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做爱-你竟敢如此年轻

2001年11月28日傍晚,“愤怒的狗眼”摇滚音乐会流产整整一个月后,同样在师大灯光球场,另一场盛大的摇滚晚会即刻举行。这场晚会的承办人,就是先旗和他的“5+1乐队”。一份印刷精美的宣传册上,依次印有乐队成员名单、照片、简介。他们是:贝司手江小扬、鼓手陈曦、主唱先旗、键盘手刘汉生、主音吉它Joe。还有一个人的名字虽然没有出现在宣传册上,但她同样是乐队的主力成员,她就是DJ艾米,“5+1乐队”的名称是她取的,她还用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了混音和打碟。也许是因为音乐和绘画真的相通,也许是因为爱。她记得先旗说过:灵性的前提,就是千万次的爱!

从晚上6时左右开始,外校的大学生、本市的青年人,还有为数不少的中老年人,都陆陆续续赶来师大。不一会儿,整个灯光球场人山人海,黑鸦鸦的一大片。人们拭目翘首,这个被闹得沸沸扬扬、几经周折的音乐会,到底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这样一群人如醉如痴、如颠如狂。

“出来!出来!”开场时间未到,台下的口号声已经此起彼伏。

艾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激动得蹲在地上直哭。其实,今天最激动的要算先旗。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个月来,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台音乐会上了,每天忙来忙去,事必亲躬,直到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滴水不漏为止。由于准备充分,早在几天之前,他就觉得无事可干了。在演出现场悠转悠转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要去一趟医院。

为了保持好的体力,先旗让医生作了全面体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的乙肝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大三阳”转为“小三阳”,DNA阴转,肝功能正常。这就是说,只要继续治疗,注意调节,他的病情不仅可以得到控制,而且还可以继续好转。他兴奋地问医生,我现在可以结婚吗?

医生说,完全可以。但你必须采取防范措施,注意不要性交传染。

先旗高兴地跳了起来。他握着医生的手说,我明白的!谢谢你啦!

先旗直奔街头的性用品商店,让那个女营业员拿出最好的安全套,他一口气买下了10打。在付款的时候,他的面容始终带着情不自禁的微笑,完全没有别人那种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的举动。先旗在心中说,我等了3年,今天终于等来了!

现在,那张检验报告单就揣在他的上衣贴胸的口袋里。那10打安全套,被塞在上身和下身的口袋里,到处都是。他想等音乐会结束后,再把这个喜讯告诉艾米。而且,他甚至想好了台词:“艾米,我要正式娶你!娶你做我的老婆!我们还要有一本结婚证书,把它带回北京!”

Joe拍了拍先旗的肩膀。“你愣着干什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先旗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走神。他抬手露出黑色全塑外壳的运动表,19时25分。他的眼睛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和自己的心跳一起一伏。

先旗大声喊道:“音响准备!各就各位!5、4、3、2、1,开始!”

灯光。序曲。

先旗第一个拨动琴弦。他的胸前是一把酱红色的西班牙“帕多”吉他!用手指轻轻一拨,一阵金属般的天籁之音从指尖一滑而过,滑过了人声鼎沸的灯光球场,滑过了辽阔广袤的夜空。他满怀信心地向前走上一步,这时,只听见台下掌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

安安到达师大灯光球场的时候,演出已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他是将酒吧的事情安排停当之后,又向四姨请过假才赶来的。他乘坐的的士在路上堵车,急得他满头大汗,把衬衣都汗湿了。今天,他特地穿了一套流线型的浅灰色西装,浆白的衬衣领上系了一根银灰色的领带,黑灰色的基调,加上闪亮的领呔夹,刻意营造出他对艺术、对先旗不可动摇的尊重。

他想起四姨给钱让他买西服的时候,他一意孤行地买了一身短装束;四姨威胁他不穿西服不要上班的时候,他仍然我行我素以一身休闲示人。但今天的先旗不同,今晚的气氛不同。他穿着这套西服,就是想让先旗知道,自己正在学会文明,正在学会欣赏艺术。

安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却总也挤不到台前。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只能远远地看,远远地听。他拣起一张别人扔在地上的节目单,就着头顶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笑了。节目单上印有30多个曲目:愤怒的狗眼看世界。奔跑的面包。红宝书。先锋情人。像这样做爱。现在。你是我的情景。孤注一掷。也好。是是非非。纸上的火焰。公共汽车。地铁车站。呼吸。做你做他做我自己。元帅与士兵。乱日。俺们。没事找事。和你没完……

都是些什么玩艺儿?安安一个也看不懂,但他觉得这些歌名好高深,先旗他们好威风,好了不起。

这一晚,先旗把他的音乐潜能发挥到了极限,他情不自禁地狂喊狂叫,就像一头雄健的狮子,对着麦克风,吼出了自己瘀结在内心多年的愤怒、悲伤以及向往和期待。有几次,他鼓动台下的观众和他一起齐声高唱,成千上万种情绪一下子被他调动起来,人们疯狂地对着台上怒吼、叫骂,疯狂地互相推搡、跳跃。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校方不得不出动大批经警,试图控制住人们的疯狂,但没有谁能够阻挡住这音乐和人的合力,心与心的合力。这是一个由强劲的音乐节拍、极为震撼性的音频,以及台上五彩缤纷的灯光和台下挥舞的萤火棒,交织组合而成的迷幻世界。

晚会结束时,先旗怀抱那把酱红色的“帕多”吉他,就地一跪,一个漂亮的前滑动作,滑到了台前。所有的灯光开始慢慢变暗,整个灯光球场渐渐隐入一片黑暗之中,人们惊呆了,有几分钟的冷场,静谧得让人窒息。突然,大地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先旗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深夜,先旗和一帮兄弟在大排档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这一次,艾米没有制止他,她举起碗,轻轻舔了一口。一直以为这酒是苦的,是辣的。原来,酒有时也是甜的,香的。先旗拥着她,脸上忽然出现了少有的庄重、神秘。

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喝掉一碗酒后,先旗大声宣布说:“兄弟们,我要告诉大家一件很重要的消息!”

众弟兄停下箸筷,静静等待下文。

先旗环顾四周,把目光停留在了艾米的脸上。“明天,我要和我老婆——艾米——结婚!”

他从衣袋里掏出检验报告单,顺手带出了一盒安全套,他把它拣起来,又索性从口袋中掏出所有的安全套,堆放在艾米的面前。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突然,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掌声、喝彩声把大排档的彩条布震荡得哗哗作响。

先旗眼里有一种湿润的东西在滚动。他说:“谢谢兄弟们!我和艾米明天就要走了,回北京去,结婚。你们,多多保重!”

艾米的脸先是一红,接着眼里也有一种湿润的东西在滚动,她搂着先旗的脖子。“你简直就是一个强盗,强迫别人的强盗!我说过要和你结婚吗?我说过明天和你回北京吗?”

先旗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要归还教授一样宝贝!”

江小扬接过话:“你走了,我们也没得玩的了。”

陈曦道:“不管怎么说,武汉也是你的家,以后常来电话,我们等你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先旗往嘴里倒了一碗酒。“他妈的,谁说我不会重来?下次再来武汉搞一个大的,地点放在洪山广场,让电视台把直播车开来,搞个现场直播。”

刘汉生拍了拍先旗的肩膀。“哥们,说真的,上次是我不对,不该让你生气。不过再也不会了,下次谁开小差,谁就是婊子养的。不要说在武汉搞,就是在美国搞,只要你一句话,老子砸锅卖铁也跟着你去,不要你一分钱!”

大家七嘴八舌,唯独Joe沉默不语,他一定是想起了他的祖国。

艾米朝他举碗示意,“Joe,真的再见了!真的谢谢你!”

Joe抬头,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我爱你们!我爱中国!假如没有战争,我想邀请兄弟们,去我们的国家访问——作文化交流。”

听了他的话,艾米的鼻子酸酸的,大家的鼻子都酸酸的。他们又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

2001年11月29日清晨,武汉各报均在头版以不同篇幅刊发了同一则消息:今日凌晨3时,洪山区杨柳村发生一起特大火灾。截止记者发稿之时,公安消防部门仍在全力扑救,目前伤亡人数不详,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

一家晨报还在娱乐新闻版用去大半个版面,报道了昨日摇滚音乐晚会的盛况。媒体打出了“平民歌手的经典音乐”这一大号粗黑标题,并配发了一组演唱会的现场照片。报道称:“昨晚的师大灯光球场,迎来了一群名不见经传的音乐人。他们是流浪歌手,也是这场户外大型公益演唱会的主角。寒风凛冽,星光灿烂。高亢激扬的歌声,‘像冬天的一把火’,使入冬以来的江城迅速升温;他们将演唱会的全部收入捐赠给了聋哑儿童,这无疑又让明天的江城,因孩子们的笑脸而更加美丽生动。”

无孔不入的娱记们,显然已经知道了刚刚落幕的摇滚晚会,与刚刚发生的火灾事故有着一个共同的主角。在这张报纸娱乐版的中间位置,编辑特意编发了一条“黑底”新闻:“愤怒的狗眼”大型摇滚音乐晚会余音未了,今日凌晨,主打歌手最后上演令人心碎的《绝唱》。在昨晚演唱会上有上佳表现的一名外地来汉歌手,因火灾事故殉难。据悉,他是这场演唱会的发起人,与他同时殉难的还有他的女友,同是一名平民艺术家。他们是刚刚结束演唱会后,回到租住地时丧生的。让人唏嘘不已的是,昨晚演唱的原创歌曲《呼吸》,也有描写一对情人遭遇“天火”的情节。

粗心的读者并没有把这两条刊登在不同版面的消息联系起来。800万人口的特大城市,每天都在发生可供新闻记者捕风捉影并大写特写的新闻事件,人们的视觉和听觉早已麻木了。安安是在上午10时,从公司保安部拿到报纸的,他翻看了一会儿,慌忙冲下楼,打了一辆的士,向艾米和先旗的租住处奔去。他赶到时,火灾现场已被警察封锁,一辆接一辆的消防车把整个街面堵得水泄不通,只见有几辆高压水炮车,还在不停地向几处吐着残火的楼房喷射水柱。大火虽然已被基本扑灭,但从浓烟翻滚的缝隙中,仍然可以依稀看出,大半条街道已经成为废墟,艾米和先旗租住的那幢楼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安安不知艾米和先旗的安危,他奋力拥挤,高声呼叫,没有人应答。他问旁边围观的人群,你们中间有没有谁认识先旗和艾米?还是没有人理会他。这时,一群消防人员和武警战士在废墟中清出了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安安想冲上前去看看,却被执勤的警察粗暴地挡开了。

先旗拥着艾米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29日凌晨2点。洗完澡,他们躺在席梦思上,依然沉湎在音乐会的巨大的兴奋之中。

先旗对艾米说:“这一切都要感谢你!”

艾米想了一下。“要感谢与你志同道合的兄弟,还有许多支持你的热心人。你有没有注意到,在昨晚的音乐会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没来。她的缺场,是我心中的遗憾。”

“是谁?”先旗不解地问。

“果果!组建乐队和筹办这场音乐会的经费,都是她提供的。”艾米不安地说。

先旗叹息了一声。“这个傻丫头。”

“她拍片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她自己开销,她一次又一次地盘剥她妈妈的钱财,就是为了逼迫她妈妈回国。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钱,果果一分也不会留!”艾米缓和的语调中,流露出了一种伤感。

“从前我们对果果有偏见,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她还真是的。”先旗有些说不下去了。

艾米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果果是一个方向感很差劲的人,总在东奔西撞,像一只黄昏的蝙蝠。她是靠大脑中那个靠不住的超声波,来寻找对人对事的感觉的。你知不知道,有一段时间,这丫头喜欢你!”

先旗吃惊地看着艾米,他闭上眼睛,浮现了某些情景。“那天在东方大酒店……”

“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艾米打断了他的话。

先旗语音急促地说:“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呀!”

“这个我也知道。你是她送给我的礼物,可我没有理由把你再还给她。”艾米自嘲地说。

先旗一把抱住她,他们开始亲吻,是嘴对嘴的亲吻,而不是一个人的脖子。那是一阵多么攫魂的长吻啊,仿佛灵与肉都不属于自己了。他们的身影,叠映在身后的一堵白色的墙上,就像一幅宽大的电影屏幕,3年的情与爱,在慢镜头中慢慢走过。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大火正朝他们包抄过来。楼道上的脚步声和屋外的惊呼声,根本不能打断他们的深吻。“咣当”一声闷响,搁放在油画下面支架上的那个骷髅滚落了,滚落在了他们的床边。先旗不去管它,以为那是一只被老鼠碰落了的空瓶子。

骷髅在床边旋转,几次触动了先旗的裤腿,像是要拉住他从床头伸出的一只脚。可是,先旗一点反应都没有。骷髅越滚越快,越转越急。它转动时,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怪异的呜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的危险信号。

这个信号被艾米捕捉到了。猛然睁开眼睛,她看到墙上那幅油画,正被火焰一点一点地舔咬,再一低头,那个骷髅不知什么时候被摔在了地上,正在床边旋转不停。它似乎已经知道艾米发现它了,旋转的速度减缓下来,又慢慢停顿,最后,无声无息地成为了几块散落的碎片。艾米惊呆了。她推开先旗,惊恐地指着地面。“你看——!”

先旗猛地站了起来,他冲过去捧起那些骷髅的碎片,一股浓烟卷着一股烈焰扑面而来。火焰正迅速通过外面的门,向里间逼近。他赶忙关上这道门,跑向窗前,街面已是火海一片。他跑回来,坐在艾米的对面,像是对艾米,又像是对骷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别怕啊,别怕!”

一个是深入到自己灵魂中的女人,他们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另一个是活在自己心中的陌生兄弟,他们肝胆相照,情深义重。现在,他就要带着他们殊途同归了,在更隐秘的世界会合,团聚,谈心。

艾米焦急地问:“我们能够出去吗?”

先旗急急地说:“晚了,晚了。10楼啊,怎么跳呀?”

艾米开始哭了起来,在先旗怀里剧烈地抽泣。她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跑到另一边墙面,取下了那把酱红色的西班牙“帕多”吉他,她说:“这是Joe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先旗也哭了,那是一个男人悲恸的哭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困兽,在黑暗的森林中低啸。他紧紧地抱着艾米,和着泪水狂吻。

他们掀起床上的棉被,包好那把西班牙“帕多”吉他。他们把吉他放在房屋的中央,往上浇水。后来,他们干脆坐在那里,你一捧,我一捧,不停地往上面浇水。

有一群被烤得受不了的蟑螂,迅速从房间通过。先旗盯着它们,看它们怎样逃走。那群蟑螂在房间来回兜着圈子,把先旗逗笑了。他对艾米说:“它们是一群好玩的蟑螂。”

艾米尖叫。他握紧她的手,知道她平时最讨厌蟑螂了。

“我们总不能这样坐着等死吧?”她绝望地说。

他贴着艾米的耳朵:“别怕,让我想想办法,先消灭了这些蟑螂!”

艾米闭上了眼睛,让他的双手捧着她的头。

先旗想了想。“喂,把你的玉照贴在蟑螂经过的路边,一贴见效哦!”

艾米笑起来。“我很丑吗?丑你也要啊?”

先旗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这一辈子就要你!”

艾米帮先旗擦掉眼泪。“来!继续说怎样消灭蟑螂。”

先旗刮了刮她的鼻子:“该你说。”

艾米眼中放射出异常的光彩。先旗期待着,似乎只要从她口中说出一个办法来,他们就可以迅速离开这个危险的境地。

她说:“抓住蟑螂,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哇——!整条舌头都伸出来啦,你再手起刀落,哗——彻底解决了!”

先旗深深地吻着她鲜艳的嘴唇。“不要杀了,还是把外面的野蟑螂引进回来,等它们相爱,然后让野蟑螂带着它们私奔。”

艾米轻轻地摆动她的头,伸出一个指头在先旗的脸上一划。“不,给它们画一张裸体油画,然后张贴在蟑螂的家门口,等所有的蟑螂前来参观的时候,再用水冲走它们。”

先旗内心一颤。这个时候,她心里还装着她的油画,他不想再提什么油画或者舒畅么音乐,这是一个多么残酷、多少沉重的话题啊!他清了清嗓子。“不如干脆,在蟑螂当中贯彻基本国策——开展计划生育工作,在它们做爱的时候,给公蟑螂提供免费的安全套。”

艾米被先旗拥着好半天不能出声。他的话逗得她直想发笑,可又一时笑不出。她挣脱先旗,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突然,艾米极其认真地问先旗:“你买了多少只安全套?”

先旗摇了摇头。他说:“我们再也用不着,用不着安全套……”

艾米紧紧地搂着先旗,两人不约而同地慢慢倒卧在地上,倒卧在房间的中央。先旗突然想起什么,他坐起来,盯着那些四处逃窜的蟑螂。“它们是有生命的,生命是有灵魂的。”

他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瓶蜂蜜,这是艾米从前买给他的滋补品。他用这些蜂蜜,在房子中间画了一个巨大的心形。那些蟑螂闻到蜜香,纷至沓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心的图案。先旗和艾米安静地躺在这个巨大的心形图案中间,在他们的身旁,还躺着一把酱红色的“帕多”吉他。

她把双手举起,平放在头顶。“请把你的手给我!”

他滚烫的手掌紧贴着她滚烫的手掌,十指相扣,一握一握……

先旗喘息,声音有些低沉。“科学家的研究成果表明,人的一生平均做爱6千多次。他妈的,什么狗屁理论!我们得在今夜,把一生的事情全部做完!”

艾米幸福地尖叫。她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幸福,在天堂做爱!”

正午的太阳发出无数惨淡的白光,它们顽强地渗出云层,投射在水渍一片的地上,投射在破碎的砖块瓦楞上,投射在钢筋牵挂的水泥柱上。人们在10楼顶层一堆残余的瓦砾中,抬下了两具紧紧相连的尸体,两具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男女的尸体。同时被抬下的,还有一把保存完好、毫发无损的酱红色吉他。有人试图将两具相连的尸体分开,然后分别装入两个黑色的、很大的塑料袋中。但是,没有人能够完成这个过程。警察说:“装在一起吧,运走!”

不久,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人们传说纷纭。有人说,在这场大火中,有两个相爱的大学生赤身裸体地手拉着手,从10楼跳下居然没死;有人说,在这场大火中,有一对年逾八旬的恩爱夫妻,幸福地同时闭上了眼睛;还有人说,在这场大火中,有一把用神奇的木头制成的六弦琴,砖砸不烂,火烧不化,最后飞起来,从窗户中飞走了。

安安也听说了这个不同版本的传说,他当着四姨的面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