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机器-你竟敢如此年轻

艾米做事的公司在汉口世贸广场,位于寸土寸金的中山大道与航空路的交汇处。每天从武昌城南出发,乘坐590路公共汽车,跨长江,过汉水。上午8时45分,一部日产电梯准时把她送到这个摩天大楼的第37层。

抬头从窗外看去,急速增长的城市,正在复制各种各样的建筑风景,艾米不能逃避,只能选择抵制。她是学美术的,在构图上,复制就是毫无人性的克隆。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克隆,一遍一遍地克隆房地产宣传单、技术培训广告单之类的东西。在一部现代化的586机器上,作最简单的图画,她的神经逐渐变得僵硬、冰冷。

公司许多外来打工者总是抱怨这个城市患上高烧、多汗等痼疾,而在面对这个金钱世界的时候,自身同样是高烧不退、虚脱不止。因为每一个人都期望自己赚到的钞票,堆得像这座摩天大楼一样高。艾米这会儿有点发晕,有几个同事在不停地议论薪水。她想,如果我有钱,我一定要聘请全世界最好的医药专家,研制出最好的护肝药品送给先旗。至少,我可以陪先旗去美国,请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病。

“艾米小姐,这就是你的作品吗?”传媒部主管大P将一摞广告大样,重重地扔在艾米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是哪儿出错了吗?我这就修改。”艾米惶惶不安,低头查对。原来,她把广告单上的楼盘位置标错了,一笔之差,南辕北辙。

“你不用修改了,客户已经退单了!”大P气呼呼地说,“我正式通知你,你可以走人了!”

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朝这边张望,艾米觉得无地自容。她小声地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大P余怒未消,冲着艾米大叫:“可以啊,你不走人可以去找老板谈,老板会让我走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艾米一时语急,想不出该说什么。

“只是什么?只是公司太小了,容不下你这个大艺术家!”大P掉头走了,“蠢猪!真不知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

艾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下楼的时候,楼梯口同样有一个等候电梯的女人,她们无声进入,从100多米的高空下坠。一个女子和另一个女子在令人眩晕的抖动中对视,艾米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你哭了?”那个看起来比艾米大得多的女人这样询问。

“没有。”电梯继续下降,艾米发现对面的这个女人,眼角也同样湿了。她想,是同一部高速运转的电梯,把两个不相同的女人同时送入了底层。“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也想哭?”

那个女人一惊。“怎么会呢?我很好。”

艾米破啼为笑。“您骗人。刚才,我分明看见了您的眼角有泪花。”

“是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不哭,现在老了,想哭都哭不出来。”走出电梯,这个自诩老了的女人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径自走向了一部红色的“法拉利”轿车。一位年轻的保安候在一旁,为她打开车门:“四姨,您请!”

四姨?就是传说中的集团老总?艾米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大吃一惊。这个很少在公司露面、自己从没见过的神秘女人正是四姨。在此之前,艾米想象她应该是被这座写字楼中哪个有钱主儿抛弃的半老徐娘;或者根本就是为生活而来、求欢不成的红尘女子。

这天晚上9点,安安又准时出现在了“非常假日”那张固定的吧桌前,他要等果果来喝他面前的这杯日本碳烧咖啡。他不再喝那种烈性的白酒,是源于自身金钱的窘迫和难以名状的自怜。在他的记忆中,15岁那年,第一次冒失地推开汉口酒吧的那扇门,他觉得他只是一只来自家乡的土跳蚤,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如今来这里的人,都被各自的身份精细地划分了,男人大都风度翩翩,言谈举止间无不透露着满怀金钱的富足,而女人则普遍带着暧昧的风尘,在一掷千金的平静和觥筹交错的喧闹里,呈现出每一片妖媚状的景色。

安安就是在这样夜色很深的时候,看着人们脸上飘忽的神情,陷入幽暗的烛光中。然后,用一杯配制的五彩缤纷的酒水给自己浇愁。安安心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守住一支红烛,以沙漏的方式,细细地过滤这光滑无比的笑声呢?

安安有过的,那是果果从网上走到网下、从北京来到武汉之后。现在,他又坐在那张熟悉的吧桌前,满怀祈盼地凝视着这个熟悉的舞池。他多么希望从人头攒动的海洋里,浮出她顽皮的笑容、活泼的倩影啊。安安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自己:不要这样天天想她,你是什么,你是一只混迹于黑夜中的土跳蚤!不要让她完完整整地占据了自己的心灵,不要让她弄得魂不附体、六神无主。可又如何能制止这情感的烈焰、思念的潮水呢?除非你不是安安!

安安还坐在那张熟悉的吧桌前,一群侍应生簇拥着一位丰韵的女人走近了。“还记得我吗?”女人就势坐在对面的一张被侍应生拉开的吧凳上,冰冷如水。安安抬起头,知道她是那个凌晨开车送他在新宜酒店住过一晚的女人。

他朝她点了点头。

女人说:“我叫四姨,哦,我喜欢他们这么叫我。”她朝身后的侍应生扫了一眼,几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就异口同声地唤她“四姨”。

“你多大?要人叫你四姨?”安安觉得有点恶心。

“你不管我多大,你看我50够不够?别的女人最忌讳年龄,我不忌讳,就50!”四姨的言语中透着阴森的杀气,可安安听起来好笑。

“看你也就30多岁吧,你是这个酒吧的老板还是老板娘?”安安眯着眼睛问。

“这个酒吧是我弄的,好玩而已,就是朋友来了有一个地方坐坐。”四姨根本不去在乎安安的态度,继续用那种自大的口吻说,“来我这儿的人不是失恋的,就是相恋的,你是失恋的。”

安安在酒吧做了7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顾客,他不想对她多说。

四姨盯着安安。“有人说爱情是个甜蜜罐,也有人说爱情是把双刃剑,我说爱情就是一堆大便,刚屙出来时是新鲜的,时间一长又臭又硬。”

“你这个人外表雍容富贵,作事积德行善,怎么张口就这般俗不可耐呢?”安安耻笑了起来。

“对了,不管你怎么说,就这样开心才好。”四姨依然保持面若冰霜,没有一点愠色。她点燃一支烟,朝天空吹了一口。“我知道你过去在酒吧干过,也知道你现在在等一个人,这样吧,从明天起你就是‘非常假日’的正式员工了,怎么样?”

四姨又在用那种阴森的、自大的眼神盯着安安,这使安安吃惊不小。

果果在天安酒店等候曲宁,客房门口每一次路过的脚步声,她都以为是曲宁。她就这样一直等过了整整3天。当她尝试着拨通她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的那个寝室电话时,她终于明白,曲宁这小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曲宁的同学在电话中告诉她,曲宁已经搬回家去住了,有小车来回接送他上学和放学。

果果烦透了。走在大街上,她逢人便问:“武汉有什么好吃的吗?”那些人就告诉她“武汉汤包”、“武汉热干面”,还有“武汉豆皮”。她一一吃过之后,把嘴巴一抹,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哇!

“武汉有什么好吃的吗?”果果逛到吉庆街,不等她开口,一群小食摊主就围了上来,七扯八拉。果果开始有点害怕,以为黄昏未到就遇上了一群抢劫的,当她知道这是摊主们拉客的惯用手段后,立即露出了一脸的坏笑。“我这就住下来,一家一家地吃,把吉庆街吃个遍,行了吧?”

果果真的找了一处露天餐桌坐了下来,她要了一份“爆炒田螺”和一瓶“武汉东啤”,独自品了起来。慢慢地,她还真品出了一些味道,这“爆炒田螺”辣中透香,香中藏色,就像自己的性格一样,一般人是享受不了的,凭你曲宁就享受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武汉东啤”比“北京燕京”要好,泡沫少,味儿正,口感纯,像那个曲宁,是刚刚出瓢的鲜酿,这样的鲜酿,也只有我果果才敢不醉不休啊。果果用牙签从螺壳里挑出一团螺肉,迅速送到嘴里,连称“好吃好吃”。她的呼声,招来了一批卖花的小女孩和卖唱的歌手、乐手。

一个40多岁的萨克斯手第一个抢站在果果的面前。“小姐,来首曲子凑凑兴吧?”

果果抿了一口酒。“你会吹奏哪些曲目呢?”

“小姐想听哪首曲目?在吉庆街,没有我‘东瓜’不会吹奏的曲目。”“东瓜”自鸣得意地说。

“是吗?”果果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那就来首TheSmashingPumpkins《TheMacbinesOfGod》?”

“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东瓜”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古怪的歌名。

果果又往嘴里送了一团螺肉,她说话的声音因此而显得含混。“那让我来告诉你,这是烂南瓜乐队演奏的《上帝的机器》,你就来萨克斯的那部分?”

“东瓜”傻了眼。“小姐,你饶了我吧!”

果果边吃边说:“那哪成呢,在吉庆街,你不是没有不会的曲目吗?这样吧,你就来段最土的《回家》,凯丽金的。”

“东瓜”知道今天遇到高手叫板了,只好硬着头皮,吹奏了一段稀稀拉拉的《回家》。不等曲终,果果抬手让摊主结帐,一瓶啤酒、一盘烧菜,要了180块。

“东瓜”收起萨克斯,上前讨好地说:“收多了,他宰了你!”

果果凑近“东瓜”,“东瓜”受宠若惊,以为她要说声“谢谢”。于是,连耳朵都竖了起来。

果果大声地说:“我高兴被宰,怎么着?他这酒,他这菜,比你值!”

说完,她扬长而去。吃完这顿饭,果果去迪吧,凌晨1点找陌生人唱卡拉OK,唱完卡拉OK再自个儿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再找一个陌生人打电玩……当她筋疲力尽走出游艺室时,已经是第2天黄昏了。

先旗上楼开门,第一次看见桌上没有他期待的饭菜。他蹑手蹑脚走进里间,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吻她的脖子。“老婆,你是不是很累呀?”

她不作声。

再吻她的脖子。“嗯,老婆辛苦!公司很忙吗?又接了订单?喔,你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先旗摇晃摇晃,不停地唠叨。

她还是不作声。

“你生气了吗?为什么今天不理我?”他用力去扳动她的头。

“哇”地一声,她大哭起来。

“怎么是你?”先旗惊愕得目瞪口呆。

他急忙开灯,发现果果坐在席梦思上,背影弯曲。他也猫着腰,慢步踱到果果的面前,没有看见她有一滴眼泪。

果果猛然转身,索性一屁股弹坐在地上,继续假装大哭。她边哭边说:“他不要我了!他要做花心萝卜了!”

“谁呀?是那个曲宁吗?你不是和他在一起的吗?你不是说再也不回这里的吗?”先旗又想气,又想笑,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果果腾地跳起来,她感觉先旗这是在耻笑她。于是,气急败坏地大叫:“好你个先旗,没良心的小东东!当初不是我可怜你,你今天会有艾米做你的老婆,疼你吗?”

先旗“嘿嘿”一笑。“误会!误会!我哪能不管你呢,我这就去把曲宁抓回来。”

“哼!操他妈!老子不要他了!”果果放低了声调,就连先旗也听出了其中的名堂。

“就是、就是!不要他了!为了报答你给我找了一个好老婆,赶明日,大哥也送你一个好老公,比曲宁好多了。”先旗打趣地说。说完,他又话锋一转,语气极其严肃:“果果啊,今晚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对艾米说呀!”

果果根本不会去顾及先旗的忧虑,她下楼,在杨柳村的出租楼前寻找艾米。在两人相见的那一刻,果果劈头盖脑地对艾米说:“你得把先旗还给我!”

这时的艾米正坐在杨柳村的楼下,为刚刚丢掉的一份工作暗自神伤。

“为什么?”艾米吃惊地问果果。

果果回答说:“不为什么,就因为我一直喜欢先旗。”

“是不是只要你认为喜欢的人,你都不会放过?”艾米有些生气。

果果大言不惭地说:“那倒不至于,可我真的喜欢先旗。你不要忘了,我喜欢他在你之先。”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你和安安有过,和曲宁有过,现在又来打先旗的主意,你什么意思?我劝你也不要忘了,我是你表姐!”艾米严肃地说。

果果无端地笑逐颜开。“在爱人上没有亲情礼让可言。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们公平竞争怎么样?”

“你对先旗去说好了,我保持沉默。”艾米不耐烦地说。

“好啊,如果我和先旗好上了,你可不准反悔啊!”果果抱住艾米,亲亲地喊了她一声“表姐”。这是她少有的举动,临了,她对艾米说:“我明天就要去广州,等我回来再和先旗说。”

艾米每天照常出门。不同的是,她把先前用过的小坤包换成了手提袋。上班前,她把手提袋藏在胸前,下班后,再把手提袋藏在先旗看不到的地方。有好几次,艾米想把自己在公司遇到的事情和果果对她说过的话告诉先旗,但看到他那么知足的样子,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但深夜躺在床上,艾米还是感到很累,累得连翻身的劲儿也没有。先旗换掉的衬衫、牛仔裤全都堆放在一只椭圆形藤条筐里,她不想去洗。先旗曾开玩笑地说,我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懒婆娘啊?眼看先旗没有干净衣服可穿时,她才勉强去收拾那些脏乱的衣物。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时间多半会在半夜,这个时候,也正是先旗应该回家的时候。

先旗从不主动去吻艾米的嘴唇,他总是从后面去吻她的脖子,把她弄得痒痒的。她说,我累啊,你别这样好不好?他像听话的孩子,顺从地依了她。嗯,我不弄你了。其实,她真的很累,累得连自己的衣服也不想洗。有一天,先旗终于发现艾米的手提袋中,装有一件她的旧衣服,上面蘸满了五颜六色的油漆。

祝秘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曲宁班级的课程表,每周什么时间上课,什么时间下课,在哪栋教学楼上课,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会儿,祝秘书让司机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5号教学楼前,正等候曲宁。他一身的绿色军装,在大学校园里,显得特别刺目。

今天刚刚考完一门吐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班上一个名叫李复周的同学作弊时被老师抓卷了。也活该他叫了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名字,给一帮调皮的同学落下了笑柄。他们刚刚走下台阶,几个男生还在嘻嘻哈哈地大叫“李翻船、李翻船”。曲宁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什么“你翻船”啊?他们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李姓同学,曲宁顺势一看,这才知道真正“翻船”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只见祝秘书大步上前,冷冰冰地对他说:“跟我回家吧!”

一群男女生止住了嘻笑,纷纷转过神来,奇怪地盯着曲宁。这让他非常没面子,好像作弊的不是李复周,而是一贯循规蹈矩的曲宁。他没有料到,打这天开始,他像一只被囚禁的小鸟,每天由祝秘书押着从家里来到学校,再从学校回到家里。

在车上,他对祝秘书说:“你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早拎一只鸟笼,往树林里一挂,到了晚上又从树林里把鸟笼取回,往家里一挂吗?”

祝秘书说:“是的,我不能让你飞跑了,你飞跑事小,我掉官事大。”

“切!你多大一个官呢,还不是一个人前马后的跟屁虫?”曲宁反唇相讥。

祝秘书回敬道:“那可是你父亲!”

“是我父亲又怎么样?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整天带一群十七八岁的小猴子在做游戏,连个小台湾都拿捏不了,眼睁睁看着人家老美更是没辙!”曲宁不屑地瞪了祝秘书一眼:“靠你们这帮人打仗,早就国破山河在了!”

祝秘书见曲宁越说越离谱,想了想,还是不便多说。于是,催促司机快快开车。

司机是一个和曲宁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曲宁坐在司机旁边,对半天不吱声的祝秘书说:“祝秘书,你让我去一趟天安酒店,我下来就跟你回去。”

祝秘书没好气地回答:“你杀了我吧!”

曲宁气嘟嘟地回到家里,见父亲还没回来,一问祝秘书,才知道他带一班人马下部队了。他说:“曲副司令这次下去主要是调查研究,看你说的问题在基层到底有没有?如果有怎么对付。”

曲宁问祝秘书:“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

祝秘书回答:“曲副司令有交待,让我留下来对付你。”

曲宁“哼”了一声,连他母亲也懒得理会,就径自上楼了。

这是一个独立的旧式两层小楼,一楼有会客厅、餐厅、厨房、客房、卫生间、杂物间和公勤人员住室等,2楼是曲副司令的书房、健身房和夫人的卧室等大大小小一共7间,曲宁的卧室靠在最里,便于他安静地学习。据说,这里曾是解放前国民党要员何应钊在武汉的官邸。到目前为止,这幢小楼几易其主,那就没有多少人得知了。

曲宁在母亲的声声催促中,从楼上下来,晚餐的餐桌上只有曲宁和他的母亲。他母亲说:“你还有1年半就要大学毕业了,毕业后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着,非要现在就找那个北京来的小妖精?”

曲宁把碗筷一放,吼叫一声:“你烦不烦啦?”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果果的影子,这个影子就像鬼魂附体一样,让他心烦意乱。除果果之外,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其它的事情,坐在教室的后排,老师叽里呱啦讲了些什么,他没听见;回到家里,母亲连珠炮似地数落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见。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们的心灵还没有绽放过就开始学习规范,我们的身体还没有自由过就开始学习束缚,我们的嗓门还没有放声痛哭过就开始学会克制,我们的爱情还没有来得及奔放一次就开始放手让它成为过去……

可能是心身疲惫了,他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着,竟慢慢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一梦惊醒,他发现自己的内裤已是湿漉漉一片。他脱掉内裤,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勾引幻想的气味。他想起果果,想接着再睡,在睡梦中寻找再次的感觉,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曲宁索性带上随身听,在音乐的伴奏声中,闭上眼睛自慰。

曲宁做完他想做的事情,起身上厨房拿冰镇的白开水,然后上卫生间。他路过母亲房间门口时,听见里面有悄悄的说话声。他想知道父亲不在家时,这么晚了,有谁会在母亲的房间说话。于是,他仔细地听,原来是母亲和祝秘书。

母亲说:“我都这么窝囊几十年了,图的什么?”

祝秘书说:“我又图了什么?机关该提的人都提了,不该提的人也提了,就数我原地踏步,都怪曲副司令太原则,身边的人都不照顾。”

母亲的语调慢悠悠的。“等老曲回来,我在他面前替你说说。”

祝秘书有些不高兴。“得了吧,曲副司令会听你那一套?”

……

曲宁的脸上一阵臊热,他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呆坐在床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蓦地站起来,想去敲开母亲的房门。在走廊的过道,他和祝秘书撞了一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