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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说的,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得失就是在相互争夺中寻求着平衡。与烁华分手后,跟莫莫的友谊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小星与烁华分开,莫莫似乎一下便对小星没了芥蒂。好像之前的那一段插曲,只是凭空的一个梦。
其实怎么可能忘记呢,怎么可能忘记!不过是爱情之中皆不如意,只好用友情来拥抱着取暖而已。
有时候,我们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假象来安慰自己。
快要考试的时候又出了事情,是应然。事先谁都没有想到,那样乖巧安静的应然,竟然会失踪。
考试前几天,应然收拾了东西回家背书。小星与莫莫不疑有他,没有多问。直到考试前两天,古文论的老师把大家集合起来划重点,小星才想起来,碰碰身边的莫莫:“哎,应然还不回来,就要考试了。”
“是啊,重点也不回来划,一会儿回去给她打个电话?”
老师开始念下一章,小星笔下生风,生怕有落下的内容。她间隔着回答莫莫说:“当然。认真听啊,应然回来后肯定要照着划的。”
在教室背完书已经很晚了。回宿舍的路上,小星开始拨应然的手机,是关机。小星找到她家里的电话,再拨过去。
是应然妈妈的声音。小星刚报了名字,那边就说:“哦,小星呀,这次真是麻烦你了。你们玩得还好吗?”
小星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答应:“好,挺好的。”
应然妈妈继续说:“太麻烦你了。好不容易早放一次假,你就在家陪陪爸爸妈妈嘛,还叫应然去玩,给家里添麻烦。”
小星用力理解着应然妈妈的话,早放假?应然去了我家玩?心里满是疑问,嘴里却应付着:“您别客气啊。”
应然妈妈说:“应然她……”
小星连忙说:“她在洗澡呢,我们都很好,您放心。不然一会儿让她给您回个电话?”
“不用,我也没有什么事,这就要睡觉了。你们玩好,告诉她早点回家。”
挂了电话,小星变了脸色。身边的莫莫戴着耳机,看到小星脸色那么严肃,便问小星:“怎么了?”
小星一字一句地说:“莫莫,这次出大事了。”
莫莫拉掉耳机,但是显然还沉浸在古文论的气氛中:“怎么小星,你也发现古文论老师给划的范围完全是废话吗?那么多,怎么可能背得完!”
“莫莫,”小星的语气是焦急的,“应然她,不见了。”
“她没在家?”
“她妈妈说,她说今年学校放假早,跟我回家去玩了。”
莫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那么她去哪里了?”
小星摇摇头,扳着手指算一下,背上马上便出了冷汗。她声音里带了哭腔说:“莫莫,已经十天了。从应然说要回家那天到现在,都已经十天了。”
莫莫脸上也带了惧意:“有没有跟她家里说?”
“没,怕他们担心。”
分别拨打应然的电话,还是关机。迅速去别的宿舍,问了平时应然有联系的所有人,都说不知道。
这是失踪。
两个人相互对望着,额上出了汗,显然承担不起“失踪”这样沉重的字眼。
沉默良久,莫莫怯怯地问:“跟她家里说,还是报警?”
小星咬着嘴唇,眼神里面也都是满满的不确定:“可是应然这样刻意隐瞒,明明就是有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如果,万一出事?”
又是沉默。谁也负担不了那样的后果。
“不然这样,”最后小星说,“后天便考第一门课了,我想应然平时那样用功,一定会回来考试的。”
莫莫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记得她说要回家的那天,还特意跟我确定了考试日期。”
“那么就这样,我们再等一天。如果明天应然还没回来,后天一早我们就报警。”
莫莫点点头。
第二天两个人都是在焦灼中度过的。不敢一起出宿舍,生怕应然回来会错过。在各自的床上靠着墙,手里捧着课本,心不在焉。晚饭之后焦灼的情绪明显升了级,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心虚。
莫莫问:“小星,应然她,真的会回来吗?”
小星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她叹口气,索性放下课本,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忽然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小星马上跑到门边拉开门:“应然!”
隔壁的女生刚去完卫生间要回宿舍,被小星猛烈的动作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斜睨一眼,正对上小星失望的表情,那女生低声骂一句:“神经病!”
“你说谁?”小星的焦虑心情正无处排解,上前一步挡住了女生的路,“再说一次!”
女生的双手警惕地挡在胸前:“你干什么?”
“让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
“是你先开门,吓到我的。”女生据理力争。
小星走近一步,把女生逼到墙壁前面:“没人问你那个。刚才你有胆说,怎么没胆重复?”
“小星,有话好好说,干嘛吵架啊?”旁边的女生劝道。
“走开,不关你事。”小星说完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去,脱口而出:“应然!”
不是应然是谁!只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背一个大包,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完全不似平时的淑女模样。
“啊,你回来了!”小星尖叫着抱住应然的脖子,大喊着:“莫莫,莫莫,应然回来了!”
莫莫汲着拖鞋跑出来,也抱住应然,两个人把应然簇拥到屋里去。
外面的女生看到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又骂一句:“神经病!”
门开了,小星探出头来,女生心虚地后退,小星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
小星和莫莫围着应然转来转去,发现应然除了晒黑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盘问。
应然却不着急回答,从包里掏出两大包东西,一人一包丢过去:“礼物哦。”
两个人兴冲冲地打开,是果脯,那样多,好几斤的模样。小星留心看看包装袋上的字,感到不可思议,问:“你去了南京?”
没错,应然就是去了南京,去见一个很熟悉但是从未见过的人,是一个网友。
那时候见网友并不像现在这样与抢劫、凶杀联系起来,如同洪水猛兽,相反却是一件很另类的事情。应然说出来的时候,小星与莫莫尖叫着,实在想象不到乖乖女应然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
应然看着嘴里塞满果脯的两个人无奈地笑了,知道从头讲起一定是赖不掉的,于是先梳洗一番,换了睡衣,靠在床上伸个懒腰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始讲。
故事很简单。那个男人网名叫做品客,一种薯片的名字。应然在一个论坛上认识他。那时应然初来乍到,而他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很有些小名声。他常在论坛上发些随笔,描写爱情,很忧伤很纯粹的想念,唯美风格,真正的一呼百应,跟贴无一例外是一片赞扬声。就是在这样一些极强的心理暗示下,应然对他产生了好感。
如果刻意,网络上面的人很容易便能熟络起来。应然很快如愿认识了品客。品客27岁,水瓶座,在南京一间工作室做动画,几乎天天在线。后来他还发了照片过来,是自己的头像,贴在了Q版樱木花道的身上,很搞笑,却看得出长相清秀。应然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一层。
品客也很喜欢应然,这个女孩温柔娴静,不似其他女子张牙舞爪,摆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面容。应然是含蓄的,每时每刻都给对方留有余地。她讨厌的时候说一般,不喜欢的时候说还好,真正喜欢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笑。其实品客是有女朋友的,起码是有过。他的女朋友Coco跟他在同一间工作室,擅长给时尚类的女性杂志画插画。
Coco是那类很有性格的女孩,打扮出位,性格张扬。品客开始正是被她这样的特点吸引,而跟她在一起后,又不得不忍受男同事天天用眼睛占自己女朋友的便宜——Coco穿得未免太性感了一点。
不是没有为这个问题探讨过,而是Coco从来不认为自己这样的穿着有什么不好。有男人看自己,那正说明自己有魅力啊。她甚至觉得品客思想太守旧。几次争吵,都没了下文,改变不了Coco,品客只好调整自己来适应她。
另一个难以忍受的问题是Coco酷爱旅游,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游山玩水,而是那种在品客眼里类似自虐的暴走。选择的是偏僻的路线,人迹罕至的恶水荒山,并且出走次数频繁。Coco对这种生活方式的迷恋,于品客而言本就是一种不安定的表现。果然,毫无预兆的一天,品客如平时一样上班,却再不见了Coco的身影。同事告诉他Coco请了长假去旅行。后来假期过了,Coco也没有回来。
曾经发回公司一些照片,极美却是极陌生的风景。Coco晒黑了一些,绑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黑色的紧身吊带衫。有的照片上出现了一张男孩的脸,看上去很年轻,笑容是坦荡的,健康而阳光。
后来Coco便打电话回来跟上司辞职。上司问品客,见品客一脸茫然,便没有再往下说。几个月后品客从同事之中听到一些Coco的消息,也不很确切,有人说她留在了当地,有人说她去上海做起了专职插画师。
品客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有漫漫的想念。于是日夜上网,写下一些有关心情的帖子发在熟悉的论坛上,没想到受到很多网友的喜欢。应然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开始并不怎样引人注意,后来她发了照片过来,品客马上便被吸引住了。照片上女孩穿着看上去质地柔软的开衫线衣,粉色的棉布长裙,那是怎样的清澈如水的目光、安静平和的面庞啊。
应然是善良单纯的女孩,那天她通宵上网,与品客聊天,被品客时断时续的讲述打动得几次落泪。听完后她便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痴心的男人,这个拒绝高薪工作,拒绝换手机号,拒绝换大房子的男人。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心里的她。玩累的时候,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的臂弯停歇。应然还没听完的时候便做了几乎是她长这么大最为大胆的一个决定:去找他,去看看他。
一切很顺利。应然准备了路上要带的东西,考试复习的书,想一想,又把自己刚刚装好的棉质卡通睡衣拿出来,再从衣柜最底层拿出另一件真丝睡衣,是眩目的桃红色的,细肩带,长度刚及大腿,是过生日时小星和莫莫一起送给自己的。当时她们反复强调很性感,肯定会迷死人。应然一直感觉那样的款式不适合自己,于是放在最里面,可现在还是找了出来,在包里铺平放好,然后自己偷偷地笑了: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
跟小星她们说要回家背书,跟家里说要跟小星回家去玩,两边交代完毕,应然背好背包,独自去了车站。她径直走到售票窗口前,报出了早在网上查好的去南京的车次。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长途火车。应然躺在火车上铺,看着车顶发呆。不久后收到品客的短信:会接你,自己小心。应然握着手机,甜甜地笑了。空间狭小,空调开得太足,有些过分地凉。隔壁车厢有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大声念着黑猫警长的故事,孩子咿咿呀呀重复着母亲每句话的后半段,意思残缺不全。火车轰轰的声音慢慢淡去,只剩孩子的声音渐渐清晰地浮上来。
应然刚下火车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去看,果然是品客。品客的身材没有想象当中高大,唇上还留了胡子,有别于照片中的干净爽朗,却多了几分男人味与沧桑。他接过应然的背包,就那样不见外地说:“累了吧,走,回家。”
他说“回家”。
跟在品客身后的应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紧随着男人的步伐,走向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简单的一室一厅,墙壁漆成了大块单纯的颜色,碧绿,橙黄,明亮而热烈。沙发是布艺的,黑色的套子上有艳粉色的荷花和水绿色的叶。那样强烈的视觉冲击,彰显着主人的品位与偏爱。
屋里很凌乱,并没有刻意打扫过。应然注意到除了大堆的专业书和彩样纸之外,品客还有数量巨大的小玩意儿,比如笔筒,各式造型,各种质地;比如相框,不同尺寸,不同形状。更多的是一些装饰品,明显是各地各民族的风格,挂的,摆的,随处可见。
应然好奇地四处看,品客也不避讳:“都是以前Coco买的。她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要带回来一大堆东西。这么女孩子气,却一定要放在我这里。”
应然正在把玩一个放大头贴的骨头相框,听到品客的解释缓缓放下来:“哪里啊,放在你这里很配啊。”
“是吗,是吗?”品客高兴地问。原来这个在网上留下那么伤感的文字的男人,竟然是这样容易满足。应然冲他肯定地点点头。
晚上品客理所当然地把卧室让给了应然,自己去睡沙发。应然洗澡之前拿出了特意带来的睡衣,突然觉得十分可笑,于是又放了回去。洗过澡,品客见应然还是穿着来时的衣服,便找出一件自己的圆领衫给应然换。
应然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换好,马上便沉浸在了一种男人陌生的体味里。应然突然就觉得感动了,多么温馨,像家的感觉。圆领衫很大,一直到大腿,看过那么多的情节,女人穿着男人的白衬衣,光着两条腿,那样原始而直接的诱惑。可是应然不敢那样,只想一下便红了脸,最后还是把一条裙子套在了里面。
躺在陌生的床上,应然辗转着,一种紧绷的兴奋让她无法入睡。她竖着耳朵,听到房间外面品客的声音:他开电视,换一个又一个频道;去厨房喝水,关电视。然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应然连忙假装睡着。门被轻轻地推开,品客走进来。应然的心突突地跳着,几近窒息。然而品客只是到壁橱里拿了被子,便走出去,接着应然听到他倒在沙发上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品客带应然在城市里面到处走。那是多么惬意的日子,没有任何目的,一切只随心情。这时候品客已经不怎么上班。自从Coco辞职后,品客也不常在公司里呆,只是机械地记下公司交给的活,回家来做。做好后交回去,然后拿钱。同事们都说品客是被Coco打击得没了士气。品客自嘲地笑笑,也许一开始是的,可后来发现,这样的生活其实更适合自己。比如现在,可以有大把的时间陪这么可爱的女孩。品客甚至能肯定,应然已经喜欢上自己,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有那么多的欲言又止,有那么多的柔情蜜意。
几天后品客在网上发了贴,组织一次聚会,回帖很热烈,于是很快敲定了时间和地点。
晚上品客带应然去赴约,步行,很好的天气,难得的凉爽。论坛上的人去了二十几个,坐下来黑压压的一大片,显得声势浩大。大家一直在自我介绍以及互相介绍,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少数几个也都住在附近。其中不少都认识品客,打着招呼,说着与论坛最近几天的主题有关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