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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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主任言之有理,这个办法胡大江不是没想过,可见了丈母娘,他怎么开口?她老人家如果说“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弄丢了,还到我这里要人”,我怎么回答?如果丈母娘再问“是什么事气跑了我闰女”,又该如何回答?我胡大江能说寻花问柳、另有新欢、将野花采回家上了床、让你女儿逮了个正着吗?这事让丈人、丈母娘、大舅子、大姨子知道了,这辈子在他们面前休想抬起头来。见丈母娘,这是个馊主意万万使不得的。只要丈母娘一天不向他要人,形势就没有恶化。她知道老婆是个面子比性命还要紧的人,不会轻易将他的丑闻张扬出去的。因此,必须按既定方针办,尽快找到老婆是上上策。

胡大江命令尤主任:“花大钱,聘用专业的私人侦探,高科技手段能用的都给我用上,只要我老婆不从地球上蒸发,不信找不到她的住址。”

尤主任一拍脑袋说:“有了,尊夫人不是有银行信用卡吗?她可以多日不见父母,多日不见钱行吗?要取钱,她就得去银行。”

胡大江弹跳而起,茅塞顿开地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小子算聪明,我也算没看错人。”

“她用的是哪家银行的信用卡?”尤主任小心地问道。

“交行!”胡大江有点不悦地答道,因为这毕竟是妻子的隐私。

尤主任成竹在胸地将大腿一拍说:“这就好办了,全市交行有大大小小五十多个营业网点,咱们来个纵向到底、横向到边地布控,只要进入我们的视线,就不会丢失。胡总,你就听好吧。”

胡大江将手一挥,大将军下达战斗命令似地说:“那就立即行动。”

尤主任立即站起身,军人似地直了直腰,回应道:“是。”

胡大江走后,老马忽然想起创作用的笔记本电脑忘在家里了。他对胡大江说在这里“养养精神”,不过是托词,其实他一天不写作,心里就空空的,好像丢掉了什么。别人说他是“写作机器”,他对别人说是“不愿虚度时光”。吃晚饭时间还早,他决定回家一趟。

老马的家在湖畔小区,省作协分的福利房。房子旧了点,但地点好,环境好,他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这是他和前妻从结婚到离婚的全部岁月。

进了小区的大门,就看到了里面的花园和草坪,还看到波光粼粼的一泓湖水。他清晰地记得,那天拿到房子钥匙时,喜悦的心情无法言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热恋中的前妻打电话,电话拨通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拿到房子钥匙了!”前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马上去看房。”

是的,房子对老马太重要了,重要得决定着老马的热恋能否向纵深发展。他们热恋了三年,但都没有越轨行为。因为前妻说过:“我们的‘第一次’,一定要在属于自己的爱巢里进行。”这是压力,也是动力,经过一番拼搏,老马终于如愿以偿。

老马驻足在楼前的草坪上,他依稀记得,那天下午就在草坪上等到了前来看房的前妻。她是一名大医院的护士,穿着白大褂,怕是高兴得来不及换衣服。俩人手牵着手,一路小跑地走进楼道,登上楼梯,打开了己经属于他们的爱巢。房子宽敞,朝向也好,前妻望着老马,满意地笑了。老马也望着前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在老马的眼里,前妻高兴的时候漂亮。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老马对她什么都满意,唯独对她的嘴不满意。她的嘴唇虽薄而长,成上弧形,苦几几的,像漫画上愁眉苦脸的“太阳公公”。所以,每次约会,前妻总是笑着,她有自知之明,笑的时候漂亮。

所以,站在新房子的客厅里,前妻一直朝着老马笑着,将她美丽的时间延长着。老马知道,她在等待着恋人的亲吻。老马毫不含糊地抱住她,狂热地在她上弧形的嘴唇上亲吻起来。

前妻说:“我们有房子了,有爱巢了!”

老马说:“是的,十几套房子几十个人抢,跟打仗似的。”

“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铭刻在心。”

“说一遍我听听。”

“我们的‘第一次’,一定要在属于自己的爱巢里进行。”

“对,现在我们的‘第一次',可以进行了。”

“可这是空房。”

“我不管,我要……”

前妻毫不迟疑地脱下白大褂,铺在地板上,再脱掉羊毛衫羊毛裙,很快脱得一丝不挂。她躺在白大褂上,撑起分开的双腿,将隐蔽而神圣耐部位,正面对着老马。

前妻催促道:“快来嘛。”

老马激动得哆哆嗦嗦:“那……我就不客气了。”

前妻抚摸着她隐蔽而神圣的部位说:“客气什么?从现在起,我把它交给你了。”

很快,老马也脱得光溜溜的,双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慢慢地向前妻隐蔽而神圣的部位移动着……随着前妻的一声叫唤,他感觉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传遍全身,那种刺激,妙不可言。一种虚幻的梦境油然而生,他搂抱着前妻,骑着骏马,驰骋在万里草原;俩人又像插上了翅膀,腾空而起,扶摇直上,在云霄中翱翔……

白大褂上留下了一团殷红,似玫瑰花的花瓣,饱含着深沉的甜蜜,散发着幽香,令人心醉。那件“白大褂”,是前妻的骄傲,一直挂在衣橱里,直至老马“洞房花烛夜”。

尽管己经离婚三年,老婆己为他人之妻,卧室的墙上还挂着她与与女儿的合影照片。去年女儿出国,前妻也来了,看到墙上的照片,颇为感慨。

前妻对老马说:“将照片拿掉吧。”

老马问:“为什么?”

前妻说:“如果你再找女人,人家看了这照片会嫉妒的。”

老马惨淡一笑:“我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了。”

前妻说:“别这么说,你要找个伴,否则人老了,不能动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老马说:“到了那一天,我去老年公寓。”

前妻鼻子一酸,噙着泪水说:“老马,我对不住你……”

老马豁达地说:“不怪你,怪我们缘分尽了。”

那天中午,他和前妻陪女儿凯悦吃了饭,又一起将女儿送到了机场。女儿走进“安捡”门时,前妻舍不得远去异国他乡的女儿,依偎在老马的肩头哭了。老马没去搂抱她,更没有亲吻她,他心里明白得很,她己不是自己的老婆了。他要对她负责,对她现在的丈夫负责。

老马伫立着,凝视着前妻和女儿的照片,至今他弄不明白:他与前妻应该是恩爱的,为何恩爱的夫妻走不到头?直到前些日子,他才从一部新电影里知道了“审美疲劳”这个新词汇,激发了研究这个社会现象的极大兴趣。他首先以自己失败的婚姻为个案,去分析,去解剖。他想,妻子强烈要求与他离婚,还上了法院,这是婚姻失败的结果。然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和过程,就不那么清晰了,问题要复杂得多,是不是也出在“审美疲劳”上?他只能知道,他和前妻的矛盾,是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开始的。为何不顺眼?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俩人的一段对话就很能说明问题。

前妻说:“横看你,竖看你,怎么看你都像个女人。”

老马说:“是嘛?我也一样,正面看你,背面看你,怎么看你都像个男人。”

“看你说话办事的粘乎劲,哪里是个男子汉?”

“你说话办事好哇,硬梆硬梆的,哪次没迸出火花?男人们望尘莫及呀。”

“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

“你看我顺眼吗……”

那天晚上,他们背靠背地睡了一夜。后来,床上就出现了两床被窝。尽管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老马却感觉是和一个男人在同床,前妻也感觉身边睡着的是个女人。再后来,老马的那个功能开始衰竭,直至离婚。为他的那个功能衰竭,老马去看过医生,几次检查,没发现生理有什么毛病,最后看了心理大夫。

大夫问老马:“面对年轻漂亮的女人,你兴奋吗?”

老马板起面孔问:“你什么意思?”

大夫的面孔也随之严肃起来:“我是医生,在为你治病,请回答我的问题。”

老马说:“你提的问题,我没有也不敢面对。”

大夫问:“没想过?”

老马说:“画饼充饥的事我不干。”

大夫说:“你想动真格的?”

老马说:“不是这个意思。”

大夫说:“我一眼看你就是个正派人,不会做出越轨的事来的。但是为治病,你必须画饼充饥,设想和漂亮的女人接吻拥抱做爱,或者看一些性爱方面的光碟,检验自己有无兴奋感。”

我操!什么狗屁心理大夫?简直是教唆犯。

太阳坠入西边的云朵,夕阳染红了湖水。时间不早了。老马这才想起了回家的任务是取笔记本电脑。乘大老王还没回来,他必须赶回公寓楼,在胡大江为他安排的楼下小饭店吃晚饭,然后冲个澡,再开始写作。

华灯初上时,老马回到了公寓,感到了饥饿。他没有拨打胡总写在墙上的那个号码的电话,决定先去楼下的那家小饭店侦察侦察。

老马虽不是个美食家,但在饮食方面也是个讲究人,不仅是菜肴的品种口味价格,更注重的是饭店的卫生状况。饭店干净不干净,看看后场便一目了然,他有这方面丰富的经验教训。有一次他去淮北,在一家路边店就餐。这家饭店门面气派,装潢考究,美餐一顿后他去后面厕所方便。使他吃惊的这间厕所和猪圈连成一体,粪便满地,臭气薰天。他刚才吃的香肠、咸肉就就晾晒在厕所门口的墙壁上,一群黑头苍蝇轰炸机似地在香肠咸肉上俯冲起飞嗡嗡乱叫,使得老马“哇”地一声,来了个“翻肠倒肚”,回来后惊魂未定,恶心了好几天。

老马打开随身带来的旅行箱,换了一件黄牛皮颜色的休闲夹克,洗了把脸,在密扎扎的一边倒的头发上喷了几下“大宝”诸喱水,晃晃悠悠,走出房门,走进电梯间。很快,电梯落到底层,门一开,有个年轻女子堵在门口,在她身边是一堆大包小包。

老马问:“你让我怎么出去呀?”

年轻女子笑了笑:“对不起,麻烦您帮我按住电梯的门。”

老马不好意思拒绝,跨出电梯间,按住了电梯的按钮,年轻女子朝着老马感激地一笑,将大包小包往电梯间里拖,一边拖一边埋怨着:“现在有的农民工一点不厚道,将这些包运到电梯间门口,抬腿就走。让他运上楼,每只包上一层楼,要多加五元。我不是舍不得花这几个钱,是闻不得农民伯伯的铜臭味!”

老马没吱声,只是暗中打量着这个吃力地不停地拖着大包小包往电梯间走的年轻女人。依他的经验判断,这绝不是个寻常女子。尽管她一身朴素,但掩盖不住的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目光里有一种使男人心动的活力。她身材娇小丰盈苗条,卷曲的短发,使人想到二三十年代上海滩上富豪门第的阔太太。

剩下最后一只大包,年轻女人怎么也拖不动。老马不能袖手旁观了,松下按电钮的手,帮着她将那只大包,拖进了电梯间。电梯间的门“啪”地一声关上了,老马要出去为时己晚,电梯开足马力直往上窜。

年轻女人又是感激地一笑:“真不好意思。”

老马冷冷地答道:“一个人情做到底吧,权当活动活动筋骨,帮你送到家门口。你住在几楼?”

年轻女子高兴得差点叫出来:“太谢谢你了,我住11楼。咱们是邻居?

老马答非所问地指指脚下的那些大包小包:“里面装的什么?”

年轻女人说:“是衣服。”

老马又问:“你是做服装生意的?”

年轻女人笑而不答,老马也就不再追问。

老马说话算数,将年轻女子的大包小包,一直送上11楼她的住处门口,再来到楼下,去那家小饭店侦察,结果令人兴奋。

这家饭店的老板娘来自苏北农村,却很爱干净。小小店堂雅洁美观,一尘不染,饭店的后场井井有条,不锈钢台板上,生菜熟食红白觇板刀具摆放分明。橱子们都戴着大口罩,女服务员每上完一道菜,就去后场洗手。再看看厕所,明亮整洁,不仅无异味,还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

老马冲着老板娘连说:“佩服、佩服,贵在坚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