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依干其乡的那二十几名青年,已经不再是初来时那些淳朴的青年了。在艾尔肯的煽动下,他们首先学会了仇恨,对共产党的仇恨和对异教徒的仇恨同等强烈。他们的大脑被灌满了圣战思想,他们个个跃跃欲试准备冲出沙漠去。同时,他们已经学会了射击、爆破等诸多暴力恐怖的手段,只等艾尔肯开杀戒令。艾尔肯也觉得到时候了,他已经拿到二十四人的暗杀名单,按着计划,他要在暗杀开始之前,先制造社会舆论和紧张气氛,让警察置身烟雾之中,搞不清他到底有多少人马,要干多少事情。处心积虑了十余年,艾尔肯终于要对抗政府,在南疆闹腾一阵了。他觉得政权这东西真是有诱惑力,能让人倾注一生而不悔。
这天,艾尔肯用目光示意西尔艾力,西尔艾力会意地悄悄走到门外去。
艾尔肯也跟出门外,他悄声问:“都准备好了吗?”
西尔艾力指着屋内墙角处的一个白布口袋说:“传单、雷管、炸药都在那里边。”
艾尔肯满意地点点头,今晚他特想到沙漠里走一走,他说:“走,我们来一次风中散步。”于是,俩人步出胡杨林,迎着沙漠里的冷风,散起步来。
虽然是夜晚,但艾尔肯像白天一样兴奋不已,他说:“今夜就把散发传单的人派出去,要把人员分成三个组,俩人一组行动。第一组到喀什;第二组到博斯坦;第三组到和田。我预计,三四天之后,整个南疆将变得人心惶惶,等警察们都扑过去找散发传单的人时,我们再按第二套方案实施爆炸,只要高楼、大桥一被炸掉,我们马上实施第三套方案,把那二十四个坏蛋,一个个给我宰掉,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死期即将来临。”
西尔艾力冷冷地说:“他们手里也有武器,只要找到我们,会首先歼灭我们。”
艾尔肯制止说:“所以,我们的行动一定要打响。让他们惊慌,知道我们又回来了,但是绝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们。”
西尔艾力冷冷地应道:“但愿吧!”
艾尔肯转过脸问西尔艾力:“你认为我的计划能实现吗?”
西尔艾力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你想做的事还有做不到的吗?你不会告诉我说,你没有信心吧?”
艾尔肯阴阴地笑道:“我怎么会没信心呢?我太有信心了,我只是有点激动,真不敢相信自己即将把南疆闹个底朝天,十几年的梦想说实现就实现了,真有点缺乏真实感。”
“你有的时候像个诗人。”西尔艾力冷冷地批评道。
艾尔肯回应道:“内地有个诗歌理论家对一个女人说,你想自杀吗?那就嫁给诗人吧。诗人都是疯子。”
西尔艾力冷冷地提出:“我走了。”他觉得隔行如隔山,艾尔肯说的话,有时他根本听不懂。而他一向认为自己绝顶聪明,如果听不懂艾尔肯的话,是因为艾尔肯故弄玄虚。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翅膀已经硬了,艾尔肯未必能完全驾驭自己。
艾尔肯的谈兴正浓,却被西尔艾力冷了场,他有些气恼,但他不敢真恼,西尔艾力是他的军事教官,许多事的成功都要仰仗这个冷血杀手。艾尔肯克制着收起自己的兴致,在西尔艾力身后叮嘱道:“记住,炸响了,马上回来。”
西尔艾力冷冷地提醒道:“别老是往好处想,据可靠消息,果园基地已经被警方端掉了。”
“什么?”艾尔肯大惊,“我们的人和那几个人质呢?”
西尔艾力心事重重地说:“生死不明。”
沉默了一会儿,艾尔肯又宽慰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不让卡斯木的人知道咱们在沙漠的这个基地,否则,咱们也完了。”
西尔艾力冷冷地强调:“有一个隐患你忽略了,你最讨厌的人沙吾提可是从这边发配过去的,他会破坏我们的规矩的。”
艾尔肯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敏感地问:“你是说,警察是他引去的?”
“你那么聪明的人,应该能想到。”
“那样的话,就杀他全家。”
“恐怕他早就投奔了警察。”
艾尔肯瞬间觉得自己又累又烦,他粗暴地避开这个话题,说:“还是说说我们的行动吧,我觉得我一定能在全疆打响。”
博斯坦的一些公共场所突然出现了反动传单。紧接着,喀什、和田的公共场所也都发现了反动传单。
钟成和老买亲自到现场去看了那些传单的内容,他们心里都窝着火。钟成对老买叹气:“怎么办?大雨就要来了。”
老买镇定地说:“不能慌乱,怕他个球啊!”
钟成说:“喀什是南疆的政治中心,和田是南疆的经济中心,博斯坦是南疆的文化中心,敌人进攻的目标很明确,三个重要城市同时发现传单,这事可不简单,恐怕背后有人操纵指挥。如果这三处真被搞乱,整个南疆就得瘫痪,我看咱们有必要先稳定军心。”
老买还是说:“管他个球,看他的组织厉害,还是我们的组织厉害;看他的势力强大还是我们的势力强大?我看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撑不了几天。”
钟成欣慰地说:“老买,你是我的主心骨,你这么坚定,我什么都不怕。”
虽然只是几十张薄薄的纸片,却在南疆人民心中引起一阵恐慌。传单的内容极其反动,喀什市的传单主要宣传反对共产党统治新疆的谬论。和田市街头出现的传单有一些可笑的内容,比如“地球是真主制造出来的,电线是否有电,只有真主知道”。但更多的内容都是可怕的,敌人在传单中恶毒煽动人民搞独立。博斯坦市街头的传单不仅政治性强,而且口吻极其狂妄,扬言“要与全世界的异教徒作战,最后要把全世界的异教徒打败,把伊斯兰旗帜插在最高的地方,用伊斯兰教作为最高的法律,征服全世界”。
尽管只是几张传单,但钟成意识到暴风雨马上要来了。他紧急召集南疆地区各县市的公安局长到地区公安局来开会,用他的话说:“这时候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他说:“同志们,你们看到这些传单了,你们认为今天发生的是件小事吗?我想向你们提个醒,我认为今天这件事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政治活动。说白了,就是有一个组织在利用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企图搞大动作。”
钟成突然问博斯坦市公安局局长杨青山:“南疆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杨青山正当壮年,他的胡须刮得很青,是那种一看特别深沉的男人,因为出租车焚烧案没破,他的心情一直很压抑,这会儿,他说:“我看,比我老子打江山那会儿形势变得复杂了。但不管怎么复杂,这个大门我得守住。我父亲是跟着王震进疆的军人,父辈给我们打下的江山,儿子不守,难道让别人来守吗?道理就这么简单。”
动员会开完之后,钟成把杨青山留下,他和杨青山交换意见:“这两天,你那儿有什么动静?”
杨青山汇报说:“伊不拉音还是很嚣张,不动他吧,他就四处跳着去清真寺讲经;动他吧,咱没证据,人家又有政治身份,是个隐患人物。”
钟成点点头说:“咱俩的观点是一致的,此人即使与街上出现的反动传单无关,我觉得也是一个危险人物。所以,你千万不能大意,至于怎么动他,要听上面指示,不要轻举妄动。我的意见是,你可以先扫扫他身边的人,力图打开一个缺口。”
传单事件发生的当天,博斯坦市又报来紧急情况:南郊煤矿突然丢失了一千枚雷管。
敌人要雷管干什么?显然是搞爆炸用的。一千枚雷管能炸毁十座桥,能炸毁十栋楼。能一下子偷走一千枚雷管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人,而应该是某个组织;而且这个组织也不是个做小事的组织。那么,究竟是哪伙人干的?和田市的?博斯坦市的?还是喀什市的?或者是刚被打掉的果园恐怖基地的漏网分子?想到这儿钟成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几个最重要的人全未
抓获,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下面将发生什么?钟成不禁暗暗焦急。
放下电话,钟成拨通陈大漠的手机,对他说:“又有事了。”
不一会儿,大漠赶到。反恐大队的各队队长也都到了。
钟成和老买脸阴得像要拧出水来。
钟成严肃地说:“真的要出大事。一千枚雷管不是小数。”
大漠分析道:“是挺严重的,不知道哪天哪时哪个地方要爆炸,而且不是一个地方发生爆炸,可能是多处发生爆炸,这件事,我们挺被动的。”
钟成问:“你们认为这一千枚雷管跟前两天的反动传单是不是一回事?”
老买先发言:“表面上看,这是两件事,仔细想想却有关联。为什么都在这个时候发生?他们可能不是一个团伙,但他们应该是一个大组织,什么组织?我也说不清,我总觉得这事与前几日端掉的果园恐怖基地有关,要知道,最重要的敌人都未抓获。博斯坦市的伊不拉音也许是幕后人物。这家伙常常到各清真寺去讲课,而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咱们要是盯紧点,他就呼吁信徒们都跟着共产党走;咱们一放松,他就发表反动言论。”
反恐二队队长说道:“我倒觉得,伊不拉音就是个老人,干不了什么大事,我看应该跟依干其乡偷震源弹的亚生和买买提有关系,那两个家伙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这次的传单是不是他和买买提散发的?”
反恐三队队长说:“伊不拉音是给人讲经的,偷雷管、发传单这种比较低级的事好像跟他扯不上;亚生这个人嘛,身体健壮,又年轻,倒有点像干暴力恐怖活动的人。至于传单是不是他散的,可能有联系,可能没有联系。我认为,亚生可能是个单干户,而在他之外,还应该有个什么组织在活动才对,我觉得伊不拉音很像是那个组织的幕后策划者。”
钟成总结道:“咱们不怕争,不怕吵,一争一吵就清楚了。”
最后,大伙分析的结果是:博斯坦市的伊不拉音,可能与发传单和丢失雷管的事件有直接关联。但是,上面有指示,伊不拉音的事不能妄动。
太阳升起之前,西尔艾力蓄着大胡子、身上背着一个脏兮兮的白布袋到了喀什市。今天他要在南疆的政治文化中心闹出一个不同寻常的响声。因为事情太重要,他不放心任何人去做,他决定自己办这件事。从小到大他喜欢刺激,刺激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幸福和满足。到底在哪儿弄出响声呢?西尔艾力一会儿想在政府大楼里做文章,一会想在公安局大楼做文章,他甚至还想在南疆清真寺里做文章,但是条件似乎都不太好。仿佛这几处地方都有警察在等着他,抓他似的。西尔艾力特别相信第六感觉,如果感觉不好,他就不去做。当他在公安局附近徘徊时,惊喜地发现与公安局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伊力亚斯大厦,定睛一看,里面竟然住着许多外国人,这个条件很理想。他兴奋不已:如果能炸死一个外国人,他在南疆制造的可就是国际影响。于是,西尔艾力背着白布袋进了伊力亚斯大厦。身着制服的保安拦住他问:“你去哪儿?要住宿吗?”保安看他的装扮不太像住宿的人。
西尔艾力反倒被保安提醒了,他顺势说:“住宿。”他冷冷地环视四周,想,如果不登记住宿,白布袋里的爆炸物肯定就不能拿到房间里。
总台的女服务员叫吐尼莎罕,西尔艾力跟保安说话时,她正看着他们呢。她很无聊,早上刚交班,一般在这种时候根本没什么客人,所以当西尔艾力过来登记时,她主动热情地打招呼道:“那么早就来住宿啊?你一定是从远道来的吧?拿出你的身份证,我来登记。”
西尔艾力当然没有身份证,何况在来之前,他没打算要住宿,这会儿,他有点不知所措,支吾着说:“噢,我没带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怎么住宿啊?”吐尼莎罕打算按大厦规定把他拒之门外。
但西尔艾力磨蹭着不走,他故作多情地看着吐尼莎罕的眼睛,恭维她说:“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我本来不想住宿,可是,一看见你腿就迈不动了。”
吐尼莎罕听了客人的赞美真是心花怒放,她的口气缓和下来,她问:“你到喀什来干什么?打算去哪儿?”
西尔艾力幽默地说:“姑娘,是这样的,我坐夜车从北疆来,原计划马上再坐车去和田市,但是,今天上午没有去和田的车,晚上才有,我总不能一个白天都在街上走路吧?我很累,想在这儿休息休息。姑娘,帮帮我,真主会知道你做的一切,真主保佑你。”
吐尼莎罕经不住西尔艾力的恳求,悄悄给他办理了登记住宿手续,西尔艾力在住宿登记簿上的名字是“司马义”。吐尼莎罕公事公办地说:“喂,你的布袋太大了,按规定得寄存。”
西尔艾力忙说:“不用呢,我要带在身边。”
热情的吐尼莎罕还亲自给西尔艾力开了房间门,她看到西尔艾力一进门就把白布袋放进床底下,便笑着问:“什么贵重东西啊,还藏起来?”
西尔艾力看到吐尼莎罕注意到白布口袋,紧张得出了一身虚汗,他笑笑,对女孩说:“我很困,想睡觉了。”吐尼莎罕便知趣地退出房间。
下午三点半左右,西尔艾力手持一张《南疆日报》从楼上下来,经过总台时,他本想低着头过去,吐尼莎罕眼尖主动打招呼道:“喂,司马义,要出去吗?”
“司马义”点点头,没说什么,走了。
正当侦查员们撒在各地查找传单的出处时,南疆地区最有名的伊力亚斯大厦发生了强烈爆炸。
下午一上班,马建中就嚷嚷,他从各地揭下来的传单上,发现了两枚相同的指纹。王路一听说:“拿来,拿来,我在指纹数据库里作个比对。”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巨大的声响,反恐一队的门窗玻璃被震裂了。“怎么回事?哪来的声响?”大伙相互问着的同时都站起身来。
马建中立刻做出专业反应:“是伊力亚斯大厦发出的声响,是爆炸声。”他拎起桌上的包就往外冲,艾力和王路也跟着往外冲。
陈大漠和老买正在钟成屋里研究传单案的进展情况,听到声响,钟成立刻判断:“不好,有爆炸。”他还顾不上分析是哪里发生了爆炸,只是本能地抓起电话拨通了指挥中心:“指挥中心吗,我是钟成,通知全体民警,紧急待命。”
很快,已经冲向爆炸现场的马建中向指挥中心报告:“伊力亚斯大厦刚刚发生了爆炸。”
警车鸣叫着从不同方向往爆炸现场赶来。西尔艾力手持一张《南疆日报》冷冷地站在路边,每当有警车从他身边驶过时,他就把头深深埋在报纸里。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一辆辆警车塞满出事现场,才放心地离开。
警察们很快画出警戒线,把惊叫围观的群众分开了。
最先冲进来的马建中目标是寻找爆炸源和足纹;王路和艾力扛着“紫外线照相观察系统”拍摄现场;亚力坤则不急不躁地把吓傻了的、正在哭泣的女服务员叫到一边,问:“登记住宿的本子呢?赶紧给我找出来。”
那个叫吐尼莎罕的女服务员在一片废墟中,扒拉出住宿登记本。
亚力坤迅速翻阅着,他统计一下,发现今天来登记住宿的总共有三名维族人,其中两名都被炸伤,已抬出去抢救,另一个人呢?亚力坤问:“登记册上这个叫司马义的顾客呢?”
“哎呀,那个人嘛,还没结账呢,怎么不见了?”吐尼莎罕突然清醒过来,惊叫着,四处寻找那个叫司马义的人。她说:“今天上午嘛,来了一个叫司马义的顾客,他说是从北疆来的,要到和田市做生意。他嘛,带着一个提包,还有一个白色的大面袋,袋子里装满了东西。”
“为什么没有登记身份证号?”亚力坤一眼看出问题。
“他说忘记带身份证了,他求我,只住一天,我就同意了。”吐尼莎罕自知违反了规定,声音小下去。
“什么时候还见过这个人?”亚力坤问得很细,这个时候遗漏一丝细节都有可能误导侦破方向。
“爆炸之前半小时,我看见他低着头,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吐尼莎罕回忆着。
陈大漠走过来,问:“有线索吗?”
亚力坤把住宿登记拿给他看,用手指点着“司马义”的名字说:“这个人有疑点。”
陈大漠和亚力坤躲闪着从楼上掉下来的碎石,来到“司马义”住过的303房间。
那时,马建中已经先摸到了这个房间,一看他俩来了,马建中说:“爆炸点就在这间房的西北角距北墙六十厘米的交汇处,楼顶部炸了一个很大开口。我刚刚测量过了,整个破坏面长十四米,宽六米,高十四米。”
陈大漠问:“建中,你看造成这种破坏状态,得使用多少公斤的炸药量?”
马建中估算了一下,说:“怎么也得十五至二十公斤吧!”
亚力坤蹲下身去,从床下拖出一个脏兮兮的白色的面袋,里面已经空瘪了。打开一看,里面还剩几根爆炸用的雷管,还有剩余的炸药沫。
亚力坤闻闻手上的炸药沫,又把它们拍掉,说:“妈的,肯定是这个自称司马义的人干的。”
王路把吐尼莎罕叫到反恐一队,他打开一台计算机,启动“创新刑侦人像组合软件V5.0版”软件,他对惊恐不已的女服务员说:“现在,你仔细说一遍,司马义长得什么样?从眼睛和眉毛说起,我组像给你看。”
吐尼莎罕回忆说:“那个人蓄着大胡子,眼睛有点蓝,看上去目光很冷,他的身材很瘦,皮肤很白。就是,走起路来有点跛。”
在一旁的陈大漠立即问:“怎么跛?左脚还是右脚?”
吐尼莎罕遗憾地:“我没注意,反正他给我的感觉有点跛。”
陈大漠对王路说:“等画出像来,喊我一声,我想在第一时间看看这个人。”
发生爆炸案时,南厅长正在库尔勒市检查工作。听了钟成报告的情况,他惊得差点摔一个水杯:“你们先研究案子,我现在就往你那儿赶。”
南振中默默地想:看来钟成的预感是有道理的。本来,觉得有些事情还处于探讨阶段,结果,这一声爆炸,把自己炸清醒了。刹那间,南振中形成了一股政治上的坚定和思维上的敏锐。敌人就是敌人,永远不是朋友。既然是敌我关系,那么,对敌人绝不能手软。
南振中指示公安厅迅速把爆炸案的情况上报公安部。很快,公安部长批示:“请新疆公安厅高度重视此案,尽快查清伤亡和现场情况并上报。”
听完亚力坤和马建中的汇报,南振中好像找到了感觉,他对钟成说:“钟成,这个司马义是不是‘黑鹰’?我的意思是说,他或许不是黑鹰本人,但他可能代表着‘黑鹰’,或者他们是一个组织。这说明,‘黑鹰’已经公开跟我们挑衅了。”
钟成思忖道:“我也是这样分析的,我认为这个司马义肯定是化名,他既然要搞爆炸,就不可能用真名,因为他的指纹很容易留在现场,刚才马建中说,他在现场提取的一枚指纹很可能就是作案人的。司马义很可能代表‘黑鹰’粉墨登场。或者说,以‘黑鹰’为首的组织开始行动了。”
南振中说:“没错,我认为就是这个叫司马义的家伙干的。而且,这是一起有预谋、有计划的带有政治色彩的爆炸案件,种种迹象表明,敌人近期很可能正酝酿在南疆地区制造事端。”
但是,事情比南厅长和钟成想得复杂多了!伊力亚斯爆炸案迅速在全世界的媒体公开了,因为伊力亚斯大厦里住着部分外国游客,而且其中一个叫史密斯的游客受了轻伤,他在医院里直骂恐怖分子该死。
因为事情太大,中央对自治区党委迅速做出了“尽快破案”的批示;公安部也马上派出刑侦专家;自治区吴副书记亲自带队前往督战;几个方向的人员组成了“伊力亚斯爆炸案临时指导组”。
经过勘查认定,指导组提出下一步的工作重点:第一,在南疆地区通缉“司马义”也即西尔艾力(王路在电脑上画出模拟组合像之后,陈大漠等人认定,司马义就是西尔艾力);第二,不放松对反动传单的查找源头工作;第三,严密注视四处串联穆斯林信徒、煽动圣战、企图制造事端的伊不拉音。
南振中对此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现在已经不是注视伊不拉音的问题,而是应该马上搞掉他。”
但吴副书记代表指导组发表意见,他称:“中央有指示,对伊不拉音的问题,要持谨慎态度,毕竟,伊不拉音是内部同志,内部人的问题最好内部解决,别把内部矛盾公开成敌我矛盾。”
南厅长拍桌而起,他力排众议大胆发表见解:“我主张主动出击,露头就打,既然现在伊不拉音露头了,就应该马上搞掉!”
吴副书记说:“南振中同志,就算你这么做了,就算伊不拉音被打掉,你这还是治标不治本呀?”
南厅长的脖子直梗梗地挺着,这一刻,谁跟他扯反对意见他就跟谁顶嘴,他直言不讳地回答:“胡扯。你连局势都控制不住,还能治本吗?等敌人做大了我们才能打它吗?我们只有深刻地认识这场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的国际背景,才能采取相应的政策和策略,目的是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让他们成不了气候。这就像管孩子一样,孩子从小有小毛病,不管他吧,慢慢他就膨胀,最后再想管的时候你就管不动了,到了他大了,你打他?搞不好是他把你打了。所以我们做任何决定,应该把自己的位置搞对,把所管的事情管好,不应过于形而上学,而应与时俱进。”
尽管指导组的部分同志都被南振中恳切的态度打动,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但因为指导组组长是吴副书记,所以只能服从领导。
最后,吴副书记也做了一点妥协,他说:“这样吧,是否把伊不拉音搞掉,是下一步的事,咱们先再控一段时间看看。”
南振中急躁地问:“再过一段时间,还控得住吗?”
吴副书记拍拍南振中的肩膀说:“别急躁,控得住,要相信党的领导。”
南厅长闹了个干瞪眼,他长叹一声说:“我怎么能放心啊!”
《南疆日报》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高度赞扬博斯坦市政协副主席伊不拉音近年来为本地穆斯林所做的种种慈善业绩。文章署名作者马天牧。
刚刚做完人像组合画像的王路伸展一下四肢,顺手抓起桌上的报纸随意地翻看,就是这一眼,他看到了“马天牧”这个名字和她的文章。
王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名字,他想,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吧?马天牧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一想到昔日的女友,王路的鼻根处一酸。一年来,他把对她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俩人在一起时的种种浪漫,她所表现出来的机智,她的美好倩影,她的永远处于运动的状态,她的体香,都深深印在王路的心里,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这是除了母亲之外,他惟一亲近过的女性啊!他无法把她从生命中拿开。想到这里,王路决定往《南疆日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作者的情况。他刚要拿起电话,电话自己却响了,王路“喂”了一声,仅仅这一个“喂”,对方已经泪流满面。
王路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发声,他就急躁地问:“怎么不说话,请问你找谁?”
马天牧也没想到自己一听到王路的声音会失控到这个地步,一年多了,她以为自己不再儿女情长了。这会儿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答了一句:“是我。”
“天牧?”
“还好吗?”
“你真的到南疆来啦?”
“是。”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你打开窗户,看看马路对面那棵最大的桑树。”
王路一个大步跨到窗前,推开窗子,他看见一个披着深红色披肩、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棵桑树下向他招手,不是马天牧又是谁?
王路放下电话,激动地冲出公安局大楼,向着马天牧跑去!
一年多没见,马天牧显得成熟了,她没有像以往见到王路那样,猛然扑到他的怀里,仿佛熟悉的事情已经陌生了。她含着泪微笑着问:“喜欢这种见面的效果吗?”
王路由衷地说:“很意外,但符合你的风格。我喜欢。”
马天牧关切地打量着昔日的男友:“你黑了,瘦了,但是结实了。”
王路也说出自己对马天牧的印象:“你的头发变成棕色,还戴了树脂眼镜,看起来更加时尚了。但我依然认得你。”
“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把我忘了?”
“我找过你。”
“找不到就算了?”
“前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换了工作单位。”
“《政协报》?”
“你看到我写的文章了?”
“怎么想起采访伊不拉音?”
“听你这口气,他有问题?”
“我不想评价他。你换个人采访吧!”
“不可能。第一,就算我不采访他,领导也会安排别人采访,他的事迹在政协界很典型的;第二,这次采访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无论如何我都得把文章写得更好。当然,我所做的这一切的动力都是因为想见到你。”
“我相信你说的,可是——”
“可是什么?”
王路在心里对马天牧说:天牧,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懂,伊不拉音是个在政治上很危险的人物,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无法说出来,这是组织纪律。
马天牧还在追问王路:“为什么让我换采访对象?你认为他有问题吗?证据是什么?”
王路心想:要是有证据的话,我们早抓他了。但是组织纪律要求他不能再往下说了,即便对自己的亲人也不能。
马天牧催促:“为什么不说话呀?你不高兴了?”
王路用食指弹了一下马天牧的额头道:“说点愉快的事吧!走,我请你喝热咖啡去。”
马天牧刚要说“行”,手机响了。是伊不拉音的秘书打来的,伊不拉音请她过去一边喝茶一边接受采访。
马天牧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王路失落地调侃:“你真忙。”
马天牧笑着用双手拍了拍王路的脸亲昵地说:“我敬业嘛,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
王路的自尊心受挫,他马上调整心态,严肃地对马天牧招了招手说:“那我先走了。”
马天牧却在原地不动:“等等。”
王路不解地问:“还有什么事?”
马天牧眼里立刻含了泪水,她要求道:“抱我一下。”
王路迟疑了一下,他拒绝道:“你看,在大街上……下,下次吧。”
王路一狠心,转身走了。
马天牧在他身后喊:“我再跟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