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一个悲剧-女殇

王君>>女殇

第六章另一个悲剧

在我走投无路、悲痛欲绝的前一个月,正是刘飞忘乎所以的时候,他从治安处长的位子又稳稳地坐上了都峪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宝座。而另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子也遭遇了刘飞的迫害。她就是刘飞的情人余姬,是都峪电视台的主持人,比刘飞整整小二十岁,虽然是情人,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刘飞的夫人小苗不太清楚。

刘飞的夫人叫白小苗,是原市委白副书记的女儿,中等个身材特别的苗条,且端庄丰满,只是相貌平平。刘飞本来没有相中白小苗,但他娶了她,刘飞能从小县城的刑警队调到都峪市公安局任治安处长,和那位手握大权的岳丈有着一定的关系。

刘飞虽然不怎么喜欢白小苗,却绝对怕她,按小苗的说法:他怎么升的官,锅底是什么颜色,做了些什么事,肠肠肚肚我一情尽知,他别想从我的手里翻出去。尽管这样,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的刘飞依然背着她寻花问柳,行恶亵奸,他和余姬的婚外情小苗当然不会知道多少,风言风雨的虽有所闻,也不认为是真的。

与其说余姬和刘飞的婚外情富有传奇色彩,不如说刘飞天生就是个胆大妄为,摘生瓜的地痞无赖。1996年夏天,上人院逢九年一遇的庙会,当时任都峪市公安局治安处长的刘飞是维持这次庙会治安秩序的负责人。也是刘飞这种花花公子式的人物最乐于做的事情,临时治安室设在了上人院山下的招待所里。

九年一遇的上人院正会是农历七月初九,是这一带老百姓千百年来极具规模的文化节日。上人院供奉的是人们尊崇的仁君道人。仁君道人是周文王姬昌最要好的道友与朋友,上人院是他们谈经论道,演绎大法,观天文述地理的净地。明代万历年间曾重新修缮,周围保留了诸多时代印记与文化风格,现存的百余户人家——仁家台就是仁君道人的后代延续下来的。仁君道人出身大户人家,方圆几十里土地都是仁家财产,家况殷实,储粮万石,就是二年没有收成,也足够姬文王兵马食用。不幸的是,都峪一带连续三年蝗灾,百姓颗粒无收,二十九岁的仁君见饥民载道,苦不堪言,便开了私仓赈济百姓,导致家境衰落,后出家为道。百姓敬慕他的人品,修建上人院香火供奉。每月初一十五,香客如云似蚁。九年一遇的盛会更是人海如潮,蜂拥而至。

热恋中的余姬和方成也成了这次盛会的香客。方成二十七岁,长余姬六岁,是晚报社文化版的编辑记者,当然不会错过盛会的新闻焦点。他约了余姬,一是凑凑热闹,二是想求上人院道长选个黄道吉日结婚。

方成是个很有抱负的青年,虽然出生在贫苦的农村,也正是这个出身激发了他立志改变现实的决心。方成的思维超常于同龄人,是吸引余姬这个“台花”的主要原因,只是不太满意方成的家庭出身和经济状况。

都峪市的老百姓都颇感奇怪的是,这里,竟然选不出几个像样的主持人出来,别说形象市民们不易接受,就连播音的标准话、形体语言都那么做作别扭,恰恰给余姬留下了成名的空间。一是余姬的自身形象没啥挑剔,二是京都广电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很快地,便成了都峪市小有名气的女主持人。方成当然为自己有如此漂亮的女主持人而自豪。以传统的观念认识这对年轻恋人,真所谓天生的郎才女貌,地配的才子佳人。

余姬挽着方成的胳膊,亲热的样子引来了乡下人好奇的目光,指来划去地谈论着第三者听不清的话。方成的心甜极了,仰首翘脖子地满足于自己的虚荣心。两人在熙攘的人流中穿来跑去,边留意着新闻由头,边开心地观赏着山水人流,余姬的心也似蜜糖般地甜开了花。

此刻的余姬,虽然对方成的条件有些顾虑,却在情感冲动时便忘得一干二净,何况这种远离烦浮都市的山水环境,她怎能不陶醉在热烈的爱情中呢!

余姬的端庄大方,余姬的漂亮文秀,包括二人的卿卿我我,不时吸引着年青人羡慕的目光,越是这样,方成越是放慢步子,故意让余姬拥着自己走,找机会还要吻一下余姬的脸蛋,以示他的存在与名花之主的自豪。

也许余姬气质过人,也许因为她常在电视上露脸,香客们都注意到了她的到来,指来说去地评说着什么。每当男人们舍不去的目光被方成捕捉到时,他会暗暗得意:她是我的。

“方成,今天我太高兴了,你说,人一生都这么快活该多好!哎,方成,你说说,现在的人咋都一下子爱起了钱,当官的为了钱连功名都不要了,宁去坐监也敢铤而走险,为啥人们都乐于物质享受呢?”

“这还不简单吗!不是当官的不要功名,而是功名和钱是相互的,没江山哪有美人!精神失落后,人们在盲目中摸行,当然追求物质了,因为它现实呀。当然,钱也就成了最实际,最现实的东西。”方成很随便地回答了余姬的提问。

余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的方成,只有在方成侃侃大论人生哲学,生活观念,婚姻家庭所见,社会认识时余姬才会觉得他才是自己所要的男人,才是自己理想中的白马王子。然而,尽管方成在这些方面能吸引住余姬,余姬却在物质追求方面一直跳不出现代年轻人所共有的享受圈子,具体说真要嫁给方成的话,总有些缺少点什么的感觉。和方成恋爱的过程中,正是这个阴影所常常使她拿不定主意。特别是方成对恋爱与婚姻家庭的认识和她总有些异议,虽然认为方成说的不无道理,却总觉得和自己的认识有些相悖,每当谈到这个敏感的问题上,二人常常出现不愉快的现象。

爱情的目的就是婚姻,婚姻才是爱情的结局。余姬一直是这样认识的。她认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成每提出结婚时她老是顾虑重重而回答不干脆。

“爱情和婚姻是两个概念,”余姬想起了方成曾经说过的话,“婚姻的目的在于培育后代,爱情的目的在于无忧无虑的情趣中陶醉。幸福婚姻的魂是友谊和亲情,爱情只是它的点缀。”在方成的心中,余姬已成了他分割不开的亲人一样重要。

“我不明白,没有爱情怎么能够出现婚姻,没有婚姻的爱情是不完整的爱情。”余姬虽然是现代青年,却在这个问题上从传统观念中跳不出来。

“是的,婚姻是基于爱情,而爱情却完全基于幻想与冲动,基于幻想与冲动的婚姻结局往往又是不幸的。”他说。

是呀!自己也赞同方成的说法,爱情就是建立在幻想和冲动上的,多少爱情故事都证明了这个道理,最美好的爱情总是在未完成的部分中,一但真的组成了婚姻,便成了一种结局,而幻想却永远不存在结局。

“爱情是理想化的力量,”方成又说道,“理性、理智和现实才是婚姻家庭的基础,越是热烈的爱情越是在两个最富于幻想的人之间发生,而完全基于爱情幻想下的婚姻又是脆弱的。因为一切爱情都是基于生命的欲望,欲望又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张扬,把欲望下的爱情用于婚姻便成了忧虑,这是谁也不可否认的规律。”

余姬咋听方成说的都有道理,可就是想不出怎么能够把婚姻和爱情更好的结合在一起,问道:

“这么说婚姻和爱情成了矛盾,是解决不了的矛盾?”

“男女的性别本身就是冲突,婚姻是这个冲突独一无二的表现平台,千万种因素可以导致婚姻的不幸,却没有一种因素能够完成幸福的婚姻。婚姻是纯粹的生活,而性爱只是双方行为下冲突的和谐。”

“婚姻和爱情应该是分不开的。”

“可以这么说,爱情相当于一部汽车的磨合期,而婚姻的开始已进入了磨损。保持爱情的陶醉和热烈,辅以婚姻带给的宽容与尊重,剔除爱情所难免的挑剔与妒嫉,这样才是加固婚姻最有效的办法。”

“只要双方能真诚地面对对方就可以使婚姻牢靠和固守。”

“不,诚意是不能作为爱情的保证金的,爱情是感情的挛生,而婚姻却是建立在感情、理智、意志诸方面和谐合作的共体。”

余姬回忆到这里,觉得方成的思想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尽管自己心理的小疙瘩没解开,却羡慕方成的思维并自豪自己拥有了这样的男朋友。她望着方成越说越自信的样子,想着想着,不自主地在方成脸上亲了一口,一下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她的脸羞红了,撇开方成朝山上跑去。

方成被余姬的突然“袭击”弄懵了,也因为余姬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主动吻他,美的他愣呆在了那儿,摸在脸上的那只手半天没放下来。

余姬和方成的行动早已控制在了刘飞的视线中,他已尾随二人走了好长一段山路。在山下时,刘飞一眼就认出了余姬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一直跟踪二人而来。余姬应该说是刘飞垂涎已久的偶像,余姬主持的节目他尽可能都要看,而且为了认识余姬想过很多办法,曾以治安处要作形象宣传的名义和余姬建立关系,苦于余姬是个主持人,没有采访任务而未能如愿。今天不正是个机会吗!他暗暗尾随于二人后边,寻找机会要和余姬搭上话,余姬和方成亲热的互不分开却没给他机会。他忽然发现余姬独自朝山上跑去,便紧走几步,越过方成,给一旁的田文理递了个眼色,田文理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见刘飞匆匆朝前赶去,也就明白了一些,只好跟了上去。

刘飞是有恩于田文理的,他受命一位领导的指示,没拿田文理分文好处,顶着压力硬是把他从工商局调到了公安系统。在田文理离开工商局后,又收到了举报田文理敲诈索贿的材料,刘飞一手压了那个案子。因此,田文理当然对刘飞感恩戴德。尽管这样,两人也有些不愉快的心病。田文理有个情人,也因刘飞不知内情,和田文理的情人发生了性关系。田文理知道后,认为刘飞不该卸朋友的“拖车”,加上刘飞的生活作风实在放荡,田文理既有不满的一面,也有关心刘飞这个后台的一面,时不时地巧言提示刘飞。他见刘飞又要去追余姬,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刘飞的,只好跟在后边。

方成正要去追余姬,一位老人却在离他十米左右的地方滑倒了,他急跑几步欲去搀扶,已被一个小青年抱了起来。他忙拿出相机,选定位置摄下了这一幕。忽然,人群一阵骚乱,喊声传了过来:

“快,快,有人掉下观凤岩了,救—人—哪!”

方成抬头望去,却看不见,忙收起相机,攀坡拽枝躲避人群,他吃了一惊,遇难人正往山下滚着。他慌了,连爬带滚地冲了下去,边朝下溜边大喊道:

“快!快去拨120,叫急救车来,快!”

人流的骚动和喊声也同时惊住了刘飞和田文理的步子,刘飞职业性的朝观凤岩下望去,见一人正朝坡下滚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田文理忙问道:

“处长,咋办,叫救护车,安排抢救?”

刘飞没有马上回答,一直望着遇难人滚下山坡后才道:

“有人管,做你的事,上。”刘飞转身又撵余姬去了,田文理看了看刘飞又看了看遇难人的方向,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方成好不易爬到了遇难人身边,伸手在鼻子上试了试,还有气,只是头部血流不止,白色的衣裙全成了红色。他急了,忙扶她坐起,蹲在地上,拉住遇难人的双手硬是背了起来,一拐一滑地朝山下背去。

余姬离开了方成,跑了一段路,气喘的不行,便站了下来,回头看看方成追来了没有,却没瞅见,以为方成故意不来撵她,有点不高兴,心想等你来了再说。她避开行人,蹲下来先歇歇脚,蹲了会儿,觉得两腿发麻,看了看上山的人群,还是没有方成的影子,这才想到可能出啥事了,起身望着来的方向,就是不见方成上来,正想返回去寻找,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余姬,这不是余姬小姐吗!哎呀!咋一个人在这里呀!”

她随声望去,三米处站了两个男人,穿茄克衫的男人看着自己在笑,却咋也记不清他是谁。这种人见的太多了,不会是好东西。想回避,却被一旁站的警察稳住了心,也就有了点安全感,下意识应付道:

“你好!你是……”

“余姬小姐,这位是市局治安处刘处长。”田文理忙介绍道。

“你好,刘处长。”余姬的目光转向了刘飞,刘飞又是一笑,点了点头。

“你们是……”

“噢!余小姐,我们是上人院庙会治安室的,任务是维持古庙会秩序。你咋一个人在这里呢!”刘飞带着关心的口气边回答边问了句。

“两个人,方成在后边,噢,是和男朋友一块来的。”余姬礼貌地回答道,她提到方成是有意给对方听的,也是女姓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

“噢!男朋友,人呢?”刘飞明知故问,田文理斜视了他一眼!

“在后边,马上就来。”余姬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到前面等去吧!那儿有卖水的,坐下来等你的男朋友呀!”刘飞顺手指了指不远的售货摊,余姬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有一个不大的摊点,略加思考后应了句:

“行,腿都蹲麻了。”

“请吧!余姬小姐。”刘飞把余姬让在了前边,三人朝小摊点走去。

余姬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在电视台工作的这些年,由于自己的长相出众,不少遇见下流男人的骚扰,包括突然“袭击”。在她的心中,男人都是色狼,只是各自表现的方式和拥有的条件限制而已。对于两个突至的陌生男人,她当然不会不警惕。尽管这样,还是让公安局治安处的形象减弱了她的戒备心。

小摊点到了。

田文理急走几步,搬了把小椅子放在了刘飞后边,刘飞却顺手让给了余姬。

“坐吧!女士优先,”刘飞表现着绅士风度,半开玩笑半批评了句田文理,“咋连这点礼貌也没有呢!”

“是,是,女士优先,女士优先!”田文理边认着“错”边搬来了另一把椅子给了刘飞,刘飞依旧没坐,又对余姬笑了笑,道:

“请坐,请坐!”

“谢谢,刘处长太客气了。”余姬弯腰坐时,头发“哗”的披散了下来,她顺手捋了捋掉在面上的长发,加上天热和上山的费力,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脸格外的润美,同时也自然把胸部的半露度深刻了些许,也是女孩子时兴的赶时髦心态唆使,乐于把自己的优势表现给他人的虚荣心所致。不料却吸引了刘飞贪婪的目光不忍离去,恨不得定死镜头让自己看个真切。男人也许都这样,真的要裸体眼前,不一定有多大诱力,反而的半遮半掩,倒引得不老实的眼睛比馋猫看见鱼儿还馋几倍呢。

余姬坐下后,田文理把瓶纯净水递了过来,余姬不好意思接:刚认识咋可以接受人家的东西呢,忙推托道: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喝纯净水,谢谢!”她推托了,有意把脸扭向了远方,却看到了天空中不断加大的云块,顺口说了句:

“这天气,怕要下雨了!”

“不会的。咳!文理,余姬小姐喜欢喝什么拿什么呀!”刘飞暗示着田文理,依然表现得彬彬有礼。

田文理又换了听露露,余姬不好意思再推托,说了声“谢谢”便接在了手里。由于初次见面,加上女孩子天性羞涩,只是坐着没话说,心理却埋怨起了方成,如果方成到的话,自己也不可能接受人家的东西,既生方成的气,又怕方成出了啥事地为方成操着心。

“余姬小姐可是咱都峪市的名牌主持人,又是咱都峪市真正的市花呀!”刘飞忽然说出了让余姬想不到的话,余姬先是一愣,初次见面咋这么说话呢!却也有种甜滋滋的感觉,也是女孩子爱慕虚荣的通病,虽然这样,她依然对刘飞二人没放松戒备,应付道:

“刘处长过奖了,啥名人市花的,让人笑话。”

“谦虚了,不愧是名流说话呀!你们有头有脸的人,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常常议论的主题呢!不是我说,大家对你的评价挺不错。”刘飞用心地把着说话的关,既不失处长的身份,还要赢得眼前这个妙龄女子的认可,挖空心思说自认为最得体的话。

“刘处长越说越玄乎,咱咋能是有头有脸的人呢!又不是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人前露露脸,便成了重要新闻。我不就是个小小的职员吗!”余姬口里说着自谦话,心里却认可了刘飞的恭维,也开始留意了刘飞,这才发现眼前的处长原来是个英俊成熟的男人。慢慢的也就打消了对刘飞的戒备心理。

余姬本来就喜欢比自己年龄大十多岁,有思想有社会经验的男人。上中学时,她就偷偷喜欢过英语老师,只要是英语课,她都充满激情和兴奋感,老师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得体大方,连讲话时的嘴唇也好像有意为自己设置的动感器,无论口唇咋动一下她都觉得心理舒坦,却对男同学发来的爱情信号没有兴趣。

“这你就说错了,别看当官的大小有点权,可要成为社会名流就不易了,余小姐天天在电视屏幕上露脸,都峪市恐怕没有几个不知道余小姐的人吧!”刘飞的奉承话既不过分,又很实际,这对本来就乐意别人捧一捧的余姬来说,真是恰到好处,加上她对刘飞的长相又不讨厌,自然地也就默认了。

刘飞嘴里挑拣着适合余姬口味的话应和着她的胃口,心却不住地打着主意。他庆幸方成没赶上来,这不正是自己的机会吗!干脆领余姬再朝山上走走,免得方成追上来乱了自己的棋子,牛年马月哪能碰上余姬呢!正想开口,余姬却站起了身,望着上山的人流左右地偏头看着。刘飞知道她在寻找方成,只好把嘴边的话收于舌下。

忽然,乌云遮住了太阳,山坡上传来了“沙沙”的声响,不断地加大着风力。“叭”的一声,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夏天的气候政客的脸,说变就变,翻脸不认人。很快的,西北方卷起了团团乌云,越来越厚重,“咯叭”的又一声炸雷,风吹动了,连续变大着呼呼的啸音,死命地掀摇着顽强的树梢,压下返上的,看势头要下暴雨了。

“快,余姬小姐,下山吧!一会儿就是大雨,不然来不及了。”刘飞催促她赶快下山。

余姬惦记着方成,刚才就打算再要等不见方成的话,自己就要返回去寻找,正好变了天,便答应一声,朝山下走去。

尽管没上多高,可没走几步就下起了雨滴,“咯叭”又一声当头炸雷,她吓了一跳,步子也加快了,雷电却催着雨水倾盆而下,亏得是山路,不比泥路那么滑,衣服湿透了,单薄的连衣裙贴在了身上,紧绷绷更显曲线。刘飞不时地朝她靠近,几次伸手欲扶,都被她客气地谢绝了。

雨一直下着,大一阵小一阵地轮换着,好不易下了山,在刘飞的“热情”下,避雨于庙会临时治安室所在的招待所。服务员开了间房子,余姬冲进去便关上了门,准备脱下湿衣拧一拧再穿上。刚脱下裙子,背手解着胸罩挂钩,却听到“当当当”的敲门声,她猛的一惊,忙问:

“谁呀?”

“我,刘飞,给你送身干衣服。”

“噢!是,是刘处长,来,来了,请,请等一下。”她慌忙拿过刚脱下的湿裙,又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捋了捋水淋淋的头发,然后拉开了门闩。

“给,把这身警服换上,虽然不太合体,总比湿衣服好,着了凉就麻烦了。”刘飞表现的特别细心,也是刘飞惯用的手段。

“行了吧!又不是冬天,拧一拧一会儿就干了。”余姬不想再麻烦刘飞,心理却有种成熟男人真会关心人的感慨。

“咋,看不起我们这种人,总不能连服装也瞧不起吧!”刘飞的激将法又用上了,她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衣服。

“看你说的,感谢都来不及呢!”

“好,快把衣服换上,别感冒了,我先出去了。”

刘飞走后,余姬又关上了门,换上了那套男式警服,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娇柔艳美的花朵变成了颗坚硬的果实。

她顺手把湿裙洗了,晾在了椅背上,站在桌上的镜子前又一次自恋了起来,赏着看着又想到了方成:他到底做啥去了,连个电话也不来,一点也不知道关心人,我一个人你也能放下心,哼!算什么男人,亏得还没嫁给你,要不是你赖着脸皮追,还不一定……

“当当当,”敲门声又打断了她的思考,问道:

“谁呀!”

“我,刘飞。”

“来了!”

她边应声边拽了拽衣服,双手把两鬓的长发朝后捋了捋,拉开了门。

“咋样,还冷吗!”刘飞随手关了门,坐在了床边。

“冷倒不冷,只是急。鬼天,说下就下。”

“急啥呢!想男朋友了!”刘飞故意着挑逗的话,又笑了笑。

“是呀!这家伙干啥去了,也不回个电话,让人着急。”

“噢!我还没顾上问,你男朋友是干啥工作的?”刘飞一听余姬在为男朋友着急,心“咯噔”一下,人家感情很好,自己咋能产生这种想法呢!又一想,这样的美女谁不想要,好不容易送上门来,总不能推开吧!刘飞是个很信命的人,今天能在这个庙会上遇上唾涎已久的余姬,也是缘分,老天撮合,又下了这场雨,不是缘分是啥!应该说是天公作美,不抓住这个机会,老天爷都不高兴呢!管她们感情好坏,又没结婚,这年头讲竞争,谁弄到手就是谁的。他站起身,准备靠近一点余姬,来个投石问路……

“咚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止住了他的步子,他暗暗地骂道,真他妈没眼色,偏偏这阵子……余姬以为刘飞要去开门,也就坐着没动。“咚咚咚……”的门声又响了,她看了看刘飞,见他没有去开门的意思,自己便站起了身,刘飞见余姬要去开门,忙拉住余姬的胳膊,意思让她坐下自己去开,门却“哗”的推开了,方成闯了进来。

“余姬!”

方成愣住了!刘飞拉余姬胳膊的手还没放下来,方成死死地盯住了这一幕。刘飞忽然明白了过来,忙松了开来,三人同时惊住了,房子里静得能听见虫子爬动的声音。还是余姬先坐了下来,因为她心里无病,只是对方成的突至感到惊诧。刘飞却不一样,一脸的难堪,站也不是走也不成的红着脸。

方成不敢往下想,心中却燃起了火,又不能发作,无凭无据的咋能乱说。本来就清纯的余姬当然不会像方成和刘飞那么的复杂,反而给方成耍起了孩子脾气,一张让人易醉的脸蛋越拉越长,差不多像条牛舌头。余姬越是耍性子,方成的心反而安稳了许多。方成很聪明,本来就怨自己因救人把余姬一人撇在了半山腰。何况,余姬真要做出越轨的事,不可能用老办法耍性子给自己看。余姬的性格他清楚,他更明白婚前的女人永远是猫,男人无论怎么也是老鼠。自己究竟还是在奴隶“战线”上挣扎的人。他稳了稳情绪,准备一如既往地给余姬赔礼道谦,把自己因救人而没给余姬打电话的原因解释清楚,又碍于刘飞在跟前不好开口。他瞟了一眼刘飞,意思是你咋还不走呢!却又一次看到了刘飞难堪的样子和红到了脖子的脸,疑惑再次产生了:不对呀!他怎么会这个模样呢!我连续敲门为啥不开门呢!分明他们在拉拉扯扯呀!就几个小时,余姬难道会……

方成无法判定到底怎么回事了。

余姬瞟了方成一眼,方成的苦容这才有所提醒,刚才的一幕一定让方成误会了,这对方成是不公平的。却又不愿主动开口向方成解释,凭什么要我主动,是你跑的没了影儿,要不是刘处长,这阵子还不知在哪个大树下躲雨呢!一想到雨,她下意识地听了听窗外,不知啥时候雨已停了,又想到了回家,这才转过脸对刘飞道:

“刘处长,谢谢你,我们该回去了!”

刘飞难受得早都想离开了,一是走了太没面子,二是舍不得把眼前的美人让给方成,却又没有理由不离开,勉强地说道:

“好,好,你们聊,我先走了,有事找我,有事找我。”

刘飞出去后,方成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等待余姬把话说清楚,余姬却宁是一言不发。她越不说话,方成越想的复杂,越想的复杂越生气,越生气越把进门时的一幕认成了事实。从来就没认过输的余姬又不主动,在她认为,今天的事全怪方成。二人又僵持了起来。

方成当然着急,仍是胡乱猜个不停。姓刘的男人是个处长,长的比自己还英俊,只是年龄大了点,一想到年龄,方成的心更毛了,忽闪出了不久前争吵的一幕:

“你能懂多少,我们都能懂多少,大学生又能咋样,不就是个书呆子吗!嫁一个大学生能比嫁一个小老板有希望吗!人家是社会大学,书本大学不还是为社会大学服务吗?不还是为了应付社会才上大学吗!”

“余姬,你咋能这样认识呢!暴发户也是老板,可他们究竟没多少文化,他们粗俗。”

“文化,你以为大学生就是文化人,别自我吹捧了,那叫知识,书本知识,能算是文化吗?知识就是知道认识而已,知道认识又不能成为现实,可人家富有,富有就是现实。我就喜欢成熟的男人,有思想的男人,不喜欢年轻人。”

方成越想越乱了,那个处长不就是个既成熟又英俊的男人吗!她们……他脱口而出:

“余姬,那个处长是不是很成熟?”

余姬依然低头不语。

“听见了吗!”他声音提高了,“你是不是对他……”

余姬还是一语不发。

“对他,有意思了!”方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胡说,你胡说,”余姬噌的站了起来,“你,你跑了,连个电话也不来,是人家帮了我,让我住在这里,你,你咋能……”

“那刚才他拉你……”

“是给你开门时撞在……”

门突然推开了,田文理站在了门口。

“余姬小姐,天快黑了,刘处长说这间房子就留给你们住,天气预报明天晴天,今天的庙会被雨打搅了,明天人会更多,空气又新鲜,明天再玩一天。这是刘处长的电话,有事了找他,你们在,我走了。”

“不,田先生,我们不在这里住,回家去。”余姬叫住了田文理,田文理回头又道:

“没车了,天又黑,住下吧!”田文理说完,也不管余姬同意不同意,拉上门走了。

方成没顾上给余姬来电话是因为遇难人摔的太严重,亏得他从小生长在农村,练就了一身的力气。跌跌绊绊的好不易背下了山坡,却等不来救护的汽车。他歇了歇又朝前背去,边走边鼓励遇难人要挺得住,却自觉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他以为自己背累了,也就没有了什么想法。救护车终于到了,他一下来了力气,在救护员的帮助下,把遇难者送上了车。谁知,遇难人因流血太多早已咽气了。

方成这才想到了余姬,可全身的衣服都血染了,总不能这样去见余姬吧,准吓昏余姬不可。他只好随着救护车到了小镇上,买了身衣服才朝余姬返了回去。他找遍了余姬可能避雨的地方,最后赶到了招待所,门卫告诉他余姬住的是19号房间,他一高兴,飞一般朝19号跑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推开门时却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方成慢慢地走向了余姬,试探性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见余姬没反对,伸手把余姬搂在了怀里:

“想死我了!”

“才不想你呢,根本就不痛人家。”余姬嘴里说着硬气话,却早已伸出胳膊抱住了方成。两人滚在了床上,一阵欢乐后,余姬突然推开了方成,问:

“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碰上了旧情人,把我忘了?”

“噢!余姬,还没顾上给你说呢!我做了件可怕的事,现在才有点后怕,把死人背了好长一段路。”

“啊!”余姬吃惊的朝后挪去,奇怪地望着方成!方成把他如何看到有人滚下观凤岩,自己如何营救遇难人,送上救护车后,大夫说早已死了的经过说给了她。余姬听后,一下又抱住了方成,床板的响声和二人的笑声组成了特殊的乐声。

夜,黑极了。那些总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全被黑色隔绝了。白天的绿色山林,无边无沿的草丛,也让夜色渲染得成了一座座巨大的,不规则的墨石,死寂,阴森,恐惧!

这里不比都峪市,不夜城中移动着各种不安分的影子,与纷乱的汽车和骚动的人群一样的不知疲惫,反复着特殊的功能。天地之别的山林和这个古老的上人院相同,有着不言不语的沉静与莫测!

余姬和方成没有去处,吃完饭便回了房间,已同居了一年多的二人免不了被冲动下的狂乐变成温顺的猫咪,如是两条晒晕了的蛇般地缠在一起,又进入了不同的梦境!

“咚咚咚咚”的敲门声把两人惊醒,本来就胆小的余姬把方成抱得更紧了,方成心思着半夜三更谁会来访,是坏人还是……

“会是谁呀,”余姬边问边看了看表,已是零晨两点,“这时候了,会是谁呢!”

“你睡,我去看看。”方成边安慰余姬边穿着衣服。

“先问清是谁,小心坏人!”余姬提醒他。

方成几下穿好衣服,伸手又把余姬的被子裹了裹,大声问道:

“谁呀?”

“查店的,派出所查店的。”门外传来了生硬的声音。

方成放心了,公安局查店当然是好事,也是为了安全吗!忙应声道:

“来了。”他拉开了门闩。

门开了,一下冲进了三个男人,一人身着警装,推开方成直扑床上的余姬而去,方成慌忙阻拦,被两个便衣推了个趔趄,穿警装的男人一下甩开了余姬的被角,余姬又慌忙盖上了。

“起来,没一点礼貌,起都不起来一下!”

“别,别这样!”方成连连赔着情,“她是我爱人,今天淋了雨,有些不舒服,请理解!”

“爱人?”穿警服的男人扭头质视着方成,“有结婚证吗?”

“对不起,还,还没,没领呢!”方成慌忙掏出了他的记者证,“这,这是我的证件,是来古庙会采访的。”

三个人全围了上去,穿警服的男人翻看着记者证。余姬想趁机穿上衣服,却咋也摸不着内裤蹬在了哪里,忙穿上了连衣裙。

“身份证?”穿警服的男人又问。

“忘,忘了带,原来没准备在这里住,有人从观凤台滚了下去,为抢救遇难人把时间误了。”方成想借救人来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咦!还是活雷锋呢,这年头的雷锋早都下海了!”穿警服的男人用讥讽的口气对方成道,“看把你美的,谁知道你是干啥的,假记者证多的是,少来这一套,跟我走一趟。”

“慢——”余姬大喊了声,“警服哪儿都有卖的,我这里也有一套。先出示你们的证件!”

余姬主持过警风督察节目,知道警务人员在执行任务时必须先出示自己的证件。

“哎!还能的不行,臭婊子也敢查我的证件,把她给我带走。”

两个便衣扑向了余姬,余姬一点也不示弱,坚决要看证件,两个便衣因没证件被动地站在了一旁。穿警服的男人火了,对两个便衣道:

“站着干啥,先把这个男人带走,料她也跑不了。”

两个便衣扑向了方成,强行把他带走了。

余姬慌了,这可怎么办,方成的脾气又不好,他们一定会打方成的,她乱了,来回在房间走着,忽然看见了田文理留给她的刘飞的电话,抓起话筒拨了过去,传来了“你要的用户已关机”的回答。她一下冲出了门,朝庙会治安办公室跑去,连续敲了三间房门,却没见一个人影。返身又去了服务台,服务台空荡荡的没人执班,她挨房挨门寻找经理办公室,依然没找着人。又想到了保安室,忙朝招待所大门口跑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招待所门卫”的牌子,连续敲打着小窗户玻璃。小窗户开了,她一阵惊喜,问:

“师傅,刚才那三个人是干啥的,他们把我的男朋友带去了哪里?”

“他,他们是派出所的,查店的。”保安回答道。

“你看过他们的证件吗?”

“没有。”门卫回答道。

“那你咋能让他们胡乱查房,咋能让他们随便进来呢?你们是招待所的保安呀?”

“那些人,哼!凶着呢!保安,狗屁保安,哑叭的舌头,样子货,名誉上我们叫保安,不就是年轻人干咧个传达室老汉的活儿,顶屁用!他们,惹不起!”保安说完,又关上了小窗户门。

余姬急了,“砰砰砰”再次敲着小窗户,小门又拉开了。余姬忙问:

“庙会治安室的人住在哪个房间?”

“早都跑光咧,他们才不住这烂脏地方呢!”看门的保安一口乡下话,发泄着内心的不平。

“那,那,经理呢?”她又问。

“回去咧,下雨前就走咧,老婆娃比这烂摊子招待所重要的多。”

余姬没主意了,只好返回房间,强制自己先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了拨打110报警,抓起电话,拨了过去,却是占线的声音。她一阵高兴:有人,那边有人,正接听报警电话呢,等会儿再打。几分钟后,她又拨了过去,还是占线,这样连续了十多次,一直占着线,她失望了。

她又想起了刘飞,试着再打一次,也许刚才线路故障,或者拨错了号码,再试一次,她又拨出了刘飞的电话号码,刘飞接上了,她一阵惊喜,听声音好像没睡醒。

“喂,刘处长吗!我是余姬,这里出事了。”

“谁呀!这么晚打电话干啥!”刘飞表现的很不耐烦。

“余姬,我是余姬,刘处长,我是今天在山上认识你的余姬,是你让我们住在这里的,对,是住在上人院山下招待所里的余姬!”

“噢,对,对,是你——余姬!”刘飞好像恍然大悟,忙问“咋这时候打电话呀,有事吗?”

“这里来了三个人,一个穿警服的,两个便衣,说是派出所查店的,也不出示证件,把方成带走了,麻烦你给上人院派出所打个电话证明一下行不?”

“行,余姬,别慌,没事的,我马上过来,不怕。”刘飞似乎全醒了,一口答应了马上过来,余姬既感动又高兴,又道:

“谢谢你了,刘处长,你打个电话过问一下,让他们放了方成就行了,咋能劳驾你跑一趟呢!”

“那咋行呢,谁的事嘛,不客气,我马上来。”刘飞不管余姬同意与否,挂断了电话。

刘飞的行为真让余姬感动,她想像着刘飞接电话的语气,放电话的动作,结合刘飞白天见面时的形象,觉得自己遇上这样的朋友真是缘分,自语道:

“别急,方成,一会儿,一会儿你就会回来,没事的,没事的。”

四十分钟后,刘飞进了余姬的房间。

“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半夜三更的,打搅你的休息!”余姬客气的感谢着刘飞。

“客气啥呢,说,咋回事?”刘飞很认真。

余姬详细讲述了查店经过,刘飞表现得非常气愤,抓起电话劈头盖脸地喊了起来,他要以上级教训下级的口气,让涉世不深的余姬感受一下他这个处长的果断风格。

“咋搞的,客人投诉你们不出示证件,就是犯多大的罪也不能违犯纪律吗!啊——嫖娼,什么,是……是嫖娼!当,当然算,那也得区别对待呀!没有其它证件能证明身份,好,我知道了,这样吧,你们先别……”刘飞忽然停了下来,好长时间不说话,只是听对方说,接着又道:“你转告白所长,我一会儿再去电话。”

“咋样!方成在他们那里吗?”余姬迫不急待地问道。

“在,只是,只是天亮后要送到拘留所去,是以嫖宿定的,最近又是严打时期,问题比我想像的要糟糕。”刘飞表现出了无奈的口气。

“方成是我的男朋友,怎么会是嫖宿呢!”她极力争辩着。

“唉!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清,也没有个准确的界定,没结婚证就是嫖宿,男朋友不受法律保护。咳!还是有,有些难哪!”刘飞说着话同时瞟了眼余姬。

刘飞的唉叹加重了余姬的负担,她能不急吗!一旦方成被关押,报社会很快传出丑闻,方成的工作、前途、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她怕了,对刘飞道:

“刘处长,求你了,你担保还不行吗!一旦方成被关押,肯定单位会知道,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我也这么想,前途要紧哪!咋能出这种事呢!局里最近又出台了新规定,总不能往枪口上碰呀!咳!要在平时,我还可以担保他出来,象征性罚点款也就罢了,可现在,还是……难呀!”刘飞为难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行呀!刘处长,你一定要想办法,求你了,千万别送他去拘留所,会毁了他,求,求你了!”余姬的眼泪“扑扑”地流了下来。

刘飞看了看余姬,心思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不急,我咋能达到目的呢!还得再给你的伤口上撒些盐,让你更“痛”一点。

“别哭了,也就十几天时间,年轻人嘛,受受教育也好,我保证他们不再难为你就行了。”

“不!不行!咋,咋会是这样!咋,咋会是这,这样呢!”余姬哭倒在了床上。

刘飞看看时机到了,从衣兜里掏出沓面巾纸,伸到了余姬面前,余姬没理睬,他又试探着给她擦眼泪,余姬只是难过,没顾上反对。这下他来了胆子,双手把余姬抱起来坐在了床边,再次为她沾着眼泪。无助中的余姬又一次被刘飞的行为感动了,看了看刘飞,说了声“谢谢”后把身子朝一旁挪了挪。

“这样吧!余姬,为了你,我就犯这次错误,我担保,让他们象征性罚些钱,你就别哭了,我还心痛呢!”

余姬听刘飞说出了心痛自己的话,先是觉得不舒服,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这一笑,却给刘飞一个鱼已上钩的感觉。

刘飞可是个不白跑的货色,他所说的“象征性罚些款”,其实别有用心,倘若得到了余姬,也就无所谓了。万一目的没达到,所罚的款便是哥们儿的“劳务费”,刘飞历来都没空回过。

“我打电话给他们。”刘飞又抓起了听筒。

“喂!我是刘飞,市局治安处的。我可以保证他们不是嫖宿,我们是熟人。啥,罚款,咋就要两万,天亮前交钱放人,天亮后送拘留所,这不是难为人吗,这时候哪来两万元呢?不行,非送不可,那,那,好,好吧!”

刘飞挂了电话,告诉余姬派出所要交两万元罚款,天亮前不交就送拘留所。余姬又急了,此时此刻哪来的两万元呢?就是借也得回到都峪市,她犯愁了。刘飞却故意问道:

“你们带钱没有?”

“咋可能带钱呢?两万元又不是小数字,借也得给点时间!”

余姬认为派出所故意难为人,罚款就罚款,咋非要在天亮前交款呢!一时半会咋可能凑齐那么多钱!就是在都峪市也不可能那么容易,何况是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山野僻壤。送拘留所就送去吧,反正自己嫁给方成已是定局了,管他旁人说啥呢!可是万一影响了方成的前程,自己会跟方成受一辈子罪,她难了,又流下了眼泪。

刘飞见余姬的心已乱了套,心想戏也该收场了,闹僵了反而不好办,对余姬道:

“这样吧,余姬小姐,干脆,帮人帮到底,谁叫我喜欢你呢!我打电话给田文理,让他马上送两万元到派出所去。”刘飞说完,也不管余姬同意与否,拿起电话便通知了田文理。

余姬正因两万元的罚款而愤愤不平,又担心方成因此而影响了名誉,两万元一时半会又如何找到,心绪乱的成了团麻。刘飞的慷慨解囊又一次感动了她,好像一下子散去了愁云一样,又觉得不应该接受人家这么多好处,正难为情着,刘飞却突然说出了他要走的话。

“没事了,你休息吧!我,我该回去了!”

刘飞根本就不想离开,至少天亮后的古庙会还得继续值勤。他是个极其诡诈的人,这样说是为了给余姬使障眼法,既看不出他的阴谋,又要余姬认为他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式的朋友,才故意说出了他“该回去了”。

“都五点多了,一会儿天就亮了,等田文理来了一块儿走。”余姬虽然感谢刘飞,却担心刘飞一走,万一田文理没送来钱误了方成的事,到时候又该咋办?加之天很快就亮了,才劝刘飞不要离去,这正好又中了刘飞的诡计。

“也好,免得又出差错,让我们的市花伤心!”刘飞说着话,顺手在余姬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余姬难为情地笑了笑应付了刘飞。

“余姬小姐,事情已处理了,咱们拉拉闲话,你也就不烦了。说句笑话,像你这样的大美人能主动吻我一下,这忙嘛,真的算没白帮,对我来说,嗨!这辈子,也就够了!”刘飞开始了他旧戏重演的圈套,脸却有点红了。

“刘处长真会开玩笑!”余姬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她却认为是在说笑,怎么也不会想到刘飞完全是有目的地投石问路。

“真的,余姬,我说的是心里话!”刘飞忽然认真了。

“那咋可能,咱们是朋友嘛!”余姬感觉不对劲,忙推托道。

“余姬,男女之间是不存在真正的朋友的,一旦有,绝对离不开性吸引,你说呢?”刘飞边说边注视着余姬的表情,欲火在连续上升,咋看余姬都那么粉面桃花,那么让他神魂颠倒,他的欲火已烧到了失控的地步。

“不会吧?我的男性朋友很多……”

“余姬,你不主动也行,我能亲你一下吗?”刘飞朝她靠近了一步。

“不,不行,我会感谢你的,用其它方式……”余姬慌忙朝后退着。

“亲一下,我保证,就亲一下,算我求你行吗?”刘飞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乞求着。

余姬的心矛盾极了,人家帮了自己这大的忙,又表露了喜欢自己的意思,也不能太不给人家面子,何况,刘飞的形象、人品,对自己的关心,男子汉的气魄,咋能……可这亲一口又不是随便的事,她难住了,低下了头。

刘飞以为她默认了,迫不及待地把嘴伸向了余姬,“啪”的一下,余姬一掌打了过来,刘飞却没生气,反而扑向了余姬,把她压倒在了床上。

饿狼般的刘飞连续在余姬的脸上亲着,余姬左右回避也无济于事,边避边说:

“行了行了,不止一口了,快,快,起去,起去。”

刘飞当然不可能信守只亲一口的诺言,反而越来越疯狂,她的连衣裙早已被刘飞揭上了胸部,余姬急了,无论余姬怎么说,怎么回避,也推不开刘飞宽厚的身子,她慢慢地不动了。

就这样,刘飞第一次占有了余姬的肉体。

那阵子过后,余姬突然哭了,越哭越伤心。刘飞怎么劝也没用,直到窗外传来打扫卫生的服务员的声音后,余姬才停了哭声。

打那以后,余姬发誓不想再见到刘飞,刘飞却一直给她打电话,曾多次打到单位找她,她实在忍受不了了,不得不在电话里骂了他,骂他是个流氓,警告刘飞不许给她再打电话。刘飞呢,依然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

两个月后,余姬把为了救方成而失身刘飞的话全盘说给了方成,希望于方成能更爱自己。她咋也没想到,方成却认为她和刘飞在那晚事件发生前已有了关系,恨余姬不是个好女人,不久便和她分手了。

余姬痛苦极了,骂方成没良心,说方成不理解她,可这一切都成了过去。她更恨刘飞,恨刘飞毁了她的生活,恨刘飞给她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痛苦,因此而少言寡语,人也消瘦了,总是一个人待着,时不时去一下离单位很近的护城河边,想在那里寻找一点和方成在一起时的回忆。星期五下午六点,她又去了护城河公园,想让自己从失恋中跳出来,她凝视着被风吹动的柳枝,模糊中又想起了几个月来的遭遇和变化,不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咋一个人,方成呢,他没来陪你?”

她闻声回头,却是刘飞,她真不知道该咋样面对这个毁了她的男人!尽管刘飞经常打电话约她,她一直拒绝又拿他没办法。此刻,刘飞又站在了当面,她没了主意。

刘飞坐在了她的身边,很近,她感到不适,却又不好意思挪开,女孩子嘛,只要有过一次那种事,也就减少了对对方的羞怯感,何况也不怎么讨厌刘飞的长相,此刻的伤痛与情感也需要一点慰藉,也就随他便了。

“方成呢?”刘飞故意刺激她,“方成也不来陪你,咳,这小子!”

“一,一会儿就来,他在采访一个抢救落水儿童的青年。”女孩子总是爱面子,她不想让刘飞知道和方成分手的事。

“是吗!英雄,是个英雄,把自己心爱的人撇在这儿,却去采访什么救人的好汉,让心上人独自在这里伤悲,人都憔悴得走了形,佩服,佩服。”刘飞心里明白,方成和余姬分手的事他甚至比她知道的还早,事中迷的余姬当然没有旁观的刘飞清楚,刘飞一直就没有停止对方成和余姬的情感变化的关注。从余姬消瘦的面容和低沉的情绪中,更肯定了他得到的消息的准确度,从余姬走出电视台大门,他就尾随其后一直跟到了这里。

“啥意思,神神叨叨的啥意思!”余姬淡淡地回了句话,心里却有些慌:是不是他知道了自己和方成分手的事?

“爱,爱是个魔方,动了它的男女都会神神叨叨,所以我也身不由己地进入了神神叨叨!”刘飞半挑逗半认真,借题发挥也借此拉话。

“请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余姬嘴里说着赶刘飞走的话,却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周,她怕有人听见。

“来了就没打算走,这是我既定的方针。”刘飞的地痞劲又来了。

“你就不怕我喊人,公安局的大处长就不怕丢面子?”余姬既带有威胁的口气,又在有意地提醒着刘飞。

“有人更怕丢面子,小公园里的游人认识我这个小处长的绝对没有认识大名人的多。”刘飞早已观察到了她刚才的举动,知道她这个电视节目主持人比自己更注意形象。

“地痞!流氓!”余姬无奈地骂了句。这句话恰恰反馈给了刘飞这个久经“欢场”的男人重要的信号——她黔驴技穷了,反而把她挤的更紧。

“走开,给自己留点脸。”她又骂了句,却没挪动位置。

经验十足的刘飞已完全明白了余姬的心理动态,更贴紧了她,她偏头瞪了他一眼,依旧没有移动。他更认为她默许了,或者说怕周围人看见,伸出了右胳膊从身后试探着搂了搂她,她又骂了句:

“十足的赖皮。”她却没推他的胳膊。

女孩子吗!怕的就是男人的死缠活磨,更怕的是死皮赖脸,加之人在情感失落后的需要,女孩子尤为明显,本来就对刘飞不怎么反感的她又和他有过那么一次事实,也就顺其自然了。

也是刘飞实在喜欢余姬,他真不想让余姬这么煎熬下去,余姬的默认又一次给了他信心和心痛她的理由,发自肺腑地叹道:

“咳!真的瘦了,别这样了好不?你恨我,我都理解,都怨我太喜欢你,太爱你了,你憔悴的样子让我心痛,只求你允许我关心你就行,我不强迫你什么,你能高兴就是我的愿望。”

刘飞的肺腑之言又一次打动了余姬,她对照着和方成在一起的日子,这些话方成是说不出来的,也压根儿说不了这么动人的话,也许这就是年轻男人与成熟男人的区别吧!女孩子嘛,别说男人的话动心,就是明知没用的奉承话也乐于听几句。她慢慢地朝刘飞靠近了。

“方成呢?你们生气了!”刘飞又故意问道。

“吹了,我们吹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吹了?”刘飞故作惊诧。

“为你,你还有脸问这个。”余姬既带有报怨的口气,又有些撒娇的味道说道。

“我咋没脸问,他爱你,真的爱你吗?爱你怎么还分手呢?要我说,他根本就不爱你!”

“你胡说,他爱我,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流氓!”余姬又来了气,同时和刘飞拉开了点距离。

“还不是为了他吗,咋不理解人呢!要不是怕你为难,谁爱管那么多闲事!”刘飞又朝她跟前挪了挪,话语却很柔和,顺手在余姬的背上轻拍了下。

“为了他,为了他就该用女朋友的身子换,亏你能说出口!”余姬的气又消了。

“这小子,恩将仇报,余姬,我给你出这口气。”刘飞忽然瞪大了眼睛,装出副抱打不平的样子。

“你要做啥?”余姬警惕地问道。

“教训教训这小子,欺人太甚。”他更认真了。

“欺人的是你,不是方成。”余姬以为刘飞真的要报复方成,忙争辩道。

“我……我怎么?我爱你,就是他不和你分手,我也要把你夺过来。”

“你有家了,别骗我!”

“可以离,离,马上离,余姬,咱们好吧!我真的爱你。”余姬却没回答,忽然站起身朝公园门外走去。刘飞愣了大半天,又跟了上去。

这是后来余姬告诉我的。

那时,我几乎要发疯了。

哪怕有一线希望我都会走下去,却一点可能也没有。

我没有了可走的路。我不知道,我头顶的天和别人的天有什么不同,我头顶的天咋如此低,又如此的遥远,缺氧似的让我窒息。周围的一切好像有意在为我编排着可怕的网,来往的行人都似乎在嘲笑我。

人在走投无路、无所适从的时候,越是没主意,越想知道后事和最终结局,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想看到希望,似乎这是规律。我急不可待地盼望,能有个高人或者神灵指给我条能走下去的路,或者能理顺我心中乱麻般的头绪,我想到了人们在万般无奈时寄托希望的圣地——上人院。

上人院位于都峪市西南方五十公里处,是西周文王姬昌休闲养性之地,至今尚存文王庙,文王潭,姬旦面,姬家沟,姬家嘴,宫适墓,殷家沟,苍益沟等周代遗址。南有擂鼓台根系主山,自然的形成了一道土龙直通都峪。上人院背靠昆山,昆山又直接秦岭主脉,地气通融,瑞祥罩顶。紧挨昆山的便是龙峰祖山,晨光初现,雾锁峰端,云绕山峦。往下便是少祖山,山岭重叠,紫气霞光,若是雨后见晴,常常彩虹呈映,乃是一道罕见的奇景壮观。最低处便是主山,是上人院坐落的宝地。曾有风水大师言及此境:不为圣道,必育王侯。唐代诗人韦应物曾以五绝留寄上人院:

祖攀吮地韵,

昆峰日月灵。

少祖磐紫气,

江山一揽中。

贾岛律诗题寄上人院:

禅庭高鸟道,

回望极川原。

樵径连峰顶,

石泉通竹园。

林深犹积雪,

山浅未闻猿。

欲别尘中苦,

愿君殆一言。

上人院内两株古柏,也不知多少年轮,树身巨大,苍劲雄臂,三搂有余,枝干纵横交错,叶茂根劲,树旁各生一株红藤,攀绕柏枝,条壮叶艳。每逢夏至,翠柏红叶,如是古柏开花,真可谓之罕景奇观。

来上人院的信客涌涌潮水,闹闹嚷嚷。不知因其道院的神灵灵应,还是道院住持没有经济头脑而不收门票,游人香客络驿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