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别人的诉说和老庞的倾听中,北京炎热的夏季就过一他们去去了,秋天来了。
夏秋和章晓玫时常来双榆树看望老庞,劝老庞跟他们去兴涛社区,夏秋让老庞过去和自己一起共事。夏秋已经不在湖南老板手下做了,被北京一位土著老板挖了过去,每月的基本收入上升到3000元,提成也从5%增加到了10%.夏秋说,只要老庞愿意过去,他那里永远都会有老庞的位置。
老庞拒绝了,老庞说,只想做一名自由自在的作家。
夏秋和章晓玫请老庞上饭店吃饭,老庞只愿意在路边的小饭店里喝酒吃饭,他说路边的小饭店才适合于他。夏秋拗不过老庞,在路边小饭店里请老庞吃了饭,菜是老庞点的,三人一共开销了30元。夏秋临走时,把一个装了5000元钱的信封塞给老庞,让老庞注意点身体,别太苦了自己。老庞想推辞,可夏秋坚持着要给,让老庞小说出版之后,赚了钱,再还他。
老庞收下了夏秋的钱,老庞身上没钱了,已经有两周不去魏公村的酒吧了。
有了5000元钱之后,老庞下午就去了魏公村酒吧。
酒吧的老板见老庞推门走进来,激动地上前拥抱着老庞,说酒吧的常客几乎每天都向他询问老庞到哪里去了?怎么就这般悄然地离开了?
“只要在北京,你每隔一天,就得来一次。”酒吧的老板拉着老庞的手,“每次一扎啤酒,免费供应,只要你来。”
酒吧老板的话让老庞听了眼睛湿润,老庞拍拍老板的肩膀,坐了下来。
酒吧里就老庞一个人坐着喝啤酒。
酒吧的老板给老庞唱了意大利歌剧《我的太阳》。
老庞熟悉这个歌剧,虽说不清楚每句词表达的意思。《我的太阳》是为全世界流浪者创作的,充满着理想色彩,让流浪者们永远不知疲倦地迈着浪漫主义者特有的步伐,在世界上行走。老庞又想起了肖邦的钢琴曲,想起自己的老家山东。
那天老庞喝了五扎啤酒,等到又有人在老庞对面诉说时,老庞总觉得自己对面坐了好几个模样长得一样的人,同时张开嘴,同时说着同一个声音,诉说着同一件事情。
等老庞清醒过来后,酒吧里空荡荡的,大门早就关闭了,光亮从酒吧的窗户玻璃上透进来。老庞知道自己在酒吧里又度过了一个夜晚,老庞的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这是酒吧老板为每个晚上走不了的客人准备的。
走出酒吧,回到双榆树,老庞认真地修改着自己用北京的一个夏天写完的小说《水上的玫瑰》,小说的名字听起来像诗,或许就是某个诗人的作品里摘下的一句,但老庞彻底地忘记了自己是否读过有这个诗句在其中的诗歌,老庞就是喜欢这句诗。
《水上的玫瑰》,老庞每次都要咀嚼几遍。
再作一遍修改,老庞就想给《水上的玫瑰》找婆家了,把她嫁出去。
老庞知道,国家的出版社不会出版像他这种无名小辈的小说的,惟一的出路就是找那些出版文艺类书籍的二渠道书商们。第一部小说老庞不谋求赚钱,只想有人愿意出版,付多少钱都行。其实能有二渠道书商愿意出版老庞的书,老庞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二渠道选择出版的标准,就是小说在市场上销得动还是销不动,二渠道的书商们是以销售量来衡量一部作品的,没有销量的小说,他们不会染指。
修改了一会儿稿子,老庞想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洗洗,便把口袋里的钱和物掏出来,数了数钱,发觉只有3000多元,不对呀,应该是4000多元,整整少了1000元。会不会夏秋把4000元当成5000元给了他?老庞也不多想,少1000就少1000吧,只要手里有钱就行。老庞把钱放在包里,换了身干净衣服。
《水上的玫瑰》在老庞计划的时间里修改完毕,老庞在北京秋季的凉爽里带着手稿先去了挨近硅谷大厦附近的正源图书公司。自从老庞看到正源图书公司的石涛先生主编的那套域外丛书之后,老庞就给《水上的玫瑰》算找了婆家,老庞想结识石涛先生。
不巧的是石涛先生没在公司,正源公司里的人说石涛先生出境了,要有一段时间才可能返回北京。既然这样,老庞就没有把林《水上的玫瑰》放在正源图书公司。从硅谷大厦那里返回双榆树时,老庞又想起了在方庄的四川小子,等老庞在当代商场附近下了车之后,就把身上的IC卡插进了路旁的电话机,一拨,通了。老庞听得出是尤女人的声音,老庞报了姓名,尤女人迟疑了好长一会儿,还问:“我真的见过你吗?”老庞无奈地解释着,春天的时候,北京遭遇今年第一次沙尘暴的时候,他去方庄找四川小子的时候……尤女人在老庞的解释中终于回忆出来老庞是和她见过面的。尤女人说四川小子不在,去贵州了。尤女人又马上说,在她那里有一本邮寄给老庞的诗歌集子,从新疆邮寄来的。老庞想大概是葛昌的诗集出版了,葛昌有四川小子的通讯地址,就把给老庞的诗集也邮寄了过去。
“先搁那儿吧。”老庞说完要挂电话。
“等等。”尤女人说,“你是住双榆树吗?”
“对。”老庞回答道。
“不就是在北大旁边吗?”尤女人问。
“在人大旁边,不过去北大很方便。”老庞耐心地和尤女人作着解释。
“我想去北大听听讲座。”尤女人电话里的语气显得极其地随和了。
“你去就是了,北大不阻止任何人听讲座的。”其实老庞至今还没有去北大听过讲座,仅仅是在北大校园里转转走走,觉得北大的校园环境确实是读书的好地方。
“陪我一起去好吗?”尤女人铆上老庞了。
“……好吧。”老庞想拒绝,可还是答应了下来。
“今晚我就到你那里去。”
“我这里没地方过夜。”老庞说的是老实话。
“你晚上睡哪里?”
“我睡我的屋子里。”老庞察觉到尤女人从电话里散步出来的一点“性”息。
“那我就有地方睡了。”尤女人说完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
老庞被尤女人的笑声惹得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回双榆树,这样吧,你等我电话再过来。”
“你怕什么……”
“不怕什么,我现在还有事,待会见我给你去电话。”老庞急着要挂电话。
可尤女人在电话里拽着老庞:“几点打来?我等在电话机旁。”
“过两个小时之后。”老庞说完便把电话搁了。
姥姥的,纪晓岚。老庞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讨厌“纪晓岚”这个女人了呢。
老庞走进路边的小店里要了半斤水饺,先剥了几粒大蒜,扔在嘴里嚼着,而后又倒了一勺子酸醋喝了下去,半斤水饺才送上来。老庞本来想要一瓶啤酒,还是算了吧,今晚反正要去魏公村的酒吧的,到酒吧里去喝吧。填饱了肚皮,老庞回双榆树东口子里的屋子里美美地睡了一觉,把精神养足些,晚上好劲头十足地去酒吧里猫着。一躺到床上,老庞就把答应给尤女人去电话的事情彻底遗忘了。
等老庞睡醒过来,夜幕降临了。
老庞把呼机拿过来一看,已经有两个号码在上面了,一个当然是尤女人的,另一个是齐湘的。老庞坐在床上,他没有想到齐湘会给他打传呼,最近齐湘的先生一直猫在北京,自从老庞和齐湘在故宫里操练之后,老庞就没再和齐湘接触过。齐湘说,只要她不给老庞打传呼,让老庞尽量不要给她打电话。老庞当时听了齐湘的话,就来气。什么尽量不打?姥姥的,大爷就不打了,除非你找我,还看大爷我乐意不乐意回你的电话呢。
当然乐意回电话,老庞的心情不错,至少他可以找到一个理由不去回尤女人的电话。
“庞边。”老庞一拨通齐湘的手机就抑制不住激动地从嘴里蹦出两字。
“在哪儿呢你。”齐湘的声音让老庞觉得有点心不在焉。
“你说在哪儿?双榆树啊。”老庞反问了一声,“你在哪儿?”
“朗润园。”齐湘依旧那样的口吻。
“朗润园在哪儿?”
“北京大学里面啊。”
“怎么去那儿了?”
“你查岗啊?”
“不就随便问问吗?”
“我一同学在北大读博士。”
“男的女的?”
“男的。吃醋啊?”
“我吃哪门子醋?读博士的人专心于研究学问,性功能一般都是早衰了。”
“你的看法也太滞后。”齐湘这才有了点开心的笑,“现在的学者只要会剽窃,会在网上下载,会剪接,就行了,他们擅长的就是金钱地位和性。”
“你试了?”老庞没话找活。
“告诉你吧,女同学。”
“不会是你的同学也喜欢和农民搞吧?”老庞想把通话延续下去。
“说正经的,你现在就去西三环旁的北京电视台门口等我,我有两张中山音乐厅的票,肖邦音乐专场。”齐湘总算把正经的事情说了出来。
“行,我现在就去。”
“一会儿见。”齐湘和老庞说了再见。
老庞放下电话,并没有立即回屋,反而不知所措地在路旁的IC卡电话机周围来回地走来走去。肖邦,肖邦,肖邦……脑子全被肖邦两个字占据了;在北京生活了一年多时间了,老庞只在媒体上看到介绍中山音乐厅,想去,却从来没去过。从心底里有种恐惧感。想象中,音乐厅的大门两旁站着警察或者保安人员,老庞只要一想起这些人,就再也不愿意去音乐厅了。老庞很感激齐湘今天的邀请。等老庞搞清楚自己是因为激动而在电话亭周围转悠时,赶紧回屋去,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光,连内裤都换了一条新的,刷了牙,洗了三遍脸,虽说老庞明白自己再怎么修饰,也就是那么回事,但心是虔诚的。
老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双榆树,今天再也不等大公共了,站在路边,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老庞的面前。
“北京电视台。”刚拉开出租车的门,老庞就迫不及待地报出自己的目的地。
撒泡尿的功夫,出租车就把老庞送到了北京电视台门口。
一个起步价,老庞付了车费,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下了车后,老庞就站在路边,看着齐湘大奔来的方向。老庞掏出香烟,想抽上一支,香烟都叼在嘴上了,老庞又把香烟收了起来,想起自己出门时刷了牙,是去听肖邦的音乐,怎么也得让自己保持着整洁去面对肖邦。
北京的夜晚居然是如此地美丽,有种说不出的诱惑让老庞感动。这是老庞来北京后第一次发觉自己眼睛里的北京,和自己亲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