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春节一过,这天许华君刚走进公司营业部办公室,经理就引他到公司的总经理室去,说总经理要见他。
许华君敲了敲门。
“请进。”
总经理是蓝天饮品公司的第一号人物,平时许华君很少见到他,只知道他是个三十出头的白胖子。这天他亲自接待许华君,看他那股略带职业圆滑的腔调,许华君就觉得这个人今天对自己亲热得有点过头,他的心提了起来。
“我是许华君。”许华君一走进总经理室,就站在那儿自我介绍,而后就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
“你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总经理问。
“不知道。”
“你请这边来。”
蓝天集团饮品公司的总经理吴国维把他带到一张大办公桌前,办公桌后坐着一位骨肉容貌都长得十分匀称的女人。
精心的淡妆,东方时装设计室制作的某迪尔牌白色女装裙,高雅脱俗的气质,十足现代职业女性的尊贵。
她向吴国维挥挥手,后者躯身退出。
她是什么人?
此念刚一转到许华君的脑海,就听到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传来。
“许先生,”她一伸手,“请坐!”
他慌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在她对面,心乱如麻,手也不知搁在哪儿好。
“很高兴认识你,许先生。我叫叶又晴。”
这名字如雷贯耳,许华君惊住了。她竟是蓝天集团的创始人,掌舵人,总裁,老板?
半天他才说出来,“总裁,你好!”
“你不喜欢我这么接见你的方式?”
“没什么不喜欢,只是有点吃惊。”
‘噢!“
‘哦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尽管问。”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是重要的事,”叶又晴郑重宣布:“从今天起,调你到蓝天总部工作。”
“为什么?”
“问得好。”叶又晴仰头一笑:“以你现在的工作业绩,我想叫你再多了解一些蓝天集团不同于别的公司之处。虽然我们集团在去年才成立,目前阵容是小了点,但是我们的产品信誉,商住楼宇是第一流的,一点也不夸张,我们的事业将会蒸蒸日上,一大比一天好。所以,我看了你的业绩和履历后,决定在我独创蓝天后第一次破格提拔的年轻人,那就是你。”
“我懂了,不知你要我做什么?”
“了解蓝天的物业,做一个一流的行政管理人员,这就是我选择你的目的。”
“我对那些一窍不通。‘”
“事实上,像你这样独立的年轻人,更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人、奋斗。”
“谢谢你。”许华君说:“我早就做梦买地皮,造大楼。”
“那好!”
叶又晴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手中拿着一张履历表,她黑黑的大眼睛盯着许华君说:“我想问你几个个人问题。”
“问吧!”许华君后背冒出了冷汗。
“我看了你的履历表,你所有的文化成绩以及文凭,全是来自松华镇的一间民办夜校?”
“是的。”
“为什么?”
“我当时白天做工糊口。”
叶又晴对他注目良久。
一瞬间许华君产生了低人一等的感觉,尽管他强作镇定,但这个女人身上那股力量摧毁着他的自信,叫他心理不平衡。
“你知道这些夜校并没有得到市一级教育局的正式批准,它只是民间普及文化的一种手段,简言之,你是个没学历的人。”
许华君脸色苍白,心想:当年那些有头有脑的教育机构还不知在哪里转筋呢!
“是呀!”叶又晴抱有同情心地~笑,“但是,最主要的,是你在上学的年龄干了些什么?”
“如果我不去总部,你还会盘问我吗?”许华君气愤地问。
“很抱歉,”叶又睛说:“回答我的问题。”看来她没一丝动摇。
“这同去蓝天总部有什么关系吗?”
‘有。“
“这恐怕与公司无关了吧。”
“有关!”
许华君叹了一口气:“我在谋生。”
“谋生?”
“对!我自己养活自己。”
“你亲属一栏里谁都没填,是这个原因吗?”
“应该是的。”
“你是……”
“我是个弃儿。”
叶又晴怔了一怔。
“总有人同你发生联系吧?你不会凭空长大呀!”
真真是一针见血。
许华君暗自告戒自己:别发火。告诉这个狗娘养的,我是石子里崩出来的。他说:“从我记事起,就以乞讨为生。”
“没有人和你联系、来往?”
许华君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看不出这些情况,对我的未来有什么意义。”他拔脚想走。
只听叶又睛和颜悦色地说:“我必须了解我总部高级职员的详细情况。”
许华君没理她向门口走去。“”别幻想你能有什么例外。“
他转过身来沉下脸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一切”
“我是个野种这还不够吗?”许华君狠狠地一甩门,嘭的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叶又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三十多年前,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北京西城小七条49号门前有个女婴在不断啼哭……她沉思良久……
过后她又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意味深长地盯着许华君关上的那扇门。但凡苦孩子,都额外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人,许华君不光身世凄苦,他还被人当作野种看待了二十年……
几年来,叶又晴办公司贯彻始终的是:职员一经在蓝天总部注册,履历表一律先拿给她看。她确信一个人的身世、经历、亲属、学历,对她公司的前景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不能说叶又晴的眼光不独到。
凌晨五点,闹钟不断响着,许华君把它的响铃键按下去。他悄悄起身,到屋外的小天棚里冲了个凉,好叫自己打起精神,上好第一天班——到蓝天总部。
许华君在这一天的清晨清楚地想起了庄子的“逍遥游”。那则寓言中说:有一条鱼,名叫辑,长几千里。这条大鱼化作了乌,名叫鹏。鹏有几千里长,它展翅飞翔,羽翼就像云彩一样向外伸展,遮住了天空。鹏在大海上空朝南,向自己要去的地方——天池飞去。
许华君知道,在他要像大鹏那样展翅高飞,用偌大的羽翼拍击海水三千里,然后乘风直上九万里,还需很长~段时间的奋斗,唯有这样,它才能飞得更远。许华君自信:总有一天,大鹏会背负青天,毫无阻碍,向南飞去。
五点四十分,他到了蓝天总部大厦门前。仰头望去,蓝天大厦在晨曦中泛着深蓝色的华光,即将从东方出现的太阳染红了一片天空。许华君赞赏地在大厦门口多站了一会儿,他知道,叶又晴是新城最成功的女性之一。她现在已经成了个人物,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几十家私营企业中的亿万富翁。她拥有汽车运输公司、豪华饭店、服装业、饮料业、电脑业以及庞大的蓝天地产。
她还在香江城有一座商住楼宇,另外,在澳大利亚拥有一片土地。
叶又睛之所以要雇用许华君,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许华君日后一定能帮助她解决她的物业管理问题。
结果许华君比她想象的还要勤奋,他五点钟起床,五点四十分抵达蓝天总部,是整个大厦前来上班的第一人。他计划了他的人生目标,别人干十年的事,他要三年就做到,从而成为这个集团最年轻的决策人。
许华君走进大厦。从玻璃大门里走出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卫,许华君站住了,出示了他的工作证,上面贴着他没有笑容的照片。
“你是新来的?”
“早晨好,我叫许华君。请问贵姓?”
“我叫江旭东,保安员。”
“很高兴认识你,阿东。”
“我也很高兴,你来得这么早。”
许华君摇摇头,说:“不,我只是愿意早起。”
“你是第一个。平常每天都是叶总来得最早。”
许华君这是头一次听说叶又晴起得这么早,他在走进办公室后还思索着这件事。
办公室是里外间,他在里面的大间,外面那一间留给秘书用。如许华君所料想的,秘书肖玲来上班时见到他,吓了一跳。
“啊……你来得这么早?”许华君回过头来应了一句:“我从来都是这样。”他心说这句话足以叫这个三十岁的女人受的。
“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什么,你应该按点上班。”
“那我给你冲点咖啡?”肖玲匆匆忙忙收拾着问。
“冲茶吧。”
“菊花?还是水仙?”
“什么?”
“你喜欢什么茶?”
“清茶。”
“清茶是什么茶?”肖玲不知所措。她抱起桌上的一堆书放到书架达,心想等一会儿再整理。这个小年轻的头头要什么清茶,她若有所思地走向茶水房。许华君一早整理了一大堆信息部门交来的资料和文件,把它们分门别类,然后找出重点边喝茶边细看。
“这是一部莲花塘地皮的资料,现在持有者是当地新新开发公司总经理陈永贵。他人住在新城茄技高级公寓,是新城本地土生土长的人,腰缠万贯,但为人分文计较。他前年买下了莲花塘40亩土地,现在,他正准备同人合伙购买一家家具厂,想把土地卖个好价钱。陈永贵当然知道1983年的地皮比1979年贵上好几倍。他买这40亩地时花的那点钱,现在只能买块屈大的地,所以他认为卖给谁都成,只要价钱出得高。
许华君仔细看了看文件。他问肖玲:“信息部的这些资料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是叶总叫送来的。”
“这些已是过时的信息了吧?”
“有的是,有的不是。”
许华君喝了口清茶:“我们就当它们是最新的吧,你把信息部负责收集资料的职员给我请来。”
“是。”
叶又晴及桑维珍一同走到三十九层叶又晴的办公室外,门自动开了,秘书小姐正在收拾东西。
“早,叶总。”
“你早。”
桑维珍把提进来的手提包往叶又晴的沙发上一摔,“小姐,”
她叫秘书,“来两杯咖啡。”
“有什么消息吗?”
“情况有变。”
“你指华福公司?”
“永昌实业公司。”
“他们也想染指莲花塘?坦白地说,我认为他们不是我们和华福公司的对手。”叶又晴脱下罩在外面的衣服,看着桑维珍。
“这还说不准。”桑维珍倒在沙发上,“陈永贵是个农民大叔,他的花枪咱们不摸门。”
“说说你的看法。”
“拉倒算了,”桑维珍说:“反正我们不缺那块地皮。”她的话引得叶又晴笑了。桑维珍继续说:“你知道我怎么想?我和你一样,我们面对着一个又一个大男人,他们把我们当作蠢驴,那些在一边看笑话的人指东说西,扼杀我们今年的全盘计划。如果我同陈永贵的那些客户争,我根本不如他们有本事。要我说,你不如把今天一早上班的年轻人请来,看看他怎么说。”
叶又晴感到振奋,她姣好的脸庞上洋溢着北方女子的白皙和活力,清澈的黑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她坐到办公桌后呷了口秘书送上来的咖啡:“你去办公室之前把许华君给我请来。”
“你这么快就变心啦!”桑维珍说完哈哈大笑,她也呷了口咖啡:“许华君今早是五点四十分到公司的。”
“噢?”叶又晴拉长了音。
“这小伙子天生有股倔劲儿。照他这么干,我们俩就得告老还乡了。”
她们俩又笑起来。
桑维珍是蓝天集团创建以来第一个同叶又晴亲密无间的人,她是她的副手。从什么标准看,她都是才华横溢的女中豪杰。她今年二十七岁,风姿秀逸,这大概得益于她从小就注意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她喜欢长跑,每天清晨六点钟起床,洗浴更衣后,她骑车到蓝天广场绕圈长跑。
她每天跑得越来越长,把人生的各种烦恼忧虑撇在一边。
她现在已处于自己事业的高峰,任何扰乱她现在生活的情绪都要不得。况且她有朋友,老板又是个独身女人,常把她从睡梦中叫起,通过电话聊呀聊的聊到天亮。
她尊重叶又晴,对她把她从一个乱哄哄的人才市场中挑选出来心存感激。但她在一些事情上同样与老板有分歧,她有时开玩笑说,即便她同叶又睛都是女权主义者,但叶又晴比自己更厉害。
在莲花塘的这块地皮问题上桑维珍认为老板太急于求成,步子太快,反而把底牌亮得太早,但她不会做事后诸葛亮,干涉老板过多——她绝对不做这样的事。
她下楼时顺便通知了许华君去见叶又晴,而后迈着自信的步子走出蓝天大厦,她今天有许多事情要做。
走出办公室,许华君乘电梯到三十九层去见叶又晴。他手中拿着那份莲花塘的资料,心中七上八下地不停打鼓,希望叶又晴别异想天开给他出道邪门的题来做。
“叶总,早。”
许华君谦卑地站在门口。
“你早!请坐吧。”叶又晴上下打量他:“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卷宗?”
“莲花塘地皮的有关背景资料。”
“噢!”叶又晴心里乐了,真是不谋而合:“你拿莲花塘的资料是想找我说什么吗?”
“是的,叶总。”许华君说:“如果资料可靠,我们应该组织人分析调查,买下这块地皮。”
“我们已经这么做了。”叶又睛说。
“嗯。”许华君点点头,他知道这份卷宗之所以放在他的办公案上的原因了。但他还是要问:“我们买下了莲花塘这块地皮?”
“还没有,”叶又晴垂下了眼帘:“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我懂了,叶总,有人同我们竞争,地价越抬越高。”
“陈永贵这个人失信于我,我们都谈好了,只差签字一项,他又反悔了。”
“因为有了新买主?”
叶又晴点头:“突然冒出来两家,同我们争这块地。”她盯着他看,“我把所有的资料交给你,包括那两家公司的,你火速想出个办法来。”
“是,叶总。”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越快越好。”
“是。”
几分钟后,许华君回到办公室,他叫肖玲去找总裁秘书把所有要用的材料都拿来。肖玲告诉许华君装饰公司有人来找他,叫他尽快打个电话去。
找许华君的人叫张军,他原是电子工业部设计院一名年轻的设计工程师,1981年辞职后来到新城发展。
据许华君了解,尽管知识分子辞职已不是新鲜事,但张军的行为仍令周围的许多人不解。因为张军年轻,既有住房,奖金又丰厚,效益奖金有时比老工程师拿得还多。他还担任设计院团委书记,是个年轻有为的政治上的新秀。按说张军辞职的理由几乎是零。
但他辞职了。
新城的建筑设计全是投标,只有二十四岁的张军同鬓发斑白的高级工程师们有了同样的机会。每一次竞争,多是张军投标成功。这不能怪老工程师无能,他们代表着我国建筑设计者的整整一代甚至两代。建国以来,我国建筑设计上一直强调实用而忽视了风格上的标新立异,张军之所以屡屡得手,是由于新城的公司老总们都想把自己的办公楼、大厦建成自己的个性、自信和魅力的象征,他们要求奇而美,贬黜传统的模式。
许华君在推销饮品时与张军相识,他们两个都对一幢几十层的摩天大厦充满着幻想。张军毕业于北工大建筑系,而许华君只是童年时有个奇异的梦想而已,但他们一拍即合。
张军觉得自己不是个能驾驭大场面的人,而许华君正具备这一点。张军觉得自己天性细腻只善于把握局部,而许华君则能统筹全局,具有雄才大略。他们曾一同商议办一个建筑事务所担事务所对传统的计划经济和管理方式显然是有点反叛意味的。许华君和张军都是脑后长反骨的人,而这个事务所的筹备工作正在进行时,许华君被调到了蓝天总部任高级助理。
现在许华君一听说张军来找他,立即复电话。那头听电话的人不满地说:“许华君,一星期没见你的人影了。”
“对不起。我现正忙一些杂事,所以忘了和你联系。”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下。
“我们的事务所你不想办了?”
“当然想办。”许华君抗议后问:“你认识陈永贵这个人吗?”
‘国家副总理?他不是死了嘛!“
“不是那个陈永贵,是新城的,莲花塘那个农民。”
“认识,”张军说:“去年我还为他的公寓搞过装修,他是个大老粗,也是个好人。”
“张军,你想不想设计一座几十层的摩天大厦?”
张军在电话那边的脸上挂着一种梦幻般的笑,他说:“简直太想了。但这同陈永贵有什么关系?”
“陈永贵在1979年买下了莲花塘一块40亩的地皮,至今未开发,现在他要出手。”
张军露出了笑容。
“我就为这事给你打电话,”许华君说:“张军,我知道你肯帮忙。”
“是,先生。”
“在我们公司正要签字买下莲花塘地皮时,又有两个公司插手。如果不是莲花塘这40亩地皮这么有吸引力,我们放弃了也不可惜,但这块地皮对我们太重要了,我们不想放弃。”
张军聆听着。
“两家公司都是新城最有实力的公司,与蓝天并驾齐驱。第一家是华福公司,第二家是永昌实业公司。而他们的老板是男人,我们老板是女人。”
“你感到棘手了?”
“我比老板更想造摩天大厦。”
“那一定很美妙!”
“我想你能帮助我达到目的。我们把这块地皮的前景告诉他,使他同我们一样满怀憧憬,到那时钱的问题就是第二位的了。”
“你叫我去游说?”
“我们俩。”
张军私下想:自己想设计摩天大厦几乎想疯了。
“你说个时间吧!”
“今天!”许华君说:“今天我们去见他,至于如何打动这位农民大叔就看你提出的是个什么设计方案了。”
“你叫我几小时内就拿出一整套方案?”
“你做了好多年梦了,难道它们不在你脑子里早已成形?”
“就算我有方案,也要你的老板首肯才行呀!”
“你放心,张军,”许华君说:“她要的是地皮,而我们要的是摩天大厦。”
“我懂,许华君。这块地皮你不用担心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奔忙,组织,游说,拉拢,莲花塔那块地皮没问题了。这都是这位才来蓝天总部没几天的实习高级助理不遗余力所换来的成果。他忙得同张军把吃饭和睡觉都抛在脑后了。单单这一笔地皮生意,许华君就为公司省了四千万元,这打破了蓝天以钱取胜的旧传统。叶又晴在高级经理会议上赞扬了许华君,并正式与张军签署了建筑设计合同。叶又晴发现,许华君干起工作来几乎是个机械人,他这样子能替公司赚进的金钱数不胜数。叶又晴觉得该叫许华君换换新鲜空气了,她在星期五的会议后给许华君打电话说,邀他一同去参加新城名流的晚宴。他答应了。
其实,许华君对工作是百分之百的投入,但对与叶又晴接触总是怀有戒心。从他是个孩子起,他就惧怕女人。对他而言,越是威严的女人,他就越感到心虚和恐惧。叶又晴当然算得上是巾帼豪杰,她的气势猛烈逼人,眼珠子显得火辣辣的。许华君一想到她,便止不住心悸。
你不必去想那个女人,他告戒自己。
结果叶又晴来电话时他牙关止不住打战,他对自己的这种反应苦笑,不知用什么来安慰自己的神经。
叶又晴打电话给许华君,问他收到的衣服皮鞋手表合不合适?还告诉他,叫他七点钟穿戴好等她本人来接他。他们今晚已受人邀请,先去一个朋友家参加宴会,然后再到一个朋友家参加酒会。
起初许华君想说他不去了,因为他上牙和下牙正在打架。
所以他只是这么想,说是说不出来的。可叶又晴已为他做出决定,不仅去,还要穿戴得体。总之,无论去哪里,叶又睛说她已这么决定了,许华君就只有听她的,他没胆量拒绝老板的这份感情。
他给张军控电话,告诉他老板请自己一起去赴朋友的晚宴,自己有些无所适从。
张军在电话那边朗声大笑:“叶又晴姿容出众,又是商界女强人,你沾足了光儿还怕什么?”
星期一上午九点。
在市中心鳞次柿比的建筑中,蓝天大厦那灰蓝色威严而豪华的造型,使它看上去像一座铜墙铁壁的城堡。大厦落成一年来叶又晴给大厦聘雇了足够的保安人员,且不断添置新设备。
在十七层楼她增设了豪华餐厅,蒸浴室,美容美发厅。在九楼,她开设了职工餐厅,活动室,图书室,健身房。在三十九层,她自己的办公所在地她增设了十二个保险箱和安全密码装置。
自1979年以来,蓝天是新城最赚钱的公司之一,无可置疑的,也是最守法的公司。叶又晴讲究纪律,讲究守时,她的每一位手下都被训练成完成任务守时守信的典范。公司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先要守时——上班,开会,每日报表,月报,对客户亦然,违者必被逐出公司。
叶又晴一早就来到她自己赏心悦目的办公室,一丝笑意一直挂在她嘴边。事情出人意料的顺利,这是她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在新申两地开发地产,创立服装、电子、饮料业的结果。
办公室特别宽敞。
这里到处都是书。两台新式的电脑正在工作,来请示汇报的人等候在办公室外,叶又晴从容不迫地一个个接待、指示,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其干练无不叫人膛目结舌。
一小时后,叶又晴站起身来。
“李小姐,”叶又睛对负责接待工作的李小姐说:“通知许华君到我这里来。”
“是。”
叶又晴一边指示自己的秘书把当天的几个重要项目归类处理,一边暗自发笑。银行分行的陆国光行长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巴结了,使她开始认识到蓝天在新申两地的真正价值。
这时叶又晴描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一点,正想站起身时,右手的电话响了。
“早啊,叶总。”对方说话极为亲切,叶又晴耳朵特别尖,听出来是市政府的刘处长。
“有什么消息吗?”叶又晴客气地问。
“你指哪里?”
“拍卖两块土地的拍卖会呀!”
“这是政府搞的头一次,他们有些紧张,不想适得其反。说坦白点,我认为你这次还是木参加竞技为好广”那是为什么?“
“你要买那一块土地不是手到揭来,干吗……”
“不是干吗,”叶又晴清脆地申明:“是老一套,寸土必争。”
“不去争对你有多大伤害?”
“我不确定,因为此时估计不出来。”叶又晴又看了看表,她心急许华君怎么还没回来。“我知道竞投使我损失上亿,但根据可靠消息来源,这两块土地也许是今后再拍卖的一个诱饵。不管怎么说,今后数年,新城的地产业会突飞猛进,大批香江人会掉头来我们这里买楼置业,所以,任何一次机会我都不想错过。”
“你手下留情啦!”
“别开玩笑啦,刘处长,我们谁都没长后限,怕什么的?”
“那你是一定要参加了?”
“放心吧!如果你怕蓝天参加后造成不良后果,我会做得叫你一点看不出破绽。”
“你是一定要买下一块地了?”
“直到到手为止。”
叶又晴放下右手的电话,左手边的电话又响了。可她没去接,因为她这时两眼一亮,许华君站在她面前。
“许华君……”她把左手的电话拿起来,但没有接,而是对他说:“明天一早我们去申城。”
许华君站在那里,平心静气地听叶又晴给他指示。他想:有一天我要做老板。
叶又晴叫秘书给许华君冲了杯咖啡,而后又说:“今天下午你回去准备一下,到申城后你要在那儿呆下去,接管全盘工作。”
她喜气洋洋地说着,脸上的皮肤光滑润泽得如同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当然,”她又说:“我们在申城的地产、服装、饮品、电脑业都算刚走入正轨。这次你去,就是要把这几个物业统筹管理。确切地说,希望你能使申城人,以至到申城购物买楼的人,为你的名字而花钱。”
许华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她接下去说:“星期五一早我必须赶回新城,申城那儿的一切全靠你了。”许华君默然不语。
叶又睛看出了他不平静的心情,也看出这个穷小子多么盼望有这么一天。她笑了,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神情自若地看着许华君。
“我相信你。”叶又睛的黑色眸子闪了闪。“你记着,要坚持不懈。”
许华君点点头。
叶又睛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她发现的,是潜伏在许华君身上的那些不引人注目的东西吗?而这些东西是他成功的关键所在吗?
有一点不容忽视。
许华君身材修长,相貌独具特色。尤其是他那黝黑的肤色,不同凡响的气质,和足以使任何一个女人为之动情的眼睛。
许华君和叶又晴的申城之行,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另一个天地。有时他也怀疑,叶又晴有什么理由竞相信他能担此重任?
要叫他自己说,他还真不敢夸下海口。
他们下榻在国泰饭店。
叶又睛在午餐时对许华君说:“下午,我带你到各地转转。”
地语气平和安详得就像对自己人拉家常一样。
这感觉叫许华君心情舒畅。
下午三点。
叶又晴亲自开车带许华君到蓝天制衣公司所管辖下的第一制衣厂去参观。她在路上对他说:“我这次出来时间不多,带你去的几个厂都是为叫你学习的,记住多留心。”
叶又暗自创业以来,每天工作16小时。任何一桩关系到集团命运的大小事宜,她都事必躬亲。她旗下的十二家公司,没有哪一家的公司职员不认识她的。她对每一项出口产品都严格把关,对内销产品都亲自试用,所以不少人背地里称她作“遍地黄花”。
蓝天的衬衫在申城一地的销售量每年就达到100万件。申城的普通公民中每8人就有一件蓝天产品。当然,从1980年创牌以来,这个数字已很保守,但叶又晴不想躺在功劳簿上,她一再要求研制设计新产品,把蓝天的衬衫缝制得既舒适又美观。
到申城的第二天,叶又晴召开了蓝天申城地产开发公司经理级会议,参加的还有两位高级工程师,许华君就坐在叶又晴身边,叶又晴把他介绍给所有在座的人。
“这位是许华君先生,”叶又晴环顾了一下会议室内所有的人。“他是蓝天集团在申城所有物业的总监。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同他取得联系。”叶又晴知道这些人该是多么恼怒。
吃惊,她心里这个乐呀!
许华君看见所有的经理一级人员的舌头都几乎要伸出来,他暗自发笑。
“大家汇报一下情况吧。”叶又晴又一次环视椭圆形会议桌一圈,说:“总部除了月报和地产开发、目前几个工程的报告外,还想知道些别的,你们都说说看。”
总经理李冰铺开面前的工作日记说:“我们目前的四个工程进度正常。估计再有八个月,申城蓝天大厦和度假村就可交付使用。还有的两项商住楼宇工程一切运转正常,我们已经开始安装电路和管线系统。”
“很好!”叶又晴干巴巴地说:“下午两点,我们到工地看看。”
“哪儿还有新地皮?”许华君突然问。
“我们还有一块盖写字楼的地皮,它位于苏州街和淮字路之间。”公司的高级工程师苏子免说。
“如果我们不盖写字楼,盖一座大饭店又怎么样呢?”许华君问。
“为什么?”李冰没把这个乳臭末于的小子放在眼里。他说:“那块地皮特别适合盖写字楼,换成饭店?那不在我们计划之列。”
“但开了饭店,我们的影响就大了。我们可以向人们提供套房,用我们自己的餐厅、歌舞厅、咖啡阁给人们提供娱乐。”许华君还强调说:“申城该有一家蓝天集团的饭店了。”
“我喜欢这个主意!”叶又晴说。
开会的几个经理和高工们对望一下,眼神中更多的是疑惑。
叶又晴的。心里别提有多乐了,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迫使这些物业头头拼命向前的代言人。她说:“我们组织一个蓝天饭店工作小组。”叶又晴充满信。动地看了许华君一眼:“我要聘用一名津师,给许华君配备一个私人助理,任用一个项目经理,找一家出色的广告商。”
大家任凭她旋风一样地带着他们的思绪飞转。
“我还要雇用申城最好的建筑公司来承担施工任务,如果一时做不到,我就与北京的建筑公司联系。”
会议室里静得出奇。
“我要求这座饭店,按进度预算施工。”
这时寂静的会议室里有一个声音响起来:“那块地皮盖饭店的确合适。它地理位置好,又正值旅游景点区的当中。”这话意是李冰说的,许华君记住了。
“别叫我失望。”
叶又晴一槌定音。
到申城的第三天一早,许华君床前的电话就响了。他惊醒后,用手抓住话筒。
“噢!”许华君眯着眼睛问了声:“你好!”
“喂!许华君,”话筒里传来叶又晴的声音,“六点三十分我在酒店大厅等你。”说完她搁下了电话。
“天哪!”
许华君飞快地起床冲浴穿衣。当他收拾停当,跑到酒店大厅时,看见叶又晴穿着一身深蓝色套装,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阅读文件。
“叶总。”
“准备好啦,我们走吧。”
蓝天饮品公司位于申城边缘的一个小城区内,那里虽不繁华,但寂静得令人感到一种平和与舒畅。他们开车赶到那里时七点刚过,这里除了保安员和值班经理外,工人和科研人员还未来上班。
叶又晴告诉许华君:“这家饮品公司踉新城的有所不同,新城的饮品公司是和生产厂家同属一个公司,但厂家和公司销售是分两地设置。厂家生产后向公司交货,而后公司推销。也就是说,公司接到订单后指定厂家生产,这里则不同,我带你去看看。”
他们向保安员出示证件。
叶又晴告知保安人员:“叫你们的值班经理来一下。”
保安员走了。
许华君看看四下。这里同一般公司一样,有一幢三层小楼。
从外观看它年头久远,足足有六十年历史。但走到内里一看,业务部和生产车间都窗明几净。从那一排排闪亮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眺望到申江上的渡轮、游船,以及桥上的行人。
每天公司的营业员、工人都在八点钟上班。公司经理是位面目颇为粗矿的女性,穿着一套旧式的女西装,估计是她两年前定做的。她随保安员一同从二楼走下来,看见叶又晴也不吃惊,只是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叫叶又睛和许华君坐到业务部接待室的沙发上。她说:“叶总,吃过早餐后,我带你们到各部门转转、看看。”
“吃过早餐?”叶又晴不笑,她说:“哦们现在就看,看过后再吃早餐。”
许华君感到气氛紧张。
谁想那粗矿的女人哈哈大笑起来:“叶总,你这么做已经是第九回了。我希望你下回别一早就来而是十点钟来,这样在你办理完一切后再吃午饭就不用重申了。告诉我,下回什么时候来?”
“还是一早来。”叶又晴答。
“那我们就从更新了设备的生产线看起吧!等一下技术员就把图纸拿到车间去,我们走吧。”
这位叫王铁玲的女经理,乐呵呵地领着他们穿过一楼冷清的走道,向设置在二楼的生产车间走去。
他们在饮品公司呆了一上午,下午驱车到市中心地段的人民路15号蓝天电脑公司参观。在路上叶又晴沉吟了一下才告诉许华君说:“在申城我们还没有正式的蓝天总部。所以,今天我要你看一下蓝天电脑公司占用这1000平米的面积内,有一间小屋子分给你做总监的办公室,你乐不乐意?如果你目前克服一下,八个月后,申城的蓝天大厦落戍后,我保证第一个搬进去的就是你。”
许华君丝毫没有犹豫就说:“我加入了公司,就是公司的一分子,有困难,我自己会克服。”
“谢谢!”
叶又晴又说:“我正有一个计划等着你,因为公司正在逐渐扩大,所以我对你的期望也颇高,当然责任更重。”叶又晴用一只没握方向盘的手拍了一下许华君。“我和你谈了许多,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多么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帮助我。”她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们合作一段时间后,能培养出一种默契,我会把你现有的职位再调整。目前你直接听命于我。”
许华君局促不安地回望了她一眼。
“你将会在我的指导下工作,大部分只是批文件,听汇报,巡查一下申城的几个物业。”
“是。”
“你看前面那幢灰房子就是我们的电脑公司了。”叶又晴说。
许华君这才轻松了许多。
“给你在申城配用的秘书还是肖玲,她这个人长得不出众,年龄二十七岁,但忠诚,干练。她懂得很多,在蓝天干了两年了。”叶又晴这时把车停下,松了口气,面对面看着许华君说:“如果你觉得她不合格,可以不用,我们再挑一个。”
“谢谢叶总。肖玲工作踏实,这正合我心。”
“噢!那就好。”
“我们到了。”
许华君在跟着叶又晴看完电脑公司各个部门后,一脚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肖玲正在里面清理东西。
叶又晴这时进到许华君办公室。许华君正看着空白的一张旧写字台和一把旧椅子。一切觉得都说得过去,办公室有一扇三开的大窗户,坐北朝南方向勉强可以看到街上的人流。
“这张桌子和椅子,你不会嫌太旧了吧?”叶又暗示意肖玲出去后,问许华君。
“不,不旧,还可以。”
叶又晴意味深长地笑了:“许华君,我创业一开始就是用的这张桌子这把椅子,现在你再用上它八个月,体会一下创业的艰辛。”叶又晴十分珍惜地用手抚着桌面说:“比起新城蓝天大厦的皮制桌椅来说,这些简直是小米加步枪,但是许华君,而今你是从零开始,凭你的本事挣一个大好前程,舒适的工作条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喜欢这张桌子。”
“喝酒吧?”
晚间,叶又晴同许华君在国泰饭店的中餐厅用餐时她问他。
许华君点点头。
“来点什么?”
“劲儿大的。”
叶又晴叫了两杯白兰地。她有话要对许华君说,最主要的是,今晚是她专门为同许华君谈话而拒绝了许多邀请。她必须叫他明白她想做的,以至他一定要努力达到的。
她兴致很高地举起了酒杯,“许华君,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叶又睛盯着他看了两分钟后才说:“我对你的身世和经历做了一番调查。当然,是比较简单的那种。”她说完看着他,看他有什么反应。他真想立刻掐死她。
许华君只淡淡地看看她的眼睛。
“至今为止,”她对他说,“我的每项投资都很谨慎,我有必要清楚与我并肩作战的是什么人,因为商场如战场。”
许华君还是一言不发。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现在能把仇恨埋在心底,脸上不动声色,这是他的一大改变。
“我一向对你坦率直言,许华君。”
“那么现在,今后,你也不要改变。”许华君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么句话来,他不想听叶又晴说下去。
“情况同你说的大致相同,”叶又晴承认道:“找已经知道你是个孤儿,至少,我们调查来的情况是这样。”
“噢!该死。”许华君脱口而出:“我早已告诉你我是个弃儿。”
“在我们集团是免不了这一点的。”
许华君厉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我有权不谈自己的过去。”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叶又晴放下酒杯,将身子向椅背上一靠:“我只能告诉你,你改变不了蓝天集团。”
“什么集团?”许华君冷言相对:“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一统天下!”
“那么好吧,”叶又晴说:“除非你放弃目前的位置。”
“我不在乎。”
“你在乎。”
叶又晴嗵地一声将酒杯重重地放在餐台上,双手按住桌面支撑着自己由于气愤而有些颤抖的双肩,“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过只是到你读过书的夜校去了解了一下情况,你怎么竟如此咆哮?”
有心病的人生怕人揭底。
许华君生怕叶又晴找到沙坝村,他知道她无所不能。如果是那样,她就会将他的过去一股脑地抖出来,因为她如今拥有的,他现在还没有。
现在的问题是,叶又晴所拥有的许华君没有,而他却偏偏渴望拥有。这么一想,许华君就冷静地控制自己,从而控制了局面。
“对不起。”他向叶又晴道歉,“叶总,请原谅我失礼。”
叶又晴舒了口气。
“你的背景很简单嘛。”她说:“嗯,你的背景如同一张白纸。
一张白纸能画最好的图画。“
“叶总……”
叶又晴根本没有觉察许华君内心其实很不是滋味,她一说话就叫他难堪。“我想让你做个成功的商人。”。
许华君简直坐不住了,索性打断她的话叫起来,“我没有文化,没经验,没……”
“怎么样呢?”
她那么样地看着他,叫他后悔自己开了口。但既然说了就该把话说完。
“我没把握。”
“从未干过?”
他低下头。“从未干过。”
“如果我叫你像李石英那样成功,像马四超一样誉满全国,你以为怎样呢?”
许华君大惊。
如果他当时拒绝并不晚,但他跳上了欲望的列车。
“我愿意。”
没人长后眼。
“从你的历史看,”叶又晴说:“你不光穷,根本是一无所有。
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穷小子多如牛毛,穷死一生,你们也休想有出头之日。“
“这……”许华君如坠冰窟。对叶又晴这种如万箭穿心一样的话本无思想准备,一时目瞪口呆。
叶又晴感慨地侃侃而谈:“我能使你创出奇迹来。”她向他举起酒杯,许华君没心思喝酒,他坐在那里,吃惊,恼恨,叹息,惊愕得不得了。
说实话,做了二十几年的究小子,成天幻想成功,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今天才算尝到了地狱与天堂之间的酸果。
不是不生气!
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
他干脆厚着脸皮问:“那我该怎么做?”
做人也真是惨到家了。
许华君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又晴笑得容光焕发的脸。别忘了许华君脑后长着反骨,自此,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申新两地的地产业相继走上了正轨,而服装、饮食、电脑。
玩具业需要突破。“叶又晴严肃地对许华君说:”你所要干的是既艰苦又简单的工作,你必须努力才能干出水平。“她这时从餐台对面伸过手来握住许华君听得聚精会神时放在餐台上的手,用了用力。
“你代表蓝天!”她说。
许华君全神贯注。
她的手指开始在他手背上敲:“你代表蓝天!所以你必须学会做一个高尚的人。举止要得体,言谈要有教养。你要能吸引住每一个客户,并吸引住整个消费者群中的女人。叫她们相信你的产品,喜爱你的服装、饮品、儿童玩具,爱上你的电脑,对蓝天的一切着迷。我创立蓝天以后从未在任何情况下败下阵来,希望你将这发扬光大,使之更上一层楼。”叶又晴又一次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更重要的是,你就是蓝天。”她说这话时握住他的手分外用力,以至叫许华君十分尴尬。
她继续说:“你要使本来十分挑剔的申城人买你的账,记住,我注资给你,白花花的银子丢出去,不能连个响儿都没有。”
许华君的耳边突然有个声音爆开来:“我养你十四年不能白养……”
他觉得身子惶惶地支撑不住,真不可置信,九年前养母淫荡的笑声留在他心里、脑子里,一旦遇到刺激,它们便在他耳朵里。
心脏里跳着叫着。许华君不知所措地碰翻了酒杯。
叶又晴招来服务员,许华君盯着眼看服务员收起地上的酒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叶又晴轻快地告诉他:“别慌嘛,谁也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
路是一步步走的。“
“我……懂了”
他们相视而笑。
“我原本计划明天走,就是刚才我还想着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我决定后天走。明天我在这儿设一个晚宴,把你正式介绍给工商界同仁,还有一些朋友。”
许华君又吃一惊。
“还有,明早申行一开门,我带你立即去谈一笔贷款。”
许华君不得不问:“新城拍卖两块土地的事不是定在下星期二吗?你不赶回去处理那件事啦?”
“我只多留一天,后天一早乘七点钟飞机走。”
“会不会……”
“不用担心。”叶又晴神情间充满自信:“那两块土地中必有一块是蓝天的,这你不用担心。今后你为蓝天工作,就记住我们无往而不胜,不要有丝毫疑问,这样你做事就信心百倍了。”
她转过头对走过来的一位领班问:“你们何经理在吗?”
“在。”
“把他给我请来。”
当国泰饭店中餐厅经理何友波站在叶又暗面前时,许华君听见她问:“我明晚在这儿没个大型晚宴有问题吗?”
“没问题。”
“这次晚宴一定要搞得盛大,鲜花,好酒,名案,乐队要最好的。”
“是的。”
叶又晴强调:“我不在乎花几个钱,我们得到的帮助绝不止这个数,再加上他们都是社会名流和政府……此外我请了几位外宾,他们是……”
何经理连忙说:“叶总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晚宴上许华君紧张得受不了,他非常想逃出这个地方,就在月夜里消失得了。可他走不动路,说什么也抬不起腿来。
一切都叫叶又晴神话了。
他想:我这该不是做梦吧?这时,叶又晴通知他到客厅前的门厅去迎接客人。
申行的行长携妻子来了,这是许华君求之不得的,他知道今后三天两头要同这号人打交道。申城第一家蓝天集团的饭店还要仰仗中行的贷款。
他急步走上前说:“陈行长,感谢您的光临!”“陈太太,感谢您的光临!”
陈行长握住他的手,用了用力:“年轻人,找们一早的协议希望尽快实施。”说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第一次见我的太太吧?”他说她叫罗娜,在市税务局工作。
“陈太太。”许华君热情地说:“希望您能参加我们蓝天服装公司的时装展示会。”
罗娜温婉随和地笑着,“太好了!我喜欢你们蓝天的服装。‘”到时我会提前把票给您送去。“许华君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足以感动上帝。
“那先谢谢你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又定睛向许华君望去,“你很年轻!”她赞叹道:“我看你们会一举成功,”
“谢谢!”
这时陈行长在妻子耳畔说:“副市长来了!”他们三人一同向叶又晴站的那个方向望去……
许华君心内思忖:我会成功的。
在晚宴结束后,叶又晴和许华君一同乘电梯向自己住的房间走去时,许华君的心还在剧烈跳动。
这是一个多么不寻常的夜晚呀!
其实还有更不寻常的事情等着他呢。他们两个道别后各自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这时叶又晴的声音传来:“许华君,我明天一早坐飞机走,你不用送了。”
“叶总,我要送……”
“还是免了吧!”叶又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有……”
许华君等着她的下文。
想不到她说:“我要你记住,不是你一个人被父母遗弃。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我也是弃儿。”然后,她平静地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