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如果星知道

NO.3

再开学时小星和莫莫升入大三。这将是多么寂寥的一年呵,可乐、许哲的毕业,格非、美拉的退学以及澄生的死,让周围一下便冷清了下来。

小星一直沉溺于一种极度自我的状态。上学期的种种传言又弥漫开来。澄生。欺骗。狠心。种种流言,越来越不堪入耳,一步步把小星逼到了凶手的位置。看不出小星究竟在意还是不在意,但是她不快乐。她要么去上网,要么耳朵里塞个耳机,听安静的歌。她总是面无表情,刘海长长地垂下来,像一道屏障,将别人隔绝在外。她几乎不跟任何人讲话,即使是对莫莫,也只是用最简单的字回答着莫莫的关怀:不吃。不去。睡了。没事。谢谢。

倒是做了好学生,再不旷课,也不迟到,笔记记得一丝不乱。功课也好,上课时曾被点到念一篇极拗口极难懂的古文,竟然一字不错,听得教授连连点头。每天上完课,小星就呆在宿舍哪里也不去。很早便睡觉,睡前喝一大杯清水,有时跟莫莫道晚安,有时不。

这是多么健康的生活。

可是表面越是波澜不惊,其实越是波涛汹涌。

莫莫陪在小星身边,却束手无策。她担心着这个女孩。虽然现在她变成了好学生,可是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似一株失去了根的植物,一点一点地枯萎下去。

虽然她缄默,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可是莫莫知道,她独自承受得太多。

上大课的课间,同学之中开始传阅几张8开的打印表格,原来这么快便又到了报选修课的日子。小星想起上学期开始的时候,自己和澄生头碰头研究一张选课单,看对哪门课比较感兴趣,或是哪门课的学分容易得。因为爱好不一样,吵吵闹闹地报了不一样的科目。小星还记得自己报国标舞的时候澄生说,不要跟别的男生搂搂抱抱哦!他假装正经的样子还清晰地浮现在小星眼前,怎么人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填选课单的时候,莫莫帮小星报了女子形体课。幸运的是两人都被选上了。莫莫松了口气,这样起码能让小星为另一件事分分神。她拉小星去逛街,买了一模一样的训练服和舞鞋,开始了每周二下午的形体训练。

形体课的老师姓齐,精明能干,40岁的女人,从背影看还像是学生。她永远是神采熠熠的,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与风情。她梳高的马尾,穿紧身服,双眼向上吊着,身材骨感,永远挺胸昂头,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她颇看不起这班学生,她们只是来消遣,来混一分最容易得到的学分。而她自己,却是把这当作事业来完成的。所以,在她喊过集合后,看到仍坐在角落里发呆的小星,马上板起脸来杀鸡儆猴,来个下马威。

小星被罚保持双手高举挺胸抬头的姿势直到上完课。莫莫站在队里,从镜子中看到背后的小星,在宽大柔软的黑衣里愈显瘦削。她的姿势虽是没错,可看上去却像是在挣扎。莫莫叹口气,也许带她来真是个错误,早该知道小星无论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啊。

齐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有点特别的女生。她一声不吭,顺从地接受着惩罚,面无表情甚至是脸色平静。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在齐老师眼里成了一种消极的抗争,齐老师认为她是倔强的,不服气的。齐老师带过一班又一班的学生,习惯了女生们的撒娇和哀求,何况自己本也不是真的要罚她们。可现在这个女孩,齐老师从花名册中对照照片找到了她的名字,陈小星。照片上的她笑得天真灿烂,可面前的她虽然外表年轻,可神情竟是千帆过尽的隐忍与平静。

她说:“好了,陈小星,你回队里来。”

小星慢慢走回队里,默默站好,神情依然平静,不见有任何解除惩罚应有的欢喜和高兴。

上课的时候小星听得也不很认真,看得出她经常走神。有时大家都做下一个动作了,她还在保持上一个动作。齐老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她根本就不怕惩罚,大概也根本不在乎最后能拿到多少分数。齐老师常常注意小星,时刻留意着她的动作,她的表情。她的心里装了什么秘密,才能让她如此落寞?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冬天。

一个平常的夜晚,小星在水房洗衣服,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来。莫莫拿起来看,是不认识的号码,便拿去水房给小星听。

水房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小星,瘦骨伶仃地站在水龙头前面,手里象征性地揉着一件衣服,水哗哗流了一地都不知道。莫莫走过去关了水,轻轻碰她:“小星,电话。”

小星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只是本能地回应一声。她看了看号码,示意莫莫接通,又看看满手的肥皂沫,便弯了腰在莫莫的手上听起来。

莫莫听到小星平静地声音:“你好……那不是已经定案了……”

然后隔了好一会儿,又听到小星说:“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声音有些激动。

莫莫举着电话在小星的耳边,听她半天不再说话,便问道:“挂了?”

小星站着不说话,望着墙壁,眼神空洞。

莫莫拿电话在自己耳边听了听,确定那边已经挂线,才收起电话,问小星:“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小星还是发呆,保持着接电话时的姿势,一动不动,腰微微有些弯,张着两只手臂,手上的肥皂水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流下来。

莫莫摇摇小星:“小星你怎么了,说话呀!”

小星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是澄生死后小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放肆地流泪。她双手掩面,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哭声大而悲痛。

走廊里的女生纷纷看过来,附近宿舍里有起床开门的声音。莫莫忙将小星带回宿舍。小星一直哭,直到嗓子干哑再也哭不出声。看着莫莫和应然满脸担心,齐齐地围在身旁,小星啜泣着说:“澄生的爸爸说……其实澄生是因为……因为他们离婚才……自杀的。他一直想要告诉我,只是……只是刚刚才联系到我……”

应然松了口气笑起来:“傻丫头,弄清楚了是好事,哭什么!”

小星暗哑地说:“好乱,我想出去想一想。”说着,连外套也不穿,随便抓起一条围巾胡乱围上,便跑了出去。

应然追出去:“就要关楼门了,你要去哪儿啊?”

莫莫拦住了应然:“她憋了那么久,让她自己喘口气吧。”但还是不放心地跑到窗下,看到小星向操场方向跑去。

这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漫天漫地,晚上停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好厚。烁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看时间,就快熄灯了,便抄近路从操场中间穿过去。天色太晚,又很冷,平日被情侣占据的操场现在一反常态地空空荡荡。这时,烁华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在操场中间弯着腰走来走去。走近了,看出原来是小星,穿得很单薄,脖子里围一条橙色的毛围巾,长长地拖在地下。

烁华与小星的接触仅止于那次莫莫一厢情愿的恋爱。烁华对小星并无特别的感觉,只认为那是个很有性格的女孩,打扮很自我。他反感甚至是鄙视地冷观小星与澄生的纠缠。谁爱上谁,谁骗了谁,于自己而言本就是无所谓。是的,澄生死去,无所谓。小星一点一点地枯萎,无所谓。

可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切无所谓在今晚遇到小星,就翻转了,无影无踪了。

雪地里的小星好像是在滚雪球,却总是失败。试了几次都不行,她皱着眉头,沮丧地坐在了雪中。

烁华停下来,他的心好像一下被小星专注的表情打动了,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小星,帮帮你好吗?”

小星抬头看看烁华,满脸委屈地说:“我想堆个雪人。”

操场对面的几座宿舍楼熄了灯,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只剩操场深处一盏路灯,还发出微弱的黄光。烁华把手递给小星,小星没接,自己站了起来。烁华叹口气,反正楼门也锁了,就帮帮她好了。

于是开始滚雪球。小星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跟在烁华身后,有时往烁华滚着的雪球上加点雪。

烁华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要在外面呆一夜,就为了堆一个雪人。小星不说,烁华也就不问。

雪球到膝盖那么高了,烁华停下来问小星:“行吗?”小星摇摇头。

烁华把雪球堆到半人高,问小星:“行吗?”小星还是摇头。

烁华便不再问,只是一直向上堆雪。雪球太大滚不动了,就一点一点向上加雪。实在很累,身上出了汗。一直堆到有一人高的时候,才听到小星说:“好了。”

烁华喘着粗气回头看小星,小星怀里已抱了一个雪球。烁华让到一边,小星慢慢走过来,将小雪球端正地放在大雪球上面,当作是雪人的脑袋。雪人比小星整整高出一个头,小星极费力,又是极认真地把雪人的脑袋再摆摆正。

烁华看着小星孩子气的举动有些发笑。他掏出两枚硬币,递给小星:“给你,眼睛。”

小星摇摇头,踮起脚尖开始在雪人脸上刻画,仿佛忘记了身边还有烁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自言自语:“他的眼睛应该是这样的,大大的,有点凹进去,眉毛高扬。他的鼻子最漂亮了,鼻梁那么高……”

烁华的表情一点点冷凝,愣在了那里:大眼,挑眉,高鼻,那分明是澄生的样子!

小星刻画完,站远一点,歪着头仔细端详,然后缓缓走过去,用手在雪人脸上、身上轻轻抚摸。最后,她伸出双臂抱住雪人,低低地喊一声:“澄生!”

烁华站在那里。这个女孩,人们口中狠心的小星,绝情的小星,冷酷的小星,在澄生死去半年之后,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固执地堆一个与澄生一样高的雪人,缅怀着自己的爱人。

小星伏在雪人的怀里痛哭起来。这是烁华听到的最悲切的哭声,此后一辈子都没有忘记过。

小星抱着雪人一直哭,哭了很久。后来大概是累了,哭声慢慢变为啜泣。烁华站在那里,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小星碎成一片一片。他想上前去安慰小星,又怕打扰她。站得久了,看得兀自有些发窘。精力一分散,马上感到寒气从脚下升了起来,一直冷到心里。是呀,在雪里站了这么久,怎么会不冷呢。可是小星,她甚至还抱着一个雪人。烁华走过去,看到小星苍白的脸和通红的手指。他拍拍小星的肩,小星一动不动。

烁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小星披在身上,轻轻地说:“你放心,他都已经知道了。”

小星慢慢抬起头,烁华看到一张消瘦的、无比憔悴的脸。烁华擦干上面的泪:“天亮了,你这样让他怎么安心!”

小星慢慢松开双臂。烁华捧一把雪,把小星趴在那里呼吸融化掉的部分用心补好,拉拉小星:“走吧。”

小星站着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操场深处大喊:“澄生,再见!澄生,再见!”

喊声很快消失在风里。小星转头对烁华说:“走吧。”

烁华略一迟疑,小星便已跑远了。烁华还愣着,又见小星跑了回来,把外套丢过来,然后摘下自己的围巾仔细地系在雪人的脖子上,又跑走了。路过烁华的时候,小星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

天晴了,温度上升,雪人在太阳下一点一点融化。烁华借故一次次地从操场中间走过,希望能碰到小星来拿围巾,却又害怕真的碰上,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样的犹豫和担心中,雪人很快化为一滩水。围巾无精打采地躺在水中,一直也不见小星来取,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有天夜里,烁华偷偷将围巾拿回宿舍,趁没人的时候洗净烤干,装在一只塑料带里,系好,放在衣柜最里面。做这一切的时候烁华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他一直说服自己:并没有什么,她的围巾落在那里了,我正好捡到,找机会还给她而已。

只有这样,如此而已。

很快要放寒假了,之前有几门课需要考试,小星顺利通过。出乎意料的,却有一门选修课没过,没错,就是齐老师教的那门,女子形体。

莫莫是很替小星鸣不平的。选修课只要保证出勤,基本是百分之百会通过,得到学分的。而且小星小时候学过舞蹈,做起课上学的基本动作来虽然漫不经心,却有模有样,看不出比谁差。可是竟然没过,成绩单上赫然写着红色的58分。

莫莫鼓励小星说:“去找啊,问问她,凭什么不让你过,那两分差在哪里。”

小星摇摇头:“她不让我过,总会有理由。再选别的课好了。”

莫莫不可置信地望着小星,那个气势汹汹向可乐要宿舍钥匙的陈小星到哪去了?课上敢跟教授据理力争的陈小星到哪去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真的变得太多,你的勇敢也都随着澄生去了吗?

小星看着莫莫,良久,一把拉过选修课成绩单,攥在手里,转身而去。

莫莫扑通乱跳的心终于放下来。看着小星迈着大步的背影,她展开一个微笑。

小星一口气跑到艺术系,等不到电梯,便跑着上到七楼,直接推开齐老师办公室的门。齐老师正抬着头向这边微笑:“陈小星,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

小星还在急促地呼吸。齐老师笑眯眯地把小星拉到沙发旁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星呼吸平稳了一些。她说:“我是来问问,我的……”

话被齐老师打断:“你想知道成绩怎么不及格?”

小星点点头。

齐老师微微一笑,语气是若无其事的:“因为我想见到你,然后说服你下学期继续选我的课。”

小星不太相信地看过去,齐老师肯定地点点头。

小星傻傻地问:“为什么?”

齐老师依然微笑着,风度优雅:“我想看看是我的课比较有魅力,还是你的心事比较有魅力。”

小星听到这样的解释,忍不住笑起来。是呀,自己上课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只是看着前排同学的背影模仿着做着动作,大多数时候都比别人慢一拍。

齐老师说:“吃过饭吗,要不要一起去?”

小星开始觉得齐老师有点意思,于是站起来点点头:“好。”

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日本面馆吃面,要了酒。齐老师给小星倒酒,小星端起来就干,把齐老师的杯子碰得丁当响,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有点突兀。旁边的人看过来,小星丝毫不介意。

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一瓶清酒很快见了底。小星已经微微有了醉意。这时,齐老师说:“如果不介意,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心事。”

其实关于小星的事齐老师已知道了大概。第一次在课上看到小星对于惩罚那样漫不经心,下课后回到办公室,她便顺口问对桌的同事知不知道这个学生。同事是很“八卦”的女人,马上讲起了上学期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用的词是“命案”。

现在是小星在讲,淡淡的语气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在小星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小时之后,第二瓶酒也喝光了。同样的事,齐老师却听得唏嘘不已,几次红了眼眶。

一起打车去了齐老师的家。路上小星下车到路边吐了两次。

齐老师自己住一套两居室。屋子布置得不华丽,却高雅干净。墙壁漆成了一种淡淡的紫色,沙发,被单都是纯白。地上铺了很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悄然无声。

齐老师做了热汤给小星醒酒,小星其实已经没事了。她一边喝着汤,一边望着齐老师美丽幽雅的侧脸:“那么,老师你,能给我讲讲你的心事吗?”

齐老师的故事简单许多。像小星一样的年纪里曾经有很相爱的男友,谈及婚嫁时男友却意外地死于交通事故。没有那些牵牵绊绊的感情纠葛,三言两语便交代完毕,小星却听得入神,碗里的汤都冷掉了。

齐老师讲完后,显得非常疲倦。她深深地低着头,陷入到几十年前的回忆当中。

小星问:“所以你一直没有恋爱也拒绝结婚?”

齐老师勉强笑着摇摇头:“谈过几次似是而非的恋爱,曾经跟其中一个认了真。因为,他的耳垂上,有一枚跟我的男友一模一样的痣。”

“后来呢?也没有在一起?”

“嗯。”

“为什么?”

“因为他不肯为了我跟他的妻子离婚。”

小星很是意外,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感慨。

齐老师并不理会,继续说道:

“其实,人这一生能够死心塌地地真爱,也就只有一次。剩下的,就不够投入了。或者是爱上恋爱的感觉,或者是他身上一定会有哪一点,像你曾经爱过的人——尽管自己当时意识不到。

“有的人运气好,能和真爱的人携着手一起走。而有的人运气差,真爱的人早早便离开了,只能留下一生的寂寞。

“小星,你知道我为什么铺这样厚的地毯吗?就是因为,我害怕听到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只有我自己寂寞的脚步声。”

齐老师的声音那样悲伤,小星听得心里酸涩,却不知如何安慰。突然想起澄生,好遥远,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其实不就是上个世纪,当初认识他的时候还是1999年。

终于可以在想起澄生的时候,忍住不哭泣。

齐老师望着小星,只见她长长的刘海挡在脸上,背着灯光,看不清表情,眉目间却依稀有着与自己当年同样的倔强。

齐老师握着小星的手:“小星,其实有些时候过于执着并不是一件好事。那种后悔,撕心裂肺地想回到从前,可是,无论怎样痛哭,无论怎样头疼欲裂,无论怎样宿醉怎样失眠,无论怎样用指甲在胳膊上掐出再也不能平复的伤痕,也都是回不去的了。其实,有时候,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星静静地听着,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思索。牙齿咬在下嘴唇上,仿佛随时要哭出来一般。终于她说:“谢谢你告诉我。”

齐老师欣慰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女孩。那么,下学期还选我的课?”

小星微笑:“当然,即使你再不给我学分。”

学期结束,很快便开始放寒假。小星和莫莫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火车票都是提前在学校里订好了的,所以并不担心春运高峰期的一天天临近。

其实只是不到一个月的假期,却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带回去。包里面很快便装不下了,只好拿出来,重新再来筛选。两个人的东西都铺了满床。

应然惊呼:“天呀,你们只是回个家而已,怎么像是要逃荒,再也不回来了的样子?”

莫莫说:“可不是,再不回来了,可不是能拿多少拿多少。”

小星故作严肃:“莫莫,挑些细软拿吧,快点,鬼子就要来了。”

三个人笑作一团,笑过后继续收拾。

看着莫莫将那么几大本英语书使劲往包里面塞,应然不禁问道:“你回家真的看吗?我每次放假带词汇书回去,第一天总是信誓旦旦地做好计划,一天要背多少个单词,可放完假一看,也就只背了第一天的而已。”

莫莫笑着说:“我还不如你呢,大部分时候,我就是怎么拿回去的再怎么拿回来,翻都不翻一下。”

小星说:“她就是图个心理平衡罢了。”

再次笑起来。

电话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应然抱着水杯去接:“你好!……哦……好,你等一下。”

“哎,”应然示意小星和莫莫,“是个男生哦,说找你们俩谁都可以。”

小星正埋在床上的一堆衣服里,便冲莫莫说:“你去吧,帮我问候一下,说我正被压在五指山下面呢,没办法亲自问候啦!”

莫莫格格笑着下床,汲着拖鞋跑到电话那里,声音愉快地说道:“喂?”

然后突然变了脸色。

她听到那边说:“我是烁华。”

莫莫的声音是紧绷的,略有些干涩:“呃,有什么事?”

烁华被莫莫的情绪传染得很紧张,于是简要把事情说完。只听莫莫说:“对,12日,T52次……不客气,再见。”

放下电话,莫莫明显地松一口气。

小星问:“是不是……烁华?”

莫莫点点头,复述道:“他有事去外地过年,跟我们走一条线,只是远一站。没提前订票,所以问问咱们车次,好去买票。”

看着莫莫严肃的脸色,小星便不再问下去。

没想到莫莫坚持不与烁华一起走。当天才提出来,并且出人意料地买好了相反方向的火车票,说要去看一个好久不联系的同学。小星来不及劝她,只好由她去。莫莫买的这趟车时间比较早,临走的时候把原来那张回家的票塞给小星:“帮我退掉。如果他没买到坐位号,就给他。”

小星把莫莫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打了车,望着她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小星忍不住地叹气:女人竟是这样,心里的那个他,爱上了就再也放不下。

烁华果然没买到坐位号,于是拿了莫莫的票,把自己的票退掉。两个人默契地不提莫莫,因为无论怎么说,结果都是尴尬。小星不想跟烁华多说什么,一上车就拿耳机塞住耳朵听歌。烁华紧紧抱着背包,手心出了汗。包里面有小星的围巾,橙色的,有卡通图案,很长,两端有流苏。

烁华不知该不该拿出来给小星。她是个激烈并且极端的女孩子,由围巾会想到什么样的往事,然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烁华毫无把握。其实拿不拿出来也都无所谓,烁华想,其实自己上车前犹豫再三,把围巾放进背包,无非是想找个借口跟小星说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