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管德育的曲校被市教委看好调到一中当正校了。这一消息传到实验高中大家心里都愁坏了。倒不是舍不得,毕竟还没到那么鱼水深情,愁的是面部表情太难摆。人家是上调,该恭喜才对;但毕竟是分离,当然有义务沉痛悲哀。心倒没什么,苦的是一张脸。
大多数教师采用的是低调的欢送,大有将军一去,大树飘零的感叹。我是个小女人,听到曲校要先我一步离开做梦都笑出声来,巴不得看不上我的领导统统走光。
这个世界惟一不缺的东西就是领导,货源充足的不仅可以送货上门而且做到买一赠一。曲校人走后坐的椅子还没凉呢,接替的王副校长就上任了。据说是某中学的正校,虽说从职务上是由正转副吃了亏,然而毕竟是由初中升到高中,从这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上调。可见领导这种职业是保赚不赔的,永远的上坡路,只要不露出尾巴。不,露出尾巴也无妨,只要没人敢去拽它。
一路的上坡并没有损耗王校肥硕的身躯。一米七的个头足有一百八九的斤两。去掉头那就是一堆肉,或是一滩油。脸上也肥肉横长,油多的要冒出来。而且身后总跟着一位大块头的干事,形影不离,好似私人保镖。后来才知道是王校的助理,姓李。在李助理的悉心助理下王校的肥肉疯涨,让人担心他一倒下就无有站起来的可能。不过也只有此时李助理方可大显神通。
王副校第一次来实验高中,他的威名还未远扬,所以学生窃窃私语以为来了位伙夫。王校不快。事又凑巧,走在楼口时与一学生狭路相逢。王校暗想凭自己校长的身份学生还不得躬身退后,俯首以待,不料此学生吃饭心急,直冲过去,从墙与王校的肉中间穿过去。王校亏得有这一身肉方才未被撞倒。墙和肉都不会叫痛,李助理又不在身边,王校只好亲自吓住学生:“站住!太不像话了,楼内不是禁止跑步么!”
此学生一愣,立住脚步回头一看:是个不相干的,气壮如牛道:“你是干嘛的?关你什么事?”
王校苦于无人替自己公开身份,又不好亲自宣扬,忍住气道:“重点不在这。身为学生怎可无视校规,成何体统!”
此学生扶掌大笑:“是我不成体统还是你不成体统?这么点路都要被你塞满了,占了别人的路反倒说人家,不成体统!”说完扬长而去。
王校领略过初中生的柔顺乖巧,哪成想高中生竟是如此胆壮气粗,一愣之下竟忘了去追,当然追也追不上。寻思了一回,气得肥肉乱颤,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学生挖出来。
李助理得知王校的遭遇深感自责,发誓以后与王校寸步不离。提议在星期一升旗时把男生留下让王校检阅。王校思索了半天深觉不妥。不要引起众怒,火还未放反倒引火自焚。正自搜索枯肠苦思良计,学生们不争气,又发一事,企图打群架。本是两个学生的纠葛,彼此瞅着对方不顺眼,却没有英国绅士的气度来决斗,只好网罗各路好手,企图以声势压倒对方。美伊都开战了,可见战争是发展的硬道理。当然他们没有美伊的装备,只好手提木棍,片刀前来应战。
开战当天,一路人手来了十几位以为胜券在握了,不料对方黑压压地来了四五十位。这十几位战士不是共和国卫队之类的忠勇良将,先起了怯心;而另一边也不效仿美国的持强凌弱,表现出少有的胸怀气度。既然胜败已定,所以哄的一声都散了。
然而到底声势太壮,全校皆知。王校深感自己责任重大,觉得学生个个有犯罪的潜能,未免草木皆兵。兵书上说敌暗我明是要吃亏地,所以彻夜难眠经过牡蛎产珍珠的痛苦历程,推出一套德育方案。此方案规定每班必须上报十名劣迹学生到德育处,好比公安局备案的“重点人口”。不过这样一来全校四十多个班级就会推出四百多名“重点人口”,树敌太多。所以由十名减到三名,布置下去。
然而就三名也难坏了班主任。班里顽劣学生不少,不过没有一个学生肯承认自己顽劣。课堂捣蛋的觉得自己还未捣出大乱;校园里抽烟的认为自己并未吸毒;打架斗欧的尽力表白并未有人丧生他手。我怎么劣迹了?凭什么报我!班主任被逼无奈,恨不能抽签决定人选。不幸被选中的学生呼天抢地鸣不平。有的说学校侮辱了他的人格,此学生吃亏在没读过《孟子》,所以不知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有的大呼头痛心闷,表明他的身心严重受创;还有的扬言要炸毁教学大楼,扬言而已,并没有机会付诸于行动。
轰轰烈烈地总算报齐了人数,问题又来了。这么多劣迹学生谁来监督呢?王校是不会干这事的,他有更大的事要忙。所以决定选一位德育助理担当此任。王一有幸,或是不幸,中选。原因很简单,长得太有威严了,不仅肌肉结实,一双小眼聚光如电,仿佛一柄照妖镜,任何妖魔小鬼登时原形毕露。
君子有三戒,色斗其二。王一不为色迷,却免不了犯斗戒。一百多名重点人口够狠斗一阵子了。训教处门口的地从来都没有干净过,王一白往黑归,连回家的路上都能逮几个违纪学生。然而顽劣学生好比当今歌坛的新人,不断推陈出新,只要嗓子具备发音功能就能出名。又好比大统前的中国,一雄毙,一雄兴,歌舞变刀兵,何时见太平?到后来也不知是因为抓了学生所以训学生,还是因为要训学生所以抓学生。
人是生而好斗的,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斗也不失为一种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