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革文真的是一颗打不倒捶不烂压不扁的响当当的铜豌豆吗?
首先对此产生怀疑的是杨革文自己。
杨革文了解自己,他是一个善于控制自己和把握自己的人,在各方面都如此。
结婚之后,也许是因为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情欲从来就没有风起云涌过,更没有心急火燎不倾泄就受不了的时候。
回忆一下,小理的要求好像多一些,但被自己婉言拒绝之后也就安安稳稳地睡了。
夫妻俩就是这样,谁也不强求谁。大多数时候都是商量着来,就像大会上的举手表决。做公务员的这几年,革文已经完全适应了程式化,习惯于钟摆似的有规律的生活。对这种方式,他很习惯,甚至感到能和妻子自由民主地解决这件事情,蛮幸运的。
革文本质是单纯的,他从没把男女之事复杂化;革文对妻子是表里如一的,他做梦也没想到妻子竟会口是心非地深藏着渴望。
革文认为一切再正常不过,他和妻子是融洽的。
但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年轻就突然不行了呢?而且,越着急越于事无补。从那一夜起,就再也不行了。
让革文心里没底的是,一些壮阳药厂家漫天散发的广告上总是把一些已婚女子描写得如狼似虎、如饥似渴。可是,为什么从小理身上却看不到一点这样的迹象?
小理永远都是那样地不紧不慢,温温柔柔。为了让革文好起来,她求人买了十多服价格不菲的中药;怕伤革文的自尊心,又对公婆谎称自己得了腰疼病。
其实,当小理一个人站在冰冷的阳台上一遍一遍地给革文熬药的时候,杨革文的心里是羞愧难当的。
可是,他没有一次能够走到阳台上看看妻子。
那药味就像装着魔鬼的瓶子里散发的妖气,在屋子里绕来绕去,钻进他的鼻腔,嘲笑着他,剥夺了他所有的信心和勇气。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等着小理把药端进来。
有几次,他真想大喊着把那黑乎乎的汤药掷向窗外——他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太对不起妻子了。但是,他不能。因为小理一直在看着他,眼里满是爱意,没有一点不耐烦。
小理永远是那么安静,静得像滴在桌面的一滴水。她从来也不抱怨,连不情愿的一声叹息也没有。对他的“对不起”也只是笑笑,至多拍拍他的手,安慰几句。
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自己,对妻子,革文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现在都有些惧怕上床睡觉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行走在繁华的大商场中一样,特别的自惭形秽。妻子越是温柔依旧,他就越自惭形秽;他越是自惭形秽,就越瘫软无能;越是瘫软无能,妻子就越温柔依旧。
情感单一的杨革文忽然了解了“痛苦”的滋味。
一个人掉了一截手指,不耽误吃,不耽误喝,也不耽误工作,可他还是不愿意把他的手示人。毕竟自己不是健全的人,为自己的不健全而隐隐地自卑。
在革文的痛苦中,自卑占的成分要多一些。
他痛苦,绝不是因为发泄不了的欲望,他似乎好久没有欲望了。
“小理多好啊,可我为什么会对她失去了欲望呢?”革文问自己。
难道真的像小理认为的那样,是因为林立吗?
不可能——杨革文愤愤地想。
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下——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一个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