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还是那样，大声张罗着：“随便点啊，今天我们请。”

那就往死里点！莫莫和应然相对眨了眨眼睛。

唐宁也来了，端坐着，旁边献殷勤的是她新交的男朋友。那个戴眼睛的男人是历史系的研究生，长相也极考古：黑，瘦，前额突出。显然是第一次谈恋爱，脸上是一副紧张到窒息的夸张表情。这样一个平常的男人，能够交到女朋友明显是研究生的身份帮了他。他是引以为荣的，不然不会每句话都这样开头：

“我们研究生吃饭喜欢去……”

“我们研究生宿舍里……”

甚至可乐客气地递烟过去，他也忙用手推开：“我们研究生很少抽烟的。”

莫莫在桌下拉拉小星的手，朝研究生斜睨一眼，小声说道：“弱智。”

小星默默地坐着，面对花好月圆的情侣，什么也不想说，满脑子里想着吃完饭赶紧回去。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乐问：“怎么不见澄生？”

“他忙呢。”小星淡淡地答。

“哦？忙什么，晚上也要出去？”

“一点私事。”小星尽力隐瞒，情绪已经到达爆发的边缘。可乐看小星抬高了音量，脸上是不自然的模样，料想是两个人吵了架，于是便不再提。

这一餐小星吃得不甚开心。两对情侣并没有存心向小星炫耀，但小星却看得满怀伤感。

最后的汤上来了，腾腾的热气湿了研究生的眼镜。他拿下来，唐宁忙递上纸巾。丸子则忙着给可乐夹菜，一口一个“亲爱的”。

小星转头望向窗外，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纵然佳肴可口，纵然灯光灿烂，如果身边没有喜欢的人，良辰美景亦是枉然。

席散后，丸子提议去唱歌，小星连忙推脱，边说边站起身往外走，极坚决地不给他们挽留的机会。

外面是冷的夜，风吹起了小星凌乱的头发。可乐透过玻璃门，看到小星寂寥的背影，被来来往往的车辆挡在了街道中间，楚楚可怜。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小星接到可乐的电话：“出来，一起吃饭。”

小星看表，已经9点多，于是说：“明天吧，今天不想出去了。”

可乐的口气不容拒绝：“等你。我就在楼下。”

小星挂了电话下楼去。

可乐果然抱着肩膀在等，一个人。小星问道：“少见啊，怎么丸子没有跟着你吗？”

“她一会儿过来。”

“你们出来散步，非要找我出来干什么？”

可乐看着小星不耐烦的表情笑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圆鼓鼓的，包装很鲜艳。可乐把它塞到小星手里：“生日快乐。”

小星一怔，真快啊，原来这么快又到了自己的生日。去年这时，正在过生日吧。澄生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把蛋糕喂到自己嘴里，那样的幸福，直到现在想起还觉得是一种溺死人的甜蜜。

不知不觉中，眼里就噙了泪。可乐揽住小星向外走去，故意打趣说：“别感动了，不打开看看啊。”

小星撕开包装纸，原来是一个好大的棒棒糖。小星笑了出来，举到嘴边起劲儿地舔着。

可乐正容道：“说真的，我是真有事问你。”

小星抬头：“什么？”

“你跟澄生吵架了，还是……分手了？”

小星大吃一惊。以为在人前佯装无事、强颜欢笑就能瞒得过所有人，可还是被看穿了。于是苦笑着承认：“是呀，分手了。我的演技还是不够好。”

“不是你演技不好，是我看见了他……们在一起。上次吃饭时，见你情绪不对，便留了意，果然发现了。本来我想，如果你说没有我就去找澄生问问清楚，如果你说是我就帮你教训他。”

小星笑起来：“不用，我很好。他还好吧？”

“还惦记吗？为什么替他掩饰，不肯说明你们已经分手，而且是他背叛你？”

“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插手。”

可乐低声骂了句什么。

小星说：“可乐，如果真的为我好，就别干涉了。”

“你真是个傻瓜。我早说过，不要相信杜美拉。”

“怎么能怪她，爱情根本就毫无道理可言。”

可乐见小星不想继续说下去，只好说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说出来。”

小星点点头。

夜晚空气很好，有凉爽的风。可乐带小星来到一家烧烤店，挑了室外的座位。丸子很快打来电话，问了地方。

小星笑了：“爱情究竟还是不可信的，你们这么要好，她始终还是怀疑我们。”

可乐说：“好什么，表面而已。越来越觉得，对她，只是一种需要……”

小星坐在可乐对面，看到丸子急急地朝这边走过来，忙向可乐使个眼色。可乐会意，不再继续向下说，而是回过头去喊：“Honey！”

丸子一阵风一样坐到了可乐身边，这么晚还刻意打扮过，香气袭人。像每次见小星一样，保持着与可乐显得亲密的姿势，问候小星：“小星好像瘦了一点哦——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小星说：“可乐在说对你的感情。”

丸子马上亲热地挽住可乐：“讨厌，总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多不好意思。”

可乐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小星转头喊服务员，趁机正正表情，使劲儿忍着没有笑出声。谁说爱情都是悲剧，这里上演的，却是一幕搞笑剧呢。

邻桌来了几个男孩，奇装异服，打扮谈吐无一不彰显着典型的不良少年模样。他们中有人看见小星，便跟同伴们议论，指指点点。

可乐问小星：“你认识他们吗？”

小星看看：“面熟，好像是大一的。让他们看吧，没关系。”

点好的东西很快上来，可乐向小星举杯：“生日快乐！”

丸子也说：“小星，祝你越来越漂亮。”

小星心里暖暖的，刚要喝，却又听丸子说：“可是小星，澄生哪去了，怎么也不来给你过生日。”

酒已送到唇边，小星却再也喝不下了。

可乐替小星掩饰说：“人家下午过完了。”

丸子说：“去年热热闹闹地玩到晚上才回去，怎么今年早早就散了呢，也没叫我们啊。”

可乐说：“人家过的是二人世界。快吃吧，问这么多。”

丸子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不依不饶道：“那总能跟我们说说，他送了你什么礼物吧？”

“也……没有什么。”小星低着头，感到有些尴尬。

可乐不满地说：“行了，快吃吧。”说着拿了个烤好的鸡翅塞到小星手里。

丸子有点生气：“那现在给他打电话叫他出来吧。”

恰好邻桌的几个男生划拳，把丸子的声音盖了过去。小星便装作没听见，把头转到一边。丸子借题发挥，冲他们嚷道：“你们小声点，又不是在你们家！”

那边马上有人站了起来：“靠，少废话，不看你是女人早打你了。”

小星拉拉丸子：“算了，他们在大一很出名呢，有名的打架不要命。”

丸子跟可乐在一起是何等的威风，哪里会把几个大一的男生看在眼里。她不理会小星，却拉可乐说：“看啊，有人欺负我。”

可乐拉丸子坐下：“别惹事。”

那边轰地笑了，丸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抱怨可乐：“你是不是男人啊，女朋友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出声……”

小星注意到可乐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那几个男生见没有怎么样，便借着酒劲越发嚣张起来。其中一个冲小星嚷道：“喂，你是不是陈小星，过来请你喝一杯啊！”

小星转过头去，当作与己无关。那边议论起来，声音很大，故意让这边听得到：

“她就是陈小星啊，我看也就不过如此嘛。”

“那还那么出名。”

“那还不是因为……”声音压低下去，然后是放肆的笑。

可乐站了起来，小星忙去拦，却已经晚了，哪里还拦得住。可乐手里的啤酒瓶子已经在其中一个男生头上绽开。

有液体溅到小星脸上，小星伸手去摸，是血。

小星跑过去抱住可乐：“别这样，会出事啊！”

几个男生已经冲了过来，哪里还有退路。可乐被两个人缠住手脚，剩下的一个趁着三分醉意，把小星逼至墙角：“陪我喝酒。”

可乐很快摆脱了两人，过来替小星解围。下手重了一些，一脚过去那男孩已经站不起来了。小星见几个人不是可乐的对手，拉着可乐着急道：“别打了可乐，别打了可乐！”

是可乐？还站着的两个人交换一下眼色，有点怯场的表情。

小星趁机挡在可乐面前：“可乐你要毕业了，别惹事啊！”

可乐说：“你别管，到一边去，跟丸子走远一点。”说着环顾四周，才发现丸子早已经不见了，而且四个男生也只剩下了三个。

没有了对手，再打下去也就失去了意义。可乐把躺在地上受伤最严重的那个拉起来，指着他鼻子说：“打听好再狂！”说着，就势把他推了出去。

“住手！”就要结束战斗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小星回头去看，原来是那几个男生中的一个认出可乐，知道打不过，便去叫来了学校保安。保安赶来时正看见可乐打人。喊来保安的男生露出得意的笑。

在场的人都被带到了保安室。按惯例分别讲述事情经过。这边可乐还没来得及说，便冲进来一大帮人，用同样的方言说着什么。可乐马上明白，这次惹上了一群流氓。

果然，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恰好都是爱逞能打架讲所谓的义气的，听说有弟兄吃了亏，马上都来助阵。而且早听说了打人的是可乐，似乎是有备而来，不动手，只动口：

“学生会主席就能随便打人？”

“知道你牛×，干出事来谁也管不了。”

保安在他们的煽风点火后果然态度明显有了偏向，听完他们的话就不再听可乐辩解，马上给系主任打电话汇报了情况。系主任听说事关可乐并且还有所谓的学校帮派，决定马上过来处理。

根据系主任的布置，保安把几个当事人隔离起来。可乐走过小星身边的时候轻声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小星微微点头。

系主任来了，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后，果然问是谁先动的手。那边四个人自然说是可乐，但这边可乐和小星却都说是对方。本来想弄明白谁先动手就可以决定由谁来负责任，可他们现在却相互推卸，让系主任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边的男生提醒说：“当时还有个女的，跟他们在一起，后来就跑了。”

一下就追查到了丸子。系主任决定亲自去了解情况，吩咐保安让几个人先在这里等。

很顺利便找到了丸子。丸子因为害怕便没回与可乐租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宿舍。系主任看时间太晚，在女生楼里实在不方便，就把丸子也带到了保安室。

小星和可乐在套间里面，门外系主任与丸子的一问一答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打架？”

“他们跟陈小星发生争执，可乐帮陈小星。”

“谁先动的手？”

“我没看清楚。”

“你最好再想想看，如果以后查到你当时在场，那你就有故意包庇的嫌疑。谁先动的手？”

“可乐。他拿啤酒瓶子打在一个人的头上，那边才动手的。”

“你跟可乐和陈小星的关系？”

“我……没有关系，哦，是同学，恰好在那里碰到了，就一起吃饭。后来我就走了，跟我没关系的，是他们……”

“好了。”系主任打断了丸子的话，“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小星向可乐望过去。有保安站在中间，不让他们随意交流。可乐似乎感觉到小星不理解的眼神，却并未回望，而是盯着对面墙上的哪一点，动也不动。

那帮人显然也听见了对话，每一个都喜形于色，还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保安喊道：“别说话！”

“啊！”传来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很痛苦的声音，“我的头好疼！”

系主任闻声走了进来，简要看看伤势，说道：“这样，可乐你带他们去看病，既然是你先动手，那么所有医药费由你来负责。明天自己去找我，我想想该怎么处分。”

系主任刚刚出门，那帮人就欢呼起来。

打车去了就近的医院，医生看过之后诊断是外伤，只要做简单的包扎便可以了。那男生却喊道：“我要做CT，我疼得厉害。”其他几人也嚷：“我们也是，都是内伤，下手真重啊可乐。”

既是他们要求，医生自然高兴。他见多了打架过来看病的，知道他们医药费一定是有着落的，于是在处方单上龙飞凤舞，按他们的要求列出了一项项检查。

小星看着可乐楼上楼下一次次地穿梭，划价单上的数字已经两千多，她拉住了可乐：“他们是故意的，你真的都付钱？”

“确实是我先动手，既然被揭穿，就应该负责的。谁知碰上这么一帮流氓！”

小星看着可乐，见他眉心有打架时划破的一点伤，一点血凝在那里，便伸手轻轻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