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多钟，班主任敲开老庞的宿舍门，见老庞坐在被窝里抽烟，床前的地上乱七八糟地扔了二三十个烟蒂，好在老庞还算有点自觉，打开了窗户，宿舍里的烟不至于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葛昌开了门之后，把桌子上的诗稿收拾了起来，接过班主任手里的茶杯，往茶杯里续了点开水。

“庞边。”班主任坐下来，用手夸张地扇了扇，“熏蚊子呢？”

老庞笑笑，笑得很谦卑。

“还笑？”班主任唬着脸教训道，“有你那样提意见的吗？那是搞人身攻击。”

“庞边没那个意思。”葛昌连忙打圆场，“我也觉得上午邗女士的课讲得一般般。”

“再一般般，也不能课堂上提那样的意见啊。”班主任还是一副教训的口吻，“我也知道她的水平有限，没资格给咱们这批学员中的大多数人上课，可人家是国家级大报的副刊编辑，有发稿权，若是谁一年中能在她的版面上哪怕发出一篇稿子，那是成就，比你们天天在地方小报上发整版的稿子都强。让她来上课，就是为了给大家以后提供一个发表作品的地方，可你们怎么就不理解学院的良苦用心呢？”

班主任的手指连连敲击着桌子。

“那我给她道歉？”老庞狡黠一笑。

“道歉个鸟！”班主任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她今天中午的招待饭都没吃，授课费也没要，走了。”

“咱们到鲁院来，是学东西来的，又不是公关来的。”老庞很不服气地嘟哝着。

“三分写，七分发，你写得再好，没人给你发表，你写到死又有什么用？中国有多少作家你知道吗？全国会员就有将近六千个，如是算上各省作协的会员，总数超过三万。你庞边不过是三万分之一，一年你能发几篇作品？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你能写出一部《红楼梦》来？就是你能写出《红楼梦》来，哪又怎么样？等你死了再出版再被人叫好吧，你一辈子玩完了你。《红楼梦》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寄生虫，所谓的‘红学家’，就饿死了一个人，饿死了作家本人。我说你们怎么就不开这个窍呢？不想认识编辑，不想建立发稿渠道，不想搞点关系，你们花钱到这里来读什么鸟书？傻还是怎么着？文学院当真是培养作家的地方？只不过抓住这块招牌，让全国有志于文学的青年到这里来，给大家介绍一些首都的发稿关系，帮大家一把。好，你庞边倒好，人长得一副农民相，怎么脑子也跟农民一样不开窍，死守着那点理，死守着一亩三分地，种大米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发财？白日梦。”

“老师说得有道理，老师说得有道理。”葛昌附和着班主任了。

“我就觉得她那样评说不合适。”老庞还在强调。

“不管合适不合适，庞边，今天这事情算我以前没有跟你讲清楚，可现在已经讲清楚了。以后不管是谁来授课，不管水平如何，你都不能提意见，你一个人提了意见，就绝了这届学员的一条发稿渠道。你不为自己考虑，还得为大家考虑，还得为我们考虑，若是大家来这里学了多少时间，一篇稿子也发不了，以后谁还到这里来？”

班主任也来了个不等老庞说话，站起身就走了。

“老师，老师。”葛昌一看班主任的茶杯还在桌子上，拿起茶杯，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