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时成多次劝胡大江:“你现在挣的钱,够我们花几辈子了。停下吧,我期望你天天在家陪着我。”
可胡大江就是不听,他说:“挣钱仅仅为了自己花的人,不是大手笔。只有用财富堆积的高低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人,才是大家。”
对待男人的事业,她的看法从羡慕到平淡,再从平淡到厌烦。尤其是男人的事业影响到她的情感世界时,男人的事业成了她眼里的“不屑一顾”。她相信那种“男人的全部灾难都来自一个原因,那就是贪婪”的说法。她希望将胡大江关在家里,那才有她完全拥有他的感觉。她更希望胡大江把她带在身边,就像他手腕上带着的那块价值二十几万的“劳力士”金表,随时都能看一下,炫耀一番。
可是胡大江不但做不到,相反将时成关在了家里,他喜欢“金屋藏娇”。
时成离开阳台走进卧室,觉得无所事事,打开电视,搜索了全部频道,没有一个节自能引起她的兴趣。于是她决定上街,逛夜市是一种排遣孤独和烦闷的好办法。
下了电梯,走出公寓大厅,时成来到了一条繁华的马路上。突然她眼前一亮,看到了在人行道上散步的老马……
大约半个小时,胡大江开着“别克君威”,风风火火地回到了茶社。当黄蕾看了看胡大江取来的照片时,自言自语地说:“可能就是她。”
胡大江纳闷地问:“什么可能就是她?”
黄蕾说:“前几天,有个年轻女人来到作协,说是给老马送手机。顿时,大楼里炸开了锅,说老马梅开二度,有了新的女友。后来,老马请那个女人下楼喝茶,对了,就在这家茶社。我也很好奇,想探个究竟,借填写创作计划表的名义,来茶社找老马。可是老马站在门口等我,没有一点让我进去看看那个女人的意思。不一会,有个年轻的女人在茶社内走动,还在门口停留了一下,我看那个女人和你太太的照片挺像的。”
“天哪!”胡大江喊了一声,然后又说,“怎么可能呢?”
黄蕾说:“可能不可能,一试便知。也许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胡大江问:“你怎么试?”
黄蕾胸有成竹地:“明天见分晓。”
胡大江送走了黄蕾,己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他慢慢地开着车,倘佯在宽阔的行人稀少的大街上。黄蕾提供的情况使他有惊有喜又有忧。惊的是自己的老婆怎么和老马在一起喝茶?喜的是老婆还安然无恙。忧的是老婆和老马是不是早就好上了,还是俩人的关系刚刚起步?说不定老婆“离家出走,寻找自我”,全是老马在暗中策划。想到老马要搬到外面住,很有可能是遮人耳目。他还为他提供住处,为他买单,这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吗?马文儒啊马文儒,你可恨可耻,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妈妈的,算我胡大江瞎了眼。这时,他心里堵得慌,前几年,公司被人骗走上千万也没有现在这么难受。马文儒,你想干什么?想夺别人之爱吗?要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好男不沾朋友妻呀。
胡大江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来气,踩了一下油门,“别克君威”风驰电掣,向老马居住的公寓驶去。车还没到楼下,他又犹豫起来。这样去找老马,是不是有点冒失?假如黄蕾在“不见不散”看到的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老婆,岂不闹出了大笑话?千万要沉住气,黄蕾不是说明天见分晓吗?好,那就耐着性子,等一天吧。
胡大江调转了车头。
老马散步,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马路,时成加快脚步追上去,靠近老马后背时,她猛地一声“喂——”
老马吓了一跳,见是时成,哈哈笑了:“你在盯我的梢?”
时成问:“没吓着你吧?”
老马说:“大风大浪我经历得多了,还在乎你这雕虫小技?你怎么也出来了?”
时成说:“闷得慌,出来走走,散散心。你每天晚上总下楼散步?”
老马说:“是的,吃了晚饭看《新闻联播》,然后下楼散步,再上楼写作。你怎么啦?身体又不舒服了?”
时成说:“是的,刚才离开你那儿,心里一直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丢在你的房间里了。”
老马奇怪地:“什么东西?”
时成笑了:“你猜。”
老马回想了一下:“没有啊,你是空手而来,什么也没带。”
时成温柔地看了老马一眼:“猜不上就算了,真笨。”
老马明白了时成目光传递的信息,情不自禁地挽起了时成的胳膊说:“陪我走走好吗?”
时成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挽着胳膊,互相靠着,沿着僻静幽长的小马路向前走去。到了小马路的尽头,他们又踏上了城河路。河岸边,垂柳依依,柳枝在灯光的映照下,像一串串碧绿的裴翠。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一直走到“挹江门”外,在松树林旁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来。他们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地,因为各自听到了对方加快的心跳,心跳声说明了一切。
秋风萧瑟,吹过松林,发出浪涛一般的声响。时成喜欢这种声响,经过内心的倾听,她感觉到松涛声如大海咆哮般地汹涌激荡。秋风摇晃着枝叶,仿佛在呼唤沉睡的心灵。她顿感心旷神怡,找到了久违的自我和油然而生的兴奋。
老马问:“你冷吗?”
时成说:“有点。”
老马要脱外套,时成不让,一头扎着老马的怀里说:“这样暖和,你的胸膛热乎乎的。”
“我的心在燃烧。”
“我感觉出来了。”
“这种感觉多年不见了。”
“我也是。”
“咱们回去好吗?”
“我要去你的房间。”
老马一下愣住了,时成这个要求出乎他的意料。他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表态。
时成说:“我不是说了,我有东西丢在你那儿了,要取回来。”
老马说:“别取了,我帮你保管不好吗?”
时成问:“不会丢失?”
老马说:“不会,永远不会。”
时成紧紧抱住老马,伸出薄薄的嘴唇:“吻我……”
老马说:“不。”
时成毫不犹豫地吻了老马一下。
回到公寓时,俩人一同进了电梯,老马为时成按了11楼,给自己按了18楼,可电梯到了11楼,时成没有出去,跟着老马来到18楼,进了老马的房间。
老马说:“你真不该进来。”
时成说:“我怕孤独。”
老马说:“你应该回到你丈夫的身边去。”
时成说:“请不要拒绝我。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看你写作,不会出声,不会影响你。就一夜行吗?”
老马说:“你不怕我骚扰你?”
时成说:“你不会的,不会。”
老马说:“就这么相信我?”
时成说:“我相信自己的目光。”
老马不再说什么了,坐到写字台前,打开电脑,开始了写作。他感觉此刻的心境特别平静,刚才还在燃烧的身躯己开始降温。他知道是理智战胜了自我,在时成面前,他一直是正人君子的形象。正是冲着这一点,时成才放心大胆地呆在他的房间里。他也清楚,时成要的是陪伴,而不是其他。
这时,老马想到下午与胡大江敲定的《情感重组》的选题有点荒唐。他必须调整思路,塑造一个无性世界里追求爱情的女人。心静如水,思如泉涌,他一口气写下了三千多字。等他腰酸背痛准备休息时,才发现时成手里拿着一本书,和衣躺在他床上睡着了。他轻轻地走到床边,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打开衣橱,抱了另一床被子,准备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刚躺下,时成来到了客厅。
老马说:“你怎么起来了?”
时成说:“我回自己的房间去,你上床睡吧。睡在沙发上不舒服。”
老马说:“不要紧,不是要我陪你吗?”
时成说:“我还是回去了。”
老马说:“我送你。”
时成说:“不用。”
时成又吻了老马一下,轻轻地开门,又轻轻地带上门走了。
客厅里,留下了时成淡淡的香水味,这种香水味,只有老马闻得出来。
这天夜里,时成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主动跑到老马的房间里去,相依、交谈、拥抱、散步、亲吻、还要老马陪伴,排遣她的孤独……这一连串的举动,着了魔似的,梦游似的,使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然而这一切是真的。她惊叹自己突然变了,变得自己认不识自己了,变得像黄蕾那样的女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不安。谢天谢地,她没有和老马上床,保住了不属于她的男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接吻,拥抱,抚摸又如何解释?这不是自欺欺人的“五十步笑一百步”吗?
毫不夸张地说,老马有关性权利的理念,使占据她心灵的传统理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亚于又经历了一场心脏病的复发、死里逃生般的严重打击。马文儒的理念,看似歪理学说,仔细揣摩,不无道理。她与老马的关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那么纯真。没有互相利用,没有钱权交易,更没有阴谋,完全是两个情感世界情不自禁的交融和融合。
胡大江与黄蕾的关系也是这样么?如果是,他又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
对丈夫胡大江,她有着从狂热到平淡再到冷漠的演变过程。十年前,胡大江追她时,天天送来一束玫瑰花,而且风雨无阻。好几次时成故意闭门不见,胡大江就将花摆放在门口。还有几次,胡大江站在时成家的楼下,捧着花儿,顶着雨,冒着雪。
时成说:“你疯啦?你公司的事还管不管了?为了一个女人,你把多年苦心经营的公司搞砸了,值吗?”
胡大江说:“为了你,公司破产了也值。你一天不答应,这玫瑰花就一直送下去。别说送九百九十九朵,就是送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我也愿意。这叫做‘愚公移山,挖山不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胡大江的“玫瑰行动”,大获全胜。当他将玫瑰送了九十九朵的时候,时成感被动得泪流满面,扑进了他的怀里。
胡大江问:“你终于答应了?”
她说:“是的。”
胡大江说:“谢天谢地,我终于得到了你。”
时成问:“围着你转的女人多的是,为什么抓住我不放?”
胡大江说:“你很特别。”
时成问:“特别在什么地方?”
胡大江说:“你从里到外,有着传统的美丽。现在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多了,就是有,也成了国宝大熊猫了。你说我怀里抱着一个大熊猫,能不幸运吗?”
第一次扑进胡大江怀里,感觉是那么的美好。时成的心像春天飞出窝巢的小鸟,披着和煦、温暖的阳光,自由地飞翔;又似秋天一叶金色的落叶,飘啊飘啊,最后落在了柔软湿润的大地上,那么踏实,那么有归宿感。是的,女人总是要嫁人的,皇帝的女儿也不例外,问题是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这个男人能否托付终身。经过几个月的考核,胡大江是合格的。他有才干,有事业,有责任心,情感比较专一,给人“安全感”和“归宿感”,这不正是女人们所追求和需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