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临界婚姻(精编版)

正午的阳光把小屋照得暖意融融。

子庆把天蓝色的窗帘徐徐拉上,然后转身对着小理笑。子庆一直笑着,从刚才见到小理的那一刻起。

他的嘴巴仍是咧得老大,仍是露着那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笑起来没完没了的,像个傻小子。

“从今天开始,‘我爱你’就是我们的家,你就是女主人。”子庆继续笑着说。

“小理,不要大惊小怪,我爱你,我必须常常见到你。”

“小理,为什么不说话?请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子庆搂过小理的双肩,用脸颊摩挲小理的长发。

小理又一次如坠梦中。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在这个陌生的小屋中,她又一次感到范子庆是这样陌生。

“小理,相信我的爱。”子庆恳切地说,“如果你过得不开心,这里就是你的避风港。”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小理说。

“别骗我了,小理,我相信我的直觉。”子庆说,“也许你会觉得所发生的一切很突然,但我向你发誓,我会永远爱你,给你永远的快乐。”

良师出高徒。与冰糖一起生活了十个月的范子庆在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虽然还是红着脸,但却不再羞于表达,他可以自如地说出心里的感情,甚至可以滔滔不绝。

“来,小理,什么也不要想,跟着我,忘掉所有的烦恼,好吗?”子庆解开小理的衣扣。

小理注视着范子庆的脸,在他的鼻翼两侧,在他的额头上、眼角中粘着许多灰尘的微粒,此刻的范子庆就像放学回家路上的那些泥猴似的小男孩。

王小理想像着子庆为了这间小屋而奔波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情景。她没想到年近三十,还有人为她如斯,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滋味。

范子庆那张幼稚的脸没有激起小理的冲动,但是范子庆的冲动很快激起了小理的冲动。

子庆把小理的真丝围巾解下来,用它蒙上了小理的双眼。“跟着我,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忘掉我!”子庆说。

这是冰糖给子庆上的第一堂课的开场白,正是它引导着范子庆走进了男人的队伍;现在,子庆把它说给小理,同样也把王小理带入了喧嚣尘世以外的另一个世界,并且还把她推上了女人独有的性爱的峰巅。

小理的眼前一片黑暗。

这是一片及时的黑暗,不恐怖不沉闷,像一层无边无际的漆黑的纱,隔绝了所有的禁忌和猜疑,也隔绝了范子庆的面容——小理不得不承认,她不愿意看见范子庆的脸。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子庆的每一个动作都攫取了小理的心。这个前世注定此生难逃让人爱也不是烦也不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男人啊!

小理先是忘掉了身在何处。她感觉自己被弃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赤身裸体地接受着太阳的抚摩。太阳的大手柔软宽厚,让她从头到脚地舒坦。

然后,小理忘掉了范子庆。范子庆的脸已经彻底地和黑暗融为一体,无法辨认;剩下的是他温热有力的躯干和四肢,小理如沉默的羔羊一般心甘情愿地被他蹂躏宰割,痛并快乐着。

然后,小理忘掉了自己。小理轻如鸿毛,正在向深不可测的幽谷飘飞。在影影绰绰的想像中,小理如云如水般千回百转,自由自在。

然后,一切的一切,范子庆、王小理连同整个世界都融进了黑暗之中,和黑暗一样化为虚无。

最后,小理变成了黑色的海洋,在海洋的最远最深处,前浪推着后浪汹涌而来,瞬间就彻底地淹没了毫无防备的王小理。小理强烈地感到了来自身体深处的悸动,以及悸动之后的宁静和轻松——空前的宁静和轻松。

在宁静和轻松中,她感到自己不再悬在天地之间,而是轻轻落在了那片她向往已久的绿草地。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使男人范子庆对女人王小理而言具有了别的男人所无法取代的地位。

是的,小理忘不了范子庆,甚至应该永远地感激他——是范子庆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地让她在幸福女人的队伍里拥有了片刻的驻足。

小理睁开眼睛。依旧是黑暗,但是一切都恢复了本来面目,被黑色幕布反衬得格外清晰。

陌生的小屋,陌生的范子庆,而且,还有陌生的自己和刚刚体会过的陌生的感觉。

陌生的感觉——小理流泪了。

那不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后果”吗?那不正是男与女共造的爱的极致吗?

小理解开被泪水浸湿的纱巾,这才想起她的身上还伏卧着一个名字叫做范子庆的男人。

汗水淋淋的范子庆正拄着胳膊肘无比深情地望着王小理——他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他还不太清楚刚才王小理那几声尖叫意味着什么;他努力地回想着冰糖,冰糖在最后的时刻也叫过,一边叫一边掐着他的胳膊,一边掐着他的胳膊一边喊:“范子庆,我爱死你!”

王小理的尖叫有些人,像疼痛,像绝望,像一个临死的人对生命最后的叫喊。

王小理忽地把纱巾重新盖在自己的脸上——她不愿意让她的视觉把她重新带回她刚刚还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的世界。

王小理闭上眼睛,像一只冰凉凉的懒洋洋的小蛤蟆,长久地闭着眼睛躺在“五二一”的床上。她是如此地舍不得忘掉一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