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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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王酸溜溜地对老马说:“老马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老马语中带刺,奋起反击:“大老王,今天喝醋了吗?”

大老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了一下大嘴:“没有哇。”

老马说:“怎么没有?我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大老王压住肚里升腾起的怒火,步步紧逼地:“你又搬到哪啦?打一枪换个地方吗?你的老婆回来找你了,要不要给她留下个电话号码?”

老马不屑一顾地看了大老王一眼,故意拽了一下时成的胳膊说:“咱们走。”大老王咽了一下口水,冲着老马和时成的背影吐了一颗浓痰。

时成跟着老马,默默地走进了一家名叫“不见不散”的茶社,俩人又默默地找了个位置相对坐下。

服务小姐问:“二位想喝点什么?”

“来一壶‘铁观音’。”老马问时成,“你喝什么?”

时成说:“来杯白开水。”

老马说:“那怎么行?”

时成肯定地说:“白开水。”

老马不再坚持,时成从报架上取来报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报纸。

老马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不高兴了?”

时成头也不抬地:“白开水,索然无味。”

老马问:“你指的谁?”

时成说:“你们作协的那座楼,是一杯白开水。”

老马说:“也包括我吗?”

时成放下报纸,抬起头狡诘地一笑,反问:“你说呢?”

老马解释道:“这是我们同事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时成说:“可是我在场啊,唇枪舌战,勾心斗角,让人看了倒胃口。别忘了,你们是文化人哪。”

老马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说:“非常抱歉,让你看到了作家们阴暗的一面。想听听那个大老王的故事吗?”

时成说:“背后说别人的坏话是不道德的。”

老马说:“纯属一片好心,想给你打个预防针,听说过‘羊入虎口’的故事吗?它不能重演。”

时成说:“看你说得多恐怖。谁是羊,谁是虎?”

老马直言不讳地说:“羊是你,虎当然是那个大老王了。”

时成说:“放心,我还没那么浅薄。”

老马说:“你还没尝到大老王的厉害,他是出了名的采花高手,凡他看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投入到他的怀抱的。别人说他是月月做新郎,全省到处有丈母娘。”

时成说:“你也太夸张了,就凭他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一口胸腔共鸣的普通话吗?”

老马补充道:“还有一副唬人的架势。”

老马说:“今年夏天,有个外地的中年女作者在女儿的陪同下,带着作品来找大老王,在一楼大厅让门卫给挡了。此刻的大老王,正挂着‘写作时间,请勿打扰’的小牌子,关起门来搞创作。全作协的人都知道,只要他门口挂上那牌子,天王老子,休想叩开他的门。门卫见中年妇女求师心切,到省城来一趟也不容易,便动了‘侧隐之心’,一个电话打上楼,告诉大老王,有个外地年轻漂亮的女作者找他谈作品,见还是不见?大老王顿时来了精神,连说见见见。看看手表,已到中午就餐时间,他在电话里对门卫说,这样吧,你把那作者带到餐厅去,帮我点几个菜,请她吃顿便饭,我一会儿就去餐厅。门卫心里清楚得很,这个王八蛋是铁公鸡,今天能拨根毛,全是他的美人计起了作用。于是将母女俩带到餐厅,狠狠地点了几道大菜,连大闸蟹、鳗鱼也没放过。”

说到这里,时成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后来呢?”

老马接着说:“饭吃了一半,中年妇女的女儿接到一个电话,说有急事先走一步。大老王追出去问,怎么,不谈你的作品啦?那女儿说,您搞错了,送作品的是我妈。不知她搭错了那根神经,五十岁下了岗,看了你在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浮想联翩,彻夜难眠。不想再就业了,就想写什么作品。她成天写呀写的,不知写的什么。这作品是随便写的吗?真拿她没办法。王作家,请您好好开导开导她。谢谢你的盛情款待。拜拜!那中年妇女的女儿朝着大老王,摆了摆手,又扭头莞尔一笑,扭着杨柳般的细腰,飘飘欲仙,疾步走了。大老王气得就差吐血,一顿中饭花了三百多块,还让那个疯疯颠颠的半老徐娘纠缠了大半天。偷鸡不成蚀把米,大老王破天荒地让这母女给宰了。”

时成笑得一口白开水呛进了鼻孔,问道:“这人怎么是这种德性?八辈子没见着女人吗?”

老马说:“不,是一百辈子。”

时成问:“你呢?”

老马说:“为什么把我和大老王联系起来?我是那种人吗?”

时成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

老马说:“你看错人了,春花秋月与我己经无缘了。”

时成追问:“为什么?”

老马默默地一笑。

时成又问:“这么说女人与你相处有安全感了?”

老马说:“绝对安全。”

时成狐疑地看看老马。

老马问:“不相信?”

服务小姐给“铁观音”和白开水杯中加水。时成不喝白开水了,也倒了一杯“铁观音”,呷了一口问。

时成问:“你不和你妻子住在一起吗?”

老马反问:“你不和你先生住在一起吗?”

时成说:“我在问你。”

老马说:“我不可以问你吗?”

时成说:“我们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老马说:“我们是一锤定音,绝不藕断丝连。”

时成说:“我猜中了,你果真是单身汉。”

老马补充道:“是完全彻底的单身男子,挤不出半点水分。你们为什么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是《三国演义》看多了,想尝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滋味?”

时成一声叹息:“怎么说呢?可能是爱恨交加吧。”

老马问:“能介绍一下你的先生吗?”

时成说:“他是个生意人,和你走的不是一条道,我不想提他。”

老马说:“那就说说你的长辈。”

时成理了理挂在前额上的一撮秀发,笑道:“你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问,作家的职业病。”

老马说:“见你的言谈举趾,定有着良好的家庭教养。”

时成说:“让你猜对了。”

老马问:“他老人家从事的什么职业?”

时成双手抱头,将耳朵根长的短发,向后脑勺一边拢着梳理着一边说着:“我说出来你别吓着。”

老马说:“我天生胆大,也没心脏病。”

时成说:“我爷爷他参加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设计。”

“啊?!”老马的身子惊讶得颤抖了一下,瞪目问道,“中国原子弹之父?”时成说:“之父谈不上,称叔叔还马马虎虎。”

“那你爸呢?”

“中国第一颗导弹发射架的设计师。”

老马又是一惊:“你出身于导弹世家?”

“准确地说,我是在爆炸声中成长的。”

“你身上的爆发力,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还没到时候。”

老马怔怔地看着时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细细地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时成,他要再一次认识这位结交还没有48小时的女人,觉得她最美丽的是目光,像不会枯竭的甘泉,永远柔情似水,即使她刚才不高兴的时候,还是那么楚楚动人。由此他想到了前妻的目光,简直是七月里的天气,时而阳光灿烂,时而电闪雷鸣,几乎让他的每一天在诚惶诚恐中度过。他奇怪,她老婆的爷爷、爸爸不是造原子弹、导弹的,怎么倒像在爆炸声中成长的呢?啊,造物主,既然你造就了天使,为何还要造就悍妇?

时成问:“你为何这样看我,在想什么?”

老马说:“看你像不像一枚氢弹,何时来个大爆炸?”

时成格格地笑了:“真是个氢弹就好了,恐怖分子拉登一定会出个好价。”

老马的手机响了,给他打电话的是作协的那个女研究生黄蕾。黄蕾说,马老师,你明年的创作计划一定要报。老马问什么计划?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计划就是计划。黄蕾说我是跑腿的,办事的,你千万别为难小人物,计划再不报上去,要扣我奖金的。老马妥协了,说那好吧,你将表拿来我填一下,我在“不见不散”茶社门口等着。他对时成说声“对不起,我到门口去一下”,起身来到茶社门口。

不一会儿,黄蕾骑着踏板电动助力车,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老马问:“计划表呢?”

黄蕾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老马说:“你的计划表不是要得急嘛,我就在门外签字画押吧。”

透过落地玻璃窗,黄蕾向茶社里张望了一下,狡诘地一笑:“恭喜恭喜呀。”

老马问:“喜从何来呀?”

黄蕾嘻皮笑脸地说:“马老师,梅开二度了是吧?”

老马严肃地说:“开什么玩笑!”

黄蕾说:“别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你用的什么秘方,重新崛起,恢复勃勃生机的?”

老马火了:“你,越说越不像话了。难怪别人说你是‘黄段子’工厂的黄厂长‘,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你还要不要结婚嫁人哪?”

黄蕾仍旧嘻皮笑脸的:“马老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你将那个秘方的专利卖给我,我立马下海,开个男科医院,给广大男士带来福音,拯救千万个行将破碎的家庭。”

老马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把表格和笔拿出来,我签字画押!”

茶社内,时成等了好一会,不见老马回来。她起身想去洗手间方便一下,路过门口向外一看,大吃一惊,天哪,在门外和老马谈话的黄蕾,正是国庆节那天晚上睡到自己床上的那个披肩长发的女人!她愣愣地站着,头脑里又是一阵空白,心跳在加快,好大一会儿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