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国家荣誉

依干其乡的电工沙吾提家住在栏干村,他是个腼腆而又多情的青年。他长得高鼻俊目,本来他有希望考上大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那时,他的理想是考北京计算机学院。可是临近高考那年,他突然迷上了与高考毫无关联的诗歌,他迷上诗歌是因为他爱上了邻居马木提的小女儿热娜。

其实,他爱上的是热娜美好的倩影和一双动人的眼睛。因为,他和她从未说过一句话。

高中二年级时的某个黄昏,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在读初二的热娜。热娜是个安静而又爱幻想的女孩,她还未及多想,爱情就已经悄悄来到她的身边,对此,她的感受非常强烈。因为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热娜每天都会遇到她的邻居沙吾提,无论她在哪儿出现,一瞥眼,总会看见他火辣辣的目光。热娜越发害羞地躲闪着,她的内心也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她也盼望着,盼望着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沙吾提那束刺亮的目光。

沙吾提被纯真的爱情之火燃烧着,他从热娜并不愠怒的目光里获得了一种认同,那时,他满脑子跳动的都是表达爱情的诗歌。痴情的沙吾提决心为他心爱的姑娘写一本厚厚的情诗,直到娶她做新娘的那天,再把诗集送给她。他心甘情愿地变成一个激情澎湃的诗人。

俩人的目光默默相随了一年,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们自以为已经相爱了。

沙吾提决定在录取通知书到来的那天,向心爱的姑娘摊牌,他想跟她正式明确关系。他甚至多情地在内心告诫自己:如果考上大学,绝不能抛弃热娜!

可是,沙吾提高考落第了。他羞愧得整整两个月没出家门,再也不敢去见热娜。这期间,他的父母到处托人给他找工作,三托两托,就找到了在南疆中学当音乐教师的同乡莱丽。莱丽通过陈大漠辗转找到了库尔班书记,希望他能挽救一个本来很有前途的青年。不久,沙吾提就被安排到依干其乡当了一名电工,小伙子又有了自尊心。

那天,他勇敢地站在热娜家的门口,敲开了热娜家的大门。

然而热娜那冰冷的目光给沙吾提迎头猛击。从马木提家大门闪出来的那个热娜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含情脉脉的女孩了。她的目光与沙吾提相碰,就像一块冰掉进一盆滚烫的开水中,沙吾提不寒而栗。他们互相对望着,沙吾提的眼里顿时蓄满了委屈的泪水,而热娜以她从未有过的收敛的目光与他对峙。

热娜转身欲走,沙吾提拦住她,热娜傲然地站住,沙吾提竟然不知所措,他分明觉得热娜一下子变得骄傲、坚定起来,仿佛她不是她自己,而是两个人合成的一股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就是专门冲着他来的。在热娜的强大面前,沙吾提显得非常微弱。

这并非说沙吾提是个懦夫,他太珍惜热娜了,珍惜到对她言从计听的地步。既然已经拦住心爱的姑娘,他决定把他的爱慕和思念向她和盘托出,他从衣袋里摸出那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滚烫的厚厚的诗集,颤抖着递到心爱的姑娘面前。

热娜显然也怔住了,她没想到沙吾提如此强烈地爱着她,她不用看那些诗,也能猜出他在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她的心不禁被打湿了,她空前矛盾着。从前,她每时每刻都在渴望有一天能投身于沙吾提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怀抱,可是这一天到来得太晚了。艾尔肯已经出现,他才是她心中的偶像,他是一个多么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啊,就在刚才,他给了她一个暧昧的不经意的拥抱,这个拥抱令她魂不守舍,他掠走了她的魂。

想到这些,热娜极力内敛。她必须拒绝沙吾提,否则,她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艾尔肯,她已经心甘情愿地做好了为艾尔肯牺牲一切的准备。

但是,对于感情上的事,她和沙吾提一样没有经验。她仍然接过沙吾提那叠厚厚的诗集。

沙吾提激动而又紧张地盯着那本诗集,生怕心爱的姑娘把它们像扔废纸一样扔掉,那是他的一颗心啊,心掉到地上会碎的!

热娜装作漫不经心地翻开诗集的扉页,只见上面写着:

时光过得这样快,

不觉又是一年;

我心里的脓水啊,

变成了鲜血。

怎么办?

我的心已被利箭射穿;

一会儿在地下徘徊,

一会儿在床上辗转反侧,

搅得我心神不安。

——摘自十二卡姆歌词

热娜一下子找到了被伤害和伤害的理由,她倚在自家门前,高傲地把诗集还给他,她嘲笑说:“谢谢你亲手把十二卡姆歌词抄下来送给我,你完全不必这样费心,我可以到书店去买一本来看。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事的话,我要走了。”

说完,她冷冰冰地转身回去了。

沙吾提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被猛然丢到地上,那颗心在流血,在挣扎,最终死了!

马木提家的大门毫不留情地关闭了。沙吾提突然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脆弱最孤独的人。高考落第,突如其来的情感骤变一下子挤压着他年轻的心胸,他几乎承受不了。

沙吾提不甘心,他像幽灵一般,天天到他和热娜目光相遇的那条小路上守候,每天拾捡着记忆的碎片,他梦想着能在这条路上再次见到热娜,但热娜绝情地不再露面。

西尔艾力近期悄无声息地繁忙着,他完全按照艾尔肯的旨意,加紧从各村挑选身强力壮的青年。那天,西尔艾力雇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七八个头上缠着白布,脸上也蒙着白布的青年拉到距离依干其乡东五十公里左右的沙漠边缘,那里有两个向导牵着两匹骆驼,骆驼身上载满了食物和水,那两个向导显然已等待他们多时。

在这些蒙着面的青年当中,有苦苦寻找热娜的沙吾提。十几天前,热娜突然失踪了,沙吾提找遍了村庄,找遍了熟人,也没看见热娜的影子,他天天到马木提家去等,令他绝望的是,不仅热娜不在,那个叫艾尔肯的男人也失踪了。这个事实一经印证,沙吾提心如刀绞,他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艾尔肯搂着热娜亲热的镜头,他恨得牙根发痒,发誓要找到他们,杀了艾尔肯。沙吾提向马木提打听热娜的去向总是未果,那段时间马木提好像也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以前的热情,他变得神神秘秘,对女儿的去向闭口不提。

看到痴情的小伙子绝望地离开后,热依汗大婶无声地哭泣。马木提不耐烦地挥手道:“哭,哭有个屁用?就能把女儿哭回来吗?”热依汗大婶恨恨地说:“都是你,你把一匹狼引进家里,吃你的,喝你的,还把女儿骗走了。”马木提辩解道:“我看,是女儿自己愿意走的。”热依汗指责道:“她本来是要嫁给沙吾提的,沙吾提是个多么听话又痴情的青年,都是你财迷心窍,想攀高枝,现在可好了吧?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你引来一匹狼!”马木提警告妻子:“别哭,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让警察知道,我要到喀什去一趟,找阿依古丽想办法。”热依汗逼着丈夫说:“你要向真主发誓!找回热娜。”

沙吾提逢人便问见到热娜没有,一天,有个男人拦住他问:“听说你想找到心上人?我知道她在哪里,跟我走。”那个人就是西尔艾力,他早就注意到沙吾提,沙吾提身强力壮,又略懂计算机知识,他想,培训基地里应该有一个懂微机的人存在。沙吾提觉得既然对方说能找到热娜,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上。于是,沙吾提先是被西尔艾力蒙上了眼睛,然后带着他左转右转地来到一个僻静处,那里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沙吾提刚一到跟前,就有人递给他一块白布,让他蒙着脸,他照办了。

手扶拖拉机停下后,同样蒙着脸的西尔艾力冷冷地命令那些青年:“下车。”

车上的青年们面面相视,彼此小声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到这里来?”

西尔艾力露在外面的眼睛放射着凶光:“不许说话,快点下车。”青年们纷纷跳下车。西尔艾力凶狠地瞪着司机,警告道:“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你来过这儿,不然小心你送命。”司机吓得赶紧驾车逃了。

西尔艾力再次警告留下来的青年们说:“你们之间,不许打听对方的姓名,也不能问谁是哪个村的。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那里学习生存的本领,学经,把你们的身体练习得棒棒的,现在,跟我走吧。”西尔艾力一摆手,蒙着脸的青年们只好沉默着跟在牵骆驼的向导身后,忧心忡忡地走着。

但沙吾提始终发泄着不满,西尔艾力烦了,他转过身亮出一把腰刀,在手里把玩几下,然后对沙吾提说:“闭上嘴,否则我把你的舌头割掉。”

沙吾提看见飞转的刀子,只好把牢骚咽到肚里去了。

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后面的一片沙漠腹地上有座形似炮台又像是凉棚,周围用铁丝围着的一个两层的泥巴屋。这个看似很平常的泥巴屋以前是做何用场已经无法考证了,那天,当西尔艾力带着两个向导寻找到这处荒屋时,他简直是欣喜若狂,这可是一处绝好的基地啊!西尔艾力在进沙漠之前,艾尔肯曾经向他描绘过境外的训练营地的大致情景,西尔艾力一眼看到这个荒屋时,就认定是它了。他钻进荒屋里一看,里面竟然还有几张破旧的地毯,西尔艾力不是文化人,不懂得这些地毯是哪个年代哪个地方产出的,他细心地发现,地毯上竟然还有几根女人的长发,只是他把这长发拿到手中后,长发便成了一段灰尘,他联想起人们常说的古楼兰国的种种故事,心想:这儿是不是古楼兰国消失前人们居住的地方呢?不好考据。

西尔艾力一眼看到这个荒屋时,就认定是它了。西尔艾力从泥巴屋里钻出来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复活的远古时代的人,是那个时代的一名骑士或一个未遂的末路英雄,孤独而壮志未酬。他狂跑几步,独自站在沙漠腹地,向远处眺望。远处的远处还是沙漠,这说明,从五十多公里之外的依干其乡根本看不到这儿的活动,一般老乡也不会到这儿来,除非是石油勘探队的人偶尔到这儿找石油。而且,这个泥巴屋前还有一片天然的胡杨林,正好挡住了这间泥巴屋。胡杨林里的胡杨大都枯死了,而且可能枯死百年千年。西尔艾力认为,这恰好说明这是个好地方,曾经有人想在这里干过什么大事,或者干成了,或者没干成,今天,他西尔艾力要在这儿大展鸿图了!

二十几个青年被西尔艾力分三批带进地处沙漠腹地的恐怖训练营。他们大都是穆斯林信徒,平时,对政府的一些做法,比如搞计划生育,比如个别干部的腐败行为有不满的地方,但并没有反对国家的意识。但他们这种彷徨的情绪,正好被“打宗教牌”的艾尔肯利用了。西尔艾力把这群不明真相的人赶到艾尔肯身边。艾尔肯对自己的演讲能力自信极了,他相信,不出三天,在他的煽动下,这群人便会听命于自己。

被骗来的青年们,每晚挤在一层的大屋里吃简陋的饭,睡在地铺上,听艾尔肯讲经。他们的白天则在沙漠里或胡杨林里度过,由西尔艾力对他们进行强体训练。

艾尔肯把热娜弄到这种地方,一方面是因为的确喜欢她,同时热娜也可以给这些男人们做饭。

培训开始的第一天,由军事教官西尔艾力先对青年们进行了一番队列训练后,艾尔肯手里拿着一支美国M16A2自动步枪,他问:“你们知道这支枪是哪里产的吗?”

这些人中除了西尔艾力懂枪械,其他人平常最擅常的是用刀。

艾尔肯给西尔艾力使了个眼色,西尔艾力冷冷地介绍:“这是美国制造的M16,目前全世界有八百万人使用它。”

艾尔肯又从腰间取出一把伯莱塔微型手枪,手枪稳稳地握在他的手里,他又问:“有谁知道这是什么手枪吗?”

除了西尔艾力,仍然无人知晓。西尔艾力道:“美国KAHR公司制造,这是一种易于隐蔽和进行偷袭的超小型手枪。”

艾尔肯满意地点点头,他说:“今天我不教给你们怎么打枪,技术问题由军事教官西尔艾力负责。我只教给你们一种必胜的信心和理念。我向你们展示这两支枪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们,我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我的背后有强大的支持者,所以我们必胜。我要教给你们什么理念呢?来,站出一个人来。”

西尔艾力从队伍中随便找出一个队员,艾尔肯像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抽出一把超短泰瑟枪,突然抵到那个队员的耳根子上,他的食指毫不犹豫地扳动保险,“砰”的一枪,击中了队员,队员倒在地上。

西尔艾力冷冷地把那个队员拖到一边。艾尔肯竟敢当众杀人,所有队员都吃惊了。但是艾尔肯突然笑了,他收起枪支,说:“这就是我的理念。对我们的敌人要一枪毙命。不过,他不会死,我用的是最先进的非致命电击枪,我刚才只是向他施加2.5万伏的电压的电击,半小时后,他就会醒过来。”

队员们松了一口气,艾尔肯继续说:“开枪的时候不要怕,朝着对方的耳根子开枪,保证一枪毙命。只要你敢开第一枪,敢杀一次人,以后,你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学习?为什么不找别人?因为你们是民族的精英,你们不战斗,谁来战斗?为了我们的独立,不惜生命,向他们开战吧!”

沙吾提在这儿果然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但是热娜却像不认识他似的处处躲着他。沙吾提痛苦极了,同时他宁死不愿接受培训,他不想每天趴在沙地里,让对手拿着枪顶自己的耳根子。他是个虔诚的教徒,是个内心充满了爱情的诗人,是个略懂电脑知识的文化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归顺了艾尔肯,他只能表示愤怒、表示屈辱,除此之外,就是绝望地等待,等待一个可以逃跑的时机,带着热娜逃出这个恐怖的地方。

作为惩罚,训练之余,沙吾提被安排干些零碎活。

这天早上,当沙吾提奉命在泥巴房上糊裂缝时,看见热娜蒙着面纱从屋里出来了。他赶紧跳下房顶,从地上抱起一捧柴,送到炉火里,并讨好地问候热娜。

可热娜冷冷推开说:“不用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在两个土坳之间,架起一口大锅,热娜每天就蹲在地上烧柴做饭。尽管活儿很累,可是因为她全身心都在爱着,倒也很快乐,只是她不想把沙吾提卷进她和艾尔肯之间的情感纠葛之中。

沙吾提默默地站在热娜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热娜。”

热娜不答应,面纱下面的她在流泪,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沙吾提在她背后伤心地说:“热娜,你把我的心弄痛了。”

热娜原以为自己不理沙吾提,他就会离开,谁知他没有走。她知道,沙吾提肯定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种鬼地方的,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沙吾提劝道:“离开他吧,我们逃跑吧,他不是真正爱你。他在折磨你。”

热娜拒绝说:“可是,已经这样了,我不能离开他。”

沙吾提摇摇头,心疼地说:“热娜,你这双手以前多美呀,可是你却在这里给那么多人煮饭,手都粗糙啦,你为什么愿意这样?热娜,跟我走吧,我们回到乡里,舒舒服服地、平平安安地生活,好吗?”

热娜摇头:“已经晚了。我最盼望你出现的时候,你却躲在家里不来找我。我们没有缘分。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赶快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吧!”

不知何时,西尔艾力来到了沙吾提身后,他冷冷地问:“沙吾提,你想往哪儿走?”

沙吾提吃惊地转过头,不知西尔艾力何时出现的。但他仍勇敢地:“我要回去。”

西尔艾力冷冷道:“你可以走。我想知道,当你推开家门看到全家人都躺在血泊里时,是什么感受?”

沙吾提愤怒不已:“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牵连我的家人?”

西尔艾力冷笑:“你父母的命就握在你手中。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沙吾提猛然转过身,他的头冲着西尔艾力就顶过去:“我跟你拼了。”

西尔艾力左臂一挡,右拳快速出击,只听沙吾提“啊呀”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痛得打滚。

艾尔肯拍着巴掌踱步过来,他微笑地看着瘫在地上的沙吾提说:“热娜,快看啊,就是这个熊包还想娶你?幸亏你遇见我,不然,你以后的日子过得多窝囊。”

艾尔肯脸色一变,突然严厉起来,他对着围过来的青年们说:“都听到了吧?你们家人的名单都掌握在我们手中,如果有谁想从这里走出去,你们的家人全都会被杀死。”

青年们都愣在那里。

艾尔肯呵斥道:“都训练去!”

西尔艾力上前补踢了一脚沙吾提:“起来,带上你的衣物,跟我走。”

沙吾提不服气道:“我不跟你走。”

西尔艾力回头看看艾尔肯,冷冷地说:“那你问问他同意吗?”

沙吾提抬眼一看,艾尔肯正拿着那支加强型步枪对准他,热娜急得大喊一声:“沙吾提快走,不然你会被杀死。”

沙吾提不得不痛苦地爬起身,他知道,如果他的动作慢一点,艾尔肯的手指肯定扣动扳机,他将会不明不白地死在沙漠里。那样死不值。想到这里,沙吾提一跃跳起,没命地往前跑去……

莱丽母女被关押在果园恐怖基地的秘密地窝子里。这个地窝子宽两米五、深三米。莱丽母女身子底下铺着一条破旧的地毯,俩人蜷缩在这里已经五天五夜。她们母女的眼睛始终被黑布蒙着,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今年刚满九岁的古丽仙开始还断断续续地哭泣,后来连哭声都没有了。莱丽心疼地用下巴贴着女儿的脸,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动弹。眼泪浸透了蒙着眼睛的黑布。

古丽仙害怕地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莱丽安慰她道:“宝贝,爸爸肯定在找我们,但是他一时找不到我们。”

古丽仙惊恐地问:“妈妈,我们会死吗?”

莱丽平静地回答:“宝贝,你还想到北京去上学,去跳舞吗?”

古丽仙天真地点头:“想。”

莱丽坚强地鼓励道:“宝贝,你听着,那你就别想死的事,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家。”

古丽仙说:“可是妈妈,我觉得我要死了。”

莱丽微笑着说:“宝贝,那你就多想想爸爸,想想北京的学校,你就忘记死了。”

古丽仙认真地答应:“好吧,妈妈。可是,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莱丽的下巴紧紧贴在女儿的额头上,她说:“那你就睡吧,睡着了做个梦,梦里什么都能看见,对吧?”

看守们两小时一岗轮流值班,他们一般不用到地窝子里,而是守住洞口不让她们跑掉就可以了。他们一天送两次饭。刚开始,莱丽母女绝食不吃饭,俩人体力也渐渐不支。斯马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次借送饭的机会,他悄悄劝莱丽:“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考虑孩子吧?如果有机会逃走,你连跑的体力都没有怎么行呢?”

莱丽想想有道理,于是,开始进食。她无数次质问看守人员:“为什么抓我们?是谁指使你们干的?”

看守回答道:“我们只负责看着你们,其他事一概不知。”

莱丽动之以情地说服道:“你家里也有老婆孩子,难道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看守用憎恨的口气说:“可你嫁的男人是异教徒,你是我们的耻辱,你知道不知道?”

莱丽耐心地劝道:“你们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个民族吗?谁规定的,民族和民族之间不能通婚?我愿意嫁谁就嫁谁,妨碍你们了吗?”

看守毫无表情地说:“可是你丈夫妨碍我们了,他搅得我们无法生活好。”

莱丽自豪地说:“我丈夫只跟坏人作对,难道你们是坏人吗?我听你们的声音不像啊?如果你们放我走,我会告诉我丈夫,让他宽大你们。”

看守凶狠地说:“你别做梦了,我们不会放你走,放了你,我们就得被杀死。”

莱丽终于明白了,自己被绑架是因为陈大漠的原因,因为陈大漠的职业。看来,凶多吉少。想想这些年与陈大漠相濡以沫的爱情,想想自己聪明可爱的女儿,莱丽伤感到极点,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杀死吗?她与亲爱的丈夫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她不甘心啊!

斯马义父女俩每天被人用枪指着做饭。现在,他的车被人开走,不见了;手机也被抢走;女儿跟着他受苦。最让他良心不安的是,莱丽母女是被他骗出来后,才惨遭绑架的,他暗暗盼望着警察能来救他们。可是,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找谁报信去呢?

这天,沙吾提被人蒙着眼睛押送到果园基地担任看守。

沙吾提不知道地窝子里的母女俩是干什么的,该他值班时,他好奇地问同班的看守:“她们是谁?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

同班看守恶狠狠地说:“问那么多,想找死啊?”

沙吾提不敢吭声了。

地窝子里的莱丽听到换了新看守,而且看守里面竟然还有人问起她们是谁?莱丽想,一定要争取新看守。如果能从新看守身上打开缺口,母女俩就有救了。于是,她先是对女儿耳语几句,然后故意大声哼哼:“哎呀,快点来人啊,我女儿不行了。”

沙吾提听到地窝里的人在喊,忙问:“怎么回事?”

黑洞洞的地窝子里传出莱丽那凄惨的声音:“我女儿快没气了,我叫她,她不答应。”

沙吾提着急地对另一个看守说:“我下去看看吧?”

同班看守也有点心慌,如果真死了人,上面要拿他们示问的。于是,他说:“那你就下去看看,我在这儿守着。”

沙吾提噌噌几下,就爬到地窝子里。

莱丽知道有人进来了,她加重了哀号,沙吾提关切地问:“怎么啦?”

莱丽摸索着往前扑,她可怜兮兮地告诉来人:“我的女儿快没气了,帮帮我们吧!”

沙吾提赶紧去摸小女孩的的鼻孔,发现呼吸确实很微弱,他也惊呼:“怎么会这样啊?你们为什么被抓到这里来?”

莱丽赶紧套近乎说:“听你说话的口音,很像我们依干其乡人。”

沙吾提好奇地问:“怎么你也是依干其人?”

莱丽使劲点头:“是的。请看在乡亲的份上,把我眼睛上的布解下来好吗?让我最后看女儿一眼。”

沙吾提忙答应道:“好吧,但是,你不能跑。”

莱丽悲叹道:“你就是让我跑,我也跑不动了,只求最后看女儿一眼。”

沙吾提心一横把蒙在莱丽眼睛上的黑布解开。

眼睛上的障碍解除了,但莱丽暂时什么都看不见,她仍然连忙感激地说:“谢谢你,老乡。你叫什么名字,我死都忘不了你。”

沙吾提赶紧把小女孩抱到莱丽怀里,对她说:“我叫沙吾提。你赶紧看她一眼吧,一会儿还得给你蒙上眼睛。”

莱丽听到“沙吾提”这个名字,马上追问:“你是依干其乡的电工?”

沙吾提惊讶地说:“你认识我?”

莱丽眼里立刻涌出泪水,她知道自己有救了。她颤动着身子说:“沙吾提,沙吾提,我是你的同乡莱丽姐啊!几个月前你父母找到我,让我帮你找份工作。”

沙吾提忙说:“你就是南疆中学当音乐老师的莱丽姐?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的呢?”

莱丽进一步要求道:“能不能帮我把绳子松开一会儿,让我抱抱女儿?”

沙吾提急忙给莱丽松了绑。莱丽不顾双手还麻木着,心急地一把抱过女儿,伤心地哭起来。“沙吾提,救救我们吧,我们也不知为什么被人绑架到这儿,我丈夫是警察,你也许听说过,据说他得罪了一些坏人,才把我们抓起来的。”

听莱丽这么一讲,沙吾提眼前顿时晃动着艾尔肯和西尔艾力这些凶恶的面孔。他紧张地说:“莱丽姐,你们得想办法跑,不然,他们会杀死你们的。”

莱丽无助地说:“可是我们怎么逃呢?现在只有靠你了。”

沙吾提也焦急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这时地面上的看守探着头问:“喂,怎么样了?你还想跟她睡一觉再上来?”

沙吾提骂了一句混蛋,然后应答道:“没事了,我很快就上来。”

莱丽小声提示道:“那个做饭的人,叫斯马义,你跟他商量商量。”

沙吾提暗示说:“天黑后还是我站岗,我想办法把他们引开,你带着孩子逃吧!”

莱丽沉着地分析着:“这样恐怕不行,你最好能想办法给我丈夫报个信,让警察把这里包围,把坏人们全抓起来,到时候,我一定为你作证,证明你是好人。”

沙吾提担忧地说:“我担心警察还没赶到,他们就要杀了你们。”

莱丽明白,沙吾提想让她早点脱身。她说:“可是,我们实在跑不动啊!”

沙吾提小声交代:“这样吧,天黑后,我悄悄把斯马义放了,让他去报警怎么样?”

莱丽思索一下说:“行。”

沙吾提赶紧说:“对不起,现在我还得假装把你蒙上眼睛,两只手还得绑上,我绑得松点,等我上去后,你再给孩子松绑。让她也放松放松。”

这天夜里时分,陈大漠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对方急促地问:“是陈大漠吗?莱丽让我打电话给你,赶快来救她们。”

陈大漠连忙问:“你是谁?莱丽在什么地方?”

“一言难尽。我是跟她一起被绑架的出租车司机。”

陈大漠急忙找出纸和笔,问:“告诉我方位,他们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们有七八个人,手里有枪,还有炸弹。”

陈大漠还想多问,对方的电话却挂断了。

陈大漠当即给技术部门打电话,请他们查这部电话的准确位置。十分钟后,信息技术中心回话:电话的位置是位于南疆北部的大戈壁滩的一个小镇。

虽然夜深了,钟成和老买还在研究寻找莱丽母女的方案,陈大漠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了,他说:“钟头儿,莱丽母女有消息了。”

钟成催促道:“赶快,说具体点。”

听完陈大漠的汇报,三人简短地讨论一番,决定不管情报是否可靠,都要前往营救。

钟成决定立刻行动。

王路正在“蓝梦网吧”泡着,突然腰间一震,他低头一看,“999”,让他速归队的意思。

十分钟后,王路已经在队里了。其他队员全副武装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钟成简捷地做了战前动员,他说今夜去营救被绑架的莱丽母女。他命令,反恐二队、三队、四队、五队、六队担任主攻任务;反恐一队的任务是在主攻打响之际,把莱丽母女营救出来,要万无一失。

钟成作为行动总指挥,发出“上车”的命令。十几辆“沙漠王”在夜里出发了。

凌晨五点,行动总指挥钟成命令全体队员下车,步行接近目的地,浩浩荡荡的营救队伍在大戈壁滩上蜿蜒,没有月光,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红外夜视镜里一切都是神秘的绿色。步行大约十公里时,红外夜视镜里的两排土坯房子开始清楚地展现出来。距离果园基地只有两公里时,钟成简短地发出命令:“开始!”于是,营救队伍以扇形包围过去。

按照计划,反恐二队向那两排房屋附近发射了一枚火箭弹,随着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把两排房屋的上空染成了红色,火箭弹摧毁了房屋的一小部分,房屋着起火来。陈大漠把红外夜视镜往头盔上一推,对反恐一队的队员们下令:“冲!”借着火光的掩护,侦查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冲进去。

基地的恐怖分子们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们乱糟糟地冲出来,因为毫无准备,所以胡乱地对着火光处开枪。混战中,王路能清晰地分辨出对方使用的枪械有AK74突击步枪,有M16自动步枪特有的频率,还夹杂着狙击步枪的声响。

陈大漠带着亚力坤和马建中冲到地图上标出来的地窝子附近,王路和艾力留在后面警戒。突然,王路发现正对着地窝子的房屋窗口掀开了一角,两个恐怖分子架起一挺通用机枪,正瞄准陈大漠他们。千钧一发之际,王路一扣95式自动步枪下挂榴弹发射器的扳机,发射了一发榴弹,爆炸的威力把其中一名恐怖分子抛了下来,另一个倒在窗口。

陈大漠他们顾不上回头,直奔地窝子。

战斗一打响,看守莱丽母女的家伙顿时慌了神,他本能地往土屋里跑。早已做好准备的沙吾提却噌噌几下就爬到地窝子里,与莱丽母女汇合。那时,莱丽已经为自己和女儿松了绑,正焦急地等着呢!不一会儿,就听见地窝子上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一束强光照射进来,陈大漠焦灼地喊道:“莱丽,莱丽!”

莱丽惊喜地回应:“大漠,我们在这儿。”

陈大漠激动地说:“我马上来救你们!!”

由于莱丽母女体质虚弱,陈大漠和马建中不得不一人背一个。那时潜候在地窝子附近的斯马义和他女儿也悄悄跑过来。亚力坤又背着斯马义的女儿,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王路和艾力在后面掩护。

地窝子附近有个石头密布的土丘,土丘冒着烟,王路和艾力就势滚到土丘后面隐蔽起来。王路使用的是95式短自动步枪,这种枪的有效射程是四百米左右,再远精度就不行了。突然,艾力发现左前方冒出一伙人。他们正端着枪,猫腰向地窝子这边跑来。俩人顿时紧张起来,王路的手指头放在了扳机上,一触即发。过了片刻,王路感觉那群人都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因为他们在距离王路他们九百米左右时,突然分散开,变成了典型的W战斗队型。王路觉得奇怪:怎么这群人和自己使用的是同样的战斗队型?

越来越靠近了,王路在望远镜里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松了口气,他向艾力发出警报解除信号。原来,他们是反恐四队的队友,奉命来帮助反恐一队的兄弟。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枪声渐渐平息,反抗已被彻底压制。清点结果很快报到行动总指挥钟成那里,战斗结果是,我方一名队员负轻伤,共打死四名恐怖分子,抓获三人,缴获数支AK74及M16型自动步枪和伯莱塔手枪,以及部分通信设备。总指挥钟成脸色十分难看,从这些武器装备上看,根本不是境内所具有的,那么,这些先进武器装备是从什么渠道运进来的呢?他既感到形势的严峻,又觉得自己失职。

清扫战场时,王路特意从一名被打死的恐怖分子身上找到一个身份牌。奇怪的是,这个身份牌对应的照片与死者本人并不符,死者明明是新疆人的面孔,可是,身份牌却写着一个英文名字。王路怀疑,死者曾在西方接受过某种特殊培训。

钟成也觉得蹊跷。原以为“黑鹰”很有可能在果园基地,但只抓获了三个恐怖分子,他能藏到何处呢?难道他已经在某处建起一个秘密基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钟成只觉得形势骤然严峻起来,看来,大的战役还在后面呢!

钟成向南厅长汇报了战果,南厅长要求,对这次行动要保密,加紧审讯那三个被活捉的恐怖分子。

守在果园基地的恐怖分子们除沙吾提之外,其余均是卡斯木留下来的人。一年多来,他们奉西尔艾力之命,在此处藏身。因此,关于果园之外的事,他们并不清楚。惟一一个知晓西尔艾力去向的沙吾提却趁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