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下楼时,我非要程家儒背着我不可。他本来担心会压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让我自己走。可我就是赖在那不肯自己走。没办法,程家儒只好背我下楼,恰巧被刚好来我们家的婆婆给看见了。他妈妈生气地数落程家儒快当爸爸了,还没个正形。
其实我知道,老太太是因为心疼儿子才不高兴的。程家儒也明白他妈的意思,但他却故意嘻皮笑脸地告诉他妈,他只是想看看我跟孩子加起来有多重,他能否背得了。
我天真地以为我和程家儒会这样一直相爱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可是女儿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程家儒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简直不可理喻。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弄得我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他怎么了,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了。
我想,可能是他在事业上不是很顺的缘故吧。程家儒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聪明能干,待人真诚,同时又处事圆滑,深得领导赏识。
他工作刚满一年就被提拔为科级干部,可到了副处以后,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上上不去、下又下不来,他为此很苦恼。
我觉得,男人如果在事业上不如意,回到家里,就很难对妻子孩子有好脾气。我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父亲在事业上一生都不得志,回到家里,他总是绷着脸,对我也很少笑一笑。
母亲不能理解父亲,她总是跟父亲怄气,跟父亲吵架。我们家里很少有笑声。我就是在这样一种阴郁的家庭气氛中长大的。所以,我对此深有体会,一直想方设法地讨好程家儒。
这是我跟程家儒恋爱时他手抄给我的一首诗,是俄国诗人莱蒙托夫写的,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我一直保存着。你看,是不是可以从中看出程家儒是个事业型的男人。
怡心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这张纸已经发黄了,但仍可以看出苍劲有力的字体。
帆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儿在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波涛在汹涌——海风在呼啸,
桅杆弓起了腰身轧轧地作响,
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
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远方!
下面是比蓝色还清澄的碧波,
上面是金黄色的灿烂的阳光,
而它,不安地,在祈求风暴。
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
我点点头。从这首诗当中,的确可以看出程家儒对事业有着强烈的追求。我示意怡心接着说下去。
男人在事业上的不得志,就很容易触发对家庭对婚姻的不满。所以,我尽量做得更好,不想他回到家里挑出我一点毛病来。我相信,他自己会慢慢调整过来的。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有能力协调好事业家庭二者之间的关系。
可我想错了,程家儒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不仅对我不理不睬,对女儿也是不疼不爱。以前的家务事都是他做的,突然间他什么都不做了。即使我忙得吃不上早饭,他也不帮我。晚上更是看不到他的人影,他回来就是进卧室睡觉。
我一个人既要做家务又要带孩子,还要跟他一样每天去上班。我觉得自己就像澳大利亚的袋鼠一样跳来跳去,整天疲于奔命。
我像是一下从暖室被扔到冰窟里。我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我怎么着,他就是不理我。我委屈地依在他怀里,求他告诉我原因;我写给他很多封信,回忆我们从前相爱的情景;我请他(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听音乐会。
然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惘然的,程家儒依旧无动于衷。
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另一种可以感化他的办法,那就是给程家儒找个小姐。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他对我已经没心情、没兴趣。
说不定,他的某次艳遇就可以使他重新对我、对这个家充满热情。我觉得,男人如果总是那么规规矩矩、下了班就回家,连个异性朋友也没有,这样子实际上挺没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