烁华停下来，急促地呼吸。看到双目大开的小星，微微一怔。

小星说：“烁华，爱上我不会有结果，只会是一个危险的游戏。烁华，我不想害你。”

“爱是欢喜的相处，不是游戏。你若倦了，我会放手。爱上你，本也不是我意。”

小星笑起来：“好，我会考虑。”

烁华微笑着把小星抱在怀里，深深吻下去。忘记了时间，地板上的阳光慢慢移动，一直移到了对面的墙壁上，渐渐暗淡下去。

这时候莫莫正在校园里四处找小星。小星午睡的时候跑了出去，没带包，也没有刻意换衣服，应该不会走远。可是莫莫睡醒后，一直等到过了晚饭的时间，小星还没有回来。一直都是一起吃饭的，莫莫开始着急。她打小星的电话，却听到熟悉的铃声在小星的床上响起来。

莫莫在校园里走着，碰到认识的人便问看见小星了吗？回答都是失望的：

“你们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吗？怎么可能找不到。”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

然后终于听到有人说：“小星啊，下午我去上课的时候看到她往礼堂那边去了。”

“哦。哦？”莫莫眼前一亮。

“是呀，跟一个男生在一起，好像是烁华。”说话的人看着莫莫的脸色，小心翼翼。

“哦……谢谢你。”

莫莫站在礼堂门口，犹豫着，不敢敲门。小星跟烁华在一起？莫莫一遍遍默念着这句话，好像念的是英语里面最难翻译的句子，要反复念才能理解含义。可是，即使一直念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手举起来，好久不敢在门上落下。她害怕推开门之后真的看到他们在一起。可是如果不看，又怎么甘心。

三，二，一！

莫莫闭着眼睛，用力推门。

却没有推开。

是从里面反锁了吗？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便随之产生了很多想象，都往不好的方面去，越走越远。

现在莫莫几乎肯定小星和烁华就在里面了。她有些着恼地去敲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猜到是我。莫莫想着，敲门的手上用了力，变成了拍打：“开门，快开门。”

一群大一模样的学生嘻嘻哈哈地走过来，手里拿着彩纸、彩笔、胶带、剪子、大块的红布。他们走到门口，诧异地看着莫莫。莫莫看看他们，让到一边。

他们之中一个男生拿出钥匙，把门打开。门开的一霎间莫莫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里面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莫莫像虚脱一般，呼出一口气。那群学生一个一个走进去。最后一个女生转回来问莫莫：“你也是来布置礼堂的吗，你是几班的？”

莫莫摇摇头。这时电话响起来，莫莫接起，是小星欢快的声音：“你在哪呀，我好饿哦，在餐厅等你。”

莫莫微笑着，转身往餐厅走去。

小星已经在吃，看到莫莫招呼一声。莫莫走过去。

小星看起来很快乐：“莫莫你去哪了？我回宿舍都找不到你。我要了两个人的菜，你自己买米饭就好了。”

莫莫点点头，要了米饭在小星对面坐下来，却不吃，只对着叹气。

小星注意到，便抬头问：“怎么，有心事啊？”

莫莫向隔壁桌扬扬下巴，示意小星去看。那里坐着一对情侣，男生细心地把菜里的葱挑出来，把挑完的一面转到女生面前。

小星说：“想恋爱呀？”

莫莫点点头。

“找许哲啊，”小星是开玩笑的语气，“人家那么喜欢你。对了，许哲现在怎么样啊，毕业后跟你联系过没有？”

“发过一个短信，”莫莫无精打采地说，“据说在一间蛮有实力的公司，做得还不错，整天满世界地飞。”说完再叹口气，低下头。

小星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莫莫，你是不是，还喜欢，烁华？”

莫莫抬起头，眼睛里便有了亮光在闪。

小星强笑着：“吃吧，都凉了。”

心里的台词却是：好，我了解了。

之后烁华几次约小星，小星都借故不肯出去。莫莫对烁华的爱恋已经持续了三年，虽然她从不提起，可小星还是一下便能看出她眼神里的爱意。那是一段让她无法释怀的感情，满满的爱，还没释放，便已破灭，所以更显得珍贵。小星发了短信给烁华：“我对你只是有一点点喜欢，而有人却一直深深地爱着你。如果我拒绝你，不是不喜欢，而是没办法看着比我更喜欢你千万倍的人伤心。”

烁华看着这段话，皱起了眉头。偏偏小星跟莫莫，是那么好的朋友。澄生出事时，大家都看到，莫莫陪在小星身边，和她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日子，那种感情，绝不只是友谊。烁华想到莫莫对自己几年来固执的爱恋，本来自己对这份感情是不以为然的，可是现在将心比心，却觉出它的可贵和不容易。

于是不再约小星，因为喜欢小星的同时也是对莫莫的伤害，可是又控制不住对小星的迷恋，只好一直发短信给她。

可是莫莫还是一下就看了出来。小星是朝朝暮暮在一起的知己，烁华是爱恋了三年的心结，他们两个之中任何一个的一举一动又怎么会瞒过莫莫的眼睛，何况还留了心！她自然注意到小星近日总是把手机握在手里，对着屏幕做出喜怒哀乐各式恋爱中的表情。

然后就是经常性的偶遇。这个恋爱中的男人以为每天吃饭时都碰到，只说一声“恰巧”，所有人便都会如他想的那样认为真的是恰巧。就像这天中午，莫莫照例跟小星一起去餐厅吃饭。正吃着，有男声传来：“没位子了，介意一起吃吗？”

小星和莫莫抬头去看，又是烁华。

小星表情有点尴尬，她看看莫莫。莫莫倒是大方地说：“好呀，你坐。”

烁华道声“谢谢”，坐下来，边吃边说话。他口才本就好，想表现时自是妙语连珠。

“怎么，今天的借口是没位子了吗？”莫莫环顾四周并不十分拥挤的大厅，冷冷地笑。以前烁华对自己避之惟恐不及，现在却主动过来一起吃饭，如果不是有什么深深吸引他，又怎会这样。而令他感兴趣的，显然不是自己。

莫莫胡乱想着，喝着冷掉的番茄汤，食不甘味。她有些忿忿然：他们竟然瞒着我，他们竟然以为能够瞒过我，他们竟然以为我是个傻瓜！

还是烁华跟莫莫说话，她才拉回了注意力。烁华已是又帮小星买好一碗番茄汤，问莫莫要不要。莫莫望着烁华，嘴里说着不用了，眼神里却满是期待。

可是烁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与小星热烈地谈着什么，是诗歌吗？还是恋爱中的男女喜欢谈论的那些形而上的东西？莫莫看着他们，心里一团团的火焰暗暗地闪。这就是嫉妒吗？嫉妒他们电光火石，一拍即合；郎才女貌，棋逢对手？

可是又怎么能甘心！

回到宿舍莫莫故意向小星借手机，小星不疑有他，边换衣服边说：“在床上啊，你自己拿。应然在楼下等咱们逛街呢，我先下去，别让她等急了。你快点啊！”莫莫答应着拿过小星的手机。

心突突地跳得厉害。莫莫把门从里面反锁，坐回到床上，深深吸一口气，打开小星手机里的收信箱。

“今天看到你在阳台晾衣服，不知是那件明黄色的T恤还是因为你，晃花了我的眼。我的眼睛真的很酸，因为直到看见你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望着你会出现的方向，不敢有片刻放松。”

“不要你什么，只要你快乐。小星，你知道的，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我常常想那个吻，究竟有没有真实地发生过。我真的吻了你吗？可是我怎么忘记了你的味道，可全身又都是你的味道？”

……

诗，歌词，情话，一条又一条，都是发自同一个号码。那个号码，11个数字，莫莫虽然从来没拨过，却早已烂熟于心。那是烁华的号码啊。

手机从莫莫手中滑落，跌到床上。莫莫突然觉得身上好热，手心里满满地都是汗。莫莫看着床上的手机，粉红色的套子，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是早看熟了的，可今天这甜腻腻的颜色却像一枚就要爆炸的定时炸弹，让自己气喘吁吁，惊慌失措。

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同时传来应然的声音：“莫莫！莫莫！”

莫莫吓了一跳，忙把手机放回到小星的床上，定定神，开了门。

应然拉着莫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怎么一直不下去？我和小星猜拳，输了的来叫你，总是我输，都赖你！”

莫莫松口气，总算她没问自己锁门干什么。莫莫不动声色地下楼去，她要看一看，这究竟是烁华的一厢情愿，还是好朋友的背叛。

一起走在街上，突然小星就问莫莫：“我的手机呢？”

“我放你床上了。”

“应该给人家带出来的嘛，有人找我怎么办。”

莫莫的脸上微微变色。

应然不在意地说：“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忘了就忘了嘛。用我的用我的。”

小星说：“倒也不会有什么事，算了。”

莫莫极力忍住。信步走到一家饰品店，大家走进去逛。莫莫挑一个黑色的手机套，准备付钱。小星看见，凑过来看：“很漂亮啊，从哪儿拿的？我也要一个一样的。”说话间，看见一样的手机套就挂在莫莫身后，便挤过来拿。莫莫却条件反射一般，把小星推到了一边。推得太用力，小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应然过来问：“怎么了？”

莫莫也被自己太过用力吓了一跳，忙掩饰说：“你喜欢这个你拿去好了，我买个别样的。”说着，把手里的手机套塞给小星，自己挑一款完全不同样式与颜色的去结账。

傍晚莫莫下楼去打水，远远看到烁华在女生楼下面等人。烁华大概也看见了莫莫，却只低了头，当作没看见。莫莫心思闪动，马上返回宿舍。果然，小星在换衣服。看见莫莫回来，问道：“今天这么早便停了热水吗？”

莫莫不答，却问：“怎么，要出去？”

小星脸上有不自然的神色：“是呀，想出去走走。”

“一个人吗，我陪你去。”

小星忙说：“不用不用。”拒绝得太快太彻底，反而显得更加不自然。小星慌乱地把短裙套在身上，飞快地走出去。

莫莫走上阳台，果然看见烁华迎上来，跟小星并肩往校外走去。突然小星回头向宿舍这边张望，莫莫忙蹲下身去。

莫莫就蹲在那里默默地流下眼泪。怎么会这样，偷看过烁华信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颜色淡雅，妆容精致。所以，听说烁华爱上云娜的时候，纵是嫉妒，却无惊讶——那是一个有同样气质的女子。可是现在烁华怎么会爱上小星？小星明明是与烁华喜欢的类型格格不入的呀。

莫莫愤愤地想着，心里忍不住委屈。为了烁华，自己穿起层层叠叠的长裙，带着繁复的花边。即使是一件白衬衫，也要比别人的多一个蝴蝶结。一直以为烁华喜欢的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谁知他却改变了口味，偏偏爱上一株浑身是刺的仙人掌。而且，这株仙人掌就长在自己身边，把自己扎了个遍体鳞伤。

小星是朋友，是姐妹，曾经一起举着烁华的信站在楼顶平台映着太阳研究了整整一个中午，曾经一起颤抖着打开烁华的信去看里面女孩的照片，曾经一起准备一个意欲拉近烁华的集会，可是现在，自己爱了三年的烁华竟然爱上了小星。

世界怎么只有三个人这么大，感情这东西又这么难以捉摸。

小星与烁华走在一起，心里也并不平静。莫莫怀疑的眼神总在眼前掠过，她知道自己的躲闪终归瞒不过莫莫的眼睛。手机响起来，小星拿出来看，是莫莫发过来的短信。小星背了烁华看，却见莫莫说：“今晚11点钟，在20号等你。那时你的约会……该结束了吧？”

小星的心像是被重物猛击了一下，停顿了一瞬间。莫莫说，你的约会，该结束了吧？原来她这么快，便已明了一切。

20号是指学校所在的那条路上门牌号是20号的地方。那里一层是咖啡店，二层是网吧，三层是台球厅，都是学生爱去的地方。莫莫约了11点，那是宿舍锁门的时间。显然，这将是一次长谈，也是一次密谈，避开宿舍里的人，避开学校里的人，避开大部分在白天出现的人。

小星早到了一点，却见莫莫早等在那里，但是并不进去，只在门外的路灯下直直地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孤单，落寞。

小星走过去，莫莫微微点头，径直进门去。她并没有在一层停留，而是直接上到三楼，台球厅。

小星有些吃惊地紧紧跟在莫莫身后，却不说什么。三楼整个楼层都打通了，面积很大，摆满台球桌，却没有多少人，显得很空旷。莫莫走到柜台那里，问道：“怎么算？”

“每小时12元。押金100元。”

莫莫拿出钱包，递过去100元。柜台后面的女孩打着哈欠说：“八号桌。”

小星转头去找，却见角落里正对一张台球桌的上方亮起一盏昏黄的小灯。她拉拉莫莫的手：“在那里。”

莫莫不看小星，就向那边走过去。

莫莫自己拿了一支球杆，示意小星去拿另一支。她说：“就用这个决定吧，你，或者我退出。”

小星心一沉：“可是我不会。”

“我也不会。我只是想找一种我们水平相当的游戏。就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