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临界婚姻(精编版)

天寒地冻,杨家老小都患上了流感。

北方冬季的流感是很可怕的,像瘟疫一样猝不及防,四处蔓延。浑身酸痛的王小理咳嗽得直不起腰,可是她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忍着病痛照顾家人。

杨金山喘得很厉害,一边喘,一边骂:“妈了个巴子的,古人说得好,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爸,是哪个古人说的?”小理问。

“你管是哪个古人说的干啥,你说人家说得对不对吧?!”

“有道理。”

“这就得了呗。”

“你现在可不是光有病的问题呀,别忘了,你还没钱呢!”齐素清斜睖着老伴儿说。

“操他个妈的,贫病交加呀……”杨金山还想再往下说,一阵咳嗽堵住了他的嘴。

从这个月起,杨金山的退休金就停发了。这对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尤其是杨金山,原本就对钱情有独钟,没了退休金,还不就像有人拿刀捅他的心窝子啊。

这次流感,就是杨金山去市政府上访时冻坏了身体带回来的。

一阵咳嗽后,杨金山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把陶陶叫到身旁,笑呵呵地问:“孙女呀,爷爷考考你——咱家有几口人啊?”

“三口人。”陶陶干脆地说。

“咦,怎么三口人呢,你再好好数数。”杨金山拍拍陶陶的小脑瓜。

“本来就三口嘛,爸爸、妈妈,还有我。”陶陶伸着手指,点来点去地说。

“那我和你奶奶不是人啊!”杨金山呱嗒撂下脸来。

一边的齐素清嘲笑似的撇撇嘴,欠起身把眼睛看向窗外。

“你们是人,可是,你们不是我家的人。”陶陶仍是脆声声地说,还炫耀似的把新学来的“可是”用上了。

杨金山刚要说话,被齐素清一把按住了,“那奶奶问你,你长大了,能养活爷爷奶奶不?”齐素清斜眼看着陶陶问。

陶陶转头问小理:“妈妈,我什么时候长大?”

一直忙着收拾屋子的小理随口说:“二十年以后。”

陶陶眨了一下眼睛,认真地对奶奶说:“等我长大,你们就死了。”

“这个小鳖犊子!”杨金山佯装要打陶陶,陶陶哈哈笑着跑走了。

“怎么样,孩子说实话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谁也指不上,你还不信呢。背上行李卷,准备上敬老院去吧!”惟恐天下不乱的齐素清抬高了嗓音。

“妈,一会儿我一定教训陶陶,你别生气啊!”小理听出齐素清话里有话,连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向婆婆道歉。

“我就奇怪了,这话是孩子自己想出来的?孩子自己就能说出这些话?”齐素清说。

“难道还能是我和小理教的呀!”革文听到母亲的话,觉得母亲有点儿太欺负小理了,连忙从自己和小理的卧室里走出来。

“有你什么事?我说是你们教的了吗?”齐素清忽地站起来,杀气腾腾地说。

“妈,你和我爸怎么越来越不值得儿女尊重了!”革文也有些急了。

“放屁!我们怎么惹着你们了?住我们的房子,用我们的水电,还想扒了我们的皮不成!”齐素清大声喊着。

陶陶放下手里的娃娃,哇哇哭起来。

革文愣住了。上班几年来,他今天是第一次请病假,没想到不但没休息好,还把老娘给惹火了。

小理往外推革文,她不想和公婆发生正面冲突,尤其是有孩子在场。她知道大人吵闹,孩子会受多大的伤害。

孩子无助的哭声让小理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她用最小的声音对革文说:“忍忍吧,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小理受多大的委屈都行。

“早知生出这么个不孝的王八羔子,不如把他掐死!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供他念什么大学……”齐素清骂着骂着,抹起了眼泪。

“现在的年轻人,没一个好玩意儿,良心都他妈让狗吃了!”杨金山火上浇油地说。

杨金山和老伴儿的默契主要表现在观点的一致——不论妻子的观点是对是错。

说得好听一点儿是妇唱夫随,情投意合;说得贴切一点儿是狼狈为奸,为虎作伥。

不过,是狼也好,是狈也好,难得人家臭味相投,难得人家臭味相投了一辈子。

“幸亏他们臭味相投,否则我的耳朵就更不得清净了。”小理为此庆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