6.千恕死了-紫灯区

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

坐在阳台上黑暗中的摇椅里,我没有一点食欲,心中遍布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寥和空落。所有热闹之后的时光都是一样难挨的吧?昨夜的此时,我曾经怀抱着那么大的热望要去和文栩见面,五匹马也拉不住。而现在,最精彩的故事已经开了头。

既然我充分享用了昨夜的热闹,今夜的寂寥也必须承受。

尽管现实中的文栩和网上的并不完全吻合,但起码是个优秀的男人。我认识他是幸运的,我真的开始关注一个男人了!即便他爱我不多,我还是有退路的,可以再把那种感觉拉回网络。只要他还上网,就是一辈子在网上相对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那种方式对于我这样的已婚女人来说更合适。

在甜蜜和苦涩混乱交织的真实里,我回想着文栩。他影影绰绰地晃悠在我心里,聪慧、实在、负责、理智……过了一会儿,我脑子里出现了他把我搀扶到床上的幻象……太不可思议了,他竟可以把一个刚刚出浴、穿着他的衣服的女人原封不动地扶到床上。也正是他的不可思议,使我又一次对他产生了些微的不满。对于一个健康的男人来说,那个过程简直就是对自制力的极限挑战,他竟真的经受住了!是他过于理智?极度负责?还是我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一种强烈的求证欲在我心头升起。我拿出手机,翻开记录,找到了他给我发短信约见的那个号码。

我翻来覆去地犹豫了很久,终于拨下了。

文栩很快接听了。听到他的声音,我倒一下子懵了,忽然觉得向他求证那种问题有肉体诱惑之嫌。我忙支吾着说:“哦,我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温和地说:“我正在争取时间睡一会儿,夜里还要做程序,做我们这行的习惯在夜里工作。”

“昨晚你没睡吗?”

“昨晚你在这里,我一夜没睡好。”

“对不起。昨晚麻烦你了。”

“怎么这么客气了?”

谈话已经很接近要求证的问题了,但我最终也没问出来。

电话就那么匆匆忙忙挂断了。

第二天一整天,文栩都没和我联系。我也渐渐了解了他们那种人的工作性质,有时甚至可以在电脑面前坐上几天几夜。他们在电脑前的工作就是绞尽脑汁,最不喜欢被打搅。因此,我没再打他的电话。

午夜时分,我打开电脑,发现信箱里有文栩一条上午发送的留言:

紫蝶,因为业务上的事情,我必须立即赶往美国。如果你今夜还是○时上网,我那时刚好坐在飞机上。这次出差,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国,手机暂时关掉了。在美国闲下来时,我会上网找你。

事情的发展像戏一般曲折离奇。我望着电脑屏幕上的那段文字,又本能地怨恨起他来。即便他真的去了美国,也没必要关掉手机。即便没办理手机的国际漫游手续,在美国哪怕再忙,挤出时间打一两个电话也绝对没问题。但是,他在留言里强调的显然是要和我用文字交流,而不是用声音。

他为什么那么忌讳电话联系呢?他是不是在逃避我,就尽量避开那种直接的联系方式?或者他想使我慢慢淡下来,最终对他死了一条心?

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无聊女人,不会再去向他追问什么。我决定消极等待,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记住了那天的日子。

第三天深夜,我忽然接到了千恕的朋友阿伦的电话。他刚问候一声,我就听出他的声音喑哑而沉重,似乎处在极大的悲痛之中。我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千恕死了……”

那句话使我的头脑迅速变成了一片病态的空白。紧接着,我的神经绷紧了,似乎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我颤抖地问:“你确认了?”

“我刚刚处理完他的后事,从泰国回来,现在还在机场。”

我终于相信了,骗子千恕已经死了,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终于毁灭了。我呆呆地握着听筒,千恕异常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又嬉皮笑脸地对我重复那句蹩脚誓言:“来吧!你个二手女人!让我们谈一场空前绝后、足斤够两、有肉有魂的恋爱吧!然后你勇敢地嫁给我!”紧接着,“华南虎”初识、烤肉啤酒、海边求婚、小楼里的烛光晚餐……那些情景一古脑儿地向我涌来,几乎把我的头挤破了。我想狂笑,又想痛哭。那么精明奇异的一个人,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呢?

我浑身失控地哆嗦着问:“他怎么死的?”

“走私野生动物在泰国落了网,案情特别巨大。他是团伙首犯,自杀了……”

我忽然记起千恕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是个什么好人,不喜欢按牌理出牌。这个世界也不按牌理出牌。”也许,那种死法对他来说再合理不过。

我曾恨他恨得想亲手杀死他,我一百遍一千遍地告诉自己,当他死了,就当他死了。天却真的替我把他杀了!我握着听筒,靠在床头,忽地就泪流满面。

我几乎是疯狂地喊道:“他死就死了,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有遗物留给你。”

我惊愕得弹簧般从床上跳了起来。

“如果不觉得太晚,我们可以去‘华南虎’的士高会面。我从机场赶去大概要半小时。我想把千恕的遗物尽早交给你,不然心里不安。”

我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