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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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蕾说:“不,我是说,不管我们今天怎么谈,谈的结果如何,都不能忘记我们共同面对的一个男人。”

“共同面对的一个男人?!”时成不屑一顾地冷笑一下,“我的面对与你的面对,是一回事吗?黄蕾,你是研究生,学历比我高,懂得比我多。你又是作家协会的,知道‘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句话的份量。你必须认清这样一个现实:我与胡大江不是‘梦中情人’。也不是‘露水夫妻’,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合法婚姻。我们吵也好,骂也行.那是内政.容不得别人的干涉,更容不得外来人侵,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国庆节的那天晚上,对你的入侵,知道我保持了多大的克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屈辱?作为一个妻子,我够大度的了。

作为一个女人,我也够善解人意的了。那天晚上我要求你远离我的丈夫,让我永远见不到你。可是你做到了吗?你们继续约会,深更半夜还给他打信息!我们都是女人,女人最知女人心。知不知道,你打来信息时。我们做爱后还不到十分钟。更令人痛心的是,胡大江在他妻子的身上获得满足后,睡梦中,喊着的却是你的名字……“

时成潸然泪下.说不下去了。黄蕾慌忙递来一块纸巾,时成没接.自己重新拿了一块,擦干了泪水,稳定了一下心绪,坚强地抬起头.目光眺望窗外.心里在说:“我这是怎么啦?求别人同情?不,我不是这种人,不是的。”

黄蕾怔怔地看着时成,表面平静如水,可心底里却狂风大作,波涛汹涌。面对胡大江的妻子时成和她刚才的诉说,羞愧和内疚,如决堤的洪流,滚滚而来。她在寻找力量,抵挡这滚滚而来的羞愧和内疚的洪流。

黄蕾与胡大江的“第一次”,绝非偶然,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长期以来她所研究和奉行的“性权利”的理念在支撑。尤其是看完胡大江写的《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她的那个理念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在学术上,俩人一拍即合,觅到了知音。

黄蕾问:“大姐,你了解胡总吗?”

时成收回远眺窗外的目光,回过过头来.诧异地问:“难道你比我了解得更多?”

黄蕾说:“也许在某个方面比你了解得更多更。”

时成问:“哪个方面?”

黄蕾说:“有关你们的夫妻的性生活。”

时成说:“你不觉得这个话题无聊吗?”

黄蕾说:“不,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很多夫妻反目、家庭韵破裂,与无视这个话题有重要的关系。”

时成说:“我不是理论家.也不是心理学家。”

黄蕾说:“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必须正视和研究这个话题。不能否认,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是强权,是主宰。男人们在高谈阔论拯救女人的同时,却忘记了自己离开了女人无法生存这个活生生的事实。相反,女人也在拯救男人,特别是他们的性权利。”

时成说:“你偏离了我们今天的话题。”

黄蕾说:“绝对没有。”

黄蕾从包里取出胡大江创作的书稿,放在时成的面前说:“这是胡总写的小说文稿,你看过吗?”

时成惊讶地拿起稿本问:“他还能写作7”

黄蕾说:“文笔不错,也很有思想。”

时成问:“什么‘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这里写的是什么?”

黄蕾说:“我刚才说的那个话题。”

时成将书稿往桌上一扔说:“我再重申一遍.这个话题无聊.我不想看。从来也不看。”

黄蕾说:“你一定要看。如果这书稿解释不了我和胡总的关系.我向你赔礼道歉。”

时成问:“你从来没想过向我赔礼道歉,是吗?”

黄蕾说:“是的。”

时成愤怒地:“为什么?”

黄蕾拿起了书稿,翻了几页,说:“你自己看吧,答案就在里面。”时成接过书,看着黄蕾翻到的那一页,字里行间,无不在震撼着她的心。书中写道:……当遭到“性冷淡”和“性拒绝”半年多时,我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几乎惶惶不可终日,特别害怕夜幕的降临。我常常紧闭办公室的门,在里面抽烟,徘徊,像一头铁笼中的困兽。我常有神情恍惚之感,几次“签错了合同,批错了发栗”,损失了上百万……曾有几次.我差点失去理智.投进“三陪小姐”的怀抱……

“这么说.是你拯救了他?”时成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书稿,问黄蕾.“我应该反过来感谢?感谢你助人为乐的精神?荒唐的逻辑披上了漂亮的外衣.难道就不荒唐了吗?”

黄蕾说:“我知道。一个情人,是没有资格和情人的配偶讨论情感的是与非的。自从人类社会产生第一个家庭时,情人永远站在被告席上。但是情人的故事为何绵延不断.前赴后继?当然,这其中有荒唐的.但是也不能排斥理性的美好的。”

“我怎么看都觉得你的思维不正常啊。”时成说,“奉劝你一句.找个好男人.嫁了,做一个正常的负起责任的女人。好了,就谈到这里.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说完,起身,对服务生说,“买单。”

黄蕾说:“不、我来付。”

时成说:“别客气。谁也不领谁的情,我买那壶‘玉山乌龙’的单”。黄蕾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成走到门口.黄蕾才想起桌上的书稿。她拿着书稿追上去说:“大姐.这书稿我还是建议你完整地看一遍。”

时成说:“要是我不看呢?”

黄蕾说:“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时成问:“什么后果?”

黄蕾说:“一个妻子不愿读或者读不懂丈夫这本书,其结果只能导致一场情感的悲剧。”

时成沉默了片刻.决定先到医院看医生。然后回到刚离开一天的公寓。

就在时成和黄蕾见面时.胡大江也去找了老马。

昨天夜里,时成给黄蕾打电话,他只听到“明天上午九点,还在那个‘不见不散’这句话。起初他以她偷偷给老马打电话,因为黄蕾证实,和老马在”不见不散“喝茶的女人就是时成。再看手机呼叫记录,大吃一惊,才知道时成打电话约见黄蕾谈话。形势的严峻可想而知,夫人情人面对面,不打得头破血流,也会骂得狗血喷头,到头来胡大江没好果子吃。当务之急,立即阻止事态的发展。要阻止事态的发展,只有找老马,和他摊牌。抓住了老马和时成关系这条线,再顺藤摸瓜,不相信时成不低头。那时,胡大江会对时成说,咱俩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一报还一报,扯平了。这就是他采取的”以毒攻毒“的阻止事态发展的战略。

胡大江敲老马门的时候,老马刚从被窝里出来,还没漱口刷牙。头发在枕头上压得乱乱的,翘翘的,像当今年轻人流行的“爆炸式”发型。老马不戴眼镜比戴眼镜好看,但是露出了两只小眼袋,苍老了点。胡大江还发现.老马穿上了一件宽松的高领咖啡色羊绒毛衣.比先前潇洒了许多。老马最大的优点是身材高大,不像他胡大江.一米七三的个头.在女人眼里是“二等残废”。

胡大江半躺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抽着烟,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老马。老马给胡大江端来一杯热茶,见胡大江态度不冷不热,目光也有些异样,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立即给自己刚才的热情降了降温.收住笑容。在胡大江身边的另一只沙发上坐下,不声不响地掏烟.点火。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马终于憋不住了,吐出一口烟,说:“胡总,有什么事,直说吧。”

胡大江开口了:“我胡大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老马问:“这从何说起呀?”

胡大江说:“老马。我钦佩你,仰慕你,因为你是知名的作家,是可交可信的正派人,我们走到一起,无非是把我的财力和你的才干结合起来,好好的合作,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你……”

老马问:“我怎么啦?”

胡大江说:“我,我说不出口。”

老马说:“好吧,你说不出口,我来帮你说。你怀疑我勾引你的老婆。”

胡大江说:“算你这会儿是个明白人。”

老马说:“我什么时候糊涂过?”

胡大江说:“你还好意思说不糊涂?我问你,你的手机为什么丢在时成的房间里?你怎么和时成单独在茶社里喝茶?时成怎么会和你同住在一幢楼上?你知不知道,时成离家出走一个多月,我到处找她.就差动用警察?她年轻漂亮,可她是我老婆,是你的朋友之妻!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你还不如只兔子!”

老马问:“你说完了?”

胡大江说:“暂时完了,你做解释吧。”

老马说:“我的解释你信吗?”

胡大江说:“那要看你做出什么样的解释。”

老马说:“我的解释,你可以录音.在法庭上作为证词。”

胡大江说:“你还没解释.就这么信誓旦旦.事情有走上法庭这么严重吗?”

老马说:“看你今天的架势,不是要将我推上被告席嘛。”

接着,老马就将如何在公寓楼的电梯间里认识时成,帮她搬东西,不慎将手机遗失在时成的房间里。为了还手机。时成去了省作协,为了感谢,他请她喝茶,时成心脏病复发.他将她送进医院等等,仔细生动地叙述了一番。

胡大江全神贯注地听着,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当听到时成心脏复发送医院抢救时,心情陡然紧张起来。

胡大江半信半疑,问:“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老马说:“是纪实报道大写真。”

胡大江问:“可以对你叙述的细节提出疑问吗?”

老马说:“请便。”

胡大江问:“时成突然发病,你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老马说:“纯属巧合,只是去看看她。”

胡大江说:“问题来了不是?当时你怎么进的房间?我了解时成,她自我防范的警惕性挺高的,平时一人在家总要关好门窗.在卧室里也不例外。除非——”

老马问:“除非什么?”

胡大江酸溜溜地:“这不是‘日落西山近黄昏,两情相约在此时’嘛。”

“你……”老马站起来,急得满脸通红。

“别急别急,”胡大江将老马按坐在沙发上,“说下去,说下去嘛,我不是老陈醋。”

老马说:“她外面的门确实没关好,不信去问你老婆。”

胡大江说:“放心,我不会去问她的。”

老马说:“你不问她.让我一直背黑锅?”

“问了就不背黑锅了?”胡大江笑笑,大度地摆摆手.“这事不提了。反过来说,我应该庆幸这门没关好,否则要出大事了。”

老马一言不发,大口大口地抽烟。不否认,他喜欢上了时成,自从和时成相识,对女人的审美发生了变化,从疲劳变为亢奋。但喜欢并非越轨,那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时成的抚摸激活了他疲劳己久的性神经系统,但时成控制有度,见好就收,才使两个人的情感没有发生质的跨越。想到这里,老马的心里是踏实的。但一想到将他的头在时成的肚皮上搁过.又有点心虚.那毕竟是别人老婆的肚皮。唉.瓜田里下,瓜田里下呀。

见老马平静了许多,胡大江开口了:“老马,时成心脏病突发,化险为夷。作为她的丈夫,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怎么谢,自然有下文。但话又说回来,在这件事上,你有没有做错,有没有不妥,推心置腹地说出来.不就行了?咱们还是朋友嘛。”

老马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胡大江一定掌握了什么。现在,他成了一个嫌犯,面对一个老奸巨滑的公安,正一步又一步地攻破你的心理防线,一点又一点地将你肚里隐藏的秘密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