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北京时间

一个大院子,里面鸽子笼似的八间小屋子,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一棵枣树。刘桓给老庞找了间一天能被太阳晒到两小时的屋子,当然还有前提,那就是北京的天空得有太阳。刘桓给老庞在东街原先煤炭部干部培训学院现在的中国矿业大学北京分部的食堂里,办了张就餐卡,刷卡,随便老庞怎么吃。

按照常理,刘桓要宴请老庞一次,尽地主之宜。老庞拒绝了,让刘桓过了一周之后,再尽地主的那份情吧,老庞说自己得先把手里的稿子改好,要不然,不仅是拿不到余下的钱,并且是自己第一次在北京找到活干,就没干好。被人夏秋责备不说,以后要在北京混,自己都心虚,没信心。

既然这样,刘桓也就没有坚持请老庞外出喝酒吃饭,让老庞稿子改完了,事情办妥当了,再打电话给他。

刘桓一走,老庞就端了张小凳,坐在床前,认真地删改起稿子来。

先是删改得拘谨,越往后改,老庞的自信心越足,前一个星期改了三分之一,后三分之二,老庞花了三天时间。合上稿子后,老庞急匆匆去打夏秋的手机,打了半天,只有小姐的声音:对方暂时没有应答。可这暂时就是没完没了,老庞以为夏秋不在北京,试着打夏秋的寻呼机,一分钟,夏秋就回电话了。老庞说拨夏秋的手机号码拨得手都发酸了,只有小姐说话,就是听不到夏秋的声音。夏秋抱歉地说手机电池用完了。

夏秋一听老庞手里的活干完了,很高兴,说不要老庞送稿子,路远,老庞又陌生,费时费钱,夏秋过来,到定福庄西街来取稿子,明天就过来,一手交货一手付钱。

夏秋这人挺爽快的。老庞放下电话,得意地回屋子里去了。

坐了一会儿,老庞想起该找刘桓吃顿晚饭了,又出去给刘桓打电话。刘桓在宿舍,听说老庞手里的活干完了,也高兴。刘桓让老庞先休息休息,过一个小时刘桓来西街找老庞一起去喝酒。

老庞刚跨进大院,就见一女人站在他屋子左边的那间小屋门口,掏着钥匙开锁。女人听到脚步声,也调过头来,朝老庞友好地笑了笑,老庞赶紧回报了女人一笑。

“新搬来的?”女人一口山东口音。

老庞乐了,也用山东腔回答着:“前天来的。”

“老乡。”女人也乐了,开了锁,推开门,邀请老庞:“进来坐,进来坐。”

老庞向来觉得像自己这番容貌的人,能有女人邀请进屋坐,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事,岂能有不进屋坐坐之理?问题是,老乡归老乡,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相互不知道姓甚名谁,老庞还是有点拘谨,这都是老庞多读了几本书给害的。走进女人的屋子,凭老庞的社会阅历和经验,女人是一个人住这里,这不仅仅是女人的屋子面积与老庞的那间屋子大小无异,而是老庞一进屋时,眼睛先瞥了一下床底下,那里没有男人的鞋子。

从口袋里掏出“北京牌”香烟,老庞把烟递给女人。

“俺有,俺有,哈德门。”女人也从口袋里掏出了山东青岛卷烟厂生产的“哈德门”。不过女人还是伸过手来,在老庞的香烟盒里抽过去一支“北京牌”;老庞呢,也就在女人的手里抽过去一支“哈德门”。

女人给老庞点着了香烟,自己再点上。

“俺是龙口的。”女人自我介绍着,“姓张,叫张桂花。”

“我是泰安的……”

老庞还没有来得急介绍自己的姓名,张桂花就抢过话头:“泰安,俺知道,俺去过,泰安有泰山。”张桂花笑嘻嘻地说,“俺没到泰山顶上去过。”

“想去的话,下次我带你去。”不知怎么的,老庞说话时尽量回避了一些山东口音,硬是往普通话上凑,“我姓庞,叫庞边。”

“旁边?”张桂花哈哈地笑了。

老庞知道张桂花误会了,连忙说:“庞,就是广字头里面一个龙字的庞。”

“你大还是俺大?”张桂花问老庞。

“我30了。”

“俺27,你大,俺就喊你大哥。”张桂花是开朗的人,马上兑现,说道:“大哥,你是干什么的在北京?”

老庞笑笑,像是不好意思,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写东西。”

“写东西?写什么东西?”

“就是,文章。”

张桂花想了一会儿,有了反应了,大声嚷嚷:“大哥是作家?俺最崇拜作家了,俺从小就想当作家,就是没当上,初中还没读完,就嫁人了……”张桂花忽然闭嘴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老庞是善良人,绝对不会追着问张桂花不愿意说的事,只是笑着说:“以后想写,我教你。”

“好,好,大哥。”张桂花的神情有些尴尬。

“我先过去,待会儿我有朋友来,北广的研究生。”老庞要走。

“大哥的朋友都研究生啦,了不起,了不起,介绍我认识认识。”张桂花又活跃了起来。

老庞点头答应着,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屋子。

在北京刚落下脚来,能遇到一位山东老乡做邻居,不管怎么说,老庞都是开心的事。老庞躺在床上,抽着香烟,心里踏实地等着刘桓。

两个小时出点头,刘桓走了进来。

“悠闲啊。”刘桓接过老庞手里的香烟,关心地问:“住得还习惯吗?”

“干了三天活,也没在意习惯不习惯,就过去了。”老庞想起给刘桓倒杯水,一拎热水瓶,才发觉是空的,这才想起,三天来,自己根本没有烧过水,也没有喝过热水,一天到西街上买两次大饼,半斤一次,再买了点咸菜,就把三天给对付过去了,没有洗澡也没洗脚。

老庞拎着热水瓶走出屋,到张桂花那边去找水。张桂花屋子的门关着,老庞敲了敲。

“谁啊?”张桂花大着嗓子问。

“我,庞边。”

“大哥啊,我来开门。”

张桂花把门一拉开,老庞还就不敢进去了。拎着热水瓶站在门外。张桂花穿着一条三角内裤,上身穿一件小背心,三角内裤和小背心像是镶嵌在张桂花的身上。

“俺休息休息。”张桂花羞涩一笑。

“那你休息吧。”老庞伸手带上张桂花的屋子的门,想想张桂花那边也不会有开水。

没想到老庞刚回到屋子里坐下和刘桓说话,张桂花穿上衣服推门进来了,张口就问:“大哥,有事吗?”

刘桓见推门进来一位女人,心想,老庞的动作也够利索的,才住上三天,就把女人勾引进屋了。老庞在刘桓脸上的笑意里,读出了刘桓的意思,连忙介绍,说张桂花是自己的老乡,山东龙口人。老庞也向张桂花介绍了刘桓,并对张桂花说,刚才他是想去找点开水。张桂花说自己那里也没有开水,前几天回龙口一趟,她妈病了。下午才回到北京,还没有来得及生煤炉,不过她说晚上她会生煤炉的,每天晚饭都是自己做饭,在外面吃,再便宜,也比自己动手做,贵得多。

张桂花身子斜靠在门上,初夏的余辉洒在她的身上。老庞这时才算仔细地看了一下张桂花,她的模样比她的实际年龄大得多。

老庞和刘桓说着话,张桂花站在一旁,忠实地听着,一声不响,从她的表情上看,张桂花乐意就这么站在那里听下去,一直听下去。

“去吃饭吧。”刘桓看了看手表,说,“晚上我还要去二外听一个讲座。”

“二外在哪儿?”老庞问。

“就在北广旁边。”

刘桓一说“旁边”,张桂花就笑了。

“什么讲座?”老庞似乎想跟刘桓一道去听讲座。

“二外都是些稀有语种,不过今天是一位德国驻华使馆的文化参赞作的有关德国国内环境的介绍。”

“用德语讲座?”老庞觉得那不是他能听的讲座。

“我明年想去法兰克福。”刘桓解释说。

老庞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说:“那现在就走吧,别耽误了你听讲座,几点?”

“晚上8点15分正式开始。”刘桓站起身来,对张桂花说:“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了,不了,你们都是知识分子,俺就不搅和。”张桂花的身子离开了门,走了出去。

老庞锁上门后,走到张桂花门口:“走吧,老乡,一起去。”

“不,大哥,俺不去,俺不去。”张桂花边说边把门关了起来。

老庞见张桂花既然执意不愿去,也就不再勉强。

老庞和刘桓从西街走出来,穿过马路,“煤干院”对面的小饭店一个紧挨着一个,齐心合力地开在这里,就是为了赚学生口袋里的钱。北广高年级的学生口袋里,确实也有钱,男的在为北京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各部打工,每次的报酬不少,明的暗的灰的;女生口袋里的钱远比有技术能耐的高年级男生多得多。北广是什么地方?央视当家的主持人有几个不是从这里出去的?即使没有在这里上过大学,怎么着都会想办法进来镀点光辉,身出名门了。那些女生,虽不能说个个漂亮,人人有才,但可以说绝对没有“影响市容,有碍观瞻”的丑女。漂亮者生存,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越来越受到关注的法则,就像真理。

所以说,这儿路边的小饭店里的价格,远比老庞所在的鲁迅文学院那旮旯的路边小饭店的价格要高,档次也要高些。

显然刘桓也是那种只对学校食堂熟悉的人物,因为他带着老庞到了这边,还得一家一家走进去看看,卫生程度如何?里面就餐的人是不是很多?若是人太多,证明饭店的档次不见得高,若是里面的人少了,那又说明,这家饭店一是烹饪技艺不高,二是宰客的刀太快。别以为学生的钱就那么好赚,只要几个人有一次说路边的某家小饭店心狠手辣,那家饭店就趁早关门,要不然就是一天开24小时,也没有几个学生光临。

还是老庞看准了一家饭店,对刘桓说:“就这里吧。”

刘桓也就听了老庞的,走进饭店。刚坐下来,小姐就把茶水送上了,桌面上干干净净,刘桓拿起菜谱,上面的家常菜见多,价格都在刘桓觉得可以接受的范畴。

老庞也就是冲着饭店门口的那副对子来的。

苦也罢乐也罢喝吧

天不管地不管醉管

要不怎么说是作家呢,凭直觉,老庞带着刘桓进来了,进来对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直觉至关重要。刘桓点了一份红烧排骨,老庞要了一份孜然羊肉,余下的就上素菜和一份酸辣汤。刘桓问老庞来点什么酒,老庞说还是来点冰镇啤酒吧。一说到冰镇啤酒,老庞自然就想起了在鲁迅文学院旁的小饭店里,服务员小姐给他的“两平屁九,病的”了。

刘桓吃得很匆忙,老庞今天约刘桓出来吃饭,不是时候。前后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半个小时,刘桓就吃好了,喊服务员过来买单。老庞一把拽住刘桓的手,说今天是他老庞请客,下次才轮到刘桓付帐。刘桓手里拿着钱,却无法挣脱开老庞的手。加上老庞威胁服务员小姐,若是收了刘桓的钱,以后他就再不上这家饭店吃饭。刘桓见势,也不好再说什么,把钱放回口袋里,说也不要再约时间了,就明天晚上,还来这里。老庞答应了。老庞让刘桓先走,说自己还要喝一瓶啤酒呢。刘桓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走到二外,还有将近20分钟的路程,加上要预先进场,得现在就走。刘桓就此和老庞告别,说好了明天晚上6点30分,还是这家饭店,让老板留一间小包厢。

刘桓走后,老庞只是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并没有再要酒,只是又要了一份炒蒜苔和三两米饭,让服务员一并打包,带走。走出饭店,老庞站在马路边上,看着来往穿梭的汽车,一时间还没法走过去,这边连个红绿灯都没有,站着等过马路的人,也不是老庞独自一个,好几十个呢,大家见车辆稀疏些了,一涌而过,把东来西去的车辆堵在了路上。反正驾驶员的脚都踩在刹车上了,老庞也就摇摆着身子,像个领导似的,悠闲地晃过马路去。走进西街,老庞快到自己租赁的屋子时,停下来,在店里买了两瓶二两装的红星二锅头,把裤子口袋塞得鼓鼓的。

进了大院,见张桂花的门前,已经摆放了一只蜂窝煤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只铝锅,正在烧水,屋子里亮了暗暗的灯光。

“小张,小张。”老庞走到张桂花的门前,喊了两声。

“大哥,回来了。”张桂花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抓着一只馒头,啃着。

老庞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张桂花:“别嫌弃,拿去吃吧,天热,隔了夜就变味。”

“俺吃了。”张桂花举了举手里的馒头。

“是不是嫌大哥带回来的东西不干净?”老庞一步跨进张桂花的屋子,“来,大哥陪你喝点。”

老庞放下手里的食品袋子,从口袋里掏出两瓶二锅头,一瓶抓在手里,一瓶塞在张桂花的手里,“喝吧,以后大哥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你呢。”

“说哪里去了,大哥。能和大哥住了靠在一起,俺高兴都来不及呢。”张桂花没再推辞,接过老庞给她的二锅头。

“坐下,坐下来,慢慢喝。”老庞示意张桂花坐下来,可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凳,在老庞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着呢。老庞不好意思地笑着站了起来,“你坐,你坐,我去拿凳子。”老庞回自己的屋子里拿了凳子。

老庞坐在张桂花的对面,说道:“喝,小张。”

张桂花拿着酒瓶和老庞的酒瓶碰了碰,喝着。

“你在哪里上班?”老庞问道。

“过京通高速公路,就在南边的一家小厂里干活。”张桂花笑了笑,便竹筒倒豆子般地全都告诉了老庞,“一月挣430,管一餐中饭,比在老家好。我来北京快一年来,城里没去过,就是回家时上北京站乘火车,又没时间,也没钱。一个小孩扔在俺妈家,其实俺回家是去看孩子了,俺想孩子。”

“那你就不要在北京呆着了,回家,龙口那儿也不错啊。”老庞一下子就觉得张桂花很可怜,劝说道,“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尤其是在北京,没几个人瞧得起乡下来的外地人。”

张桂花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难处?”老庞大概是喝了酒,一副仗义的样子,“跟大哥我说。”

“俺不想再跟俺的男人了。”憋了一会儿,张桂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那就上民政局扯一张离婚证书。”

“俺男人不同意。”张桂花把酒瓶放下,点了一支哈德门。

“上法院。”

“不成,俺妈说这事丢脸。”张桂花低下脑袋。

又是丢脸,老庞想起了军旅作家说的丢脸,恼火了“丢什么脸?婚姻法上说了,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过不到一块,就散伙。”

张桂花见老庞胀着脸大声地说着,也就不吱声了,闷着头,拿起酒瓶,喝。

老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就不再说话,喝着闷酒。

“大哥。”过了好一会儿,张桂花低声地喊道。

“嗯。”

“俺能问你个事吗?”

“问吧。”

“俺嫂子呢?”

老庞听张桂花这么一问,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哥我还没对上象呢。”

“是大哥瞧不上人家吧。”

“不是。”老庞喝了口酒,想起以前和自己相处过的女人,后来一个个离开了,感叹道:“是人家瞧不起大哥,说大哥长得丑。”

“没事,大哥是作家,还愁找不到黄花闺女,没事,没事。”

老庞看着张桂花一脸的认真,得了些许安慰:“以后再说吧,现在也没时间想那些事情。”

“大哥。”

“什么事?”老庞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僵硬。

“以后你换下的衣服,俺帮你洗,好不好?”张桂花睁大眼睛看着老庞。

老庞把酒瓶拿在手里,伸过去,在张桂花手中的酒瓶上撞了撞,答应道:“好。”老庞跨出去一步,脚下踉跄,幸亏张桂花伸手过来扶住了。老庞笑了,指着地上,说:“不平,不平,别看这里是都市,照样不平。”老庞举起酒瓶对着嘴,酒瓶里的酒喝完了,举了半天,连一滴酒都没下来。老庞再次笑着说:“少给了,少给了。嘿,再见,再见,我得回屋躺着想小说情节。”边说老庞边向外走。张桂花过来扶着老庞的手,老庞看着张桂花说:“没事,没、事。”

张桂花把老庞扶回他自己的屋子里,让老庞躺下。

刚躺在床上,老庞就指着床头的一只纸箱,说:“拿来,拿随身听来,拿肖邦来。”

张桂花从老庞床头的纸箱里找出随身听,问老庞肖邦在哪里?老庞神秘地指着随身听,“里面,里面,肖邦、他在里面。”老庞把耳机戴上,掀了随身听上一个键,只有呲呲的声音,没有曲子的旋律,老庞把随身听拿过来一看:“错了,揿错了。”

“大哥,你行吗?”张桂花凑到老庞的面前,问。

“没事,大哥、没、没事。”

老庞笑着一举手,手就落在了张桂花的脸上,等到老庞的手从张桂花的脸上落下来,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了。

等到老庞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老庞躺在那儿,琢磨着过去的一个晚上,怎么会是空白一片?忽然想起,自己是戴了耳机的,便伸手一摸,没有摸到随身听。老庞就坐起身来,一看随身听在小凳子上,床前的地上,一盘蚊香还在燃着,袅袅的烟,轻轻地在屋子地萦绕着,有股淡淡的香味。自己脚上的鞋子和袜子都脱了,皮鞋在,袜子不见了。老庞下床来,拖着拖鞋,走到门外,见柿子树和枣树之间拉着一根绳,绳子上挂着老庞的袜子,当然还有另外一些女人的衣服,老庞想那该是张桂花的衣服。老庞看其余的6间小屋子,门上都挂着锁,不见人。老庞在6间小屋子的门前走了一遍,发觉门前的灰尘上,没有任何痕迹,也就是说,这个院子里的8间小屋子,只有两间租了出去,而在老庞来这院子之前,偌大的院子里,只住着张桂花一人。老庞走出院门,见院外的围墙上贴着纸条,上面写着:

院内有空房出租,有意者请打电话XXXXXXXX联系

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西街市场上的嘈杂声,毫无遮掩地灌进老庞的耳朵里来,老庞进了院子,把院门带上。张桂花的门锁着,老庞这才发觉院子里的地上,斑斑点点的潮湿着,想必是张桂花早晨临走时,在院子里泼了些水,把那些喜欢轻歌曼舞的灰尘的翅膀,弄湿了,就能安稳上几个小时。老庞蹲在地上,注视着地面上潮湿的斑点,老庞什么都不想,就看着潮湿的斑点,那是多么滋润的图案,多么具有人性魅力的画卷,比在沙滩那儿的中国美术馆里看画展惬意。老庞伸出手指,抵在潮湿的斑点上,浑身就有了健康的凉意,从潮湿的斑点里,老庞同样能感受到肖邦钢琴曲的故乡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