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胡大江斩钉截铁地说:“倾家荡产,我胡大江这辈子也不后悔!”
胡大江最后掷地有声的话,感动得时成泪如泉涌。她一头扑在胡大江的怀里说:“大江,我没看错人,我将终身托付给你。”
胡大江紧紧抱着时成说:“我一定善待你。”
时成觉得,这些话就像昨天说的,那么亲近,那么甜蜜,似春天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忽而,又觉得这些话又是那么遥远,那么虚幻,似雨后的彩虹,瞬间美丽,瞬间消失。这种消失,咎由另一个女人的介入。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如醉如痴地爱着她的丈夫,怎么神不和鬼不觉地移情别恋,而且是在她的床上?
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不要老马做中介,亲自去找黄蕾,让两个女人自己解决问题,这样原汁原味,真实可信。她不再犹豫,拨通了114,查询到了作协的电话,接着,又查询到了黄蕾办公室的电话,当电话接通铃声呼叫的一刹那,她的心跳猛然加快,周身发热,呼吸急促,两眼发黑,双腿一软,电话从手中滑落,听筒里响起了黄蕾的声音:“喂喂喂,请问是哪位?说话呀……”
时成瘫坐在地板上,她立刻意识到,可怕的事即将发生,心脏病要发作!她挪动着身子,艰难地向床铺边爬过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速效救心丸。爬了几步,再也动弹……
时成苏醒过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正打着吊针,老马静静守候在床边。病房里很静,床头摆放着一束鲜花,室内的灯光也很柔和、温馨。
时成轻声地问老马:“这是什么地方?”
老马说:“是医院。”
时成问:“是谁将我送进医院的?”
老马笑了笑说:“当然是我。”
时成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你又是怎么进的我的房间?我的门没关好?”
老马说:“幸亏你的门没关好,要不就出大事了。”
原来,昨天下午时成去18楼找老马,听到他又提到胡大江,表情就变了。尽管时成竭力掩饰自己,粗中有细的老马还是看出了问题。他发现时成走出他房间时,神色有点紧张,脸上变得没有血色,脚步也很沉重。在打车去胡大江的路上,他心存疑虑,怀疑自己刚才在时成面前说错了或做错了什么?又联想到她和胡大江是不是有什么瓜葛?特别是当他说到胡大江时,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漠起来,说话的口气还有点气愤。也许时成不仅认识胡大江,还有着不愉快的不为人知的故事……想到这些,他让出租车司机调转车头,回到公寓找时成。岂料,这车头一转,给了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躺在病床上的时成,目光中充满着感激之情,她想,自己失去知觉瘫在地板上,直到被送进救护车,在这段时间里,一定狼狈不堪,问老马:“是你打的120吗?”
老马回答:“当然。”
时成问:“我是怎么上的救护车?”
老马回说“是我抱的。”
时成问:“怎么抱的?”
老马说:“双臂托起。你的身子好轻,仿佛是一条长枕头。”
时成微微一笑:“你也太夸张了,我少说也有一百来斤。当时,整个公寓楼一定被我搅成一锅粥了是不是?”
老马说:“不说惊天动地,也怪吓人的。那救护车一叫,谁不心惊肉跳啊?”
时成问:“看热闹的人多不多?”
老马说:“还好,那正是上班时间,只有七八个老头老太。”
时成问:“别人问你我们的关系了吗?”
老马笑笑说:“抢救还来不及呢,谁顾得上问这个?”
时成问:“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罗嗦?”
老马说:“不,还有什么你尽管问,保证有问必答。”
时成又笑了,甜蜜又回到了她开始有了血色的脸上。她轻轻地说着:“你真好……”
女人需要唠叨和倾诉,处于困境中的女人更是如此。在时成的印象中,胡大江能坐下来,耐心地让她倾诉,那还是结婚以后不足两年时间的事了。丈夫下班回来,在餐桌上,在客厅软软的羊皮沙发,或在床头,或依偎在丈夫的怀中,她均能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海阔天空地侃侃而谈。从女人的服装到化妆品;从女人的发型到指甲的修剪。一部新的电视剧,或晚报上的一篇名人的花边新闻,都会成为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妻子说得眉飞色舞,丈夫听得津津乐道,这段时光,才是时成一天中最快乐和最幸福的。
可好景不长,近几年来,胡大江很少给予时成喋喋不休和侃侃而谈的机会,每天下班回来,时成均以入睡。即便有空余时间去,听时成说话,不是接电话,就是打手机。时间长了,时成的话少了,后来就没了。“回来了?吃饭了?困了?那就睡吧”这几句话,成了家庭内和夫妻之间的日常用语,生活变得索然无味,窒息和寂寞笼罩着时成。为排遣窒息和寂寞,时成不是逛超市疯狂地购物,就是关起门来,一个人手持话筒唱“咔啦OK”,有时一唱就是几个小时,弄得不知情的人以为这幢别墅变成了歌舞厅。
老马依然静静地坐在时成的病床边,等待着时成喋喋不休的问话,但他的眼皮却在不停地打架。
时成问:“你困了?”
老马说:“有点,一夜几乎没合眼。”
时成问:“为了我?”
老马点点头。
时成眼睛一热:“你一夜就坐在这床边?”
老马又点点头。
时成眼珠一转,两滴泪珠涌了出来,用手指指病床说:“伏在我身上打个盹。”
老马连连说:“不、不……”
时成说:“没关系,昨天你不是抱我了吗?”
老马说:“那是你发病了。”
时成说:“那你现在困了。听话,趴下睡会儿。否则,我会生气的。”
时成的目光那么温柔诚恳,使老马无法拒绝,他将昏沉沉的脑袋,搁在时成盖着的被子上,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被子下面是时成的小腹,再往下就是她的敏感区域,便将脑袋往上移了移,结果,又碰到了她两座高耸“小山峰”,心里一惊,又是雷区。于是脑袋又往下移,到了时成的腹部,这才停止了移动。
老马真的困了,迷糊糊、昏沉沉地刚刚打盹,忽然,有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梳理着,抚摸着,他知道,那是时成的手。他不敢动弹,要是拒绝了,有多尴尬。只好假装睡了,任凭时成的梳理和抚摸。
这瞬间,老马想到了遥远的童年时代,想到了母亲那双温暖的手。那时候,他睡在母亲的身旁,母亲就像时成现在这样,轻轻地在他的头上梳理着,抚摸着。想到了母亲,他的两眼顿时湿润了,几十年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渐渐的地,他又想到了和前妻热恋时的抚摸,也和眼前的抚摸一样,使人睡意顿消,使人热血沸腾。难怪人们常说,男人在女人面前,有时是大丈夫,有时是小孩子。
时成的抚摸,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激烈。她的手从头上向下延伸到了老马的耳朵、脖子和脸上,抚摸到了老马湿漉漉的双眼。老马再也不能装睡了,慢慢地转过脸,看着双眼似睁似闭,早已陶醉了的时成。
时成问:“你怎么流泪了?”
老马说:“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母亲。”
时成问:“还想到了什么?”
老马说:“还想到了……初恋。”
时成问:“和谁初恋?”
老马说:“还能有谁?前妻呗。”
时成问:“有没有依恋过其他女人?”
老马说:“没有,我是感情专一大户。”
时成说:“吹牛了吧?谁不知道你们文化圈子里花花肠子最多?我听说军区歌舞团和省歌剧院的男男女女,婚离得差不多了,很难找到原配夫妻。”
老马说:“离婚的人,不一定都是花花肠子。国有资产还重组呢,何况人的婚姻?情感重新组合是永恒的。”
时成无话可说,目光仍然盯在老马的脸上。
老马说:“你问完了?”
时成回答:“问完了。”
老马说:“下面该我问你了。”
时成说:“问吧。”
老马问:“你先生姓什么?现在哪里?怎么联系?”
时成回答:“无可奉告。”
老马问:“你在闹离婚?”
时成回答:“不,我在寻找自我。”
老马说:“别闹了,现在你好比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我必须尽快把你交给你的家长,否则还会出问题。我担心你的身体,还担心……”
时成问:“说呀,还担心什么?”
老马说:“担心坏人的诱骗、拐卖和绑架。”
时成笑了,笑声很脆,有节奏,还有抑扬顿挫,脸上的肌肉也都调动起来了,像一朵绽放的鲜花。老马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笑得这么随便,无拘无束。
老马问:“为什么笑?”
时成说:“你这人真有趣,我好像有点……有点喜欢你了。”
老马说:“有点?!”
时成说:“对,那么一点点。”
老马着急地说:“别,别有那么一点点,千万、千万。”
时成问:“为什么?”
老马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
时成问:“我心中的星星之火,你想扑灭吗?”
老马一时回答不上来,说:“我,我不知道……”
俩人都沉默了,互相看着。老马发现,时成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与它碰撞,随时能冒出火花。他避开她的目光,抬头看看快输完药液的吊针瓶子,说:“我去叫护士。”
时成用手拍拍盖在身上的被子:“别动,趴下。”
于是,老马顺从地将脑袋轻轻地搁在时成盖着的被子上,被子下面是她的腹部。时成拨掉了输液针头,将两只手放在老马的头上,并将他的头往自己的胸口拉了一下。于是,老马的头又向上移动了一下,进入了“山区”,碰到了她那两座高耸的小山丘。
老马听到了时成加快的心跳声,像敲打的鼓点,使人心情激荡。她的胸部在激烈起伏,发出了粗粗的喘息声。她在被窝里的身躯,轻轻地扭动着的。这一切,汇成了一股即将奔腾而出,一泻千里的爱的洪流。
老马明知故问:“怎么回事?”
时成说:“死了机的‘电脑’被激活了。”
老马是过来之人,知道时成此刻向他发出的是什么信息。她说得很形象,自喻一台死机的电脑,在他的手里激活了。可是,面对时成的激情,他的反应呆滞,心跳和呼吸,依然那么有条不紊。时成在他头上的抚摸,带来的是麻木。尤其是他那敏感的部位,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不接受中枢神经的指挥。他心急如焚地对自己说:“彻底完蛋了,我才是一台死了机的电脑呢,没有激活的希望了。”此时,他的心被失望、无奈和羞愧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