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缀满你彩石的补丁-你竟敢如此年轻

一个星期后,果果再次问到香熏的疗效。曲宁说,我现在怎么也体会不到“香熏耳烛”带来的那种轻松了。果果拿出季度卡,说,1千多块呢,不用就浪费了。曲宁皱了皱眉头,你可以用啊,要不,你去香熏馆退掉吧!果果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说,这个是不能退的,因为是打折后的优惠价。曲宁干脆闭上眼睛,反正,我是不想出去了,就想呆在家里!说完,他赖在床上,不肯跟果果再去香熏馆。

太阳从玻璃屋顶的东边慢慢爬了过来。以前,他喜欢这种直射的阳光,那是一把温柔的针灸,扎在身上舒坦极了。现在,他惧怕这些像针灸一样的光束,它们刺得他连眼睛都不能睁开。他觉得寒冷,只能裹紧被子,龟缩在床的中间,像一条懒狗,从早上躺到晚上。

11月19日的狮子座、双子座流星雨,从水蓝郡F座的上空狂泄而下。一颗流星追赶着另一颗流星,无数颗流星在燃烧中呈现出夺目的一刹。那时,电视里正在热播台湾连续剧《流星雨》。果果没有买回电视,曲宁只能从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出的电视声音中,听到这些来自台湾的插曲: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他为这婉转、抒情的歌声感动。于是,蜷曲在21层高楼房间的一角,痛哭流涕。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没有给予自己喜欢的女人以幸福,反而靠在自己喜欢的女人的肩膀上,这是多么的羞耻。除了等下去,还能做什么呢?那就是只肯为你勇敢!

曲宁拿出一支宝珠笔,在一片纸上不停地画着什么。间隙,又不停地去盥洗间。他拧开水龙头,朝自己的头上浇水,企望能够保持长久的清醒。有时,他干脆把自己关在盥洗间,在里呆上很长的时间,甚至会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背靠白色的瓷砖,昏昏睡去。他醒来,总是惊出一身冷汗,他太害怕果果看到他此时此刻的模样了。

果果决定和别人临时换班。这天0点,本该在正点时间坐在播音室的果果,突然打开了水蓝郡的房门。她在盥洗间发现了昏睡中的曲宁。他的身边留有一小张锡箔纸,上面沾有白色结晶状粉末。

果果呆住了几秒钟,她拿起锡箔纸,凑近眼前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海洛因!她终于明白了,曲宁为什么会出现身体的异常,刘加又为什么会找她要去了10万元钱!在演艺圈中,有很多同行吸食这种毒品。在别人眼里,她果果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女孩了,但她从来都没有去碰过这类东西。人类的情趣是靠自生自长的,是那种来自于原始的快乐,而不是来自于外部的干预。这么多年了,自己什么都尝试过,唯独毒品没有!一个老实本分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会沾上毒品呢?

她用力摇晃曲宁的肩膀,他才开始有气无力地“哼哼”了几声。果果气急败坏地朝他的脸上狠狠甩去两个巴掌,大声叫骂:“我操你妈!”

骂声终于将曲宁彻底唤醒了。他见着果果,就像是一个正在犯下错误的小孩子,猛然间撞见了自己的母亲,那么手足无措,胆战心惊。他蜷曲一团,身体瑟瑟发抖。

是果果满脸的愠色把他吓着了,他瘫坐在盥洗间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我没有,真的!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

果果蹲下来,“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

从什么时间开始的?这是曲宁最不情愿、最怕触及的问题。他对自己都隐瞒很久了,以为隐瞒下去的结果就是记忆的空白。现在,面对果果的穷追不舍,曲宁不得不把那个隐隐藏藏的碎片,和盘托出,给她,也给自己一个结局。

曲宁哭了起来。她在他的哭诉声中,听见他说,那是他去广州寻找她的期间,在白马服装市场附近的IC公用电话亭,他遇见了刘加。那天晚上,刘加把他带进北京路一间酒吧,在聊天的兴头上,刘加掏出了一包锡箔纸,将粉末状的结晶体夹带在香烟中吸食。

曲宁就这样知道了海洛因。那时,他寻找果果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他要过刘加的香烟吸了几口。几分钟后,口干、头晕、恶心。酒吧不提供冰镇的白开水,他就不停地喝啤酒,酒力发作,使他有了一种梦幻。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可以看到果果。

刘加在广州停留了几天,他们每天进出酒吧。曲宁身上的钱不多了,刘加才返回武汉。后来,曲宁为了节省开支,一连好几天,都泡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网吧里。在那里,他认识了5个不同口音、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他们缠着曲宁不分白天黑夜地上网,买来方便面给曲宁吃,就是为了学会一种名叫“新石器”的网络游戏。玩厌了“新石器”之后,那帮孩子闲来无事,夜间就频繁出没在广州市的居民小区。

有一天半夜,他们带曲宁来到一个巷口,要他放风。曲宁掉头跑了,几个孩子追上来,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为首的那个大孩子喝住了同伙的拳脚,让曲宁返回了网吧。第2天凌晨,那个大孩子找到曲宁,给了他一笔不多不少的钱,让他乘车返回武汉。曲宁不愿意离开广州,继续在网吧上网。因为那时他找过了几家广告公司,但没有哪一家公司可以向他提供果果的信息。他知道果果第一次来到武汉,就是在网上找到她的朋友的,他同样可以在广州、在网上,找到果果。很快,这笔钱快用完了,他连住一宿小旅社的钱都不够。那天深夜,也是唯一的一夜,曲宁在广州火车站地下通道睡觉,在凌晨2点左右,他被广州市民政局收容所收容。

在收容所,曲宁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曲副司令的儿子,宁可忍受人格的侮辱和非人的待遇,也要去保全一个父亲的光荣,他隐瞒了自己能够隐瞒的一切。曲宁知道自己已经让父亲伤心了,失望了,他不能让父亲再伤心,再失望。那个时候,他认为父亲的失望并不能代表他自己的失望。如果不是遇到果果,他可能会把大学读完,但决不会留在武汉,留在父母的身边。父母婚姻的失败,使他对爱情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果果的出现,又使他对未来有了一种全新的憧憬。在天安酒店和果果意外分手后,父亲的横蛮无理和后来的残暴驱逐,又一下子把他的憧憬击得粉碎。于是,他赌气逃出家门,开始了梦想的追逐。几个回合后,他的梦碎了,那些碎裂的记忆,零散而丑陋。幸好后来有了那张《羊城晚报》,曲宁又可以重拾旧梦。

他现在平静下来,头抵着果果的头。“佛说,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如果真是,我愿用1万次去换与你的相遇。”

果果抱住曲宁,就那么轻轻一抱。

曲宁哽咽地小声说:“对不起了,果果,我拿走了你的银行卡和身份证。”

那张银行卡存有果果那时候的大部分积蓄,曲宁拿着这张卡,在广州,又一次找回了海洛因曾经给他带来的那种快乐。准确地说,这是第2次。第一次是因为偶然,第2次是因为利诱,至于以后的第3次、第4次,那全是因为逼迫。当刘加利诱他第2次去广州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在贩毒。后来,他想要回那2万元。刘加说:“等出手了,咱哥们五五分成。”

“所以,你就相信了他?”果果生气地问曲宁:“你是不是欠下了他很多钱?”

“没有!是他欠我2万块!”曲宁强硬地说。

“你哪来的2万块?”

“是我找我妈骗来的。我以前也骗了你!”

“那你以后还会和他在一起,还会沾染这个妖魔吗?”

“不会了!我以后要和你好好在一起。知道吗?我看到流星,就想起人生。一颗星也许存在了几十亿年、几百亿年,它就那么稍纵即逝了。而一个人只有几十年,要好好珍惜。”

果果相信了他的话,知道曲宁亏欠刘加10万元钱,也纯属子虚乌有。她大叫了一声:“老子要去告发刘加!”

曲宁抱紧果果,不停地阻止她说:“不要!抓了刘加,也一定会抓了我。那样,我也完了,我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果果愤恨地将曲宁推开,曲宁又上前抱住了她。他依恋在她的怀里,使她不忍心开口,告诉他刘加曾经布下过的一个陷阱。

“果果,你要帮我。等我恢复了,我就回家,我要说服我的父亲接受你。我还要读书,只剩下一年了。等我毕业,我们一起离开武汉。”

果果沉思了片刻。她说:“你先去戒毒!不然,你父亲恨死我了。你看看,一个很坏很坏的女孩子,教你逃学,教你抽烟,教你同居,教你吸毒……”

“不是这样的……”曲宁扒在果果的肩上又一次哭了起来。他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指去拨弄她的头发,他想知道这个他深爱的女孩到底长了多少根头发,她的每一根头发都与自己息息相关,丝丝相连。

“别傻了,怎么可能数得清呢?”果果轻轻地拿下他的手。心想,他没有因为父亲,而秉承一个军人的坚强意志,相反,他的情感是这样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是因为他和他的父辈所处的时代不同,开放的社会迎合着他的脾胃,和他一起脆弱,这就是曾被称作时代骄傲的军人子弟,所得到的关怀。

“不要动!”曲宁停止哭声,一把按住了果果的肩膀,“这里有一根乌黑乌黑的头发。”

“晕!黑头发也值得你奇怪吗?”果果把头扭向背后,面迎着曲宁。“你丫真好玩!”

“不是哦,你满头都是漂染过的栗色,像是坏坏的麦当娜,而这独此一根的黑发,像是……”曲宁一时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表达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话语堵塞了。

果果故意生气地说:“像什么?不会像一个凶神恶煞的女巫吧?”

“不是女巫,是女娲。就像传说中的中国古代女娲,我的天空,缀满了你彩石的补丁。”曲宁灵机一闪,话锋一转。“让我想想,我的天空还有哪些缺憾……”

果果抓住了他的手,仿佛自己就站在呼啸而过的沙尘风暴中。沙尘渐渐散去,她从他的眼里读出了恐惧,也读出了期待,但它们又微乎其微。“说吧,你在想什么?”

“我,我想和你结婚!我还想,生一群我们的孩子!”曲宁期期艾艾地说。

结婚?生孩子?这就是你需要的补缺?果果哑然了。其实我们自己都还处在青涩年华,都还是一个孩子,每天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发生的新奇,不止是纯真,还有残酷。就像她和曲宁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圆满一样!如果非要把结婚和生孩子看着是一种圆满的话,那么好吧,我还欠你一个完美的补丁。

南粤公司给果果打来长途,让她迅速回广州上班。否则,就要追究她单方毁约的责任。果果说:“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反正我是不会再回广州了。”交涉了半天,公司最后表态,那也得来广州一趟,把手续办了,还有预支公司的钱也得还清了。果果记起那是一笔预支公司的差旅费,钱不是很多。她爽快地答应了对方,决定马上去一趟广州,结清与公司的帐目。出发之前,她对曲宁说:“等我回来后,就送你去看医生。”

在广州,公司老总没有提起那笔预支款,而是这样对果果说:“你天赋不错,不做广告人太可惜。”

果果对那个老总说:“是不是所有天赋不错的人,都得做广告呢?它挑逗起人们的欲望,不负责任地害人,就像海洛因!我能不能选择放弃?”

老总说:“你果果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可以,你可以选择放弃。但是,在放弃之前,我得告诉你,公司准备让你参加明年春季在香港举行的‘亚洲小姐’预赛!”

果果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她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回武汉!”

没有人能够说服果果。那个老总请她在广州的酒楼吃过饭,又亲自驾车送她去了机场。路上,他对果果说:“看得出来,你在恋爱。”

果果淡淡地笑了。她让这个老总停车。她说:“谢谢你!真的!我现在想步行去机场!”

老总奇怪地盯视了果果半天,突然仰头大笑。“恋爱中的男女,总会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念头。好吧,那你一路走好!祝你幸福!”

果果没有去机场,而是转道去了广州的戒毒所。她说她为一个朋友而来。医生告诉她:“戒毒的头3个月是关键,3个月的头15天又是关键中的关键,一年后不再复吸的,才算戒毒成功。”

她问医生:“如果一个人需要药物戒毒,会花多少钱?”

“一个疗程2000元左右,但不能保证成功。”医生进一步解释说,“吸毒人员心理对毒品的依赖往往大于生理对毒品的依赖。能不能彻底戒毒,关键在于本人的配合和自觉。”

她又问医生:“除了药物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禁止与毒友继续交往。”医生告诉她。

回武汉后,果果在雄楚大道上的“图书大世界”,给曲宁买来了一大摞书刊杂志、还有大学计算机课本。她要曲宁在家埋头读书,和刘加彻底断绝来往,并把曲宁手中的钥匙收走了。果果上班后,将曲宁反锁起来,夜间下班后尽量早点回家。有时,曲宁表现出非常烦躁的样子。果果就说:“还是去戒毒所吧,你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你需要拿出像军人一样的勇气和意志。”

“我自己戒就行了,我现在根本不想出门。等我好了,我们出一趟远门,一起乘坐飞机,外出旅行。”曲宁说。

“旅行?我喜欢旅行。”果果高兴地说。

“我现在做梦都想和你一起旅行。”忽然,曲宁的语气有些黯然神伤,“说真的,我长这么大了,除广州外,还没出过远门,也没有坐过飞机。”

果果的语调轻缓下来,“你想去哪?”

“我不要去大城市,像你现在这样很累。我们去海边小镇,那里有属于我们的一间小石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走过很多城市,经历太多,真的有些厌倦了。在城市中穿行,钢筋水泥的硬度,常常把一个人强化成一部机器。”

“现代人有几个不是一部机器呢?一部挣钱的机器,一部做爱的机器。”曲宁说过这话后,有点懊悔,“嗨,看我说的什么话?”

“你说的也对。”果果推了一下曲宁的头,随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她检讨自己这些年来的行为,觉得金钱与性爱的诱惑,越来越使自己疲惫不堪了。

曲宁想打破这节外生枝的沉闷。“坐飞机很好玩吗?可我总觉得飞机就像一个巨型孕妇。它起飞是恋爱,飞行是结婚,降落就是生孩子!”

果果大笑不止。“孕妇能生那么多的孩子吗?而且大多数是大孩子?!”

曲宁说:“我不管,反正就是一群孩子!”

临近岁末,曲副司令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败将。在家和老伴呕气,自己一忍再忍;在机关,那么多的人一见到他,都要关切地询问“找到曲宁了吗?”他只能用“哦哦”来回答。一生不服输的曲副司令,这次真的打了一场败仗。他的对手竟是一个没有谋面的小女子!他总结说,败就败在女人身上,用枪用刀对付这些女人根本不行,得用策略。打仗不也是靠策略么?

可是,他的“缓兵之计”,用在他的老婆身上根本不管用,曲夫人软硬不吃,只是一个劲儿地要他还她的儿子。他想“引蛇出洞”,只要找到那个北京小妖精,就一定能够找到曲宁。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小妖精在哪里。曲副司令只能守着他的军用地图和电话一筹莫展。这是一场既没有战场、也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把祝秘书叫过来。“找些青年心理学、犯罪心理学的书籍给我,我要好好研究研究我的敌人。”他还说,“到了明年,我就该退下来了,在退下来之前,我一定要打赢这场战争。”

曲副司令带着老花眼镜,啃完了这几本心理学书籍后,心中感触甚多。现代战争还是一场高科技战争,是高新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趁这个星期天休息的功夫,他叫上司机小王,去“电脑城”搬回了一部486电脑。两个技术工人把电脑抬上楼时,被曲宁的母亲撞了一个正着。

她指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箱,质问曲副司令:“你又在搞什么新名堂?这个家被你折腾的还不够吗?”

这次,曲副司令一点也不气恼。他笑呵呵地说:“我买了一部电脑,这可是新玩艺儿。一来上网看看,能不能找回我们的儿子;二来了解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网上搞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想法?”

曲宁的妈妈半信半疑,她朝纸箱瞅了半响。冷冰冰地说:“就凭这家伙能找回我们的儿子?以前曲宁吵着要买,就是你不让买。如果早买了,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曲宁的妈妈还想说什么,被曲副司令一挥手阻拦了。他指挥两个技术工人把电脑架在书房。稍后,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让那两个工人将电脑挪到了曲宁的房间。曲副司令对老婆说:“还是放在儿子的房间好些,等曲宁回来了,让他捣鼓捣鼓好了。我呢,临时看看吧。”

曲宁的妈妈没作声,自己下楼了。

曲副司令撵到楼梯口,朝她大喊:“你打个电话,让祝秘书来一趟。”

坐在电脑前,曲副司令非常的不舒服。他感觉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搁在键盘上的10个手指头,像是农村老年妇女放在筛子里的手指头,慢慢吞吞地拨来拨去,有时又像被一只米虫咬过一样,猛然一缩。他对身后的祝秘书说:“你来操作,给我从头讲起。像什么科目啊,动作要领啊,一个也不能拉!”

祝秘书笑着说:“没有刺杀训练那么多的狠劲加巧劲。您只打开需要查看的网页就行了,您想看啥就在上面轻轻一点嘛。”

曲副司令起身站在一旁,看着祝秘书一步一步的演示。他瞅空回头看了看,发现老婆并不在身边,就小声地对祝秘书说:“你快看看,曲宁在不在网上啊?”

祝秘书说:“每天上网的人大概有几百万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网名,而且可以经常变换。我不知道曲宁的网名,怎么找得着他呢?”

曲副司令不甘心地问:“那还有什么其它办法没有?”

祝秘书答道:“如果知道曲宁的网名就好办了,可以让公安局查他的IP地址。一旦公安局知道他的IP地址,就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上网,也就可以把他找回来了。可是,曲宁要是不上网呢,公安局也就拿他没办法了。”

送走了祝秘书,曲副司令一连好多天都在电脑前徘徊。他时常开机,进入某个固定的网站,游览一下当天的新闻后,就一直停留在这个网站的聊天室。他并不知道,在网络世界里,还有无数个网站和无数个聊天室。但渐渐地,他还是看出了一点门道,网站和聊天室就是一个无形的战场,就是一个无形的情场,每天有那么多的人在上面争争吵吵,打情骂俏。

几天以后,曲副司令生气地关掉了电脑,他索性背起背包,一声不吭地去了基层连队。他想,光研究书本不行,光研究电脑也不行,还得好好研究研究现实中的人,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包括基层连队那些和曲宁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祝秘书听说曲副司令独自一人下去蹲点后,叫上小车司机赶到了连队。远远地,他看见曲副司令像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循规蹈矩地站在队列中听从班长的口令:“向左转——向右转——”

他哭笑不得地跑步上前,一副怪罪的模样。“首长,您下连蹲点也得打声招呼啊,也得带上一个人照料你的生活啊。”

曲副司令把脸一沉,唬声唬气地说:“到了明年,我就该退了。在退下来之前,我再当一回兵有什么不行?我天天和这些年轻的兵们在一起,看看他们和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什么不同!”

祝秘书讨好地一笑,接着催促道:“首长您还是回机关吧,明天党委有个会哩。”

曲副司令生气地说:“那明天让车来,你就不用来了!”

晚上,祝秘书把曲副司令的情况告诉了曲夫人。他试探地问:“曲副司令明年是真要退了?”

曲夫人说:“他在位时我都没有享过他的福,他退不退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秘书急了。“他退了,那我怎么办?”

曲夫人一时语塞。过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说:“你提职的事,我以前也对他说过……”

祝秘书火燎火急地问:“那他怎么说?”

曲夫人回答:“他说,跑官要官的,一个也不能提!”

随后,两人相视无语,一直僵坐在那里。这时,夜已经很深了。

凌晨1点前,来“非常假日”的客人,破天荒地提前退场。安安难得有这样的闲时,他关了店门,独自溜到街上,又坐上了一辆TAXI。他在武汉街头漫无目的地悠转,其实,在深更半夜,乘坐一辆TAXI去找一个行踪不定的人,根本不太可能。可安安习惯了,靠在后座上,音箱里传出一阵舒缓的轻音乐,把他带入了一个温暖而又宁静的世界。慢慢地,他快要睡着了。

“这里是楚天音乐台‘午夜广场’节目。很高兴又和朋友们见面了。我们今天的话题是,走近爱尔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拨打我们直播室的电话:85763339和85763340。”

他从后座上跳起来,突然伸手抓住了前方的哥的肩膀。“停车,靠路边停车!”

的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把车开到路边停住。他冲着的哥大声叫喊:“快把音响开大,再开大!”

“我们是从声音里感受爱尔兰的。U2的,恩雅的,奥康纳的,反正那些听起来很别致的声音,你尽管大胆去猜,是来自爱尔兰的,一般都错不了。甚至还有叶芝的诗……”

这是果果啊,果果的声音!安安扔了一张纸钞给的哥。跳出TAXI,他在路边掏出手机,不停地拨打果果报出的那两个电话号码。忙音,还是忙音。大约半小时后,他终于拨通了直播室那部该死的电话,导播却告诉他,“午夜广场”已经结束了!

这之后的一连几天,安安都在深夜收听楚天音乐台的节目,可是,果果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