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以暴治暴成了全校闻名人物,不少学生开始打探他的底细。当得知他至今没有女人时大悟。胡适说:一个怕太太的民族比较容易实现民主。王一没有太太可怕,所以成为暴君。学生们献计献策希望有女生使美人计,牺牲我一个,幸福万万人。遗憾的是女生们大都觉悟不高,胆气不壮,所以这一议案被无限期拖延。
杨晨因为旷课而上了黑名单打电话向我诉苦:“我不来上课总比来了而捣乱的人强吧?居然把我报上去。”
我忍住笑道:“旷课就不对嘛,以后不旷不就得了?”
杨晨道:“以后就更该旷课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为之气结,怒道:“你敢!”
杨晨笑道:“我说着玩的,我才不在乎呢。不过该安心学习了。”
“嗯。”我赞同。达成了共识,两个人就此僵住,因为下一个议题还没有出炉。寂静像一片水漫过来,我是个汉鸭子,只恨自己没有新闻记者的素质可以不断发问。
杨晨憋了半晌产出个一般疑问句:“老师,你———好么?”
因为是一般疑问句,除了回答yes或no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只得道:“好。你呢?”
“我———也好。”杨晨比我聪明,用拖长音的方式弥补了字数的不足。就好比文章字数不够,以标点符号凑。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的么?时间久了就会生分起来。姜夔在《鹧鸪天》里说“人间别久不成悲”,如果真是这样,该为之一大哭。
“杨晨,你变成什么样了?我已经好久没看见你了。”我幽幽地道。
“是好久了。不过我没有变啊。还是那样子。”
“那样是什么样啊,我都记不清了。”
“啊!”耳边传来杨晨惊天动地的声音,“不会吧?”
我吁了一口气,那种久违的感觉回来了,笑道:“逗你呢,怎么会。”
“我昨天还梦见你了呢。”杨晨不紧不慢地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心脏加起速来,忙笑道:“不准把我梦得太丑,否则不饶你。”
杨晨笑了二声转移了话题:“我想去上海。”
“不是去过了么?”
“还想去。每次从上海回来学习就有了动力,就像受到老师的鼓励一样。”
杨晨大拍我的马屁却不知是自寻死路。我童心大发道:“那我天天鼓励你不就行了,又何必去上海?”我猜杨晨的表情定是痛苦以极,可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快乐减半。
不料杨晨三寸之舌芒于剑,用设疑的方式化险为夷:“当然可以,不过有一件事是不去上海解决不了的。”
“噢,什么事?”
“这个我回来再告诉你。”
我不置可否。
杨晨忽道:“老师你能不能借我三百块钱,我的路费不够,回来就还你。”
我从容地应允,然而骨子里极不愿与杨晨有金钱上的往来。我自命清高,耻于谈钱。想以“青蚨”代之,古风不存,今人又多不懂。尤其是当交往已过滤为纯净水的质地时,惟恐因钱变得不适于饮用而只可濯足。
还是不放心,又道:“那你回来的路费呢?”
“到了那边我自有办法。”
“不准旷课!”
“呵呵,五一休五天能赶回来了。”
然而杨晨未能守约,不仅没回来连电话也不曾打一个。当然我并不是说因为我帮助了他,他就有义务向我报告他的行踪。任何事情一成为义务就索然无味。我只是不解,既然信任我就该有始有终,这样中途把我抛下难免会让人生出上当的感觉。我不希望他有事,更不希望他压根就没想告诉我。
我上过QQ,除了“我已安全抵达”外再没有其它留言。已经开学一周了,杨晨深藏不露。外面的世界真的就那么精彩么?我后悔他临行前没有嘱咐一句“梨园虽好,非久恋之家”;也后悔借钱给他,仿佛他的去而不归我也脱不了干系。
快一个月了,杨晨乐不思蜀。日子最苦的却是我:一方面担心尤忌再次节外生枝,一方面又怕杨晨真的出了意外。所以人瘦得可以与赵飞燕一争短长了。
仍然记得鲁讯的一个比喻。他说一个人生活在铜墙铁壁铸成的黑屋子里,那么该不该让他知道除黑暗外尚有光明呢?知道了又怎样?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言外之意,有的时候不知道的人有福了。
其实杨晨已经回来了。我是在楼梯的拐角瞥见了他的背影。我呆了好一会儿,心乱得很。《文中子》中云:上士闭心,中士闭口,下士闭门。我实在没有上士的修为,一个月的心竟是白担了。只好学中士什么都不问,再学下士做贼似的藏身于拐角黑暗处。我开始觉得我是不是把人性想得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