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国立重又走进南妮的家,恍然有种隔世的感觉。
他坐到客厅里得以审视这里的一切。生活中的南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她的家也和她的人一样,追求一种返朴归真的格调。没有矫揉造作的装饰,却能给人一种雍容华贵,庄重典雅的感觉。书柜占了整整一面墙。若是书香满腹,慧眼炯炯的南妮立于期间,一定是一幅绝美的人间风景。
卧室的杂乱无章在他眼里竟也成了一种知识女性的风格,抑或时代女人的大气。其实,他心目中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他百思不解的是韩强为什么会离开这般优秀的女人。
他想:这个复杂纷繁的大千世界说穿了就是由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所组成的,而让男人和女人最终走到一起的或许是婚姻,或许是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痛苦的,没有婚姻的爱情是凄惨的。但是又有谁说得清楚这芸芸众生中有多少男人和女人是在痛苦和凄惨中度过一生的呢?正是因为如此,世界上才产生了文学这种可以发泄的样式。
想想古今中外的经典名著有哪一部能离得了这种生离死别和恩恩怨怨呢?
“国立,来听可口可乐吧。”南妮从冰箱中拿出饮料,递给他,又说:“你先坐啊,这屋里实在是下不去脚,我去整理一下就过来。”
他望着南妮的背影,心想:“真是个琢磨不透的女人。”
他深知南妮对生活和爱情一向是很严肃的,与男人交往也很讲分寸。他琢磨不透的是南妮为什么不结婚而选择了为市俗所难以理解的同居。这样做,对女人来讲,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也太便宜了韩强那小子了。记得有本书上写道:“男人喜欢放出诱饵垂钓爱情,女人喜欢不惜血本守望爱情,结果,最后血本无归的都是女人。”
“叮咚。”门铃悦耳地响了一声。
他站了起来,想去开门,又觉得不合适,便转而喊:“南妮,有客人来了。”
“来了,来了。”她闻声跑了出来,连搞卫生时戴的手套都没来得及摘掉。
“表姐,什么事啊,风风火火地喊人家来。人家可正忙着呢。”一个富有磁性的女孩子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嘘,小声点,你是怕把你当哑巴卖了不成?”南妮拉开门,又好气,有好笑地说。
门外闪进来一个靓丽的女孩,给他的视觉造成一个强烈的冲击。
她长发飘逸,头发上架着一副墨镜,天生漂亮的脸盘,而且身材苗条而修长,可与时装模特儿媲美。她上身穿件宝蓝色宽松式洒脱衫,下身着一条红色紧身裤,脚上蹬一双黑色高跟羊皮靴,看上去,很前卫的样子。
汪国立猛然想起南妮曾提到过的表妹紫湘,那个喜欢蹦迪、喜欢游泳、喜欢打保龄球,让一般男孩儿望而却步的青春少女。
紫湘将肩上的鳄鱼挎包取下来,正欲往沙发上扔,猛然发现这儿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呢,忙把手抽了回来。
她瞄了他一眼,机械地说了句:“你好。”
他欠起身,自我介绍说:“我是海风出版社的编辑,你表姐是我们的作者。”
紫湘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不必解释,我可不是来查户口的。”她回过身,冲着南妮挤了一下眼,似乎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南妮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她方才悄悄打了电话,约她过来,原是想让表妹和国立认识一下,谁知,她却想歪了。她一生气,便说:“紫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汪国立,是我的蓝颜知己。你还需要我做进一步的补充吗?”
汪国立有点坐卧不安地说:“别开玩笑了。”
紫湘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也没有什么嘛。蓝颜知己是红颜知己派生出来的。不过是女人的男性知心朋友而已,这个词在我们这里还是很流行的。这种男子可以不是自己的丈夫,但他会为自己提供友情,排遣寂寞;他会为自己驱散烦恼,抚慰忧伤。表姐,你现在可太需要这种关怀了。”
“你这个死丫头,整天寻着我开心,以后我非找个厉害的男人管着你。”
“表姐,你这话可是吓不着我。本小姐深知婚姻是枷锁,我轻易是不会戴上它的。”
她又瞟了汪国立一眼,直言不讳地说:“表姐不会是给我介绍对象吧?可惜汪先生并不在我的视野之内。”
南妮火了说:“你说话这样没有礼貌,简直是缺乏教养,先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的呢!”
汪国立心里暗暗叫苦,情知南妮是在乱点鸳鸯谱。紫湘长得确实光彩照人,但他却无法从她的美丽中找到感觉。就像一个太有钱的男人,会让女人失去安全感一样,一个太漂亮的女人也会让男人失去了欲望。他于是将南妮拉到一旁,小声说:“你把我拽到你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我可告诉你,这绝对不行。我可享受不起。”
南妮也觉得这事情做得太唐突,只好说:“我也没料到情况会是这样,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吧。”
紫湘见状,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不会是在讲我的坏话吧。”
“紫湘呀,你是成心和我作对,我是真的拿你没有办法。”
“哎呀,天地良心,我的表姐,你是不知道,韩强才拿我没有办法呢。我昨天找到他的办公室,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通。”
“什么?你去找韩强了!”南妮惊愕地说,“我们好聚好散,你去多什么嘴。”
“怎么,我又错了?”她一脸无辜的神色,“咱们女人就是心太软,让男人背叛了,还这么宽容。”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汪国立不满地说。
“对不起啊,纠正一下,应是某些男人。”紫湘故意拉着长音说。
汪国立简直无法再忍受紫湘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了。他站起来,说:“南妮姐,我在这里还有几个同学,我想去见见他们,失陪了。”
南妮叹了口气说:“我原本是想留你吃晚饭的,今晚就住在我这儿,明天一早我好送你上机场。看来,这都是马歇尔计划了。我表妹她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哎,我怎么了?他要走,关我什么事。”紫湘不高兴了,一扭身进了卧室。
“你看她这个样子,尽耍小脾气,连我也没有办法,只有请你原谅了。”
“没有关系。这个女孩子倒挺有个性的,我不会记在心上的。”
送走了汪国立,南妮一脸阴沉地走进了卧室,见紫湘正在打电脑游戏《大富翁》。她没好气地说:“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让我丢尽了面子。”
紫湘回过头来,嬉皮笑脸地说:“表姐,你真生气了?我刚才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我可不想找他那样的奶油小生,没钱,没车,又没房,太没劲。”
“紫湘,我看你危险了。你父母都不在这儿,我可要对你负责任。”
“表姐,你还是操操你自己的心吧。只要你愿意,我保证把韩强从刘莎莎手里再夺回来。”她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不许你再提韩强的名字,我听了闹心。”她气不打一处来地说。
“好,好,我从此不再提了,还不行吗?”她两眼死盯着显示器说:“表姐快来过过富翁的瘾。你可以在这里买地,买股票,收买路钱,盖洋房,多潇洒。我告诉你,这游戏都发展到第三代了。”
“哎,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电脑装上了这鬼玩意儿,还不快给我删了。”
“这有什么,做做发财梦,人之天性嘛。”
“你也太没深度了,一天就知道玩电脑游戏,在网上灌水、发贴子,再不就沉迷在好莱坞影片或‘韩流’、‘日潮’的电视连续剧中,总想当个梦露、嘉宝或巩俐、章子怡第二什么的,我看你都快成朽木了。”
紫湘不耐烦地捂上耳朵,大声说:“哎呀,你莫不是患了失恋综合症了,怎么整天都看人不顺眼呀。”
南妮给她的话激怒了。她一步上前将电脑关掉了,说:“你不愿呆就给我走!”
紫湘见表姐真的发怒了,便扑到她怀里撒娇地说:“表姐,我这人有口无心,说话没遮拦,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去,别给我来这套。”南妮推开她,佯怒道。
紫湘无可奈何地说:“唉,我这个人呐,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惨透了。”
南妮也说不清这段时间她究竟是怎么了,常常无缘无故,便发一通无名之火。与韩强的分手,给她心灵留下的伤痕实在是太深了。想当初,韩强追她是那般痴情,也给过她海誓山盟的承诺。男人在承诺的时候固然真心,在背叛的时候也是实意。分手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背叛是男人的血统。而女人呢,在恋爱中智商可能下降至弱智的程度。
她视男友为空气、阳光、水,乃至生命的全部。她的爱给苦水浸泡过,给烈焰燃烧过,也给细雨润湿过。除却爱情,她一无所求。可是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她的心已经是伤透了。
南妮用手轻轻地拍拍她的头说:“紫湘,表姐为你担忧啊。你看,我自认为在爱情问题上很谨慎,还尚且如此,你四处交往,难免会落入男人温柔陷阱的。”
“你有点太悲观了吧。本小姐是何许人也,看人那叫透。我先前就说过韩强这个人是靠不住的。怎么样?应验了吧。”她洋洋自得地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大床上。
“你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有你哭鼻子的那一天。”南妮俯下身继续整理她的房间。
紫湘百无聊赖中,瞥见了扔在床上的那本《女人时尚》。她随手抓过来说:“表姐,你也有雅兴看这种休闲的刊物?”
“怎么,你没雅兴?”
“没劲,尽是一些教唆女人如何取悦男人的狗屁文章,什么展露风情的眼神呀,矜持娇柔的微笑呀,硕胸蜂腰的身材呀……好像我们女人就会美似的。其实我认识这个刊物的编辑丁璇,也没少就这事奚落她。”
“你不要以偏盖全好不好。这本刊物虽说格调不是太高,可也绝不像你贬低的那样,它还是挺受女性读者喜爱的。”
紫湘边看边说:“还别说,这期介绍的几款夏季时装,还是蛮不错的,有种欧洲风格,颜色也很新潮。”
南妮抬起头来,看到她很入神的样子,便说:“我发现你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凡事都愿意评论一番,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永远是正确的。”
“你说得很对,我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她调皮地说。
忽然,她拿着刊物,咯咯地笑了起来。
南妮给笑得莫名其妙,放下手中的活,说:“傻笑什么,神经兮兮的,挺大个姑娘,没正形。”
“你猜我笑啥呢?你看,现在的征婚广告词是越来越时髦了。你听我来给你念上一段奇闻,你来找找感觉。”
她停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念道:“可靠善良的他,42岁,1.8米,加拿大籍华人,MBN硕士,外企经理,年薪10万元,有别墅,有车,健康、潇洒,帅气、大度,常去海滨或咖啡厅听音乐,富于个性和素养,体贴并会疼人,诚觅22岁以下,1.66米以上貌
美肤白、丰满、温柔善良的女孩为伴。最好本科学历,若在校生须明年毕业,信照寄……”
“行了,行了,你快拉大幕吧。”南妮摆摆手说,“条件这般优越的男人哪还用得着到这里登广告呀,恐怕早就让女孩子抢跑了。”
紫湘不以为然地说:“这样的男人,我还真的不敢要。我记得一本书上说过,别试图去征服一个35岁以上,从来没有结婚,至今也没有固定女友的男人。这种男人不是性无能,就是爱无能,多数还有心理暗疾。我宁可找结过婚的老公,也不会与这种男人为伍的。”
“你这是什么逻辑?莫非你还想找个离过婚的老男人。”
“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紫湘振振有词地说:“成功的男人需要时间,等到成功了,大都已是不惑之年了,先前的糟糠之妻又落了伍。于是成熟的男人便成了女孩子追逐的对象。你说像汪国立那样的毛头小伙子,除了年轻,还能有什么资本。少年得志者,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所以啊,没准我就找个年纪大的做老公。你到时可别笑话我。”
南妮仿佛不认识似的瞅了她好半天,才说:“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呢。结婚是情感方面的事,这和男人事业的成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你就太落后了时代了。事业成功的标志是什么?是财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有经济基础,光有爱情又有什么用。再说,我若想在演艺圈成名,也需要成功男人的扶持。如果能找到个好男人,我至少要少奋斗十年。”
“奇谈怪论。怪不得如今许多女孩子疯了似的傍‘大款’,嫁老外呢。将自己的一生依附在富有男人的身上,会得到幸福吗?”
“表姐,你的爱情悲剧就在于此。你总是将感情至上放在首位,可你得过爱情吗?“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可怕的,我不会象你那样做的。我宁肯独身。”
“太可怕了。”紫湘说,“表姐我发现你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其实,比韩强优秀的男人有许多,你何必那么悲观呢。我看,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找一个男朋友,他会冲淡你伤感记忆的。”
“不,我已经不想再谈恋爱了。我实在活得太累了,一切还是随缘吧。”紫湘的一席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你还是找一个男朋友吧,他会帮你排遣孤独和烦恼的。”
“你错了,我现在需要的恰恰是孤独。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拥有孤独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面对孤独的。孤独也是一笔精神的财富。它可以使人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紫湘惊讶地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表姐,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你才说胡话呢。”她狠狠掐了她的手一下。
“我是说着玩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呀。”她笑嘻嘻地说,“表姐,我又有一个新的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又琢磨什么鬼点子了,还想算计我?”
“这话有多难听呀,我算计谁,也不敢算计表姐你呀。我不过想让你早一点找到意中人,要让那个韩强后悔一辈子。”
“你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她说着拎起挎包要走。
“哎,等一等。”她喊住了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那台笔记本电脑,递给她。
“哇塞!送我的?”她惊喜地喊了起来。
“是韩强先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可我现在一见到这玩意儿就闹心,你拿走用好了,不过,可要少玩游戏呀。”
“遵命,遵命。”紫湘喜滋滋地拎着它走了。
“这个紫湘啊,永远也长不大。”南妮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