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屋回到办公室,一共用去八分钟。
小理用红笔把台历上的日期描了又描,又大大地写上了“五二一”三个数字。
人的成长包含着一明一暗两条线索。明里的,是人人皆知的,小到身高体重的增长,大到娶妻生子安家立业……暗里的,就是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其中包括爱情、婚姻、家庭等等所有的境遇给人带来的所谓的隐私,人的年龄越大,隐私就越五花八门。
隐私在某种程度上讲,就是遗憾。对小理来说,父母的不和,公婆的琐碎,以及革文的冷淡与无能所带给她的种种烦恼,都是人生的遗憾。
小理最大的遗憾,就是本能的不被满足。
小理想,身为女人,到今天为止,她的人生又少了一个遗憾。在这之前,小理一直以为自己的情爱之路充满了遗憾,而且,从没想过会有人帮她弥补。
小理把今天看成是一个终点。站在终点,小理情不自禁地回首来时路。她又一次发现,七年前,初踏感情之路的她竟是那样匆忙。
就在别的同学忙着打工赚钱,忙着英语考级的时候,小理开始了和杨革文的正式恋爱。
刘凤琴不许小理和革文出去,她甚至放弃了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取而代之的是在另一间屋子中打毛衣。
小理和革文常常会一人搂着一本书,看几眼,说会儿话。
有时,革文会悄悄地说:“咱们出去走走?”小理刚刚动心,刘凤琴却在那间屋里咳嗽起来了。
刘凤琴左右不了王爱军,却毫不费力地统治了女儿。小理对母亲的遵从已经成为她的生活习惯,像每天的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对母亲的决断,小理从未问过为什么。她就像壶中的凉开水,母亲用什么杯子盛,她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什么形状。
可是,爱情是要按常规发展的,革文和小理需要恋人之间的交流。
深秋的一个夜晚,革文悄悄起身把灯和门关了,然后猛地搂过小理。他们都是第一次,都很笨拙,牙齿碰出了声响,舌僵硬地纠缠着。但他们仍耐心地吻着,寻找着最恰当的契合。
突然,门开了,灯亮了。刘凤琴靠在门边,直直地盯住革文。
小理的心里立刻盛满了屈辱和歉疚,屈辱是自己的,歉疚是对革文的。
那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和革文相吻,母亲的脸就在小理的眼前晃来晃去,她原本湿润发热的身体也随之干燥冷却下来。
革文和小理迅速进入了热恋。这种热恋绝大部分源于彼此对对方的未知,因未知而渴望探寻,又因两人迥然不同的性格而互相吸引。
革文是沉稳的,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小理是急躁而脆弱的,起于青萍,又彩云易散;革文是粗心而单纯的,小理则是敏感而细腻的。革文的粗犷让小理怜爱,小理的体贴让革文感动。
热恋中的男女如两只吃喝不愁的鸟儿,心中升腾的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等进入婚姻状态以后才慢慢发觉,眼下引起纷争的正是当初令双方如醉如痴的。
革文趁父母回老家探亲的机会,把小理领进了他的小天地。空间和时间的允许,助长了两个孩子的贪婪,他们终究没能把持住自己,如当年小理的父母一样,懵懵懂懂地开始了互相给予。
在给革文的房间收拾卫生的时候,小理发现了革文的一条深蓝色的脏内裤。内裤被揉成一团,上面粘着一大块硬硬的白白的像是糨糊一样的东西。
“革文,这是什么?”在专制而保守的母亲身边长大的王小理秉承的最多的就是母亲的单纯,单纯的王小理好奇地叫喊。
革文把小理按倒在床上,直视着她,柔声问:“小傻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是革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小理“小傻瓜”,是让到目前为止还停留在小妇人阶段的王小理最怀念的一句情话。
“是想你想的。”革文咬着小理的耳朵小声说,双眼像燃烧着的热流喷涌的大火球。
革文盯着小理,拿起小理的一只手,将小理引导到他雄姿勃发的地方……
小理紧张极了,她的紧张加剧了她的疼痛,而疼痛又让她更加紧张。她使劲咬着下唇,疼得浑身发抖。
革文只好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阵紧过一阵的敲门声。“王小理,杨革文,杨革文,王小理!”是刘凤琴的声音,她几天前就对他们盯梢了。
就在小理穿好衣服站起来的一刹那,一股热流从她的身下涌出。
多年以来,人们在提及女人的第一次时,总是把它和贞操联系在一起。事实上,贞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的体验。一个女人,如果在圣洁、庄严、幸福、宁静的情境下失去,这种失去其实更是一种获得。
而让小理心痛的是,她不仅没有获得,失去得还那么仓促和尴尬。以至于日后回忆起来,心里总像塞上了棉花。
“第一次”对女人来说很重要,就像一首交响乐的序曲。
在日后成为小理和革文洞房的那间十二点五平方米的小屋中,当年的王小理没有奏响美妙动听的序曲,如今的王小理也没能拥有激动人心的高潮。
王小理啊王小理,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