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领导是天气,我们就要未雨绸缪。
小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她突发奇想的道理春雨润物般灌输给革文。
一开始,革文坚决抵制小理的“劝降”。他滔滔不绝地说:“‘文革’十年厉害不厉害?连我杨革文的名字都和它一字不差。到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给那些受到冤枉、受了委屈的人平反昭雪,落实了政策。对了,你姥姥姥爷、你妈妈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就看你坚强不坚强,有没有毅力去等待!”
革文如一个冲锋陷阵的热血青年,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震得小理无言以对。
革文是倔强清正的,他一点儿也没有继承杨金山和齐素清明哲保身的那份聪明劲儿。
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去市场买菜。在市场的背静处,一群人正围着几个小青年唧唧喳喳。那几个小青年摆弄着几个小碗,扣来扣去地让大家猜里面的骰子。人群中的一个老头儿连连猜中,得了一百多元钱。好几个人看到有利可图,都跃跃欲试。
革文不动声色地看了好一会儿,对那个老头儿说:“把你身上的包给我。”
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老头儿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包。
革文抢过老头儿的包,飞快地翻出包里的一块磁铁。
然后,革文严肃地警告那几个小青年不许拿小把戏骗人,要正大光明地讨生活。
小青年们见苦心经营的一切被革文识破,气急败坏,露出了流氓的本质,连骂带打,好不容易才被周围的人拉开。
站在一边的小理吓得腿都软了,连续几天失眠,好长时间都要绕到远处的市场买菜。
革文的正直勇敢让小理欣赏,但她再也不愿意为革文这些美好的品格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十年浩劫不也让很多人学乖了吗?”
“一个有气节的人留给人世间的是一段人人传诵的故事,留给自己的又是什么?”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仅仅是因为坚守一个虚空的人生信条就心甘情愿地放弃眼前的快乐,值得吗?”
“难道你没发现,现在宁折不弯的傻瓜少得可怜,满大街行走的都是些宁弯不折的机灵鬼!”
小理连珠炮似的把观点一个一个掷向革文,革文有些招架不住了。
小理不顾一切地甚至违背本性和良心地想劝说革文,其中还有那个她不愿意提起的原因。
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就像在烈日下怒放的花朵一样,离不开丈夫的滋润——小理希望当一切障碍被扫清之后,革文能够正常起来。
正常起来,不仅指性的功能,也指对性的兴趣。
每一个人的身体深处都有着复杂而沉重的成分,这些成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沉重。每一次与丈夫做爱的时候,王小理都希望在最后的一刻,能得到一个把复杂和沉重统统倾泻殆尽的出口——可是一次次的,她不但没有找到出口,还迷失了来路。
失败的恶果不在于肉体上没有得到满足,而是每一次失败又成为一种新的复杂和沉重淤埋在她的体内。
在男与女的性爱进行到极致的时候,男人会在痛快淋漓地释放了自己的那一刻,获得拥抱了整个世界的快感——男人把征服女人作为征服世界的基础;而女人则会在被男人占领而获得异乎寻常的满足的那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能够真切地看清自己——女人要通过男人来了解自己。
很久以来,王小理都觉得自己像一个注定要凌空飘舞一生的飞天。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论是天上还是人间都没有她栖身的居所。
她是虚空的,她感受不到别人,更感受不到自己。
就这样漂浮着,她会干涸吗?她会堕落吗?
小理知道,扭转现状的惟一办法就是拯救革文。拯救革文,就是拯救她自己;只有革文正常了,她才能正常起来,才能踏踏实实心满意足地踩在人间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