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老马回到了茶厅内,见还站着发愣的时成问:“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
时成说:“不,我很好。刚才在门外和你谈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老马问:“你认识她?”
时成不动声色地答道:“好像在哪见过。”
老马说:“她名叫黄蕾,是南大文学院毕业的,学历是研究生。进入我们这个圈子才二三年,便成了一个公众人物,是我们省作协的‘大活宝’。”
时成追问:“她有什么代表作吗?"
老马说:“有哇,《当代黄段子经典》。”
时成吃惊地问:“《当代黄段子经典》?!出版了?”
老马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呢,只是内部传阅而已。”
时成问:“这么说,这个女人够‘黄’的了?”
老马说:“据我了解,仅仅是口头腐化。”
时成问:“没有实际行动?”
老马说:“至少我的耳朵没听到,眼睛没发现。”
时成不再说什么,觉得再说什么也索然无味了,便起身告辞。
老马看看手表说:“哟,时间过得真快,马上11点了,在这儿吃点什么吧,这里的牛排口味不错。”
时成说:“不了,我要回去。刚搬来,还要收拾收拾。”
老马执意地:“吃顿饭用不了多少时间,坐下。”
时成说:“谢谢,告诉你马老师,今天我己经破例了。”
老马问:“破什么例?”
时成说:“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的先生,从来没和另外的男人单独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次茶,更不用说去唱歌跳舞看演出了。”
老马说:“你很传统。”
时成说:“这是习惯。”
老马说:“你己经破例了,就再破一次吧。”
“请尊重我的习惯。”时成拿起包,朝老马莞尔一笑,“谢谢你的上午茶,再见。”
时成转身向外走去。老马注意到,她脚步轻盈,有“猫步”的味道。她细长的腰枝扭动的幅度很有分寸,也很好看。不像他的老婆,走起路来上身不动下身动,双脚总是实打实,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老马在茶社门外伫立着,视线一直追寻着时成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此刻,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心底里有一股力量在悄然萌动着。这是一股什么力量,他说不清楚。他突然问自己,马文儒,今天你怎么啦?
这时,老马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胡大江打来的。
胡大江问:“听说你的手机失而复得?”
老马说:“是啊,故事很有戏剧性,想不想听听?”
胡大江说:“想听,你的故事一定不一般,有文学味。”
老马说:“待会儿到我这里来吧。”
胡大江说:“还是来我的公司吧,这里有台湾南投的玉山乌龙,你那里的茶叶有一股霉味。”
就在胡大江让尤主任去交行营业网点布控,寻找老婆的踪迹时,时成回到了公寓。在茶社偶然看见上了她床的那个叫黄蕾的女人,她如芒刺在背,极不舒服。特别是老马对黄蕾简单的介绍,她觉得形势十分严峻。一个嗜好“黄段子”的研究生,研究男人一定很透彻,很有成果。在这种女人面前,没有过不去的沟坎,也没有冲不破的堡垒。这种女人很危险,是良家男子的“杀手”。
想到这里,时成难免心惊肉跳。胡大江和她尽管是二婚,但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感情是真实的,她了解他是偶尔失足,还算个诚实的男子汉。要不,他的事业不会如日中天。这个危险的女人闯进胡大江的感情世界,其后果不堪设想,胡大江的事业、家庭、名誉和地位将毁于一旦!她急于想弄明白的是,那个黄蕾怎么与自己的丈夫勾搭上的?他们一个从文,一个从商,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呀。
不管怎么说,她要阻止这种荒唐的感情进一步朝纵深发展,即使她和胡大江离婚,作为一个朋友,也要告诉胡大江黄蕾这种女人的危险性。她想找黄蕾,两个女人当面锣当面鼓地好好地谈谈。一想,觉得不妥,这样谈肯定没有好结果,反而弄得沸沸扬扬的,对自己对胡大江均不利。
她想到了老马,能否让他出面做做工作,来个“先礼后兵?”
电话铃响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说:“有人跟踪我,被公安扭送进了派出所。是不是胡大江在幕后操纵?有这个可能。你呆在公寓里,别轻易出来。”
时成含着泪说:“妈,我想你。”
母亲说:“坚持住,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时成说:“那个女人我知道了,是省作协的,叫黄蕾,是个研究生。”
母亲说:“难怪呢,胡大江不把你这个本科生放在眼里了。这山望着那山高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可恋的?”
时成哭着说着:“妈,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母亲说:“你还年轻,不能将这辈子葬送在一个朝三暮四、寻花问柳的男人手里,大不了你重头再来。找一个根牢底实、真心爱你的男人过日子。要知道,妈的眼里,掺不得一粒砂子!”
放下电话,时成哭得更伤心了。世界上,母女最知心。胡大江和黄蕾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细心的母亲就看出了端倪,在她步步追问下,时成不得不说出实情。母亲的肺都快气炸了,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离开他!
当初,对女儿这桩婚姻,母亲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理由很简单,“二手货,”质量得不到保证。时成说,回锅肉吃起来也很香。于是,时成就不厌其烦地给母亲讲宋庆龄与孙中山、鲁迅与宋广平的故事,举出许多中外名人“老夫少妻”成功的典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原来和母亲站在一条战壕里的父亲中立了,兄弟姐妹们也向时成举起了白旗,母亲眼见自己孤立无援,便睁一眼闭一眼地沉默了。岂料,母亲当年说的“二手货,质量得不到保证”的那句话,不幸而言中。面对母亲,时成无话可说,只能以泪洗面,她恳求母亲,此事不能传出去,父亲也不例外,母亲答应了,并向时成提出一个条件,离开那幢别墅,时成也答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下午三点了,黄蕾的危险感还在心头萦绕。时成决定去找老马,探探口气,也许他能在黄蕾和胡大江的这件事上帮上忙。说心里话,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胡大江,如果他与黄蕾陷得不深,是一夜之情,她还能原谅他。离家出走,不代表离婚,只是一种姿态,有进退回旋的余地,如同国与国关系危机,撤回大使一样。所不同的是,国与国撤回大使,留有代办,而她呢,在别墅里没有留下任何影子。安徽的那个老保姆还在吗?她曾试着用公用电话往家里打,但无人接听。
时成来到18楼,刚想敲老马的房门,门突然开了。
老马提着包站在门口,有点惊讶地说道:“是你?!”
“马老师,”时成看看老马手中的包问:“您要出去?”
老马说:“不要紧,请进来坐吧。”
时成犹豫着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老马将手中的提包往沙发上一放,热情洋溢地说:“进来吧,没什么要紧的事。”
时成跨进门,老马关上门。
时成说:“请不要关门。”
老马明白她的用意,又将门打开,支出一条门缝,时成这才将半个屁股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老马忙着泡茶。
时成说:“不用,不用,我真的不渴。”
老马顺手拿起一只苹果,又找了一把水果刀,刚要削皮,时成抢过刀子说:“我来吧。”
老马说:“好吧”,将苹果递给时成。时成翘着兰花指,用母、食、中三指抓起老马肥嘟嘟手掌中的红苹果,其动作很优美,很有女人味,没有半点娇柔造作之嫌。突然,时成触电似地抽回手。
老马问:“怎么回事?”
时成说:“你摸我的手了。”
老马说:“只是碰了一下,无意的。”
时成说:“对不起。”
老马说:“神经过敏。”
时成说:“不,是女人防线的报警器误报了险情。”
老马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心想,我怎么碰到了一个全副武装、刀枪不入的女人?是的,他是触摸到了她的手,那是细长的、白白的手指,嫩嫩的手背,给了老马柔软、缠绵、文雅的感觉。老马心想,到底是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叔叔”造就的女儿,举手投足都有个讲究。
时成削苹果的技艺老道,苹果在她手中转了几转就果肉分了家。乍一看去,苹果还是原样,用手一拉,一长串苹果皮就像弯弯曲曲的弹簧。
老马看了连连叫绝:“这手绝活从哪里学来的?”
时成说:“别忘了,我23岁就当上了五星级酒店客房部的经理,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
老马说:“我说呢,你举手投足怎么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呢。现在还在五星级酒店?十年前就是客房部经理,现在起码是个副总。”
时成说:“什么副总?我早已成了下岗女工了。”
老马说:“开什么玩笑?如果你下岗,全中国有一大半女人要喝西北风。
时成说:“真的,不骗你,我下岗五年了。”
老马问:“为什么?”
时成说:“为了爱情。”
老马不解地看了看时成严肃起来的面孔,问道:“什么样的爱情要剥夺你工作的权利?”
时成说:“一桩非常的婚姻。”
老马问:“能说给我听听吗?”
时成苦苦一笑:“这个……”
老马说:“我不强人所难。来,吃苹果。”
时成用刀把削了皮的苹果一分为二,再用刀尖戳着半个苹果,送到老马面前说:“咱们分而食之吧。”
老马也不客气,刚伸手去接半只苹果,时成递过来一块纸巾,让他用纸巾包着苹果,老马尴尬地笑了笑。他面对的是一个讲卫生、爱干净的女人,想想自己不洗手抓起食品就咬上几口的坏习惯,此时简直无地自容。
老马咬了一块苹果,边嚼边问:“找我有事吗?”
时成想问“黄蕾和你的关系怎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肚。她忽然觉得此举不妥,很冒昧,也很荒唐,弄不好出了家丑、损了丈夫的面子不算,那个黄蕾会以为她胆小如鼠,不敢正面向她挑战,请来说客求和。如果黄蕾问老马,你和时成是什么关系?这个人隐私你管得着吗?老马怎么回答?此事万一传出去,老马和她的关系,不是跳下黄河洗不清了吗?
想到这里,时成若无其事地朝老马笑笑说:“想拜读、拜读你的大作。”
老马说:“拜读不敢当。给你几本刚出版的长篇和几部电视连续剧,权当让你消遣、消遣吧。”
老马走进房里,打开书柜,从里面抽出二本小说,还有电视连续剧《梦断扬子江》的VCD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