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花和几个妇女在屋里选种子。雪怡进来,跺着脚上的雪,呵着手说:“这天头,可真冷啊。”
王花把最热乎的地方让给了雪怡。雪怡和姐姐不一样,她融入得很迅速,她们常常跟她唠家常,只有谈到很牙碜的男女之事,雪怡才悄悄避开。时间一长,大家也自觉起来,不说这类粗话让她难堪。
王花看看几个姐妹都不错,就说:“妹子呀,你就这么过,不僧不俗的,有家的人还像出家的人,也不是个事啊。到底相中了谁,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雪怡说:“谁也没相中。我就这么过,挺好的。”
王花说:“准是让迟队长把你给忽悠蒙了。你咋舍近求远呢,你姐夫高喜扬,是个多棒的男人哪,有多少女人想嫁,他都不打拢,肯定心里装的是你。再说,姐夫娶小姨,那是最近便的,你也算是接姐姐的班了。”
雪怡笑了:“我姐她也没留这方面的遗嘱啊。再说,感情上的事不那么简单,光是近便也不行。”
王花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犯小孩子的毛病。你准是看书看多了,想按书里的模式找对象,那样你这一辈子就全给耽误了。”
雪怡说:“王姐,我这点感情,就像惊蛰的虫子,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寒冷,刚刚缓过来,一时半晌还爬不动。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好心,容我慢慢来吧。”
雪怡这么说,也是很真实的。比较而言,她对迟建军的好感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这么做有悖情理,可事情就是这么真实地发生发展着。迟建军回家的时候带回三本书,一本是《简爱》,一本是《金苹果》,一本是《飘》,投其所好地送给雪怡看。雪怡看得如醉如痴,主人公罗切斯特和简爱的爱情故事让她泪水涟涟,那段堪称经典的对话让她久久地回味:
我要的是你,心灵——连同你的意志、活力、美德和纯洁;而不只是你的易碎的躯壳。如果你愿意可以轻轻地飞过来,偎依在我的怀抱里;而违反你的意志抓住你,你就会像香气一样从紧握中逃脱——我还没来得及吸进你的香味,你就消失了。哦!来吧,简,来吧……
你不愿再来了?你不愿意做我的安慰者,我的拯救者了?我深深的爱情,我的狂暴的悲伤,我发疯般的祈求,对你都不算什么吗?……
那么,去吧,——我同意,可是记住,你是把我留在这里受痛苦。上楼到你自己的屋里去;把我所说的话好好想一想,简,看看我受的苦——想想我。
最后简爱还是走了。雪怡心里为罗切斯特惋惜和哭泣。一看到这样的地方,雪怡就想起迟建军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就把自己当成了简爱,把迟建军当成了罗切斯特。让她非常感动的还是简爱回到罗切斯特身边的那段,这也是她最满意的结局。经磨历劫的简爱终于回到了罗切斯特身边,尽管他双目失明,她还依然如故地爱他。雪怡甚至想到,自己若是简爱也会这么做,为至爱哪怕献出生命,那也是件有意义的事情。面对迟建军锲而不舍的追求,她难免芳心暗动。不过她很清楚,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就是那个漂亮的店员唐秀。
雪怡从来不和人约会,可不期而遇还是时常会有的。迟建军好几次都表示出了意欲亲近的冲动,可雪怡坚决地阻止了他。她说:“我岁数是不小了,可毕竟还是个姑娘。我不可能和一个已婚的男人这个那个。”
迟建军听懂了她的潜台词,马上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马上就
离婚,哪怕只是为了你。”
雪怡说:“我可不想充当第三者。”
迟建军说:“我爱你爱得都要发疯了。”
雪怡说:“发疯是年轻人的事,你和我都不再年轻了。”
就是这样,雪怡冷静地把握着尺度,每到关键时刻,都及时给迟建军降温,因为她很清楚,爱情是一场危险的游戏,最容易受伤害的还是女人。
有一次,雪怡正在马棚里喂马。马棚被打扫得很干净,氤氲着焦糊的马料味和香甜的干草味。大概马匹到了发情期,公马不断侵袭母马,体下还露出黑不溜秋的一大截,这让雪怡很是难堪。这时候迟建军进来了,——作为一名副队长,关怀一下农副业也名正言顺。
迟建军似乎受到了公马的煽动,呼吸急促,眼睛晶莹有光,分明有眼泪在里面闪动。他就像个中邪的病人,朝她径直走了过来,扑通一下,就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像背诵台词一般,吐出了一串滚烫的话语:“雪怡,我一直都在爱着你,这种爱就像是一场大病,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拔了。你可怜可怜我,就答应嫁给我吧!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厉害,它是为你才这样狂跳的。”
这么说着,他就抓雪怡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除了正常的握手,雪怡从来没和男人这样接触过。她浑身都在战栗,好像遭遇了空前的寒冷。迟建军有过如火如荼的恋爱史,在这方面的经验是足够的,审时度势中,就把她搂在怀里,疯狂地吻了她。
雪怡哭了。说不清是激动是惊异还是委屈,她的泪水决堤般倾泄而下,让迟建军吻了满嘴。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如同惹下了弥天大祸,他赶紧掏出手绢想为雪怡擦泪,可手绢并不干净,只好作罢了。
这是一场持久战之中的闪电战,两个人全都战战兢兢,甜蜜当中还有些许罪恶感。那以后迟建军便采取偷袭的办法,常常出其不意地在她的面前出现,让她忧喜参半。她只允许他的激吻,而且决不拆包装,迟建军充其量在她的敏感部位隔靴搔痒地揣摸几下,又被她嗔怒地喝阻了。事情过后,雪怡也很后悔,一个姑娘让一个有妻子的男人亲近,这既是玷污,也是不贞。
有一天,雪怡在给孩子缝衣服,其中还有迟涛的一件。迟建军在外面咳嗽一声,如同传递一个信号,接着就推门进屋了。对于他的造访,雪怡又恐惧又期盼,可一见了他的面,就禁不住心跳加快,脸也红了。
迟建军说:“雪怡,小涛给你添麻烦了。亲妈没伺候,反倒让你伺候……”
这话是双关的,雪怡听得出来后面的省略号。迟建军的眼睛喷吐着欲望之火,让雪怡不敢直视。有人说眼睛是爱情的工具,其中两项功能就是顾盼和躲闪,这话用在此处是最恰当不过的了。雪怡说了一声请坐,没想到迟建军就坐在了她的身旁。
迟建军从兜里一一掏出东西来——一双天蓝色带小白花的尼龙袜,一副红色毛手套,四条红的和黄的绒头绳。这些在一般商店里见不到的礼物色彩缤纷地摆在雪怡面前,对于女性而言,这几乎就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雪怡说:“这么紧俏的东西,是谁帮你买的?是你老婆,还是那个商店主任?”
迟建军:“你别管那么多,反正别人买不到的东西,让我给买来了。”
雪怡说:“你这是给谁买的?如果是给丛慧买的,我替她收下了;如果是给我买的,你拿回去吧。”
迟建军说:“咱俩好了这么久,难道连这么点礼物你都要拒绝?”
雪怡说:“我不接受不明不白的东西。”
迟建军说:“雪怡,你干吗那么较真?婚姻不等于爱情,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呀!”
干打垒里的光线很昏蒙,这就营造出一种黏滞的气氛。迟建军回手把门插上了,这让雪怡同时感到了莫大的幸福和极端的危险。果然没错,迟建军叫了一声雪怡,就直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来解她的裤带。这显然是不行的,没成熟的果子必定生涩,雪怡奋力反抗着,但迟建军已经完全发动起来,强大的惯性让他刹不住车。眼看就要剥皮露笋,雪怡拿起手中的缝衣针,用力扎了他一下。迟建军哀叫了一声,这才如梦初醒,向雪怡低下头去,喃喃地检讨说:“是我不对,我耍流氓了!”
雪怡哭着哭着,又笑了。她可怜面前的男人,也知道他是真心爱她,可是她不会轻易让出最后的阵地,这也是她时刻都在固守的道德底线。她说:“迟建军,你要是真想和我结婚,马上回去
离婚吧。连你带迟涛,我都接着。”
迟建军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指天矢日地说:“你等着我,十天之内我不离婚,再不回来见你!”
迟建军瞒着众人,找了个工作上的借口,真就回家了。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春节的年货,看着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十分的殷实。迟建军很清楚,这是老温的功劳,老温在利用他的特权,拐弯抹角地“支援油田建设”呢。唐秀看着丰韵十足,闲花幽草一般,阳光雨露都不缺,见了他也表现出了可人的媚态,也不管天黑没黑,插起大门就操练起来。迟建军忽然明白了,男人自认为十分坚强的意志,在赤裸的美女面前竟是那么脆弱,甚至不堪一击。他像饥渴已久的灾民看见了
美食,什么都不顾了,扑上去就是一顿饕餮。在喷薄的尾声里,他低喃说:“雪怡雪怡雪怡……“
唐秀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迟建军掩饰说:“这是我们井下作业的术语。”
唐秀笑了,把他揽在怀里:“你这是职业病。你作业了半天,我这口井,好不好?”
迟建军抚弄着那片旖旎的凸凹,上面每一寸都是致命的诱惑,让他有点儿美不胜收。便说:“好,各项指标全都呱呱叫。”
唐秀说:“军哪,你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你。那个老温,不过就是一时垫补垫补,你要是觉得不平衡,在外面打打野食,我也不会吭声的。”
迟建军听得出话里有话。实际上迟建军狂追雪怡的事,唐秀也是知道的,每次迟涛从油田回来对她转述,她就分析出来了。唐秀抚摩着迟建军的头发,他的头发又黑又密,还带着柔和的大波浪,的确是个帅气的男人。
唐秀先发制人地说:“你想
离婚吗?”
迟建军反问:“你咋知道的?”
唐秀说:“现在离还不晚,我这副模样,还不至于臭到家里,省得到了一把年纪再离,那就不明智了。”
迟建军说:“秀啊,从心里说,我也是不想离的,可是……”
唐秀发出一声动听的冷笑。平心而论,唐秀的魅力恰恰就在于她的风骚;如果说黄家姐妹都是月光般的恬静之美,而她就像一朵风中的罂粟花灵动而招摇,美艳而危险,甚至成了商店的一大品牌。当年站柜台时,就颇能招徕顾客,有些人不是去买东西的,而是去看唐秀的。她和迟建军结婚时,就有人说,这是“油田郎独占花魁”,后来唐秀红杏出墙,这些人又说,人家是“头戴铝盔走天涯”,他是“头戴绿盔走天涯”,反正唱起来都差不多。
唐秀说:“我三舅来了。他一直想见见你,你回来得正好,离不离的,先拜见一下,也能证明你有修养。”
这个消息让迟建军很震惊。唐秀的三舅在外省干得很猛,已经是正厅级人物,早就听说要调过来,一直干打雷不下雨,想不到如今终于变为事实了,还负责着省里的权要部门哩。就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说:“咋就这么巧呢?这就能证明,我们爷俩有缘分!”
事不宜迟,反正东西都是现成的,迟建军当即划拉了一大堆烟酒糖茶,趁着天色还不太晚,非让妻子陪着,来看舅丈人了。唐秀的三舅五十多岁,雍容地坐在太师椅上,和姐姐姐夫唠着家常,一看那神态举止就不是等闲之辈。迟建军鞠躬如仪,脸上的笑容也很明媚。三舅看他的目光很是欣赏,拉住他一只手夸赞说:“我们家唐秀真有眼光,这模样,都能当国家仪仗队了!”
迟建军注重的并不是这些,他早已经认识到了,男人的相貌并不那么重要,玉面郎君已经近同奶油小生,含有几分贬义了。他为舅丈人倒茶点烟,十分的殷勤,还张罗着亲自上灶做菜,跟舅丈人共饮几杯以庆相聚。但三舅是不在家吃的,县里的领导早就安排好了,而且竞相作陪,惟恐抢不上。三舅问了几句工作情况,迟建军还拿拿捏捏的不好意思,这时候唐秀说话了。
唐秀说:“三舅,建军要才有才,要干有干,撇家舍业的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小的副队长。总这么啷当着,也不是个事啊,油田上也太拿豆包不当干粮了。”
三舅问:“副队长是什么级别呀?”
迟建军难堪了,嘟囔说:“什么级别也不是,兵头将尾,一般干部而已,组织部门都管不着。”
三舅一点就通,却波澜不惊地笑着说:“千里马长有,伯乐不长有。回去好好干,我跟有关方面打个招呼,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嘛,搞四化建设,不能埋没人才啊!”
迟建军真的就“发光”了,他容光焕发,满面春风,就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回到家又一次颠鸾倒凤,跟唐秀疯狂了一把。云消雨散之后,唐秀服下一粒
避孕药——即使丈夫不在家,她也坚持服药,这样既能保持体形,更能减少麻烦。然后说:“军哪,迟涛归你还是归我?你说吧。”
迟建军说:“你这是啥意思?我没说要跟你离婚哪!”
唐秀说:“你别为我担心。虽说我大了几岁,恐怕等着接你班的人也乌漾乌漾的。”
迟建军就像个弱势的谈判者,在兵临城下之际,是没法坚持条件的。就哄着妻子说:“我怎么可能离婚呢?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爱你的。”
三天之后,迟建军回到了开天村。雪怡远远地看到他,心里兴奋地忐忑着,期待着美梦终能成真。可迟建军并没来找她,反而没事人一样,在工人当中谈笑风生,有意无意地在白脸上抹些原油道道,以示他的质朴和领导干部不脱离生产劳动。雪怡感觉到了情况不妙,那天趁他一个人在家,就鼓足了勇气,推门进屋了。
雪怡说:“迟建军,你咋躲着我?”
迟建军神态就不自然了,手脚变得异常规矩,低首下心地说:“雪怡,我对不起你。婚,我离不了。”
这寥寥的几个字,像惊雷一样轰鸣着。雪怡静静地站着,吃力地一笑,用手扶住门框,这样她才不至于瘫倒。迟建军的话就像一颗颗钉子,既整齐又凌乱地钉进了她的心里,这就意味着她所有的真情投入,全都变成了一场游戏——本想做一个永不婚嫁的贞女,却让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给玩弄了。无助的泪水簌簌而落,雪怡觉得有很多话要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迟建军给她跪下了。这一次不是单膝,而是双膝。他也流着眼泪说:“雪怡,生活是很实际的,咱们不能戗着,咱们认了吧!”
此时,雪怡的心里只有三个字在联翩萦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三个字被无限复制,变成了一长串首尾相衔啁啾不已的小鸟。她绝望地看看窗子,那个被倾斜的墙壁弄得不再规则的小矩形正扒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她认出那正是迟涛。她终于笑出声来,对着伏罪的有情人说了一句:“那好吧。”然后她走了出去,一直走到火红的晚霞里。
王顺是第一个看到这情形的。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知道。雪怡和迟建军的日益走近,让他的暗恋走到了绝境,可又不想轻易出局,就怀着近于天真的幻想,期待着有一天奇迹发生。现在他幻想的事情终于来了,这让他有了不战而胜的窃喜。他像个愚忠的扈从,跟随着雪怡一直来到雪野里,最后停在大泡子跟前。
王顺说:“雪怡,你要干什么?”
雪怡说:“我找我姐姐。”
这话已经是疯话了,王顺吓得够戗,忙说:“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雪怡说:“冬天不好,冻了这么厚的冰,这要是夏天就好了。”
王顺说:“是不是迟建军?那个龟孙子没安好心!”
雪怡看他说:“你能替我杀了他吗?”
王顺打了个寒噤:“哪能随便杀人呢?咱有组织,实在不行,就把他送进小号去。”
雪怡说:“把他送进去,你高兴?”
王顺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雪怡说:“那你是啥意思?”
王顺吭哧了半天,才说:“雪怡,你真是鬼迷心窍了。迟建军那种人哪能靠得住?你跟我吧,虽说让他过了手,可他是领导,多吃多占也是难免的,你们就是有过那种事,我也不嫌乎。”
雪怡哈哈大笑起来,她说:“王顺啊王顺,你这算见义勇为,还是乘人之危?你干吗要可怜我?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你是个童男子,何必非要捡别人的剩呢?看来,我是鬼迷心窍,你同样也是鬼迷心窍。你是个好人,但你我根本就不合适;周围有的是适合你的女人,听我一句劝,快点结婚吧,你和我,从此都别再做荒唐的美梦了。”
对于王顺来说,这绝对是致命的一击。他最终也不知道雪怡到底遭遇了什么痛苦,但他至此终于明白,他多年的守望,只能是一堆泡影而已。
雪怡坚韧地坐在雪地里,王顺看看劝不动,也不好动手拉她,只好跑回去叫人。高喜扬不在,两个孩子知道了,也不管天黑路滑,撒丫子就往大泡子跑。尖利的西北风把冰面上的雪扫净了一大片,一弯模糊的月亮就在冰面上朦胧地浮动。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终于找到了小姨,他们伺立左右,放声哭了起来。
雪怡说:“别哭,小姨看水里的月亮呢。”
丛慧伸手摸摸,小姨的额头滚烫,裤子已经冻在了雪地上。扶她起来,雪怡分明站不住了。幸亏高喜扬闻讯赶来,二话没说,背起雪怡就往回走。他没问雪怡发生了什么,可事情的原委本末他完全能猜想到。厚重的棉衣让他付出了成倍的艰辛,他像一匹汗湿的老马,驮着受伤的主人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片刻也不想停歇。雪怡滚烫的泪水纷纷坠落进他的后脖领,她呻吟说:“姐夫啊,姐夫啊……”高喜扬就像石头一样沉默着。他把雪怡放到家里的炕上,又叫来李秀芳和王花她们帮着料理,就出去了。
高喜扬把迟建军叫出来,两个人走向开天村的外缘,然后站在疏朗的寒星下。
高喜扬说:“本来,我舍不得打你,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再不打你我就不配做男人了。”
高喜扬朝迟建军的下巴打了一拳。迟建军踉跄了一下,没倒。他吐了一口浓重的唾沫,光线的原因,却分不清血的颜色。
高喜扬又打了一拳。这一回,迟建军的一排牙齿松动了。
高喜扬说:“知道因为啥打你吗?”
迟建军说:“知道。”
高喜扬说:“这可不是队长打副队长,而是一个男人打另一个男人。”
迟建军说:“我是该打。不过,我和雪怡没过杠,就是做做表面文章。”
高喜扬说:“你伤害了雪怡,伤害得很深很深。”
迟建军说:“队长,你咋处置我都行,只求你千万别让孩子们知道。”
高喜扬说:“大人的事,哪能让他们知道?起码我不能让迟涛瞧不起你。”
迟建军突然哭了,他跪在高喜扬面前,喃喃说:“我难哪,鱼和熊掌,我必须得舍下一个。这次我回家……”
高喜扬根本就不听他的唠叨,他把跪着的迟建军抛下,大步流星地回家了,而且连头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