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临界婚姻(精编版)

杨金山和齐素清越来越像小孩了,隔些日子就要没什么先兆地耍一通。

“耍”,是东北的土话,指小孩子闹人,不定性。

母亲去世以后,小理对老人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她时常从自我中跳出来思考她和公婆的问题,抛却一切成见地,非常客观地,就像对待办公室中的唐姐一样。

虽然公婆缺少坦荡自然的品格,但他们的衰老却是真真切切的——和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老人,又有什么可计较的?何况,他们是陶陶的至亲,而陶陶又是自己的骨肉,大家都是亲人嘛。

可是,这些天公婆的表现再也不能让小理做到心如止水视而不见了。

小理带着陶陶回到家,杨金山总是沉着脸看电视,哪怕是无聊的广告,也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齐素清倒是像往常一样和陶陶亲热着,可是视线却回避着小理。

怎么回事?菜,买了;饭,做了;衣服,洗了;地板,擦了……

糟了,一定是……小理奔到卧室,掀开床单,蹲下去看——还在这儿,没人动过呀。

床下放着小理带着经血的内裤。

刚嫁过来时,小理把浸泡着月经内裤的盆放到了卫生间里,齐素清为此很不乐意。从那以后,小理非常注意这个细节。可是,这一年多来,她的月经特别紊乱,而且总是在后半夜来。大家都在沉睡,自己起来哗哗地洗涮,多不好,她就悄悄地等到第二天下班回来再洗。

小理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

她扫视着屋子,在床头柜上,突然发现了她和革文昨晚一起看过的那本杂志——指导年轻男女如何使性生活和谐的杂志。

原来公婆是为这件事情生气!哎呀,自己好粗心,怎么忘记把杂志塞到枕头底下了呢?

小理感到浑身的血液涌到了脸上,她的脸羞得通红。

但转念一想,不对呀,公婆已经这样阴了五六天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总是那么高兴。”齐素清抹搭着眼皮,极不自然地回答小理。

“爸,你们老两口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吧。”小理又问杨金山。

杨金山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并没有放过婆媳之间的对话。他咳了一声,不停地抖着左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轮流点击着沙发扶手。听小理叫他,连忙做出从电视剧的剧情中挣脱出来的样子。

杨金山还没开口,齐素清就已经紧张地看着老伴儿了。

杨金山看了齐素清一眼,又看着电视说:“小理也不是外人,你就有话直说吧。”

齐素清没料到老头子把球踢给了自己,立刻恼火起来:“哎,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是没关系,跟这个家总有点关系吧,你赶紧说吧。”

小理也紧张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嘴发干,心狂跳。

“说就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齐素清一本正经地对小理说开了,“半个月前,你爸下楼倒垃圾,碰到了二单元的李大爷,就是让儿媳妇气得精神不太好的那老头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你爸诉苦,说他得了胆囊炎,疼得脑瓜子往墙上撞,儿子儿媳妇也不管。他想跟你爸借钱去看看病,你爸心一软,就借给他四百块钱。”

齐素清的双手在小理眼前比比画画,像在掩饰什么难以出口的话题。小理焦急地等着下文,因为她还没听到她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老李头儿说看完了病马上就还钱的,结果你爸等了好几天也没动静。上个礼拜五,你爸到他家要,他说——”齐素清突然停止了讲述,看着杨金山。

杨金山毅然地对小理说:“老李头儿说那天在楼道里看到你,把钱还给你了。”

“是啊,这么多天了,你不提不念,我和你爸也不好意思问你,也不明白你是咋想的……”齐素清瞥着目瞪口呆的王小理,声音逐渐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