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笔交易-女殇

王君>>女殇

第八章一笔交易

“你要去哪儿?”

我猛地一惊,回头看时,又是老六,他站在不远处疲惫地望着我,他是否一夜都没离开这里?我急了,到机场还有四十公里路呢!

“我一宿未眠,你的房间没发现出入的男人!”他又来了句,明显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感。

“你站了一夜?”我既感动又着急,尽力稳定着情绪。

“我常常这样,真的我不想看到任何男人出入你的房中,或者在天亮前从你的房中走出来。是因为自控不了两腿的行动,我却认为是一种享受”。

那一瞬间,我不想去京都了,然而,一想到黑社会老大,不!我必须赶快离开他。

“你要去哪儿?”他见我神不守舍,又问。

“你有这个权利吗?”我回绝了他。

“我……”他噎住了。

“的——的的,的——”汽车�叭连续鸣响着,出租司机等得不耐烦了,我迟疑了一下,断然上车走了,他飞跑着追在后边。

“你老公追上来了!”出租车司机说道。

我没应答。

“是把东西忘了吧?”他又问。

我的心乱极了。

“咋,小两口生气了?”

“开你的车,挣你的钱,少管闲事。”

出租车司机不说话了,从倒车镜里偷视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

我的目光透过玻璃朝后望去,老六边跑边喊着什么,一点也听不见。他忽然摔倒了,我的心抽动了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了,是昏晕了的缘故,还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摔坏了吗?……

我该怎么办?他爱我,我又一次出现了不想去京都的念头,我想叫司机把车停下来,真的想停下来,我鼓足了勇气,却没说出口。

小汽车飞跑着,尽管高速公路很平坦,我的心却一直在颠簸,强制不住的抽动着,丢在了那儿,丢在了老六身上。又好像没有,我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又为什么?我不明白,我该……

…………

两个多小时后,我住进了京都一家五星级酒店。是个套间房,我的身份是张副省长的随行人员。

我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更不管我来京都做什么,关心的只是那一万元在四天后归我所有。因为我在来京都前已从朱鸿手里提前领了。

我住的是1403房,张副省长住在了1404房,他的随员住1414房。1403房和1414房中间拐了个90度的硬弯。

我刚冲完澡,他的随员来找我,很礼貌,不像歌厅里的男人那么粗野、放肆。我知道他尊重的不是我这个妓女,而是张副省长。

“你好,于小姐!”他毕恭毕敬。

“你好,叫我香子,这样会更好一点。”我比他更友好,因为我除了钱再没有别的目的。

“感谢你能来帮我们的忙,理想的话,你也会有好处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理想”指的什么,大概是要看客人对“服务”的满意度,其余的我一点弄不清也不想知道。至于他说的好处,我压根儿连想也不想。

姐妹们已被骗聪明了,什么承诺,好心,大愿小愿的,包括他刚说的好处,全是骗人的鬼话,无非两个目的,一是占你些便宜,二是让你把他的客人陪高兴了,他得到更大的好处。可我们只讲兑现,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会的,我想一定会的,因为我至少知道对得起那一万元的报酬!”我实话实说。

“谢谢你!请换套工作装,你这身衣服和你的身份不相吻合。噢!是那件。”他指着桌上的两个纸盒,示意我试一下,“出自京都有名的服装设计师之手,套装,穿在你的身上一定很合体!”

我走到桌子跟前,打开盒子,里边放了套深蓝色的女职业装,另一个盒子里装了件白色衬衣,还有条红色的领带。我换下了那身长裙。

“太合体了,这才叫量体裁衣,不像成装那样的不宽则长。”他边看边奉承着。“这样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张副省长有件事求人帮忙,如果没啥变化的话,可能就定在明天晚上。”

“什么人,需要我帮什么忙?”

“到时候听我的安排。”

“嗯,知道了。”

吃过饭后,我转了转京都的大街,这个都城除了比都峪市的楼房高外,哪里都是一样的无聊浮华。我又返回了宾馆,反正今天没啥事,冲了个澡便呼呼地睡着了。

“叮咚!叮咚!”并不刺耳的门铃声叫醒了我,没经验的我忙拉开了房门。

“你找谁?”我以为是按错了门铃的客人。

“我们是一起来的,香子小姐!”来人自我介绍着,我当然不认识他,由于社会治安很乱,我警惕地问道:

“一起来的?”

“是一起来的,我姓张,进,进去说吧!”

“你是……张省长,”我忽然明白了过来,由于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毛病——喜欢权,我只好把张副省长的副字省去了。

“是,是我,是我。”

“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是你老……我还穿着睡衣呢!”

“没事。我过来看一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谢谢!你请坐,我换件衣服!”我不好意思,总不能穿上睡衣和人家说话嘛!我转身欲去,他却说道:

“不换了,坐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不礼貌,还是……”

“不,不……”他拦住了我,顺手按着我的肩膀坐在了沙发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我朝一旁挪动了一下,拉开了点距离。

我的目光再次和他相撞时,一下明白了过来,我忙打着掩护。

“对了,咋忘了泡茶呢!”我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他拉住我的手,又让我坐了下来。

“你很漂亮,怪不得他们都为你叹息,咳!不该流落烟花哟!”

“谢谢你的同情,我是个不喜欢别人同情的人。”

“哎——咋这么说话呀!同情也不是坏事嘛!唉——至少可以得到点安慰呀!”

“真正的帮助不是在嘴上,也不是建立在一种目的上,这样的同情我不赞同。”我直截了当,这种事我经得太多了,他后边要说的话我都知道,无非是占我便宜前的开场白而已。

“凭什么说别人的同情都有目的呀?我可是实际的同情!”

“谢谢,谢谢你!”我还是认命,只能说谢谢,却暗自道:谢谢你的狼心狗肺。

“如果你能改过自新……噢!是,是改变以前,以前的话,命运不也就改变了吗!女孩子,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呢!”他做作出的腔调让人难受。我淡淡地应付道:

“咳!没办法哟!”

“咋这么说呢!这个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吗,所以不能只怨女人嘛!没有男人女人怎么会变坏呢?没有嫖客怎么会有妓女呢?男人比女人主动,女人变坏都是被动变坏的。什么人都有,好的,坏的,奸诈的,凶残的,不知羞耻的,横行霸道的等等等等,人终究还是人嘛!好人总是多数嘛!像我们这代人,当然还有更多的同志,不都堂堂正正地做人吗,傻姑娘!”

他的官腔实在太难受极了,一句一个嘛,表现着他所谓的关心,我有我的主意,心想:你也算个好人?那你带我来又为了什么?一万元的“出租”费不也是朱鸿为你垫付的吗?别打肿脸充胖子,你那双怀淫的目光早已报告了你的邪念。

“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天开始离开那个圈子,我可以……噢!究竟还年轻嘛!”他半遮半掩着心口不一的话。

他想的啥我明白,不可能相信他的“好意”,这种话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烦,让人腻,全是鬼话,那个刘老头不也说着跟人一样的话吗!可连影子不也找不到了吗?但我还得应付。

“你说什么?”我故意着打岔。

“你打算以后咋办?”

“不知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离开那种环境,噢……我说的回到都峪后,我会帮你的。”

“帮我?你回到都峪后帮我,怎么帮?”我故意问道。

“只要你能改变自己,你想,随便给你些事,比如工程呀!指标呀!你懂吗!”

我明白了,他是在用权力引诱我,这些狗屁话我听得太多了。

“谢谢你老的好意!”我不热不冷地回答了句:“从今天开始,能吗?让我来京都做啥,能吗?别装猫变狗了,咋不说从此时此刻开始呢?你怎么向你的同伙交差呢!”

他竟然没听出我话中的话,反而卸下了那张正人君子的面具,向我靠近了,那张只说人话不做人事的臭嘴朝我伸了过来。

我挪了挪身子,问道:

“你不是说让我改变自己吗?咋又……”我轻轻推开他的脸,又朝后挪了一下。

“我是说和我好过以后嘛!今晚……”

“今晚怎么?”

“你想能怎么呢!”他的淫火已升到了极度。

“我不知道。”我打着岔。

“陪我睡觉也不是坏事嘛!”他的那张老脸干脆不要了。

“这次我服务的对象如果是你的话,就可以陪你上床。”我郑重其事。

“当然不是我,是……”

“你就不怕我在你的客人面前说出你的行为吗?”我想借此让他收了那份心。

“你不可能说出去,你有你的人格!”他并不在意,而且很有把握。

我愣了,眼前这位大人物竟然说出了我有人格,在这里,在他的嘴里,在这种情况下,我忽然有了人格,不可思议!人格是个什么东西?人格在我身上如果有的话,他的人格又在哪里呢?如果他的人格和我这个妓女的人格同时并存的话,怎么又会出现眼前的现实呢?我笑了,“哈哈哈哈”地大笑了,笑得我阵阵寒伧,汗毛也竖了起来。他好像对我的笑莫名其妙,又好像头公驴毫无旁顾,露着副宽大的马牙和烂杏般的嘴脸,完全没有了人格。

“你笑,笑什,什么……”他依旧奇怪地看着我,好像在质疑一个神经病人一样。

“哈哈,哈哈……哈……”我仍然大笑不止。

我边点头边在不大的房间走动着,讽嘲着他说的所谓的人格。

“人格,哈哈哈哈,我忽然找到了人格,今天,今天找到了人格,是从一个大人物的嘴里说出来的,我有人格了,哈哈哈哈!人格在哪里?值多少钱?哈哈,我有人格了,哈哈哈哈……人格用在了那张嘴上,用在了这种环境下,这个时候!从一个欲火纵容下想跳墙的公狗嘴里叫出来了,那叫狗,狗格,狗格,哈哈!哈哈……”我连续地自语着,我真没想到人怎么会这样,大人物也同样的人面兽心,大人物和小人物原来是一丘之貉。

不过,我非常佩服这个大人物的“修养”,我明白,这种人面兽心的骚货一旦欲火升腾起来,别说骂他是条狗,就是说他是头猪也能受得了。我的行为,我的笑声,特别在这样的晚上,宾馆这种地方,刺耳的大笑,全讲明了的情况下,他依然很“冷静”,很“沉着”,很有“耐性”,很有“修养”,没有发火,只有冲动和激情,也许冲动和激情是孪生,他的所有激情全成了冲动。不管我怎么说,如何笑,包括狗格的“自损”,他一点也没反应,看我的目光似乎只是部电影放映机,紧跟主人翁的屁股晃荡一样。

我知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也不可能对我怎么样,因为他是个大人物,他有面子,他至少比我的面子大,特别在这种情况下,在他想发泄兽欲之时,他会什么也不顾,哪怕说他是我生出来的他也愿意,何况我是他送给他的客人的“礼物”,他更不能怎么样。我是个撕掉了脸皮的女人,还怕什么呢!

我停止了笑声,我知道这种办法在他身上起不到作用,激怒不了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像一个输光了钱还坚守在赌场里的赌徒一样。我失败了,想借嘲笑阻止他淫荡的心失败了,我忽然有种感悟,官大权大的人,也必然性大胆大,小民百姓望尘莫及。

我一下记起了曾经的闹剧,那还是来都峪市不长时间里发生的。记得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一人在张家村通往北城区的背巷行走,贪图路近却忘了危险,也是社会经验不多的原因。本来就有些怕的我忽然被一个男人拦住了,我拐了一下又冲了过去。

“停一下,姑娘,”他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聊聊天,急啥呢!”

我怕了,前后看了看,怎么连个过路的人也没有,这可咋办!我感觉他拉我的手在发抖。我知道坏了,万一没人听见可咋办?我忽然有了主意——装疯。我转过脸突然笑了起来,他以为我同意了,两条胳膊紧紧地抱住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直笑着,越笑越利害,笑得弯腰驼背的。他忽然松开了手,愣瞪着目光看着我。我依然笑个不停,他倒退了几步,我反而朝他撵去,还是大笑不止。他怕了,真以为我是个疯子,看着看着,扭头跑了。我仍然大笑着,直到看不见了他的身影,才心惊肉跳地跑开了。今天的这个大人物,眼前这个大省长真的比平民百姓胆子大多了。

“笑啥,有啥好笑的!”他好像真不懂我笑的原因,站了起来又坐近了我。不过,他没有刚进来时那么随便了,那么一副领导关心下级,长辈关心晚辈的“亲切”感了。

我没回答他,因为他的口气不像是提问,似是批评或者禁止的口气,又不像是。我瞧不起他,不想回答他半小时内判若两人的“领导指示”。

“怎么,笑累了,笑累了就歇歇呗,姑娘!”他越发色迷迷地媚笑着。

我没吭声。他却笑了,很难堪,做作得像个媒婆子。躬着身子,手没离开沙发背,从单人沙发又挪到了我的长沙发上。

“我知道你笑什么,不就是笑我年纪大了吗?没有年轻人行,是不是?”他硬把狗腿往狼腿上接着。

我听得出,他是在打岔,或者说没话找话,脸红得像个第一次开怀的下蛋鸡。我蔑视的目光,愣愣地盯着他。

他又向我靠近了,我知道他不可能轻意放弃目标,男人嘛,都这样,何况这些平时发号施令已成了习惯的人,一旦说出口的话,硬着头皮,把脸装进裤裆里,也要把事做下去的。我看着他朝我靠近时不自在的样子,对照着他一开始说的伪君子们常说的那些话,又是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突的,他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下:

“怪动人的,”他痴痴地盯着我,我没有反应,“真的很漂亮,真的不该沦落烟花。”

他还在说着违心话,我憎恶极了,可又知道这些人是没有脸皮的。他见我没反对,反而来了劲,伸出胳膊从我的脖子后搂了过来,双手一合,紧紧地抱在了他的怀里。我没有反应,更没有知觉,只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厌恶,我想推开他,可我没这个权利,他付钱了,我是个妓女,只能应付。

我被推倒在了沙发上,也许因为我一直不说话,他突然问道:

“咋,为啥不说话,是不愿……”

我没有反应。

“是不愿意和我说话?”

我没听见一样。

“是嫌我没把你抱到床上去?”

我依然没有吭声,行尸走肉的我怎么会有反应呢!

他以为我默许了,更来了劲,用力地用那张粗皮布满的脸在我面部蹭了起来,忽地抱起了我,紧跑几步放在了床上。

我顺手拿来张报纸,偏着头读了起来。他用力地忙他的“事”,没一会儿,倒在一边不动了。不大会儿,我听到了他的鼾声。

我没有睡意,总不明白这位大人物为什么会如此可笑,如此装模作样,想干什么还要装出一本正经,以正人君子的面目掩饰其内心的污浊呢!如果怕我要钱的话,朱鸿早已替他付了。可他又为什么?也许正如老百姓们常说的: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我装着熟睡,他溜了出去。

午饭是在酒店的二楼吃的,他们的客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看样子挺有来头。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大人物却一反昨夜的形态,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像“地道战”电影里那个见了日本人点头哈腰的汉奸。

我忽然想到了古装戏里的官员,那些进京求官买官,走后门拉关系,求人办事的幕幕闹剧出现在脑海里,心想这位大人物不也重复着前人的老路吗?不过,他比古戏里的官员胆大,送给朝廷高官的“礼品”也敢自己先用,然后再献出去,真是一帮乱伦的畜牲。

我只顾想着自己的事,带听不带听地听了几句:

“总是老乡嘛!我的意,意思是……”他口吃的样子,他脸红的程度,真像个拔不出地面的红萝卜。

“不都安排过了吗,以后不要这样嘛!”客人说着也许是责备的话。

“上次……”大人物看了我一眼,却没讲下去。我明白他看我的意思,站起身想走开,他却笑着叫住了我。

“香子,我们一起来的,香子同志,这是崔部长。”

“你好,崔部长。”我应付道,也同时看了眼崔部长。

崔部长很和蔼,一头白发好气派,怎么看也是个有知识的人物,一举一动都那么自然得体。我暗自思量,怪不得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当大官的人和做小官的货色就是不一样。我点了点头,为他添了些茶水。我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我不能影响他们的交易,借去卫生间回避开了。

他们是来求这位比他更大的部长办事的,至于什么事,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弄清楚。按以往的经验,我的服务对象很大程度就是那位部长了。他们让我换上工作装的用意也在这里,这些玩人的人已对妓女不感兴趣了,玩的是女兵,演员,名角,白领,军人,这些话小莲花早都对我说了。那种恶心胜过了人们对妓女的呕恶。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求那位老部长办理什么调动的事,好像和京都电视台有关。

这天晚上,老部长住进了我的房间,我尽量做好服务。让我所能放心的是,他是个老头。

我为他放好了洗澡水,他喜欢烫一点,说烫一点能促使血液流通,我照做了。他要我给他搓背,我怎么可能推辞呢?他出了卫生间后,我也冲了个澡。

当他扑上来,趴在我的身上,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什么头绪也找不到,没有委曲,没有耻辱感,麻木得如同隔着棉衣搔痒,没有一点知觉。奇怪的是,大脑却全是老六的影子,我后悔,不该离开都峪,不该来这个地方,不该为一万元到这种地方来,我想很快返回去,迫切地想见到老六……

第五天下午,我回到了我住的地方,老六却没来。五天过去了,还是没见他的影子,我反而急了,想见他的愿望成了急不可待。

我好像有种寄托,或者说有种强烈的诉说欲,把这样的羞辱说给一个人,能信赖的人,那个能信赖的人好像就是老六,几乎超越了我的郁金香,向他倾倒这些天遭受的非人耻辱,非人作践,依偎在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向他……

我忽然又问自己:是爱上老六了吗?是在寻找暂时的心理慰藉,还是寻求精神寄托?我是只想把内心的委屈说给他,还是被他的行为打动了?还是老六已完全走进了我的心里?反正,想见到他的愿望越来越迫切。

又过去了三天,老六依然没有出现。

老六的失踪让我非常失望,不该去京都的悔意越来越严重,是我伤透了他的心,特别是去京都的那天早上,自己太过分了。他怎么可能再见我呢?他是能忍,可也有限度呀!没有他,我该去哪里寻找报仇的人呢?去京都前老六追车奔跑的情景又出现在了眼前,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是我伤害了老六,是我……

我恨自己,恨自己没眼光,恨自己没主意,恨自己为什么要去京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待老六好一点。倘若多少能给他点面子,他也许不会离去,做个朋友也行呀!他是爱我,他可以整夜整夜守候在我的门外,难道我就这么狠心吗?金香哪!你咋这么糊涂,这么笨呢!

我忽然悟出了个道理,也是姐妹们常常讨论然而又无法定性的话题:人间到底有没有真爱的话题。老六在的时候,我一点没有觉得他的存在有多么重要,失去他的此刻,反而渴望见到或者得到他的迫切。就这个意义而言,爱情似乎成了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得到的永远不是最美的:就像人们追求天堂那样,正是因为天堂只是一种幻想,才会永远吸引人们向往的心,正是因为这个向往,才成了文学家们纸上谈兵的永恒话题。可他究竟又只是种追求,是种向往,也许心目中的那个天堂真的一朝出现,新的天堂又成了他们描绘的永恒话题了。

爱情可能也是这样。

我去了红太阳娱乐城几次,当然不是去接客,更不想再挣钱,是想在那里找到老六。更后悔这么长时间以来,不该连他的通信地址和联络电话也没留下,这么大的城市,找一个人真是大海捞针。

我一天天出去,又一天天毫无收获地回来,想打听也不知道谁认识老六。我给姓栗的打了传呼,可传呼台以欠费停机回绝了我。

我的希望破灭了,忍辱卖身也成了一场空,辛苦攒的钱又有什么用?我悔恨极了。

我又一次病倒了。

朱鸿连续捎话催我,说我的客人快要“造反”了,我只是应付着,不想再进那种地方。我现在要的不是客人,更不是钱,而是老六,或者说是和老六一样的男人,为我能杀死刘麻子和刘飞的男人。

我躺在床上,等待着也许是没有结局的结局——老六早日出现。

“香子,开门,我是老六!”

我一下跃起,朝门口跑去,忽然又退了回来,女孩子特有的自尊拦住了我的脚步。我干吗要这么冲动呢?我退回了床边。门却开了,一反常态的他满脸怒气冲了进来。

“你想干什么?”我吃惊地问。

“香子,没想到你会是这么冷酷的女人,比铁石还冷硬的女人,算我看走了眼,本来不想再见你了,没志气,又来向你告别。你一再地伤害我,从来也不珍惜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也不考虑我有多么痛苦,只知道为你自己,太自私了。你要知道,受伤害的心是用爱做支撑的,没有这个支撑是没有人能承受得了的。告诉你,我必须逃避痛苦,逃避你带给我的伤害和精神负担,离开这里,到清静的地方去。再见!”

“垮”的一声,他拉上门,怒冲冲地走了。

我猛地冲向门口,却没有勇气喊出他的名字,又退回床前,散了架般地瘫坐在了床上。

我哭了,很伤心地哭了。我后悔,不该一次次伤他的心,连一般的朋友也失去了,他好不易找上了门,应该设法留住他才对,怎么又让人家走了?外公的仇该找谁报呢?该如何……

“垮”的又是一声,门被推开了,我惊醒了,庆幸是个梦。

天黑了,我实在饿的不行,下楼找了家面食店,要了碗水饺,刚送上来,忽然看见老六和一个男人从人行道走了过去,隐约听他叫那个男人屈进!我的心一下亮堂了,急忙起身追到门口,吸足了一口气想喊,又没叫出声来,本能的自尊又一次使我失去了机会,眼睁睁望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我又吃不下去了,后悔,也自责着,呆呆地站在路边望着他们走去的方向出神,好长时间后,又朝回走去。

“老六!”我猛的一个惊喜,差点叫出声来,以为是幻觉,老六站在了我的门口,是背身站着的,是他,是老六,我想喊,又没喊出口。

女人爱面子的本能又一次战胜了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心。我没打招呼,眼睛却偷偷地看着他,真的怕他走开。我开门进了房中,他跟了进来。

我依旧没说话,低着头坐在床边,心却七上八下的,总有种他随时会离去的感觉。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方凳上,见我不说话,他也沉默了起来,好像一对生了气的小夫妻,各自隐藏着心事,死爱面子活受罪。

我心里犯急,他越不开口我越生气,暗暗作着打算:你再不说话,我就要赶你出去强制你说话了。你是男人吗?

他终于开口了。

“刘麻子家的大门炫耀着高人一等的势派,院子的两棵椿树至少长过了三十年,这些也许会勾起你的记忆,还有那个已经不种菜了的小矮房子。”他意外地说出了我料想不到的话,我好像明白了这些天他失踪的原因。

“你去了刘麻子的家?”我急切地问道。

“我看到了刘麻子,也亲耳听到了人们对他的评说,包括刘麻子家周围的情况,只要一个晚上,我会让那个老东西血染床头。”

“不能鲁莽!”我一下站了起来,显现着失态的样子,“他儿子是公安局长,就是刘飞。”

我莫明其妙地为老六担心了,真怕他因莽撞出了事。

“刘飞又咋?他也是个人,是个人你知道吗!哪一个皇帝小时候没拉过一裤裆屎?我会让刘飞走在他父亲的前面。”

“你和谁去?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我着急地提示着他,我总认为他是个粗鲁的男人。

“就我一个,不需要第二个人知道,这一点我比你经验多,比你聪明!”

我明白了,老六真的爱我,他是从大胡子和姓栗的口里了解了我要报仇的对象是刘麻子和刘飞,他已只身探过了刘麻子的住处。然而,那间我生存了多年的看菜房子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说的那间小房子是什么意思,什么种菜的小房子?”我故意问道。

“我不想告诉你,我宁愿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也不想连累任何人!”

我感动了,老六是个好人。我看到了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重要。我的大脑忽地闪出了那个小房子和外公死时的镜头,紧接着又是那个天杀的刘麻子,害了我一生的刘麻子。

不知怎么,我又出现了不想让他杀死刘麻子的想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千古警语,他会为刘麻子抵命的,抵命就意味着死去!我奇怪地疼起了老六。不!我不能……可是我疼他,谁给我报仇?

我倒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坐下来,和他进入了交易性的谈话中。

“谢谢你的关心,我可以付钱给你,我也没必要继续隐瞒过去的事情了。走进这个行道的女人也许都有心酸往事,忍辱求生并非心甘情愿。我如果是个男人的话,也许只有一个仇人。”

“为什么?”

“刘飞也不可能强暴我。”

“我不明白!”

“我是男人的话,刘飞只能是我的仇人的儿子,他不可能因强暴我这个女孩子而成为我第二个仇人。”

“可你现在就是两个仇人!”

“所以我花六万元换取两条人命,七万也行。”

“我说过不要把我和钱拉在一起。我有钱,尽管我不是富翁,可我至少不缺钱,这你应该知道。”

“我只想报仇,不奢求别的,我付钱理所当然。”

“可这和钱没关系。只有我才是为你报仇的唯一可信的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我也不可能让第二个人出现!”

“为什么?”

“我自己知道。”

我没话说了,我也明白这些天来的烦恼与失望正是因为见不到老六是根本原因,我不能再来硬的,再说,他说的也是实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不相信我,”他忽然又问,“和一个被骗怕了的人怀疑所有的人一样!”

“不错,我是不相信所有的男人,全是些玩世不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又控制不住了,嗓门提高了。

“我可以为你去死,当然这种话你听得太多,可这对我来说,却是第一次面对女人发的誓。”他比我更激动。

“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忙改变了态度,万一他走了怎么办?我想改变一下方式,他却问道:

“是什么?”

“我的自卑,还有对你们这些人没有信心,包括反感和厌恶。”

尽管我的语调并不生硬,老六却丧气地收回了目光,失望的情绪一下又笼罩了面容,几次欲说又咽了回去,沉默了大半天,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我说:

“我会让你改变看法的,再见!”

老六转身欲走,我知道他的自尊又受到了伤害,忙拦住道:

“你真的爱我吗?”我的脸不自觉地羞红了。

“我不是演员。”他的回答却很生硬。

“连肉体也不想得到的男人,会是爱吗?”我故意说着挑逗他的话,目的是不想让他走,至少我不想让他生气地离去。

“你错了,我认为你依然很纯洁,你的行为只是你无奈的一种结果,灵魂的纯净才是最宝贵的品质。”他很严肃,他说的话我完全明白。

“我要你今晚留下来的话……”我在试探他。

“不可能,回答你的还是不变的老话。在你答应嫁给我以后,让所有的朋友为我举杯祝贺时,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