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革文强迫自己没有像小理那样把一切都归罪于林处长。
林处长的老辣歹毒已经成为他程式化生活的一部分,他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
而且,革文早已把林处长列为身外之物,甚至在革文眼里,她根本就不是物,他犯不上为了一个不是物的东西而伤脑筋。
而在小理看来,杨革文对林处长的适应不过是可怜的精神胜利法,就像一个久病的人习惯了疼痛一样。一开始,疼痛搅得他坐立不安,渐渐的,他就能够忍耐了——当然,他的躯体在忍耐了疼痛的同时,疼痛也钝化剥夺了他对所有美好事物的感受力。
小理清楚,什么人遇上林处长这样的领导,也不可能毫发无损。上次在林处长家只坐了半个小时,她至今还胸口发闷呢。革文能发扬老黄牛精神,不计得失,只顾埋头于工作就已经非常不一般了。
分房工作已接近尾声,革文的住房申请被驳回。原因嘛——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有许多老同志比你困难,你是一名党员,应该先人后己……
循循善诱,语重心长,符合常理。
可是,不符合常理的是,老马竟然在已经拥有八十平米两室一厅的基础上,又分到了一套一楼的封闭单间!
几天前,老马的媳妇贾翠娥为了房子的事来过单位。
革文在厅长办公室门前的走廊里碰巧看到老马和贾翠娥正在激烈地口角。
“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家去!”
“群众有了困难,不找组织找谁!”
“回家去!”
“偏不!”
“回家去!”
“偏不!”
革文正要去拉架,厅长从门里探出了头,革文就匆匆离开了。
老马分到房子的理由充满了人道主义——爱人下岗,没有收入;孩子面临升学,生活困窘。为了让老马同志安心工作,把一楼又阴又冷的没人要的单间分给老马,让他的爱人开个小卖店补贴家用。
虽然不公平,但是因为人道,谁也说不出什么。
唐姐说得对——闹孩子有奶吃。
而且老马的媳妇从厅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叫嚣:如果不给房子,就天天到厅长办公室上班!
昧着良心闹,不给奶吃就咬破你的乳房;吃不着鸡蛋也要把鸡蛋摔在你的身上,蹭你一身黄儿,把你的干净衣服弄脏!
宁得罪十个君子,莫得罪一个小人。
别说是厅长,谁能不怕呀!
坐机关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信奉沉默是金,恨不得吃服药,把自己毒成个哑巴才好。
老马万事随心,在办公室里却对房子的事只字不提。林处长就更跟没事人似的,除了给革文做了一次官腔十足的思想工作,不再做任何解释。
只有刘副处长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革文的时候,走到革文身边。他用大手拍拍革文的肩膀,递给革文一支烟,又帮革文点上。
革文没有客套,默默地接受了。
两个人沉默着抽了一会儿烟,刘副处长突然严肃地盯着革文的眼睛说:“哥们儿,发扬你宠辱不惊的优良传统,耐心等着吧,我一定要让你分到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