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福庄西街 第一节-北京时间

学期结束之后,老庞又在学院里呆了一周,帮一家文化公司修改一部稿子,历史小说。文化公司的老板是上一届的学长,名叫夏秋,个子矮,还瘸着腿,山西人。老庞一看夏秋递给他的名片,就知道是笔名。不像他老庞,父母给的就是“宠边”,公安局发的身份证上就是“庞边”,自己写文章时,也就用“庞边”,编辑以为是笔名。夏秋是主动来学院找人干活的,正好遇到老庞。先是怀疑了一番老庞的身份,以为学院一学期结束之后,要整修教室和宿舍,找来的民工。夏秋向老庞打听,还有没有不走的学员。老庞说自己就是准备留在北京的,老庞在学长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其实怀疑就是掩饰了,老庞心里还是有数的。老庞把自己的省作协会员证和鲁迅文学院的结业证书,拿出来给夏秋看。

老庞得在两周时间之内,把一部40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压缩到18万字。面对这样的事情,老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可夏秋说,给1000元,并且可以先付500元。

钱对老庞绝对有吸引力,当然得把活接了。

夏秋果真预付了500元稿酬给老庞,关照老庞,一定得在约定的时间里,改完稿子,并且要保证质量。让老庞改完稿子之后,按夏秋名片上的地址送过去,就在北京大学西门。夏秋临走时,把刚抽了两支的一包“中南海”香烟扔给了老庞。老庞把夏秋送到学院门口,夏秋说自己打出租回去。老庞就有点羡慕,从八里庄南里打车到北京大学西门,少说也得花上35元车费,还不算堵车。什么时候让他老庞也能如此潇洒地行走在北京,那也算是混出了个人样来了。夏秋当然不知道老庞想的什么心事,只是再次关照老庞,若是第一次合作愉快,以后还有活找老庞干。

其实老庞根本没有干过这种活,也不知道怎么干。

大姑娘上花轿,万事都有第一回。

好在老庞在学院一年,不止一次地看到了别人是如何地修改小说的,删呗,闭了眼睛删,大胆地删,把作者当傻×,把自己当天才;把作品当猪,而自己就是肉摊上的小刀手,爱往哪儿捅,就往哪儿捅,管他呢。

小说改了三分之一,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学院开始赶人了,谁都不能在学院滞留。老庞本来想疏通疏通,等他把手里的活干完再走人。可来赶人的人老庞从来就没有见过,学院里熟悉的老师,一个个不知道哪儿去了。老庞想起班主任上次说过的,需要帮忙就找他,可班主任的魂都不在学院,到门卫一打听,门卫的中年妇女一概说不知道。

操他大爷。

招生当初老庞打电话来学院,接待的人在电话里热情到要把手从线路里伸到山东去,现在可好,学期一结束,比老鸨赶没钱的嫖客还赶得厉害,赶得不留情面。

老庞无奈,只好找地方租房去。

老庞想过在附近租一间房子,每月也就在200元左右的价,可老庞还是放弃了在八里庄租房子,一想到敖古丽都,老庞的心里就不踏实。老庞相信自己在一些方面肯定误会了敖古丽都,误会就误会着吧,别再想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其实,另一面是老庞对敖古丽都不仅仅是误会,而是蔑视,鄙视,讨厌,恶心。老庞的朋友刘桓就在定福庄东街上的“北京广播学院”研究生班,老庞打电话过去,让刘桓在定福庄附近给他找个房,老庞觉得那是去通州的路上,租房肯定要比八里庄便宜些。刘桓当晚就来鲁迅文学院了,说找好了,就在定福庄西街,也是人家的大院内,6个平方米,每月150,外加水电费每月15元,合计也就是165元。

搬吧。

老庞也就两只大包,和刘桓一人背一只,出了鲁迅文学院,到路口。

好几辆中巴车停在路口,售票员一脚踩在车上,一脚悬空着,一只手搭住车窗,喊着:“管庄啦,管庄一块,一块,112,112,112,一块啦,上车就走,走喽,走喽。”吆喝声此起彼伏,老庞就喜欢听这吆喝声,有味,就像老庞到北京来后总是怀念生嚼蒜苔。

上了112小中巴车,一人一元车票,两只包算一元,三元钱,往定福庄去了。

20多分钟,老庞跟着刘桓在定福庄西街下了112中巴车。

老庞站在定福庄西街的路口,看着两旁挤满的小摊小铺,看着一群一党的行人,心里再清楚不过:北京的生活不是从八里庄南里27号的鲁迅文学院开始的,而是从定福庄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