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肯为你勇敢-你竟敢如此年轻

果果辞去了电台的兼职,因为曲宁进入她规定的戒毒期第2周以后,焦躁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有时还伴有头痛失眠,肌肉强直、震颤。于是,果果守在家里,专门照看曲宁,一刻也不敢放松。她鼓励他说:“坚持!坚持!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曲宁痛苦地抱住果果的身体。“我骨头里全是蚂蚁,它们在啃我的骨头。”

他拼命地撕咬果果,果果就紧闭着眼睛,希望自己的疼痛能够代替他的疼痛。在撕咬过后,他看见她手上的伤痕血印,就用拳头擂打自己的头。“我真该死!真该死!”

果果护住他头。“挺过第2周就好了!”

他震颤得厉害,连牙齿都在哆嗦。“求你,把我、绑起来……”

果果找来绳索,将曲宁绑在床头架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阵由强到弱的呻吟声中,昏沉地睡去。她不敢合眼,坐在他的旁边,确信他睡沉了,才轻轻地解掉绳索,并把它们狠命地扔进厕所。这些绳索,不仅捆住了曲宁的手脚,还捆住了果果的心,使她的心一阵比一阵紧,一天比一天疼。

当曲宁醒来时,桌上的台历已撕过3页。他说:“我又死过一回。”

她捧着他的脸,双手一拍。“你丫不会死的!”

“我想出去走走,关了很久了。”曲宁现在不想理会什么警察,如果真有警察他也不怕,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呢?他知道,这必须在警察到来之前才有可能。

他们下楼,叫车,在武汉外环线观赏城乡结合部的冬天景色。

“那是杨柳村。”曲宁指着一片正在拆迁的民房说。

这里曾是艾米和先旗的租住地,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因为艾米和先旗的包容,他们在这里有过狂热的激情。果果心想,这个时候,曲宁带她来,是要缅怀什么,还是要瞻望什么呢?她“啊”了一声。

“我们应该下去看看。”曲宁说。

风雨的洗礼,在原址上不留痕迹,先旗和艾米租住的那座楼已经被人彻底拆除。一个正在施工的小伙子对他们说,政府将在这里修建一座公园,你们明年春天来,这里会有成片的鲜花、草地和人工森林。

曲宁看见果果的眼睑,有两滴泪珠,她慌忙擦掉了。闭上眼睛,果果双手合拢,口里默默祈祷:愿春天与你们同在。

回转的路上,他们乘坐的TAXI在通过雄楚大街的街心转盘时,被交警突然拦住了。交警很有礼貌地朝车内敬礼。曲宁紧拽着果果的手,果果的手比曲宁的手抖动得更加厉害,掌心有汗水渗出。

交警朝车内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了司机的脸上。曲宁使劲捏住果果的手,把她的手都捏疼了。

那个交警对司机说:“你车子的后胎快没气了。”

司机下车查看,果然后胎没气了。他把车开到路边的一家修理站,小心地问果果:“需不需要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曲宁拉着果果说:“我们还是走吧。”

回到水蓝郡住所,曲宁又开始闷闷不乐。他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可以重来?鲜花,草地,森林,那一切似乎已经和他非常遥远了。

间歇性的生理反应,把曲宁折磨得不成样子,也把果果弄得精疲力竭。每次的激动不安,失眠头痛,继而畏光寒冷,抽搐惊厥过后,就预示着那个隐藏在骨子的魔鬼将要出现。它们从他的骨头缝中钻出来,沿着全身的血管和神经进入大脑。这时,曲宁的头就像是要爆裂了一样,恰恰,果果又总是力不从心。

做过电台节目主持人后,果果学会了怎样去洞悉别人的内心,也学会了怎样去关心别人的伤痛。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除自己之外,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与己无关痛痒。有一次,一个打进直播室电话的女孩告诉她说,她一个人在家,正在收听果果主持的节目,身边就是打开的煤气。果果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生气地问,你开什么玩笑?那个女孩听过她的话,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这才觉得问题真的有些严重。她对她说,你不妨关掉煤气,把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我有话对你说。后来,她一边和那个女孩周旋,一边把线路切换到导播,让导播调出那个女孩的电话号码,通知了“110”。但从那以后,女孩再也没有打进电话了,她的生死,竟成了果果悬在心头很久的一块石头。

现在,曲宁也是她心头的一块石头。

果果去武昌首义路的省图书馆,她希望从文献资料中,找出与曲宁有关的蛛丝马迹。有一本教科书上说,海洛因的成瘾作用很强,每天1次,连用1至2周,病人就可以成瘾。应用过量的海洛因,可以导致急性中毒。主要症状为昏迷、呼吸深度抑制、瞳孔极度缩小、血压下降、紫绀、尿少、体温下降、皮湿冷,肌无力,最后死于呼吸麻痹。

她联想到曲宁每次发作所表现出来的症状,觉得教科书上这些似是而非的表述,离曲宁有了一些距离。据他说只吸食过几次,而且涉毒的时间也不长,更不连贯,不可能这么快就成瘾。可是,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症状,又是她亲眼所见的,虽然和书上的描述不太确切一致,但肯定不是无病呻吟。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对曲宁的判断,更怀疑曲宁当前的心理状况。

果果找到武汉一家最大的戒毒所,仔细地询问了戒毒医生。她以电台记者采访的身份和医生交谈,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正在作案的间谍。电台发给她的临时工作证早就上交了,她用谎言欺骗医生,却没有欺骗自己的良心,如果那个医生执意要查看她的记者证或者工作证什么的,她就只好实话实说。还好,那个医生友好地接待了她,使他们之间的交谈得以非常顺利地进行。

医生在听完果果的陈述之后,沉思了片刻。他说:“初次吸毒人员会产生难以抗拒的紧张情绪,甚至会出现严重的心理暗示,就像一个生病的人感觉自己病入膏肓一样。从你讲述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非常自闭的男孩,他有明显的心理缺陷。与其说他是对毒品的依赖,不如说他是对情感的依赖。他有可能由于家庭关系的紧张,导致情感欠缺,因而他需要在社会上寻求补偿。一旦得到时,他特别害怕失去。长期紧张、焦虑的情绪,加上外部突然的剌激,我指的是毒品的乘虚而入——”医生顿一顿,继续说道,“他出现了强迫性妄想症。由此,他派生出许多类似疾病的症状。其实,他的体征正常,那些症状只不过是他向外界求救的一种情感信号。这时,对于一个心理疾病患者,情感干预比药物干预更为重要。当然,他要去医院,或者来戒毒所作全面的身体检查,如果没有身体方面的问题的话,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果果注意到医生在谈话中,始终使用了“吸毒人员”这个词,而不是书上所说的“病人”。这给了果果极大的信心,她相信正如这位医生所说,曲宁的症状只是紧张情绪的反应,而不是真正吸毒成瘾。即使是真正吸毒成瘾,但他还不算是“病人”,他是可以康复的。如果曲宁是另一种情况,是心理缺陷,那她果果应当承担什么责任呢?他的父母又将承担什么责任呢?

12月13日晚间,手机的鸣叫声,让果果再次吃了一惊。

果果接听,是沉没了一些时日的刘加。在确定确是刘加的那一刻,她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新仇旧恨。看一眼熟睡中的曲宁,她还是强忍住了心头的怒火,对着话筒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话,你稍等。”

她起床披衣,去了盥洗间。“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嘿嘿,你果果果然是一个女中豪杰!爽快!曲宁有你做他的老婆,真他妈的祖宗八辈子积德了。曲宁现在还在你那里吧?他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你有什么话快讲,少罗嗦!”

“你要我讲,那我就讲啊。我把曲宁还给你,10万块不多吧?他家的曲副司令呢,一直在找我要人。我可没敢讲人就在你那里啊。你再给我10万,我为你们保守秘密!”

“刘加!你太过分了吧,你以为你想要,我就给吗?”

“这是最后一次。你给了,以后我们两清,各走各的道,互不干扰。你和曲宁过你们的恩爱小日子,我呢,就不用你管了噢!”

“我没有那么多,能不能少点?”

“怎么少?10万不多啊,曲宁那小子可不止这个数!你要知道,他可是曲副司令唯一传种接代的公子啊!”

“那好吧,我怎么找你?”

“你不用找我了。老规矩,你知道的。”

果果和刘加的对话,被曲宁听得一清二楚。他贴身在盥洗间的门外,既胆战心惊,又咬牙切齿。他不知道刘加这么狠毒,居然找果果要过钱。同时,他又想不通,胆大的果果,为什么如此害怕刘加?聪明的果果,为什么要把钱爽快地给了刘加?他恨不得一脚踢飞了这门,抢过果果的电话,把刘加骂个狗血淋头。但他现在还得保持镇静,他不能让果果失望了。

曲宁在床上呼喊着果果。“快,快绑我!我简直受不了了!”

果果知道曲宁的毒瘾又犯了。她匆忙对刘加说:“你也听见了,他现在很需要那个东西。求求你,你给他一点,我会按你的要求办的。”

“那好,我信你果果!一会儿再联系!”

她挂断电话,返回卧室,看见曲宁就像一头受伤后咆哮不止的野兽,扭曲一团,在她的面前打滚。“求你,这次,我会死的。给我,给、我!”

果果皱了皱眉头。她想把自己在图书馆以及戒毒所了解到的情况,如实地告诉曲宁,并希望他能认真对待自己。但她又犹豫了,她要给他一份权威的报告,给他一份战胜自我的信心。

“你坚持,你一定能行!挺过今晚!”

曲宁痛苦而又倔犟地说:“我真的受不了,真的,你要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你呢?”果果又一次皱起了眉头,“我帮不了你。现在,你只自己拯救自己!”

曲宁的眼神,流露出了某种怨恨。他说:“连你都不肯帮我。”

果果想了一会儿,突然格外留心。“好吧,你要我怎么做呢?”

他递给她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带上你的钱,打这个电话。”

她迟疑地接过这个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脑中一闪,一定是刘加。

果果狠命地接通了电话,刘加告诉了她时间、地点和联系方法。

安安在人声鼎沸的“非常假日”站定,这里混合了男人和女人,烟草和酒的气味。他吸了吸鼻子,有一股特殊的气味,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他一惊,这是“摩尔”牌女性香烟的味道。

他在人群中逡巡,在远离吧台的一角,暗黄的灯光下面,有一个人低眉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看清了,没错,那就是他寻找了千百遍的果果!他想上前,却又一时挪不动步子。在他迟疑的片刻,他看见她抬了抬手腕,露出了一只手表。他明白了,她在等人。

安安想见一见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他的情敌曲宁?这时,刘加走了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了。他们没有说话,双方的手都放在了桌下。几分钟后,刘加把头一偏,示意她出去再谈。

在果果起身离开的刹那,她胸前的手机响了。她去接听:“赶快离开那儿,危险!”

她听清楚了,那是曲宁的声音。但她仍然沉着地说:“你没事吧,我很好!”

“赶快离开!要快!”曲宁在电话中的语气仓促。

刘加慌忙起身,看样子,他想溜走!果果一时心急,她快速地把一摞用报纸包裹的物品放在桌上。然后,小声地对刘加说:“这是你要的10万块!”

果果的话音刚落,在不远处,有一位理着板寸短发、身着薄面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在向这边靠拢。果果看清了那人,第一次在“非常假日”和后来在广州见到过的那个冷峻的男士!他在人群中拼命挤动,在向果果靠拢。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醉醺醺的烂仔,突然扑倒在“黑西服”的怀里。“黑西服”奋力一推,烂仔就索性把两只手亲热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没醉,真没醉,哥俩喝,喝……”

“黑西服”一掌拍了过去,那个烂仔“扑咚”一声,倒在地上不动弹了。人群中,一片惊呼。

安安睁开双眼,客人都已散去,只有几个“非常假日”的侍应生,正惊魂未定地围在他的身边。安安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跟老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做事去?”

一群侍应生嘻嘻哈哈地散开了。安安坐在原地,自言自语道:“他妈的,像是演电影!”

一双冰凉的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安安被带走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刘加。

果果逃出人群,一路小跑奔向她的寓所。曲宁惊恐地望着她,她朝他点了点头。他扑过来,疯狂地抢夺她手中的锡箔纸。因为激动,曲宁有些哆嗦,但他的身影仍然敏捷,一闪,躲进了盥洗间。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像刚刚做过一场噩梦一样,她的全盘计划都被曲宁那个迟不来、早不来,关键时刻就来的电话给搅乱了!她的计划是,用报纸包裹一摞白纸,假冒10万元现钞,在21点准时勾出刘加,她只需要刘加的一小包真正的海洛因。得手后,她会在警察到来之前5分钟,逃离现场,然后带着这包海洛因回到水蓝郡,用以试探曲宁是不是真正成瘾?如果她万一失手了,被警察当场抓获了,她交给刘加的只不过是一堆白纸!一堆白纸是不能买毒贩毒的,既然不能买毒贩毒,那理所当然,也就不能治罪!在施实这个计划之前,果果并没有忘记给警察打过电话,她告诉警察的时间是21点30分!游走江湖而不识江湖水性的果果,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曲宁的电话偏偏在21点05分就响了,那些训练有素的便衣警察又偏偏提前布控了现场。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抓住刘加,只要能试出曲宁,果果宁愿冒着风险以身试法!现在看来,果果的计划只算成功了一半。她顺利地拿回了海洛因,但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刘加落网!如果不是中途出现意外的话,她相信她是可以亲手把刘加交给警察的,哪怕是自己和他一道,被警察一并人赃俱获。幸亏,安安的突然出现,又恰到好处地制造了良机,为她避免这次人赃俱获。果果现在知道了,安安还在想着她,在那个关键时刻,为她挺身而出。可是,那个时候,果果根本来不及对安安有一点好感的表示,她急于想着逃离那个危险的境地,又急于想知道曲宁吸食那包东西后的生理反应!

她听见了抽水马桶抽水的声音!

果果站在盥洗间的门外,她在等待曲宁,看看曲宁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出来!这个时候,窗外的北风,一阵紧过一阵,34层高度的水蓝郡F座楼,仿佛左右摇摆,这又恰恰给了果果一个不确定的预示。可是,果果根本不可能想到,此时的曲宁正在盥洗间沾沾自喜。

大约1小时之前,果果刚刚离开水蓝郡,曲宁就拿出了那张写满字迹的纸片,他对着一只跳动的手表,开始计算时间。他估计果果与刘加已经接上头后,飞快地冲下楼,按动了IC电话的拨出键:“110”!

拨出这3个数字后,曲宁如释重负,又赶紧拨通了果果的手机。在他的计划中,果果是无辜的,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那一刻,他异常清醒,觉得拨出这两个电话,就是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

在做完这些之后,曲宁还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他鼓足勇气,决定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这个时候,他最想接听他电话的人,是他的父亲!是父亲粗暴的吼声。如果有一天,父亲慈祥地面对他微笑,他肯定会非常的不习惯。21年了,自己就是在父亲粗暴的吼声中长大的,在一个人犯下错误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父亲吼声中的期待。他还想告诉父亲,一个只属于他知晓的家庭秘密。他想劝告父亲,时代不同了,战争是不分时间、地点的,更没有前方和后方;有时是佛晓前的埋伏战,有时是正午时的遭遇战,有时是黄昏后的阻击战,还有全天候的心理战,而赢得战争的关键,决不是曲副司令式的大勇,而是曲宁式的大智……

曲宁去按动IC上的号码,只差一个尾数时,他突然犹豫了,手指在金属的按键上不停地发抖。他不想再给父亲任何期待,也不想再让父亲有任何恼怒,更不想在父亲步入晚年、行将退休时,失去他用鲜血和生命建立起来的尊严和光荣。曲宁左手拿着话筒,右手的食指,现在就停顿在那个尾数上。这时,只他要轻轻一触,就可以接通父亲的那部老式电话机!可是,他痉孪一般,猛然收回了他的手指。

安安面对杀气腾腾的警察,第一次感到紧张。毒贩?贩毒?他把这两个字颠来倒去,反复念叨,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两个字与自己有什么联系。但他还是胆战心惊地询问了面前的两个警察:“你们有没有搞错?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那个抓捕他的便衣说:“我跟你们很久了。”

安安简直快要哭了:“阿Sir,我真的冤啊!我可是守法的公民啊!”

警察再问:“你认识那两个人?”

安安慌忙不迭地说:“认识、认识。”

“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警察准备好了纸和笔。

安安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倒了出来。他说:“那个染金黄色头发的家伙是经常来酒吧,可我连他的名字都搞不清楚。至于那个果果,她怎么会贩毒呢?根本不可能!”

他坚信果果一定不会贩毒!肯定是这帮急于立功的警察搞错了。

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警察在分开突审了刘加后,初步断定这件事与安安没有联系,“非常假日”那节外生枝的一幕,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误会。于是,他们连夜放了安安。

临走前,警察特别交待:“发现了那个女的,要及时给我们报告。”

安安在心中叫苦:我倒!老子跟她也很久了,可没有你们这帮警察这么好的运气!

军分区党委会议室灯火通明,党委班子成员坐在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前,正准备开会。司令员环视四周,发现曲副司令没有到会。他问政委:“老曲怎么没来?”政委说:“前几天老曲自己要求下连,同我讲过。我考虑到他心情不太好,就同意了,让他下去散散心也好。今晚的会议,我让祝秘书通知过他,难道祝秘书没有对他讲?”司令员说:“把祝秘书叫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祝秘书一路快跑,赶到会议室,连声说:“我这就去接曲副司令回来。”原来,祝秘书忙于协调公安局那边的事情,一时忘了通知曲副司令。司令员和政委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会议等曲副司令回来再开,大家就坐在哪里,又一次议论起了曲副司令和他的儿子。

祝秘书赶紧退出会议室,叫上司机,飞快地赶到了曲副司令蹲点的连队。他向曲副司令报告说:“首长,我有曲宁的消息了!”

曲副司令怔了一下。急忙问:“他在哪?”

祝秘书卖起了关子。“机关正等着您开会呢,研究干部。时间紧迫,您现在就上车,我慢慢向您汇报好了。”

在车上,祝秘书凑近曲副司令:“刚才,公安局抓了一个小毒贩,是曲宁高中的同学。据他交代,曲宁就在武汉,和曲宁一起的那个北京女子也在武汉。但是,他们躲在什么地方目前还不清楚。本来是可以把那女的抓住的,可惜让她跑了。不过,请首长放心,车子返回后,我这就去公安局找陈局长联系,来他一个全城连夜大搜捕!”

曲副司令坐在后座,表情凝重,一言未发。

他沉重地走进会议室,向司令员和政委打过招呼,一再说自己回来晚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然后就坐在桌前,一个劲地抽烟。

在党委会上,曲副司令最后一个发言。他当着司令员、政委的面,出乎意料地说:“我17岁当兵,40年了。是党培养了我,没有党,就没有我姓曲的今天。我总觉得,我这一生为党做的工作太少了,所以从来不敢给组织添任何麻烦、提半点要求。可是,由于我对家属管理教育不严,家庭出了一些问题。为了我这个家庭,组织上浪费了那么人力、物力和精力,我深感不安。”

接着,曲副司令又说:“明年下半年,我年龄就到杠了,该退了。革命了一辈子,我想最后提3点要求,请党委考虑。第一,请组织继续出面,将我的儿子曲宁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我建议祝秘书晋职,任秘书处处长;第三,请上级党委批准我提前退休。”

曲副司令讲完,全场鸦雀无声。

这天深夜23时,曲宁的情绪异常高涨。他在躺在床上,暗自心想,自己将要大功告成!这时,有一颗耀眼的流星正从头顶一闪而过。他推一推身旁的果果。“流星。你看那流星。”

果果坐起来,轻吻了曲宁。“报纸上说,狮子座、双子座流星雨将在明晨2点左右第2次大面积爆发。”

“流星烧蚀的过程,还会产生其它新的物质。这会不会是另一种生命的诞生?有些物质是科学家未知的,这恰恰为生命提供了可能。”曲宁也深深地吻了果果。

“你今天是不是又犯傻了?头还疼不疼?”果果搂着他的脖子。

曲宁拽下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我很好!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你能行!一定可以战胜自己!快乐!开心!”果果在他的额头指点,突然开心地大笑。

她想告诉曲宁一个秘密:你刚才吸食的,根本不是什么海洛因,而是中途她在药房买来研碎后的维生素C!那包真正的海洛因,早就被她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

“彼此——快乐!开心!”曲宁的脸上,放出异彩。

果果高兴得差点落泪,她终于明白了:他需要的只是一种精神安慰剂,而不是真正的海洛因。那个秘密,就要被果果脱口说出了,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你感觉怎么样?”她故意问他。

曲宁的眼中噙着泪花。“嗯,很好!谢谢你,果果!有你,我很高兴!”

果果靠近曲宁,她说:“不要谢我了,我可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孩哦。”

“其实好和坏是很难分清的。比如我……”曲宁低着头,拨弄着她的手指。他到底算是一个好男孩,还是一个坏男孩呢?从小就听大人和老师的话,不骂人,不打架,成绩优秀,可他逃学,离家出走,说谎,吸毒,还嫖过娼,骗过钱……

突然,他想起什么,弯身在床下找出他很久以前穿过的一双adidas鞋。

“你要干嘛?”果果以为他要下床。

他从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她眼前晃动,那是一枚钻戒。是她打赌时,输给他的那枚钻戒。

“你还保留着它?”果果都快不记得有这么一枚钻戒了。

“是。在广州,我怕被人抢,被收容站没收,就把它藏在鞋的后跟。你看,鞋后跟里有一个小洞。”他拎起那只adidas鞋。“我最缺钱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变卖它。我一直想把它交还给你!”

“为什么?”

“因为,它是你的!”

“可是,我已经送给你了呀。”

“男孩子没有理由去接受一个女孩子的钻戒,我想送你一枚钻戒!可是,我现在不可能。”曲宁的脸色暗淡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露出了从前的天真。“果果,你记得那天在天安酒店吗?我去对面的超市,买了一盒‘吉百利’可可糖。是送给你的,可是,我下楼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那盒可可糖,现在还放在我家中的书桌上。”

“互相关爱、体贴、牵挂,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永不离弃!我现在正式把它送给你。可以吗?”果果静静地听他说话,手中的戒指有些轻微的颤动。她把那枚戒指,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

“你看——,又有一颗流星。”他抬手一指,手上的戒指折射出了几道金色的光辉,璀璨夺目。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们都已长大!”果果动情地捧着曲宁的脸。

“嗯,大人了,我们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曲宁想起了什么,他拿下果果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我们再来一次小孩子玩的游戏,好不好?最后一次!”

“什么游戏?你不会要我陪你玩假结婚的游戏吧?”

“当然不是了。闭上眼睛,你在心中默数数字。”

“那要数多久啊?”

“也许1万次,也许N次吧!当你听到我叫你睁开眼睛时,你就可以看到一个奇迹!”

“是吗?好吧,那我们现在开始——”果果闭上眼睛。

曲曲慢慢后退。他一边退一边说:“对!就这样,一直数下去!”

有一条机机警的黑影,出现在军分区家属大院的围墙边。他绕过前门的哨兵,紧贴冰冷的墙面,迂回到后院。那里有一个无人看守的小铁门,但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风高月黑的夜晚,他轻轻推动那扇小铁门,锈死的铁门巍然不动。抬头,一座熟悉的两层小楼,掩蔽在一片水杉林中。小楼离院墙也不过10余米,而此时在他的心中,它却像一座遥不可及的孤岛,中间不仅仅隔着防护网,还隔着两代人的冷漠。现在,他就是为了偷偷看一眼自己的住处而来,并且拿回一件属于果果的东西。他不会停留很久,因为男人是不可轻言承诺的,他必须在1万个数目之内,返回她的身边。如果万一,他被恼怒的曲副司令抓住了,他会孤注一掷,从2层楼上跳下去。他不想让她真的等他N次。

那座孤岛一片黑暗。他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此时正坐在军分区机关大楼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一个攸关他们父子2人前途命运的重大决定,正在他父亲的脑子里酝酿产生。这么晚了,他的母亲会上哪儿去呢?也许她正在车站、码头,千百遍地寻找她失踪多日的儿子。也许她会发疯,像祥林嫂一般,反复念唠儿子的名字。他不希望母亲那样,如果那样,他会认不出自己的母亲的。

他想翻越院墙,像3个月之前,为同一个人翻越院墙一样。可那是大学的院墙,早就被一帮在深夜躁动的同学蹭得光光溜溜的。眼前的这个院墙,可是军事单位的院墙,上面设置了一道铁丝网。他脱掉毛衣,搭盖在铁丝网上,后退,起跑,在一只脚用力蹬住砖墙的一霎,他的双手抓牢了铁丝网。

他钻进水杉林,猫着腰,向小楼的方向曲线行进。这个动作,是他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父亲说,像蛇一样快速游动,才不会遭致敌人的发现,即使是发现了,敌人的枪口也难以对准曲线行进的目标。

他接近了小楼的墙角,摸到了下水管。顺着下水管,他的身体向上攀援,一翻身,轻轻滚落在了自家的2楼阳台上。面对自己房间的窗口,他终于嘘出了一口长气。他不敢去触动电灯开关,凭着多年的经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他伸出手,在上面摸索,他摸到了一部电脑。过去,他曾向父母多次提出要购买一部电脑,就凭他家的实力,买10部电脑都有可能。可是,这个连一般家庭都普及了的电器,也被那个倔犟的曲副司令一棍子打死了。他说,那玩艺儿打打游戏还可以,动脑筋的事情非靠人脑不行。那铁疙瘩不都是人研究出来的吗?还能超过人脑不成?可能是长了铁疙瘩一样脑筋的曲副司令,现在真的无计可施了,在爱子心切之下,他真要借助这堆铁疙瘩,换回儿子的一颗心。想到这里,曲宁不禁心头一酸。

曲宁找到了一盒可可糖!这盒可可糖比这部电脑更为重要,他要带着这盒可可糖迅速离开这里。他想原路返回,可又觉得就这么走了,真的对不起父母,他想去父母的房间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睡着。于是,曲宁小心翼翼地踱到了他父母卧室的门口。也许是刚刚拖过地,地面很滑,他的身子一闪,差点撞上了卧室的房门。也就是那么一闪,他口袋中的可可糖,发出了一串清脆的响声。

“谁?”紧闭的门突然大开,是祝秘书惊慌失措的声音。

曲宁就势往楼梯跑去,他相信祝秘书已经发现了他。

祝秘书快速地跟了上来,曲宁在楼道的转弯处,纵身一跃,跳出了窗外。他重重地跌在地上,那盒可可糖也同时被摔出口袋,落在了枯黄的草丛中。曲宁在地上摸来摸去,可就是没有摸到那盒可可糖。他一抬头,发现祝秘书站在窗前,正朝这边张望,手握一支54式手枪。

曲宁根本不在乎什么祝秘书,也根本不在乎他手中的什么枪。他量祝秘书也不敢怎么样,不管他是否真的发现了曲宁。他继续摸索着他的可可糖,那是一盒等同于定情信物的可可糖,是承载着男人一生惟一诺言的可可糖。

他的身边尘土飞扬,耳边响起了枪声。

就在他惊愕地一抬头的刹那,他看见了那盒可可糖,就躺在前方不远的草丛中,它可能是被子弹击中了,猛地向前一跳。不知是烫金塑料盒的缘故,还是可可糖本身的缘故,跳动的同时,它发出了暗暗幽幽的光泽。曲宁扑上前去,牢牢地抓住了它。然后,就地一滚。

身后,军分区家属大院像炸开了窝一样,嘈杂的脚步声、哨兵的吼叫声响成一片。

安安从派出所出来,要路过军分区家属大院。他在靠近后院围墙的马路上低头行走,想着在“非常假日”惊心动魄的一幕,想着在派出所百般无奈的磨蹭,心中满是怨气。都是那帮患有职业病的警察给搅的,要不然他肯定可以和果果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即使是她彻底放弃了这份缘份,他依然可以告诉她,自己一直爱她,爱到她重新拾起这份缘份为止。

安安低头行走的那段路程,正好没有路灯,四周漆黑一片。这时,有一个人从头顶的院墙上方滚落下来,倒在了他的脚边。安安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条件反射一般,上前一把按住了那个人的身体,他的冤家对头——曲宁。曲宁吃力地翻身站起来,同样吃惊地打量了安安,两个人有了短暂的僵立,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才好。

院墙里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曲宁掉头想跑。可是,他这时才感觉到,他的踝关节有一阵钻心的疼痛,况且,他被安安死死地拽住了衣领。曲宁哭丧着脸说:“我腿受伤了,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胡闹。”

我倒!又是胡闹?安安记得在大学旁边的大排档,他们的第一次纠纷,正是曲宁说了“胡闹”!你以为你是一个大学生,有文化、有品味,你的行为真的高尚无比吗?安安真是一个地痞小流氓,没知识,没教养,只知道瞎胡闹吗?那么好吧,因为你受伤了,因为我安安从不乘人之危,所以,我今天放过你!给你留下一个比拚实力的来日!

一群持枪的军人已经翻过了围墙。

安安背起曲宁,像一头野豹,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今天救了你,并不等于我明天就不会杀了你!”安安边跑边说。

曲宁伏在他的背上,仍然喘着粗气。“我想我们之间的争斗,在今晚就要结束了。”

“你想和我和好是吗?除非……。”安安加快了步伐,却弄丢了要说的话。

曲宁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果果,可是,怎么说呢?”

“那你就不要说,看老子以后用行动说话吧!”安安将曲宁朝自己的肩头耸了耸。

跑过一段时间,曲宁指了指不远处的水蓝郡。“我就要到了,你放下我。果果就在那栋楼上,你要不要上去?”

“今天不了,我改天会自己找到她的!”安安放下了曲宁。

曲宁站在安安的对面,突然伸出手,重重地握了一握安安的手。就这样,他巧妙地忽略了“谢谢”或者“再见”。

安安一语双关:“咱们后会有期!”

曲宁一拐一拐地爬上水蓝郡F座,果果的房门大开。他高声呼叫果果,果果却从身后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把他吓了一跳。

“你到哪里去?让我等你这么长的时间!”

“你数了吗?你数到几了?”

“我没有数,我知道你在骗我。而且,我从来不喜欢数字!”

“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曲宁从口袋里掏出“吉百利”可可糖,庄严地递给了果果。

“你跑出去这么时间,就是为了送我这个?”

“我只有这个,希望你百吉百利!”

果果发现这盒可可糖的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周边开裂的弹孔。曲宁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想隐瞒腿上的伤,伸出的手却不知不觉地正流着鲜血。她惊惶失措地举起他的手,幸好,不是子弹击中的伤口,而是铁丝网挂烂了的伤口。

“我要你娶我!”果果突然冒出一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

说完这话后,果果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仓皇,又是多么的激动。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哪一个男孩结婚,现在却想与眼前的这个男孩结婚!瞑瞑中,她感觉这是先旗和艾米在九泉之下,偷偷教给她的。不同的是,艾米的父亲接受了先旗,而曲宁的父亲决不会接受果果!她想起曲宁的父亲,这一次,我真要从您的手中夺走您的儿子了。

她顺手去开床头的灯,想去看看这个她突然决定要嫁给他的男孩,和别的男孩有什么不同。整个公寓区都停电了,里里外外一片漆黑。但她依然可以看到,那是一个除高大帅气之外、还多少有一点简单和愚直的男孩子。他的心地是透明的,脆弱的,从不知道去防范什么,但却知道从不去怨悔什么,即使是自己,伤痕累累。

黑暗中,果果托起曲宁的头,她不忍心再骗他了。于是说:“其实,你的身体根本没有毛病。你刚才吸食的并不是海洛因,而是维生素C!你知道吗?”

曲宁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自信。“你知道吗?我根本没吸你带回的那包东西,不管它是不是海洛因!我把它扔进了抽水马桶!”

果果吃惊地望着曲宁,仿佛不认识似的。“你说什么?”

曲宁继续大笑。笑完后,他把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以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讲给果果听。最后,他露出喜悦的神情,激动地对果果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刘加那个狗杂种,现在应该在警察手里。逮住他,有你一半的功劳!”

果果简直不敢相信曲宁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她仍然坚持说:“你肯定是心理出现毛病了。明天,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现在,我要你陪我去看流星雨!”曲宁挪动步子,脚腕又有一阵钻心的疼痛,地面似乎一晃,面部突然一抽。

果果上前扶了曲宁一把。“你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摔了一跤。”他拉动她的手,走向房外。

“请等一等!”果果下床,去了盥洗间。

夜已经很深了。曲副司令开完会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回家。他一头钻进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房门。他用电话吩咐外面的公务员,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准敲门进入他的办公室。今晚,曲副司令要最后一次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完成他今生的最后一次指挥作战。他和公安局陈局长通了很久的电话,两人似乎还在电话中争吵起来,但最终还是陈局长妥协了。曲副司令在长嘘了一口气之后,从墙上取下了一幅发黄的军用地图,把它摊放在地上。他戴着老花眼镜,趴在地上,几乎就要把头凑着地图了。他起身,从桌上的笔筒中抽出一支红蓝铅笔,又俯身下去,一招一式,一笔一画,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在一处几乎看不到的位置,他重重地画上了一个红色箭头。

他再次接通电话,接听人是跟从他多年的祝秘书。他在电话中对祝秘书说了些什么,最后强调了一句:“你听明白了吗?”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抽出一支香烟,再笨拙地去摸索身上的打火机。可是,摸着了打火机,却又半天打不出火来。他好不容易点燃,拿着烟,守着那部老式电话机,焦急地等待着祝秘书传回来的消息。

铃声急剧地响起。曲副司令的手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在他拿起话筒的那一刻,他想他面临的对手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儿子;身临其境的战场不是中越边境,而是在他和儿子与一个女人之间。他想保持克制,尽量不要让手抖动得厉害,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把抓牢话筒。出乎意外的是,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电话:

“喂,您好!我是果果……。”

12月14日凌晨2点,流星雨终于爆发了!水蓝郡F座34层楼顶,天空开满灿烂的烟花!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两个人相依相偎,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同一首歌。唱着唱着,真的有泪落下来,分不清是谁的泪水。她想大声地哭。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她已经记不清了,从懂事时起,她就从来没有哭过。她讨厌女孩子的哭声,那哭声是给男孩子听的,哭相是给男孩子看的,而她不需要让男孩子听见什么,看见什么。果果想把那些泪水擦干,可是,她的手被曲宁的手紧紧抓牢了。她让它们顺利地滚落下来,落在曲宁的脸上,手上。

曲宁轻声低唤:“它们来了!”

果果惊诧地问:“是谁来了?”

“是爱!是爱神来临!”

曲宁和果果相对而视,那眸子里有幸福的火花,流星雨的照映。

“我要和你Makelove!”

两个声音同时脱口而出,两个人的身体同时拥抱一起,纠合一起。星空慢慢地暗淡下来,四周俱寂,只有粗重的男女混合声,一起一伏,在水蓝郡F座34层的高顶。

他们有节奏的呼吸,把Z形楼梯上传来的皮靴声给淹没了。不知过了多久,几束刺眼的手持探照灯的灯光,一齐打在了他们的身上。

祝秘书带领一队军警,在F座平台上一字排开。曲宁和果果旁若无人,渐入佳境。他终于看到了他第一次和果果做爱时,那个滚动飞翔的火球!是由无数颗沙粒组成的,它们正在收拢,向他的五脏六腑撞了过来……当一群小蚂蚁从他的下腹部一涌而过时,天空中混合了青草的气息。

他渴望水。忽然大声说:“我要冰镇的白开水!”

“不要过来——!”果果抬头看见了祝秘书,她对着人群尖叫。

曲宁早就看见了祝秘书。趁果果起身的一瞬间,他腾空闪跳,站在了34层高楼平台的边沿,像一个凯旋的勇士,胜利的战士!

他站在砖石砌成的平台上,朝祝秘书傻笑。他的第一声傻笑,让祝秘书吃了一惊!第2声傻笑,叫祝秘书浑身发颤!!第3声傻笑,令祝秘书心里打鼓!!!曲宁还一个劲儿地对他傻笑。祝秘书站在对面,简直就要被这笑声打败了,击溃了!他跟着曲宁一起傻笑起来……

牵强的笑容,从一开始就使祝秘书的面部有些紧张。随后,一种泰山压顶的紧迫感,一种天翻地覆的恐惧感,从他的心底陡然而生,直至传遍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祝秘书觉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紧张抽搐得要命。他哭丧着脸,连声音都在抽搐:“你饶了我吧!”

突然,曲宁恢复了常态。他说:“祝秘书,请你将我的衣服拿过来。我这就跟你一起回家!”

果果再次大声尖叫:“不要过来——!”

曲宁打出“OK”的手势,他竖起3根指头,深情地对果果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12月14日流星雨暴发的日子,也是我们相识整整3个月的日子。果果,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他惊人的记忆,缘于对数字的特别敏感。仅仅如此吗?如果没有爱的巩固,再好的记忆,都会模糊一片。果果再也忍不住了,她弯下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积蓄了差不多20余年的哭声,像山洪暴发,一泄千里。

曲宁说:“别哭!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我想乘坐飞机,和你一起旅行!”

果果继续的哭声,让她不能自持。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最后,只能以哭声回应。

曲宁转向祝秘书:“祝秘书,你过来吧!”

祝秘书迟疑了片刻,战战栗栗地上前。不想,被曲宁牢牢地抱住了身子。顷刻,一座大理石构造的裸体雕塑,压着一具干瘪的身体轻轻倒下了!

有一颗流星开始坠落,并在天空划出了一道美丽无比的弧线。

果果发疯似地尖叫着,冲上前,伸出双手。她抓住一只她曾经交臂的手,感觉那只手在有力地一握,然后一寸一寸地后退。有一个冰凉的硬物脱落在她的掌心,是一枚钻戒。刹那间,曲宁的身体飞了起来,像一只飞翔的火鸟!

地面有响声响过,那是一颗流星撞击地球的声音。

一群慌乱的军警拥了过来,给果果戴上了手铐。她回头对着一群军警:

“我操——你妈!”

“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