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位于中国绵长的海岸线上,耸立在横贯东西的长江尽头。它的地理条件独厚,是自古以来的百货集散之地。爱华西路是申城最繁华的黄金地带,这里有国际饭店,大型商场,各种各样的烧食餐馆,影院戏院。真正使它变得十分耀眼的是近年来,街上相继出现了不少公司,大广告牌,喧闹夜晚的夜总会、歌舞厅和幽静的咖啡室。
许华君在申城爱华西路40号蓝天电脑公司中的一间小房子里落了脚。他要熟悉申城人的语言,行为举止,生活习惯,更主要的是,叶又晴给他戴的这项总监帽子很沉。
对许华君来说,在申城蓝天公司最吸引他的话题是看门老头邓伯对他讲的,中国最大的民族资本家——荣家。荣氏家族迅速崛起成为中国盛极一时的商界翘楚,秘密就在于他们认准吃穿才是老百姓的生命之本。因此,荣氏家族才在面粉、棉纺业上投下巨资,成为中国同类行业的龙头老大。
许华君真弄不懂邓伯怎么会讲出这一套来,他越听越爱听,越听越人迷。
“后来呢?”他追问。
“年轻人,有这么一个故事。”邓伯讲述:“当年荣氏家族的荣德生为了迎合消费者的心理,特意吩咐按一定的比例数在销售的面粉袋中放置铜元,作为彩头吸引顾客,侥幸中彩者就成了荣氏茂新面粉厂的义务推销员了,经这些人一传,买荣氏面粉的人越来越多,因为人人都想碰个好运气。”
许华君似乎看见了那些喜笑颜开的人们,他们买到了袋中装有铜元的面粉,惊喜莫名,被所碰到的运气惊呆了。他似乎能听见那些人的欢笑声。
“荣氏家族后来怎么样了?”许华君问。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民族工业得到了空前发展。
这时的荣氏面粉业由于帝国主义国家放松对中国经济的侵略,面粉进口大量减少,国内面粉需求量激增而迅速发展起来。
1912——1921年的十年时间中,荣氏创办了十四个面粉厂,其中自建八个,租办的六个。荣氏家族厂多,规模大,生产能力占合国民族资本面粉厂的三分之一,占全国所有面粉厂的四分之一一。他们的厂技术先进,生产效率高,产品质量好,在同行业中玻冠以‘面粉大王’名号,称誉实业界。“
‘驰们是从学徒一步一步做起的。“许华君说。
“是啊!年轻人。”邓伯说:“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那一步的。
当年我就在茂新厂学徒,可到头来我混了个看门的。“
我要起飞,许华君激动不已地想:我要飞起来,任何人休想把我打下来。
叶又晴走后第二天,许华君到街上的一间自行车修理铺买了辆半新不旧的永久牌自行车,骑着它赶往蓝天地产公司。他清楚地记着这儿的一切。这是一个带小院的二层楼房,里面面积不大,上下两层加起来也就300平米,可它有一个前后院,地产公司在院门口盖了间小房,作收发传达室用。许华君就把自行车放在院子门外,挨墙一靠,直接向办公小楼走去。到那里他才想起来,现在已是吃中饭时间了,此时房间里空无一人。他拍拍脑袋,掉回头向外走,找地方吃饭去。
可自行车没影了。
许华君冲回门口的传达室,对着里面的一位工友问:“老伯,看见我的自行车了吗?”
老人头发、眉毛全白了,看模样挺倔。“你的车?放在墙角那辆破车是你的吗?”
许华君的两眼亮起来,“是我的。”
“叫联防拉走了,你自己去找吧。”
“联防?”许华君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词,“联防是谁?”
“看你就是乡下佬。”老伯把头歪在椅背上:“两点以后来取吧。”
“好吧。”
许华君飞快地跑到街边的小吃店买了一包紫菜虾皮、两个馒头攥在手上,寻着街边的杂货铺看去,终于买到了一个茶缸。
他抱着这几样东西又返回蓝天地产公司的传达室,进门和颜悦色地叫了声:“老伯。”吭哧了半天才又说:“能给我点水吗?”
老伯没看他。“暖壶里有。”
许华君看到两个红皮粉花的暖瓶并排放在窗台上,就光倒了点热水刷刷新茶缸,又把那包虾皮紫菜打开倒在茶缸里,用开水冲了一条缸汤。
“老伯,您吃点吧。”许华君说。
“我吃过了,你吃吧。”那老伯觉得这个人从来没见过,可他好像赖在这儿没有走的意思。老伯就问:“嗨!同志,你是到这儿来办事的吗?”
“我在这儿上班。”
“新来的?”
“今天我刚来,姓许,您叫我小许好了。”许华君看看眼前这个窄小的房间,不知站着好,还是蹲着好。
“噢,小许同志。”老人看见许华君站不是坐不是的,就说:“你坐在那小凳上吃吧。”
“谢谢!”
许华君坐下来大口啃着馒头,喝着茶缸里的紫菜虾皮场。
老人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许华君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茄克衫,灰裤子,脚上的皮鞋好像好几年没打油了。从老人坐的这儿看去,能看见那双皮鞋底打上了一层胶皮。那无非是怕鞋底磨穿了没的穿。老人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同情,这个年轻人准是从农村来这里投亲靠友找工作的。他觉得许华君很可怜,应该做点什么事帮助他才好。
“小许……”
许华君仰起头,嘴里正塞得满满的,咕味着说:“老伯,我吃完就走。”
老人摇摇头:“我姓徐,他们都叫我徐师傅。你在这儿多休息会儿,从老家来,一路很辛苦吧?”
“嗯,路程很远。”
“你口音不是苏北人?”
“我是广东人。”
“那么大老远,你跑到这干吗?”徐师傅大惑不解。
“我来工作。”
“是这地产公司吗?”
许华君不知如何回答好。“嗯,就算吧。”
“那得早点来,六点钟就要扫地烧水了。这工作要起早贪黑地干,革命工作嘛!”
“明天我早点来。”许华君强作笑脸。看样子这位徐师傅把他当成清洁工了。
等到一点半钟许华君赶到联防去取车,连说好的带费话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赶回来,李冰经理和几个工程师都不在,说是下工地去了。许华君骑着自行车七找八找才找到那个工地,走进去时,正看见李冰经理戴着防护帽,站在三十几层的大楼下面指手划脚地向几个人说着什么。
许华君把自行车放在工地的工棚里,走过去同李冰打招呼:“李经理,李经理。”他连着呼叫了两声。
“我这儿不用零散工人。”李冰将刚才在空中比划的手抄送裤兜里,斜着身体不看人,一副打发人走的姿式。
“李经理,我是许华君。”
“许华君?”李冰慢慢地转过头来,竭力回忆着这个名字对他具有的意义,“许华君。噢!”他恍然大悟:“你是叶总带来的那位。”
这是什么话?许华君本想指出来,但又想,先叫他们想入作非两天:“是,我就是。”他回答。
“我们现在这儿正忙,你先回办公室去休息一下,抽口烟吧。”
“噢,不,李经理。”许华君赶紧说:“我想请你找人带我去看鲁那块盖饭店的地皮。”
“盖饭店的地皮?”
李冰早把昨天那事忘得无影无踪了。
“是。我们在会上决定的那块。”
“恐怕……这有……”
许华君伸出手在李冰经理的肩上拍了拍,“那是我们在会上形成的决议,当时你也表态支持的。”
李冰经理吃惊地说:“你还真想那么干?”
许华君点点头。
“你说是盖饭店?”
“是,李经理。叶总在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这件事。”
“让我安排一下。”李冰离开许华君站的地方,向工地上几个人打招呼,又在一起说了几句什么。
自昨天开会以来,李冰一直考虑如何对付这个新来的小青年总监,因为他太年轻了,看上去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还没准真是一肚子屎、半肚子屁的主儿。他看出,现在叶又晴走了,只留下这小哥单枪匹马地干,这就该着老天有眼,耍这个年轻人的机会来了。他料定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干不了他目前担任的这个差使,但又意识到,一旦他毫无理由地得罪了这小子,叶又晴怪罪下来只有对他不利。他打定主意先叫许华君看那块地皮。
“我叫人带你去看那块地皮。”李冰说:“你看过后我们再谈。”
“谢谢,李经理。”
‘等等。今天两辆车都出去了,你怎么去呢?乘公共汽车吗?“
许华君说:“我有自行车。”
“那好,我给画张草图。”
从工地出来后,许华君骑上自行车直奔淮字路而去。他这两天满脑子里全是那幢饭店将建成什么样子,一闭眼,他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那可不是一般的痴心妄想,那是许华君自己多年来的梦想啊!
许华君的许许多多梦想中造大楼是他惟一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对这一行充满着感情。他从来不把这当成赚钱的惟一手段,他始终认为人类在求生存中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栖息之所和养家糊口。一幢叫人们赖以生存的房子将是多么重要啊!
对生长在沙坝村的许华君来说,申城是一个冒险家的乐园,这里的纺织业、日用品、服装、饮品、地产。电脑。酒店都是全国一流的。如果你摸着做这些生意的门道,你就能够驾轻就熟;如果你想成功,则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许华君知道现在轮不到他在蓝天物业中指手划脚。他需要的是每天四点钟起床,熟习蓝天各大公司的所有业务。等到上班时间,他要全力以赴工作。晚上,他要读书学习到半夜。至于他还有没有时间睡觉那不是重要的事。现在他是总监,但离真正行使总监的权力还差得远呢。
公司里的人大都是申城人。他们说一种语言,早晨爱吃水泡饭,咸菜,小咸鱼。中午是米饭,青菜,带骨肉——都是些申城食品。他们每个人吃饭都很仔细,吃得不多,紫菜虾皮泡汤常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
申城人喜在餐桌上聊天,把新旧申城的风貌活灵活现地讲出来听。许华君猛然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他觉得自己的祖先也许正是来自这片土地。职员们大谈环境污染,旧城改造,修建城市地铁、环城公路、立交桥的事。许华君很快感到他们所关心的,也正是他关心的,距离渐渐拉近。
在许华君任总监的那间小屋里,有一台286电脑。当他头一次看见属于自己的这个办公用品时,发了好一阵呆。然后他的心咚咚跳起来:电脑能保存档案,为人们提供瞬息万变的信息,提供可靠的数据,以分析行情。许华君思忖:我正在起飞,电脑会帮助我插上翅膀。想着想看,他不禁脱口说出:“翅膀。”
肖玲正走进屋来:“翅膀。许先生你说什么呢?”
许华君知道自己说出了声,也不想解释,就说:“没什么,我在想午饭吃什么。”
肖玲弄了个红脸。
此刻,许华君骑在自行车上想到了叶又晴嘱咐他的一番话。
当时叶又晴把申城蓝天物业的全部公司负责人登记册交给他一份。
“把他们每一个的相貌和名字都记住。”
“是。”
叶又晴又扔给他一叠蓝天清洁工和保安员的登记册:“这些是在我们各个公司中服务的清结工和保安员。你把他们的名字和相貌记下来。”
“是。”
“还有这个。”她又丢给他一大本书:“这是我们蓝天总公司编写的蓝天创业史。你要把它仔细看看。”
好家伙!
“许华君,我提醒你,那些做清洁工、保安员的小人物很重要,十之八九是他们帮你渡过难关,而不是别人。”
现在,许华君站在苏州街和淮字路之间的那块空矿的地皮上,他心潮澎湃。许华君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是随叶又晴乘轿车来的。与新城相比,这个繁华的城市到处都是行人和汽车,商店中琳琅满目,各种大中型商厦云集。如果在这个城市中有一座蓝天的新型酒店拔地而起,将是许华君有生以来体会最深、最激动的事情。
但许华君并不懂建筑这一行。
他赶回自己住的小屋,换上一身西装和一双新皮鞋,而后将电话打给申城银行的行长陈奇同,表示自己想请行长和太太共进晚餐。陈行长吃惊地在电话那头说:“我太太不吃广东菜。”
许华君爽朗地说:“我在淮字路找到了一家宁波人开的餐馆,您和太太尝尝那里的宁波菜黄泥螺怎么样?”
“什么?”
“黄泥螺。”
“这太叫人兴奋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宁波人喜欢吃黄泥螺呢?我答应你的请求。”
接下来许华君去包租一辆轿车,把行长夫妇接到淮字路那家宁波人开的餐馆。
五方阁餐馆坐落在淮字路最西头。那天晚上七点钟时,已经挤满了人。尽管如此,许华君还是在餐馆楼上叫侍者领班给他们留了个雅座。
“你瞧,”罗娜对丈夫说:“我们在申城住了这么多年,你也没带我到这儿来过。”
“今天不是来了嘛。”陈奇同小声说。
许华君给他们夫妇要酒和饮料,又一次表示歉意说:“打扰你们今晚的美好时光,我真过意不会。”
“哪儿的话!”陈行长情绪很高,嗓门也很大。他风趣地在白酒中加了些汽水后举杯说:“为许先生的盛情邀请于杯!”他举着杯子和许华君、自己的太太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陈奇同放下杯子说:“许先生,你知道吗?申城蓝天大厦的百分之四十贷款是来自我们银行。”
“这我知道。”
陈奇同很惊讶:“这么快你就收集到不少情报?”
“您想想,”许华君说:“我和叶又晴一起工作啊!在我没来申城之前,叶总就将申城的情况详细对我说了,最主要的是贷款问题。”
“我明白了,”陈行长说:“那么说,她教你一手。”
“是的。”
“我早就应当想到这一点。”陈行长哈哈大笑。他喝了口酒:“叶又晴是个厉害女人。”
这句话叫他们都沉默了片刻。许华君不停地摆弄着酒杯,他考虑着如何开口。最后,他说:“我之所以急着想见您,就是为了离这儿不远的那块地皮。”
“地皮?”陈行长说:“说吧,地皮怎么啦?”
“我想谈谈贷款。”
陈行长一听眼睛就瞪圆了:“如果你想在那块地皮上盖房子,我不反对。至于贷款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我们贷出去的住宅的款子太多了,收益并不明显。”
“不是盖楼”许华君接口说:“找急着见您,并不是为建一般的商住楼宇,我想找有一个另外的设想。”
“另外的什么?”陈奇同不耐烦地打断说,“你想出个什么来呀?”
罗娜不满地拉住丈夫:“不要这样奇向,听人家把话说完。”
许华君感激地向陈太太点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我想在那儿建一幢现代化的酒店。”
“酒店?在那块地皮上?”
“就是那儿。”许华君说。
“这我早就听叶又晴说了,”陈奇同说:“但我想不到你们。
要那么干。“
“我们想那么干。”
“好的,你打算投资多少?”
“六日万。”
“你们想用六百万在申城的优雅地段建一座漂亮的、令人瞩目的大酒店?”
“是的。”
陈奇同半天低头吃菜喝酒没出声。
许华君觉得自己真要被迫面对现实了。叶又晴没签字给付一分钱,如果再没一个银行家对他在黄金街区造一座大酒店感兴趣,那他许华君一个人,单枪匹马、赤手空拳连一座小旅店也盖不起呀!
不能回头。许华君下决心:我既想干就要干到底。再说,到申城以来,他寝食难安就是要盖这个酒店,在他心目中,这个酒店早已成形,它早已矗立在他心中,这就是他冥思苦想出来的那个使游客们感受到宾至如归的酒店,它拥有豪华的套房,标准房,室内摆设舒适的家具,酒店提供中餐、西餐,健身房,游泳池蒸气浴室,美容中心,商务中心,咖啡厅,歌舞厅。此外,酒店还将附设地下温泉和小型保龄球馆,旅游服务和成套的购物商场许华君对自己设想的一切从不怀疑,问题就在于他需要去实现这一切。
现在看来,六百万投资盖一座大型四星级酒店是微不足道了。
陈奇同行长沉默了半天说:“我很乐意帮助叶又晴女土,很愿帮助你,许先生。木过你说的那个数字不合理。我建议你找一个建筑设计师,一个预算员,搞出一张图纸,看看你的酒店到底得用多少钱。然后,再来找我。”
“天呀!您这是拒绝我?”
“我这是帮助你。”
许华君整个夜晚都在申城打转。他沿着江岸东走,经过翠西路、永安大街和人民东路,然后,漫步在康林街林荫道上,随后去最繁华的爱华西路看国际饭店,大型剧院和青年湖花园。他把烦恼甩在脑后,到新华书店去查找介绍申城的书,希望从那里了解申城的历史。
他从书中了解到旧申城有无数个白手起家的商界名人,他们成为中国早期民族经济的奠基者与开拓者。他们顽强不息的创业史展现了中国人独特的智慧和坚韧不拔的奋斗精神。正是池们,将中国从一个单纯的农业大国引入现代工业化的道路,开辟了现代化运动的先声,形成了独特的“中华经济”。许华君觉得自己来到了这块土地上真是幸运,他能有,也一定能够有力量去完成历史赋予他的使命。
第二天一早许华君来到申城银行找陈行长,他被领进贷款部经理办公室后才知道陈行长到市政府去开会了,由贷款部经理浩亮接待了他。浩亮先生是一位仪表堂堂、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看上去颇有几分银行家应有的风度。他衣着得体,身板宽厚,头发理得样式古板,深蓝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极为高贵。
“早晨好,浩先生!”许华君伸出手和浩亮的手握住,只一会儿,就松开了。
“你好,许先生。”浩亮让过座就开始同许华君谈起来。他先听了许华君的设想,而后问:“你将这家酒店建在哪儿?”
“淮字路和苏州街之间有一块空旷的地皮。”
“那地理位置很好。”
许华君把他打算的酒店与旅游业合在一起办的前景讲给浩亮听。
“听上去是个好主意,”浩亮告诉他:“盖酒店选地点是最重要的,你这头一步选对了。地皮的位置很理想,接下来就是你打算投资多少钱了?”
“目前我们只有蓝天总公司在申城的资产和六百万流动资金。”许华君说。浩亮站起来,在房间里不停走动着,他不紧不慢地对许华君说:“许先生,六百万对你所描绘的这家大酒店来说只是一个角,那么其余的角,大部结构用什么去完成?你钱夹小点,胃口大点,想指望银行给你贷这么一大笔款项几乎是不可能的。”
许华君想了想说:“你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理解是:不是不可能。”
“有那么点意思。”浩亮说:“问题在于你们蓝天地产公司在我们银行已经有大笔贷款项人”
“那你觉得我这个酒店的主意不可取吗?”
“申城会为有这样一家酒店自豪的。”
许华君很吃惊,“那您为什么说……?”
“你可以选择另一种途径,”浩亮深思熟虑地说:“你看,建一座你心目中的酒店的整个工程就需要八千万,另外还要加上家具,附属装置和设备的投资,粗估也要一个亿。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开工后的另一大笔钱从哪儿来。”
许华君的脑子也在算计着这一笔钱。他很清楚自己想十八个月建成这座酒店,而在这十八个月之内要凑齐九千四百万,这对他是一个严峻的考验。问题在于他眼下需要先期工程的两千万,而他手中只有六百万,造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非得这个价不可。可是他多么想造这家酒店啊,他一生的渴求都集中在此一举。
“浩先生,您的建议是什么?”许华君问。
浩亮说:“如果仅从我们一家银行贷款,我们在短期内不会贷给你那么多钱,你可以试着再去找两家银行。”
“然而,我没有物业做抵押。”许华君说。
“就把你的酒店抵押给他们。”浩亮说。
许华君的两只眼放出光芒。
“你知道,”浩亮说:“做房地产开发这一行业,就是用别人的钱去做。目前,我们国家给了做房地产开发的公司最低的贷款利率,而房地产开发的资产却能保持不断的升值。你现在已经选择了一个最佳地点,有了一个充满光明的前景。所缺的只是资金的问题。”浩亮给许华君讲了如何运用抵押和筹集续后资金的知识,讲了如何利用银行贷款的知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着自己二十几岁时也同他一样,充满着梦想与激情。但那个时代正是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的年代,在一片打倒声和红色旗帜的海洋中他那理想的小白帆被淹没了。
浩亮抑制不住对许华君讲述的冲动,详细地—一列举事实,把那些对许华君来说最重要的讲给他听。他容光焕发,激动不已。最后说:“过去我也和你一样充满梦想,甚至一度为理想的破灭轻生。”他的声音中掺杂着不少怀旧之情。
许华君认真聆听。
“在我看来,平房地产这行是人生最过病的事。”浩亮说。
而后他们谈起了如何向另外一家银行借贷的事宜。
浩亮说:“记住我的话,年轻人。这么过痛的事业,一定要抓住它不撒手。”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许华君感到浑身上下都是劲,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血管都在为此奋斗。他走出申城银行,叫了辆计程车,他要把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告诉这个素昧平生的司机,因为他太需要这么做了。因为他的梦想近在眼前,他下一步就要紧紧地抓住它不放。
“先生,你去哪儿?”
“申城建设银行。”
下午两点钟,许华君来到永详路大街的申城建设银行。他走到负责接待的办事员面前拿出名片,说:“小姐,请为我引见你们的行长。”
办事员小姐上下打量他。
十分钟后,许华君坐在了建设银行行长董德森的办公室里。
行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黑脸膛,小眼睛,脑门雪亮,秃顶,嘴唇死死地闭着。大有一分钱都不松口的架势。
“许先生,找我有何责干?”
这问话冷冰冰,干巴巴,没一点人情味,叫人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座古老的时钟。
“我们蓝天总公司计划在申城盖一家大酒店,需要筹措一笔资金。”
董德森翻了翻小眼睛,看样子牙齿正在咬两腮里面的肉。
“这就是你前来的原因?”他又翻了翻眼睛,在办公桌后的大皮椅上倒过身,低着头用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告诉我,你打算在哪儿建那一座酒店呢?”
“淮字路上。”
“你要买下地皮?”
“那地皮是我们的。”
董德森这时鼓起小眼睛,细细地打量起许华君了。
“那地点不错。”
“我们还拥有地皮。”
“那又怎么样?”
“我们将向您的银行借贷,建一座在申城优雅地段上的漂亮酒店。”
“你们没有一点流动资金?”
“有一点不多,六百万吧。”
“六百万就不少了,它能于许多事情,并且足够你们先期投入。”他看了看许华君,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目的是什么。
“行长,”许华君说:“问题在于我们计划它在十八个月之内建成投入经营,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公司的资金回笼不足以支付这么一大笔开支。除了这六百万以外,我们想通过贷款解决。”许华君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明白,叶又晴一分钱也没拨给他,而且申城的蓝天物业几乎都用作抵押借贷建大厦、建高层住宅、建度假村了。
董行长说:“你就这么干巴巴地前来?你连图纸、建筑工程师启己的承包工程队伍都没有,就跟我谈这么大笔贷款吗?”
许华君从随身的皮包中拿出图纸、聘请的一位高级工程师及两位工程师的证书、承包建筑酒店的合同书、聘请的法律顾问李建愉先生的身份证明、筹建工程小组全体成员的简历及证书。
许华君把它们在董行长面前一字排开。
“您看。”
董德森看了看那些文件,抬起头端详了他一会儿:“你是叶又晴在蓝天公司中新起用的人吧?”
“哦,”许华君用诚实的口吻说:“我跟着叶又晴总经理干了三年了,在新城和申城两地建了成片的商品房、大厦和写字楼。”
“是吗?那么你这座酒店打算叫什么名字?”
“申都大酒店。”
“申都?”
“这个名字是现在拟定的,日后说不定会改一改。”许华君意味深长地说。
“唔,如果你们想改我倒有一个好名字。”
‘噢?“许华君笑了,’你说来我听听。”“上海大酒店。”
“嗯,好名字。”许华君赞叹。“如果我们能把它建成,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董行长顿时高兴起来,脑门油光闪亮。“你要建的这座酒店有多少房间?”
许华君知道刚刚递过去的那张图纸是蒙事的,赶忙说:“325间,还设有康乐中心,游泳池,温泉,小型保龄球馆,商务中心,大宴会厅和会议中心。”
这么大呀!行长想:建设银行有的是钱,干吗不投到这么一个光彩夺目的大项目中去呢?不投才是傻瓜。
“你们想贷多少款呢?”
许华君知道关键性的时刻到来了:“八千万。”
“这么多?”
“行长,不能比这再低。”
董德森坐在那里,脑子里想着蓝天公司在申城的那些物业,电脑城,商住楼宇,服装厂,饮品公司,儿童玩具厂,但还有一种潜在的可能,就是他们这些物业已经抵押出去了。如果是这样,决定贷款给他们的理由就不能成立。
“你们公司必须拿出相应数字的物业做抵押,你们有吗?”
“有。”
董德森竖起耳朵,“说来我听听。”
“我把上海大酒店抵押给你们银行。”
“嗬!上海大酒店?”董行长脑子转了三个弯回过神来。他这个银行家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叫上海大酒店这五个字给迷住了:“你到我这里来,就是想借我银行的钱建一座我们银行名下的大酒店,然后把它变成你的?”
“是这样。”
“其实说白了,就是借我的钱买我的东西。”
许华君说:“实际上这样对您来说很保险,您认为呢?”
董德森行长搔了搔了光头,深思熟虑了一番后说:“许先生,你把所有的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弄齐后带着律师来找找,我们召件一次建设银行的高层会议。怎么样?”
“万分感谢。”
当许华君与张军联系图纸的问题,在申城寻找建筑承包商的时候,蓝天地产公司经理李冰和高级工程师苏子奂找到了他,向他发出责难。
“你怎么可以不同我们商量一下就私自搞一套班子,到建设银行去贷款,使公司负担下这么一大笔债务?”李冰冲着他直吼。
许华君想:我要建一座我一直梦想的酒店,这不关你们的事、他思忖:你们不会支持我,我也没指望你们的支持。
问题捅破。李冰唬着脸和苏子奂俩人站在他面前:“你这样做,会导致公司负债累累而破产。”
许华君突然感到养母在他脑袋上敲着小锤,你这个野种!
他感到心跳加快,心血翻卷直冲脑预,他们并不把我看成这个公司的一分子,并不把这个酒店当作公司的骄傲。
“那样的事绝不会发生!”许华君说。
“你这么行轻,你懂什么,你只会蛮干!”
许华君脸色冷静地站在那里。
“这么说你认为自己的想法高于公司,高于一切喽?”李冰又在吼。
许华君想起了他在松华镇手捧着黄土向阿德讲述他那个从十二岁就开始了的梦想。许华君说:“那是你们做梦也不愿想的。”
“好哇!”李冰眨巴看眼睛:“做梦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你为这个就毁了一间公司‘!毁了我们?”
许华君没吭声。
“你会把我们全拖下水的。”
刹那间,许华君的心感到一阵灼痛。自己面临的不光是贷款问题,筹建问题,工程进度问题,自已最主要是面对这些反对自己的人。他们看他年轻,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即使是在会上形成的决议,他们下来后还是个支持,给他小鞋穿,捆住他的手脚,想看他摔个狗吃屎。
许华君想:叫他们再说一分钟。
“许华君,我建议召开蓝天公司经理级会议,对你的这个做法采取记票表决。”
许华君把后背给了李冰和苏子奂,他知道他们的势力比他大得多,他们会在会议上否决他。许华君想:这样一来我将不得不撒开抓住酒店的手,不得不撒开。
李冰还在说:“如果你有反对意见,可以在会上说嘛。”
苏子矣接过话来说:“不过,你失败的成数太高了,因为申城的蓝天公司中没有人知道建一座酒店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许华君想:问题就出在这儿。
来到申城的前三天,事情多得就像是在一股龙卷风的风筒里一样,所有的事情都飞似的来到了许华君的小屋内。它们来自蓝天的电脑公司,饮品公司,服装公司,地产公司。就好像大家密谋了一样,在同一时间里四个公司的大小二十六个单位、两个实验室向许华君投来了新产品的问题,住宅楼水电供应问题,服装销售和市场调查情况,电脑开发软件的长远规划,以及广告宣传费用,实验新产品的巨额经费问题。
现在叫许华君在内心感激的就是和叶又晴、桑维珍共同工作了五十天,这叫他了解了更多有关公司各部门各个子公司的特殊情况,但他毕竟年轻,想不到蓝天总公司大得可怕。它正在申请走向集团企业。在许华君现在看来,叶又晴确实是缔造了一个王国,一个了不起的超级组合体。
许华君正面临着肖玲给他摆出的一大堆问题,而且肖玲严肃地告诉他,必须按她给他安排的日程活动,因为他这个总监必须按部就班地工作,还要随时聆听新城上一级总公司发来的指示。
肖玲对他说:“叶总来了四次电话,可找到处找不到你。”
“我有要紧的事要办。”许华君声明。
“可你首先要处理这儿的一大堆事务。”肖玲把许华君的小木桌上堆成了小山。
许华君说:“你把地上铺张席子,今晚我就在地上办公。”
肖玲觉得他有病。“那桌子留着干吗?”
“桌子我送给你了。”
许华君从这一刻起下了决心,一旦手中有了实权,就要挑一位与自己同声同气的男秘书,他认为肖玲太婆婆妈妈了。
可肖玲警告他:“如果叶总来电话五次三番找不到你,她会怀疑你离心离德的。”
“你叫她十二点以后打过来好了。”
“中午?”
“夜间。”
许华君要面对的还有一个特殊的问题,这就是领导中心只有他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发现这是他做工作的困难之所在。他从来不相信老的就一定比小的强,但这好像已成了真理。无论你走到哪儿,基本上都是这样。除非你自己创办一座年轻人聚集的公司,就像海南的某个电脑公司那样,一色的年轻人。可现在他要面对现实,这是无法避免的难堪场面。资历深的人不愿意执行资历浅的人所发出的命令,他们对像许华君这样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管他们深为不满,他们对叶又晴一下子把这小子提起来给他这个总监位置既不解又气愤。这种破格提拔是他们这些努力奋斗,时时都捏着一把汗的人最反感的。的确许华君年轻,一脸掩饰不住的英气十分吸引人,但这也更加叫一些干了这么多年的人,这几天憋足了劲,把几年来的问题全拿出来交给许华君处理。看他到底能整成什么样?如果不成,乘早回你山东老家种菜去。
许华君静下来一思忖觉得自己过于冒进了。一下子就想把一座偌大的酒店建成,这无形中使自己成了一个到申城来充满企图的人,像要剥这儿蓝天每个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的脸皮似的。
看!你们做不到的事我就能做到。没有人爱看别人一帆风顺,耀武扬威的。
实际上,许华君的办公室比他们每一间公司经理办公室都小两三倍,除了放桌子椅子文件柜,只有肖玲坐的地方、他坐的地方,顶多再有两个人站的地方。就这么大,许华君怎么也找不到当总监的感觉。他到任何一间经理办公室去都亮堂堂的,只有他自己那巴掌大的地方又阴又暗。用肖玲的话说:“就你这鸽子笼,他们哪一位经理看了都笑。”
就是因为肖玲这句话,许华君决定安排各公司的经理到这儿来见面。他就要在这儿和下面各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推心置腹地聊聊。如果他们为此小看他,他就一定要找到那种叫人看不起的感觉,然后采取相应的行动。
所有的人都错误地估计了许华君的决心和担任高级职务的能力。他是个弃儿,到这世界上来后,像钉子一样深深扎根下去,顽强地迎接着各种严酷的考验,绝对不能再叫这世界抛弃他第二次。
当他和那些公司经理、部门负责人面谈时,他总是听他们说,迫使他们把他想知道的告诉他;提出问题,叫他们每一个人回答。然后他再归纳分类,积累起来。
他每天只睡两小时。
也就几天之中,许华君成了申城的知名人士。一个年轻英俊的小青年被破格提拔为蓝天总公司申城物业的总监。那不是闹着玩的小职称,他肩负着几亿元的责任,并且担当起这庞大机构的行政负责人。
新闻记者瞅准了空子争相报导。
至于许华君,除了在办公室和同事谈话、批阅文件,就是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满城飞。新闻记者们休想从他口中套出一句话。所以这就叫摄影记者占尽了便宜,他们把许华君骑自行车的照片,在街边买面包的照片拍得十分精采,没两天,就可以出一套许华君风采全集了。
肖玲说:“许先生,你快把那自行车丢了乘吉普车吧。”
“自行车很方便。”许华君说。
可是第三天申城晚报娱乐版就出现一幅漫画,标题写着:赛肖飞。那意思是说许华君的形象和地下武工队的便衣肖飞差不多。许华君看了这幅漫画破例地笑起来。
“肖玲,我还真得感谢这位漫画作者,他把我搞得几乎家喻户晓了。下个月我要到爱华西路的蓝天商场进行促销活动,现在不用担。心别人不知道我是准了。”
“许先生,晚报上还有条跟你有关的消息。”肖玲忍不住笑说。
“什么消息?”
“有一位进城卖菜的菜农,他说你骑的那辆自行车是偷他的。”
“偷的?”许华君脑袋轰轰响,像开直升飞机:“我在永安路一间个体修车部买的,花了我八十元。”
“可你看,”肖玲把报纸翻过来给他看,“你骑着自行车自然就同市民、农民扯上关系啦。更何况,你是骑的二手车。”
许华君双手在胸前握着想了想:“肖玲,把那辆二手车放在仓库里锁起来,如果那真是赃物我想派出所会同我交涉的,再有,明天一早商场开门你帮我买一辆五羊赛车。”
“哼!”肖玲苦笑。
许华君在一星期内花尽力气去同各公司经理谈话。他们当中谁是他的支持者?是谁在想方设法同他过不去?又是谁在给他贷款筹建上海大酒店设置障碍?这个人一定是蓝天公司的成员。
李冰经理年富力强,有他那无法比拟的经验和魄力。
电脑公司经理彭玉枫是一个正直、想象力丰富的人,他谈不上尊重许华君也犯不上得罪他。
饮品公司经理王铁玲是一个脚踏实地、敢想敢干的女人,但她也是个敏感的人。
服装公司经理陈之斯是个典型的申城人,外表看起来又漂亮又儒秀,但他的内心许华君看不透。
他们都是成家立室、生活作风严谨的人,许华君倾听他们的反映,提出筹建酒店的重要性和他们商讨,观察他们对这件事的真正态度是什么。最后许华君得出结论:他基本上什么都没得到。这些人把自己封得严严的,比他想象的精明得多,也更善于保护自己。但许华君知道六月二日的公司会议上他们会就筹建酒店进行表决,他们会很巧妙地把他打下去,再踏上四只脚,然后再被他们揪住了头发,脖子根本使不上劲儿。许华君想到来申城时下的决心,想起了浩亮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他已经将那十六个字溶化在血液中:这么过痛的事业,一定要抓着它不撒手。
他必须赢!
现在,许华君坐在办公桌后,桌上堆着很高的文件、备忘录。
报告、统计表,他想着该从哪儿看手打开局面。他想到叶又睛说过,她就是从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起步的。那时她坐在这张椅子上,这张桌子的后面,她都做了些什么呢?他突然感到一种冲动,叶又晴见那么自信,有能力,能摄取人,如果现在的情况换了是她,她会如何处理呢?叶又晴创办公司的最初蓝天只有巴掌大块地方,是个小公司,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些小部门变成了公司,而蓝天公司逐渐壮大成为一个集团性质的大型企业,而今,无论谁想做申城蓝天的第一把交椅都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他必须肩负着艰巨的责任。
许华君巡视了饮品公司所有的下属小厂。实际上申城的蓝天饮品公司下属小厂只有四个,拥有两层楼房,占地面积加起来不到二十亩。它们是蓝天饮品公司成长时期自力更生的微型版图。他还参观了饮品公司的实验室,王铁玲经理告诉他:“这儿有二十几名研究人员,”她说:“这些人中有医学博士和大学毕业生,还有营养专家和几个实验人员。”
许华君认真地思索着。实验室孤立地建筑在饮品公司的后院,由几名保安员轮流值班保卫。王铁玲带许华君走进实验室外面的长廊,那里没有窗户,四周都是架子和箱子。
“现在我们研制什么新的产品呢?”许华君问。
“一种使人们益寿延年的营养饮品。”
“我们已经研制多长时间了?”
“两年。”王铁玲说:“我们同时研究几种这样的营养产品。
两年来失败了数百次,耗费了不少钱。但我们不想放弃,因为我们相信总有一天会使我们付出的一切变得有价值。“他们走到更衣间,穿上消毒衣,来到一间标着”闲人免进“的门前,王铁玲推开门,她和许华君走进去。他们穿过大屏风,转过一个弯,发现这里的架子上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玻璃器皿,那里面装有各种试剂。
再往深处走,他们看见在另一间房子中到处都是笼子,那里面装着仓鼠、白老鼠、狗、猴子,还有一只猫。
“这是在做什么?”许华君问。
“他们这是在试制一种新的增强脑神经记忆力的营养剂。”
王铁玲说。
“我们有成功的把握吗?”许华君问。
“不大,但是有。”有人插话说。
这个声音来自实验室的另一个角落,木是王铁玲发出的。
许华君寻声望去,不禁怔在那里,几米外站着一位白雪公主,穿着消毒衣,中等身材,眼睛又黑又亮,脸儿长得如正午的骄阳一样,里外透射出一股强烈的朝气。她正用黑眼睛凝视着他。
“她是我们实验室中了不起的年轻人,”王铁玲给许华君介绍,“二十六岁,上海医科大学毕业生,马里琳。”
许华君松了口气。
马里琳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你好!”她还是用她那双黑眼睛凝视他。
“你好!”许华君压抑着心头翻滚的激情,避开马里琳灼人的目光,说:“你在研究的许多东西我还不清楚,能给我叙述一下吗?”
“当然。”马里琳说。
“噢,我叫许华君。”
“许先生,我们一直想研制一种增强人们脑记忆力,提高人体抵抗能力和快速恢复人体精力的营养剂。当然,所有的结构组织还是以脑黄金褐蛋白质为基础的。”
许华君理解,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项目。
马里琳说:“它应该造价不是很高,用这种研制出来的营养剂能为老年人、工作劳累过度的中年人和读书的学生们提供所需的营养,增强他们的脑记忆力。”
许华君想:这无疑是对生命的一次挑战。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个去试一试他们的精神潜力有多大,范围有多广,他们可以通过服用这种营养剂更加努力地工作。老人很少感到脑力不足,学生们智力和记忆得到进一步提高。
“你们研究这个项目多久了?”许华君问。
“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们一直用动物做实验。目前我们已经生产出一批实验制剂,通过卫生部监督检查部门,开始让许多个同年龄的人服用。”
“效果怎么样?”
“第一批人服用的情况良好,现在是第二批人在服用。”
“情况怎么样?”
“情况良好。”
许华君突然感到浑身是劲。“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可不可以申请专利,投入生产?”
“投产必需经过市卫生监督局的批准。”
“我们还缺什么?”
“第三批人的服用报告。”
“那就尽快去干,”许华君说:“一切就绪后我要你直接向我报告。”
马里琳吃惊地望着许华君,她还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
“是,许先生。”
“需要多久我们才能投入生产,叫这种营养剂占领市场呢?”
“如果不遇到阻碍的话,三个月后就可以投入生产。”
许华君凝视着她:“你需要什么?资金?还是设备?请你给我打电话。”
“是,许先生。”
“你心里想着的应该只有:这是为人类造福。记住了吗?”
“是。”
许华君大步走了出去。
在门口,马里琳问王铁玲经理:“他是谁?”
“记住,他是蓝天公司的总监——宠儿。他的电话是:2988688。”
叶又晴来电话时许华君问:“我们的营养剂在实验中采取了什么保密措施吗?”
“一开始没有。”
“后来呢?”
“从去年起,我们的数十种研制中的产品都采取了保密措施,营养剂首当其冲。”
许华君问:“研制是你授权的吗?”
“是我。”
“你拨了多少钱?”
“四十万。”
“然后呢?”
“今年拨给他们三十万。许华君,一个实验除非它通过了多项实验证明,否则就是失败。失败的试验是不能再拨款的。”
许华君问:“营养剂的研制至今对外保密程度是多少?”
“我们已经把它转到一个单独的实验室中去了。而且,只有我与饮品公司经理,能够与这些实验人员打交道。”
“他们今天接待了我。”
“那是我决定的。”叶又晴厉声说。
一听这话,许华君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谢谢你,叶总。”他放下了电话。
叶又晴从未向他提过营养剂研制的事,但他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个方向摸了去,而且不知道王铁玲已和叶又晴通了气。这有两种可能性:或是叶又晴相信他,叫王铁玲带他去那个实验室;或是叶又晴一直等着看他怎么做,想试试他的触脚有多长。
这件事对许华君很重要,他决不能在这件事上出差错,他要这种营养剂像人造卫星那样,在中国的大地上产生深远的影响。
必须产生影响。
服装公司的经理陈文斯夹着一个文件包急冲冲地来到许华君办公室门外,性急地敲了敲门。
“请进。”肖玲在里面应声说。
不等许华君举目张望,陈文斯已冲到他面前,把文件包里的统计资料和市场销售报告往许华君高堆着文件的办公桌中间一搁:“请看吧!”他倒像上级在责难下级。
许华君没有表示什么,拿起市场销售报告,很快地翻看了一下,上面是两个月的市场销售情况,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春季时装的式样有六种是样品设计室新搞出来的。
陈文斯此时脸上表情复杂,头发乱蓬蓬的,像斗架的公鸡,看他的样子准是生了一通很大的气,不知谁惹火了他。
“这两个月的销售情况接近,问题出在哪儿?”许华君问。
陈文斯也不坐下,站着说道:“与去年同期相比,我们差了一大截呀!”
许华君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差的原因是什么,看样子你知道?”
“我发火,就是因为我现在不知道。”陈文斯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我们今年春季的新产品比去年多,样式也翻新了六种。而且对男女套装的制作水平也提高了不少,但除了外销比去年同期增加了百分之十二点三外,内销成绩平平。况且,今年我们还请了时装模特促销,结果收益却不理想。”原来是为这个。许华君再也没办法不板起面孔了。这个陈文斯是申城人,他身上的每一种东西,声音、举止、做为男人的胸怀都与一般人大相径庭。
他是一个典型的申城人,除了相貌和身材外,他的口音中混杂了奇怪的语调含糊不清的发音。一般说来,叶又晴叫他担当服装公司经理,他应该比现在表现得更沉稳、宽容、有涵养。但他不是,他和另外三个经理不同,他在许华君面前表现得好像比许华君更年轻,尤其是遇到问题时,他就团团转,好像许华君是什么保障和发牢骚的对象。反正我对你讲了,这回有什么你就兜着吧。许华君知道这也是一个陷阱。
许华君又仔细地看了一番统计资料和销售报告,抬起头说:“我看没有什么值得发火的地方。”
陈文斯又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销售情况平平,这太可怕了。我们应该创历史最好水平,应该引起轰动。但一切与之相反,简直不像话。”
许华君想了想,也是。明白了陈文斯恼火的意思。今年春季服装的样品虽不错,但没什么反响,平平淡淡,到了下个月,这些东西早就过时了。万一夏季服装销售仍如此,那蓝天就失去了在申城的领先地位。
然而,问题不是光发火就能解决的。夏季的新产品即将投入生产,这两天就要大批进料。许华君拿眼睛盯着陈文斯:“马上通知各厂将夏季时装样品拿到你办公室去。”许华君想了想又说:“再有,暂停内销进料,我要看过样品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做。”
“夏季?”陈文斯似乎明白了:“许先生,我们最要紧的……”
“找十个时装模特。”许华君说:“订十二张去芭堤雅的飞机票,联系好一家像样的宾馆。”
“好的,许先生。”
“再有,”许华君说:“找到全申城最好的摄影师,联系一个广告商。”
“是,许先生。”
许华君板着脸严肃地说:“关于这一切你要亲自动手,我不希望夏季时装销售时你又来找我大吵大叫,不希望我们的业绩平平淡淡,更不想看到我们蓝天落伍。当然,你这次必须找到一流的广告商和摄影师。”
陈文斯连连点头。
“现在你马上去办理这一切。”
陈文斯信心十足地说:“我马上去办,许先生。”他来这儿闹本来想出口气,想不到许华君乒乒乓乓给他打了几个弧圈球,一下子把他的位置和责任调得老高,逼着他大步走,叫他没法子不服他。
许华君看着陈文斯离去,不禁想起叶又晴对他说的话:“你就是蓝天。”
叶又晴的做法是对的,但许华君仍然处在困惑之中。很明显,叶又晴把他放在了这个位置上,向他提出了挑战,给他摆出了许多难题,仿佛要看他的能力和忍耐程度到底如何。从工作而言,他必须依靠叶又晴,信任叶又晴,他还得学会在这个女人手心里求发展的秘诀。许华君久久地凝视着办公室墙上的那幅蓝天长远规划图。在申城,他凝视着这张图好多次了。在他到申城的这两个星期里,各个公司出现了许多问题,突出的表现在谋求发展中显示出各公司的底气不足。虽然蓝天在申城站住了脚跟,照现在这样干下去,一两年内还不会有哪家私人企业能超过他们,这就是说,如果他们再有突破和更大的发展、更快的脚步,他们就将在全国私营企业中遥遥领先。
许华君拿出今春的流行时装照片,挑剔地看着。总的说来,他喜欢色彩明快,质地讲究,而且穿起来优雅大方的时装。眼前的照片都是些劣等摄影师拍的,模特的脸和身体都显得死气沉沉。许华君不喜欢这些,他喜欢一鸣惊人。
他已经决定这次的夏季时装广告到泰国的芭堤雅去拍。芭堤雅位于暹罗湾之滨,是一座风光秀丽的海滨城市。那儿的椰林密布,细沙柔软,色彩迷人,模特在那里将是在峭壁上,漫步在海滨椰林之中。她们的化妆是浪漫的,粉红色口红,棕褐色眼影与涂得浅茶色化妆膏交相辉映,增加了清爽淡雅浪漫的情调。
整个画面生动,模特们清丽可人。人们将看到芭堤雅细软的沙滩,高大成行的椰林在画面上迎风摇曳。模特儿就仿佛是丰姿飘逸的风筝,随时有可能在清风中飞起。许华君长长出了口气。
他打算在服装公司的会上同主管以上的人员聊聊,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把夏季时装销售工作做好。想到这儿,他走到肖玲的办公桌前,敲了敲她的桌面。肖玲正把头理在文件堆里。
“肖玲,给商报广告版的负责人打个电话。”
“是,请指示。”肖玲迅速抄起备忘录和圆珠笔。
“让他们给蓝天留出全部版面。”
“是。”
“给我到时装杂志联系一下,看他们是否能留出下月的杂志封面和全部中心插页。”
“是。”
许华君心里乐极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比不上看着自己亲手布置的战略措施一个个打中目标获得成功。他慢条斯理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坐下来翻看着地产公司这几个月的几项工程进度。每看到一个数字,就如同电流撞击着他的心,那儿的一切都证明:商品楼抢购一空,写字楼、度假村还有出租率上增的趋势。看来李冰干得的确不错。但许华君对房地产开发持谨慎态度,即使再买进地皮,增加建筑商住楼宇的计划,也不能太冒进,顶多再扩建两个小区,而且要好好地考虑一下,详细地做一番市场调查。现在蓝天已建筑了两个商住楼宇小区,人们的需求量看上去比现有的要超出七八倍。许华君明白,即使是人们抱怨房建得太少了,可这其中有一个把关的问题。不能叫蓝天建的房子供过于求。
对于一家赢利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来说,保住本钱,稳扎稳打比急功近利更重要。现在一个明显的问题冒出来了——建一幢大酒店有没有这个必要?回答应该是肯定的。因为蓝天在今后的十年中,要在新申两地的旅游业中占一席之地。
电话铃骤然响起来。
“许先生,我现在想见您。”
“事情进展如何?”许华君听出是马里琳。
“慢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想同你私下谈谈。”
“好吧。大约什么时间?”许华君问。
“晚上,八点,在乐适园的小咖啡阁。”
“好吧。马里琳小姐。”
许华君故下电话,他有一种被人推动着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在新产品试制成功以前,马里琳需要不断的工作和不断的支持鼓励,催她则是下策。许华君知道,在他期待的期限内试验也许不会完成,但他的计划不变,他想叫马里琳知道,这个实验对他很重要,对蓝天很重要。他要叫她知道如果成功将造成多么深远的影响。这样马里琳会越干越有劲的。
许华君发现他同肖玲一起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她按点上下班,也不知从哪一天起,肖玲晚走了两小时,而后就一发而不可收,工作关系越来越密切,有时一起工作到深夜。像这样单独和女性工作的情况在许华君以往从未有过,最初他也没有意识到,等到有一天他发现深夜一点肖玲还在办公室和他一起废寝忘食地工作时,他才谨慎地向她讲明:“你不用工作到这么晚。”谁想肖玲礼貌地询问,她是否打扰了他,是否妨碍了他工作?
“都没有。”许华君说。
肖玲正儿八经地告诉他:“那我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许华君发现自己开始信任肖玲,许多事情上要依赖于她,但他还是不能对她推心置腹,把所遇到的困难和阻力告诉她。这是他这个人要面对的事情。
星期二这一天许华君参加了饮品公司的销售会议,主要讨论两种销路木好的饮料——桃汁和马蹄汁的滞销问题。许华君当场品尝,觉得它们甘甜可口,比市场上的许多纸包装饮料的品味更为优越。
王铁玲经理说:“推销员们对这两种饮料叫苦连天,他们兴冲冲地把它们送到商场,结果一个月下来得到了大量退货。”
市场部经理吕东说:“我们对这两种饮料的广告宣传并不算少,还搞了购买抽奖活动,看来成绩并不显著。”
“我们向商场宣布,将这两种饮料全部收回。”许华君说。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眼中布满疑问。
“你们想想,”许华君说:“这两种饮料的原汁都是最好的,也差不多是最贵的。我们这么干了一年,几乎不赚,只有赔,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问这个问题。
“我们重新设计这两个品种的包装,将它们的档次提高,推出四种同档次的饮品做宣传,让它们成为高档的、讲究的饮料。
你们设想一下,四种不同原汁的饮品采用相同大的罐型包装,一同推出,价格成倍增长。这就是找说的这些饮料的应有形象。“
大家你我他互相瞪眼。
王铁玲做出了支持的决定:“我同意。”
“我同意。”吕向东说。
从设计包装到广告播出及饮品上市仅用了一星期。两天后,这些饮品便成了紧俏饮料。
王铁玲经理的大嘴咧到后脑勺。她事后说:“那只广东鸡不仅仅是宠儿,还真有两手。”
许华君开始得到了大家的信任。
现在,蓝天几个公司中的负责人都知道许华君想在申城盖一座大酒店,他们中一部分人为这个主意欢欣鼓舞,一部分人则持怀疑态度,他门觉得简直是乱弹琴。
“他这叫蛮干。”有人评论。
“许华君这是给来申城观光的游客提供理想之所。”有人大声赞赏。
董德森一行四人去考察了许华君聘请的建筑承包部门——申建一公司所建筑的六个建筑物:友谊宾馆、申城体育馆、申城电视一台、景园饭店、申城商业大厦、儿童游乐中心。
“没问题。”建设银行的三个大员跟在行长后面说,“申建一公司在申城是响当当的建筑单位、他们的确是一流的。”
而后他们又一起去视察了那块位于苏州街和淮字路上的地皮。
董德森问:“许先生,你能在六月五号以前把一切文件准备好吗?”
“可以。”许华君知道李冰一直持有反对意见,如果地产公司拒不在筹建协议上盖章签字,那么他许华君也不能只手遮天。
董德森看着许华君想: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还不能理解自己从事的事业其实要经历千难万险。
许华君硬着头皮去找李冰。他不愿把这件事捐给叶又晴,就是因为他不愿别人在他背后指着他的后脊梁骨说:这小子有今天都是因为有人给他撑腰。
他和李冰在申城的蓝天大厦工地见面,“请你相信我,”许华君开门见山地对李冰说:“建那幢酒店对我对蓝天公司都很重要。”
“对你,还是对蓝天公司?”李冰两只近视眼在工地的防护帽下不断地眨着。
“当然是蓝天公司。”
“嗯。”李冰抽上一支烟说:“首先,那块地皮我们早就计划建几幢高层建筑,一部分做为福利房卖给各公司主管以上级别的管理人员,另一部分对外卖出。此外,那个地方商业性单位比较集中,城区设施比较完善,我们的高层建在那儿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既然你们有长远规划,那为什么会上不说呢户许华君问。
李冰笑起来:“许华君,这就是你要学习的地方。我们不会一个工程还没有酝酿成熟时就将它推出去,这样它很有可能被扼杀在摇篮中。”
“那你准备到什么时候把你的方案提出来呢?”
“六月二日的会议上。”
许华君吃了一惊:“看样子你们的方案同我的方案撞车了,你是不是要将我赶出局?”
“对极了。那样你的酒店就别……”
“我将它正式命名了,它叫上海大酒店。”许华君说这话时,心头赶到一阵震颤,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他要建那幢大酒店,他要世间所有的人都认识它。
李冰更加激动地眨着眼:“许华君,在房地产里,你玩的时间还没有我上厕所的时间长,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初来乍到就跟我对着干?你破坏了规则你知道不知道?”李冰说得五官在脸上飞舞,双手左右挥动,“告诉你吧,许华君。我1961年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时,你只不过是一个刚会吃奶的娃娃。对于我来说,你的酒店方案也好,卫生间方案也好,那都是废纸。搞房地产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菜鸟。你不知……”他突然间手忙脚乱起来,眼睛眨巴得更厉害了,然后蹲下身子,双手在石子上摸索。
许华君又好气又好笑。
“你懂什么?”李冰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口中还继续说:“你来到我们公司想找窍门,一下子在申城这地方弄得轰轰烈烈,你要想想,我们在这行中苦心经营了二十年,几乎同你的年龄一样,可你……我的眼镜掉在哪儿了呢?”
这时有两个工人走过来看热闹:“李经理,隐形眼镜一激动掉了吧?”他们问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许华君明白了,李冰经理的隐形眼镜片掉在地上了,糟糕的是,他离开了眼镜就成了睁眼瞎,什么也做不成了。许华君没吭声,蹲下去细细地查找起来。他和李冰经理站着谈话的地方是一片石子地,上面掺合着一些沙土,因为施工进入了装修阶段,工地的大部分已经清理干净,只他们站着的这块地没清理,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这时李冰还在说:“你以为房地产的钱那么好赚呀,一旦出现了差错,一旦你抵押的债务偿付不了投资,你爱得要死要活的大厦就会倒塌,活埋了你不说,叫你永世不得翻身。”李冰说到激动处跺跺脚。
许华君看见隐形眼镜片就在李冰的鞋面上。
他轻轻地用手指把隐形眼镜片粘在食指上,站起身,送到李冰眼前:“李经理,在滨河路西有一块不错的地皮,如果你看得中,我们就设法买下来,把你的方案放到那上面去实施。你别吃惊,在房地产业,人们玩来玩去就是借钱。你说我找窍门?我来告诉你,窍门就是用出租和转售房产,经营酒店的收入,去偿还盖房子的债务,并且还能从结余的资金中拿出钱来购置另一块地皮,建造另一批地产,而这其中又能再向银行借贷资金不足的部分。的确,你干房地产的资历比我老多了,但你始终处在循规蹈矩的局面中。我跟你说,我现在通过抵押自己的酒店能获得八千万的抵押贷款,我除了向他们支付大约百分之八的抵押利息,另外再支付分期偿还的抵押本金,这样我就有了酒店,并且享受充分的融资帮助。虽然我日后在每偿清一部分贷款的同时,才能拥有相同比例的产权,但酒店的影响对我们蓝天公司至关重要。况且,我在酒店营业收入好的情况下能两年偿清贷款,将产权全部归蓝天所有。这样,我除去还清贷款外,可以在今后每年收入六千万。此外,酒店可以享受一年的免税试营业待遇,用以降低我们在其他收入上的纳税,所有的这一切的一切,蓝天只投入六百万人民币。你想过没有?这虽是我这个毛头小子的方案,但它是一座启用极少资金就能建造起来的蓝天金字塔。”
“我……”李冰瞪着一只茫然失神的眼睛。
“给你,”许华君把食指伸到他眼皮底下,做了个鬼脸儿,“李经理,我希望蓝天地产赚大钱。”
“赚大钱?”
“对,赚大钱。”
“你什么意思?”
“我想我们携起手来。”许华君说。
“携起手来?”
“我和你同舟共济怎么样?”许华君诚挚地问。
李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水瓶,跑到一边去鼓捣他的隐形眼镜。半天,他返转回来,眨巴着眼审视着许华君。他明白他面临着一个大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的选择。这个选择同年龄资历都不相干,相干的是许华君对他开诚布公,以诚相见,他已经从这些日子许华君的表现中信服了这个年轻人。他曾经想同许华君谈谈,想了解他对酒店的长远规划,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昨天,他反复想着六月二日会上将如何表现,怎么样才能叫自己的方案胜过许华君的方案。可今天听他推心置腹的一番说词,当许华君爬到地上帮他找隐形眼镜时,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真想与我……同舟共济?”李冰问许华君,他说出口的话结结巴巴。
“我是这样想的,李经理。”许华君一把拉住他,“来,我们俩回到办公室去,谈谈你那个高层住宅方案。”
于是,李冰再没勇气说不。
“我们走。”
许华君激动的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在顶楼的窗前停下来,俯视着他喜爱的一沙江水,真没想到,今天的大江在许华君眼里特别美丽,因为他胸中充满了喜悦和激动之情。
许华君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喂!肖玲,电脑公司最近两天没报来销售报表,怎么回事?”
“他们每年都靠谁出几个拳头产品赚钱,其余的时间多半是闲呆着,坐吃山空。”
“但上一季度他们销售情况很好,几乎是四个公司中问题最少的一个。”
“事实并非如此,”肖玲说:“个人电脑的销售情况在新城并不理想。”
“怎么呢?”
“现在我们电脑公司销售的微机都是从一些无生产许可证的微机生产企业进来的。有些是我们自己的电脑公司与这些企业挂钩生产的。现在,国家对微机生产没有监督条例,也没有通用技术条件和按国家标准组织生产。所以,那些微机,无论是外观、结构,还是安全、性能都没有经过国家级检验,其产品的安全性、环境适应能力和可靠性都得不到保证。”
许华君问:“那么,对于这种状况谁出面加强管理呢?”
“如今是1982年,没有明确哪一家单位主抓电脑市场,大家都在钻这个空子,混水摸鱼。”肖玲说:“三五个人就能装一台电脑,卖出去后没人处理质量问题。”
“有投诉我们电脑公司的吗?”
“有增无减。”
“你过去没给我说过这个问题,肖玲。”
“这是个普遍存在的问题,不是我们公司一家。因为现在国家没有明文规定,消费者对电脑质量的投诉只能算是个无知的笑话。”肖玲说:“你看,我们电脑公司一共有二十四个职员,其中大专以上学历者占二十二名,其余两名是产品推销员。他们中大多数是带着科研成果下海的科技人员,具有较高的科技文化素质,你玩不转的事到他们手中就是小菜。怎么样?就我们这批管理人员绑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个儿。我们又没法律依据,只有由着电脑公司在他们手中演变。”
“但钱是他们这些人赚回来的。”许华君说。
“我没说不是。”肖玲抗议。
“问题在于你说的那些现状是中国进入电子计算机时代最初的混乱状态。我们的电脑公司谈不上规模,只追求利润,满足于产品卖出去就行,根本不考虑长远发展,产品质量无从谈起。”
许华看问肖玲:“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肖玲点点头说:“是。”
“那么,现在全国除了北京市中关村的联想集团公司和四通、中国长城计算机公司等几家公司外,其他的电脑公司的产品几乎都是无产品检验合格证,也没有中文标明产品名称、公司名称和公司地址。”
“是这样。”
“看来,我们的电脑公司从业人员也没经过法律培训。”许华君说:“这样下去,会给我们的电脑公司带来损害,而这种损害,会叫我们的电脑从业人员名誉扫地的。”
肖玲耸耸肩,“但现在还没发生。”
电话铃这时响了起来,许华君拿起电话。
对方是个女高音,她亮着嗓子说:“我找许华君先生。”
“有什么事,你说吧。”许华君看了肖玲一眼。
“我是申城商报记者。”对方吸了口气:“许先生,据悉你们蓝天饮品公司已经研制成一种抗衰老、增强体质的营养口服液,能对我谈谈详细情况吗?”
“无可奉告,小姐。”
“据说这个口服液即将面市?”
许华君考虑了一下,“记者小姐,在我们蓝天公司一天没宣布这个消息之前,你就要好好闭上你的嘴。”
“许先生,难道你不看报吗?”
许华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的报纸上就有这条消息,许先生,这是你的公司内部人士透露出来的口风。”
许华君慢慢地放下听筒,发现肖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出了什么事?”肖玲问。
“我们蓝天公司内部有个大嘴巴。”
马里琳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这已经成了她见到许华君后的习惯。虽然许华君没对她说过什么时间想看到这种营养口服液问世,但马里琳知道这个营养剂对许华君、对公司都很重要。她想叫许华君满意,想叫蓝天公司为此而感到骄傲。
自从她见到了许华君后,又听到了一些有关他的传闻,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是他是单身汉,且事业有成。虽然只有一面之交,她却开始思念他,喜欢上了他。马里琳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许华君不是出于男女两性之间的那种单纯性爱,她觉得自己感情中起作用的是那种非常非常亲近的亲情。许华君比马里琳小好几岁,但只要他是单身,马里琳同他亲密往来就不会有什么冲撞了他人私生活的危险。许华君也许不知道,上一次马里琳用电话约他,说是要谈营养剂的事,那些都是她想见他的一个借口。马里琳自大学毕业后还没有真正喜欢过什何异性,许华君是她约会的第一个男子。
“这是我的男朋友,但不是性爱的那种。”马里琳做梦都想对女伴这么说。她现在是个身材适中,相貌可人,有一张胖嘟嘟的脸和强壮的身材的白雪公主。她曾经向女伴们发誓说她将独身一辈子。
但现在不同了。
此时许华君还不知道,再过数小时,马里琳就可以同助手们一起将研制成功的营养剂拿给他看了。只给他一个先看。马里琳把长头发别起梳在头上,俯身向实验台,检查核对她最后的实验数据和结果。它们甚至比马里琳事先断定的还要好,天啊!
成功啦!她全身心充满了喜悦。
马里琳长时间坐在那儿,脸上荡漾着甜蜜的笑容。此时,她没去注意助手李兰和崔建国两个人望着她发笑的脸。她精神高度集中,不觉得已工作了十五个小时。走出校门三年来,她一头扎进实验室里,每天与试剂、小动物打交道,很少关心外面世界的存在。她为这些瓶瓶罐罐,为那些小动物和关心营养剂的诞生所做的,超过了自己的快乐和幸福。但她仍旧是快乐和幸福的,因为上天给她派来了许华君。这个男人像她的兄弟,填充了马里琳生活中的空白,他是她生命中出现的奇迹。
李兰这时凑到马里琳耳边说:“王经理来了,你看。”
马里琳没有回头,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突然,王铁玲的声音在她耳边爆炸开来:“你还不回去休息,马小姐。”
马里琳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当她看见王铁玲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的实验就要成功,可你也得吃饭,注意休息啊。”
王铁玲问:“要不要我给你们三人买回些晚餐?”
“不用了。”马里琳说,“他们俩现在回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们等你一起回去。”李兰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王铁玲说。
马里琳什么也没听见。
十分钟后,李兰和崔建国走了。三十分钟后,实验室的门又开了,一个声音在马里琳背后响起,“都十点半了,马小姐。”
像清泉穿过心田,马里琳转过了头,惊喜交加,当她看见站在她面前的真是许华君时,她微笑着,满脸通红,“许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到公司来看看,听说你还没走。”
“我这就走。”
“你的实验怎么样,嗯?”
马里琳的黑眼睛笑弯了。许华君在上一次见面时对她说:“我应该是这胜利消息的第一个获得者。”当然,她也觉得他应该是,正是这个人给了她一生中最大的激励。虽然那在别人看来都不算什么,但对她很重要。
她说:“是的。实验成功了!”
许华君破天荒地奔到她身边,把她举起,高高的,越过了头顶。
“太棒了!”
许华君把她放下,看着她的眼睛:“小姐,我可以请你吃夜宵吗?”
马里琳点点头,脸儿如同绽开的月季花:“可我想先对你说句话。刚才王铁玲经理来过,可我对她什么也没说。”
许华君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你很忠诚,马里琳,但我觉得有点对不起王铁玲经理。她努力经营着饮品公司,也许在今后她会对我有所帮助。”
“我还想说一件事。”马里琳笑吟吟地说。
“说吧!”
“我喜欢你。”
马里琳说完闭上眼睛,把身体绷得紧紧的。在这一刻,除了许华君的回答,什么都不存在了。而许华君却觉得自己正站在火焰之中,他觉得他听到马里琳说这句话的时间是漫长的,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风风雨雨,那么多凌辱磨难,他听见的只有养母说他的:野种!叶又睛说的:你是蓝天!终于,有个人向他敞开胸怀,对他说:“我喜欢你。”这句话中没有暗示性,没有听似甜言、实为毒酒的那种怪味,这是一种出自内心的誓言。有一种感觉许华君这次找对了,那就是,自己不再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弃儿,在这人世间,有人向他伸出了友情的手。许华君突然感到呼吸困难。
令人惊讶的是,马里琳站在那儿看着他笑,没有走近他,没有碰他,只是热情洋溢地笑着,像一缕轻风一样。
许华君招呼马里琳:“小姐,现在我们该去吃夜宵了。”
彭玉枫是个健壮的男人,他的外表有些像穿着运动员服装的教练。他在蓝天电脑最初成立时就由申城科技研究所下海到了这里。他说:干电脑这一行使我如鱼得水。看来真是那样。
他招聘了不少科技人才来到蓝天电脑,同心协力,将蓝天电脑这个旗号在申城竖起来,并且一路领先向前冲。此时,他面对着许华君,僵直地坐在那把他早就看不上眼的破木头椅子上,穿着白衬衫,打深色领带,一身蓝西服,面无表情。
许华君说:“实不相瞒,我对电脑一窍不通。找你来就是想问问,我们的蓝天电脑,如若想走向世界,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彭玉枫说。
“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
彭玉枫笑了。他知道这个黄毛小子对电脑公司不光是一窍不通,可以说他在未申城蓝天电脑公司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电脑这玩意儿。彭玉枫想:糊弄你,还不跟糊弄一只鸡一样。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出口成章地说:“那需要在技术上确实的优势和在国内行销经验的积累。我们蓝天电脑公司目前正处在创业阶段,不能向海外发展,只能在不断地引进和消化海外新技术的同时,在国内摸索行销高科技产品的途径。直到时机成熟时才能尝试进入国际市场,打出自己的旗号和品牌。”
“自己的品牌?”许华君显得迷惑不解。
“就是我们蓝天自己的电脑牌子,完全被国家鉴定承认的,具备进入国际市场条件真正的电子计算机。”彭玉枫眯起眼来审视着许华君,他相信这个年轻人什么也听不懂。
“你也许永远打不出去。”许华君说。
“你说什么?”
“戏说,照你现在这么干,不行。”
彭玉枫瞪大了眼睛:“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在提高,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一定对电脑怀有无止境的胃口。”
‘你别看我不懂电脑,“许华君说:”如果把蓝天电脑这两年的业绩拿出来看,你就不得不承认,你的希望和你存在的问题一样多。你们将走私计算机转手倒卖,利用盗版软件发了财。但是,彭先生,这些只能算是利用现在计算机市场的不确定性赚钱而已。我今天找你来,想对你说的是,我们得谋一条出路,想法子更好更快地赚钱,而不是乘着电脑市场混乱从中渔利。“
彭玉枫心想:还真看不出来,他是根葱。
许华君说:“我们也要像狐狸那样,找个大老虎做壮胆的伙伴。你说呢?”
彭玉枫突然对许华君刮目相看。
许华君说:“计算机行业目前在美国是一日千里的趋势,如果我们像目前这么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走人,否则,我们现在就要找出路,必须找个老虎壮胆才成。”
“不敢想……”彭玉枫说:“如今有谁……?”
“你看哪一间公司虎背能腰呢?”许华君指点他:“在亚州市场上它像只老虎就成。”
“那只有日本的泰柏集团了。”
“就是它。”
许华君说:“我们要采取的方法就是,让日本的电脑公司持大股,从而依靠他们的积极性来共同开发新市场。”
彭玉枫真后悔这儿没有架照相机,刚才许华君站在那儿,一只手向前挥舞,身子前倾说就是它时,还真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
这主意在日后一炮打响。
李冰想不起来他和许华君的关系发生变化具体在哪一天,反正他现在同许华君成了好同志,算不上真正的莫逆之交,也称得上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好朋友。现在想起来他并不觉得吃惊,许华君是有一套法子和个人魅力的。他们两个人本来都喜欢建房子,做房地产生意,只要将两人挂在一起,战胜困难,打漂亮仗,这就足够了。李冰发现,每次同许华君一块工作都感到心情愉快,他总是先替别人打算,做事无懈可击,有着迷人的王者风度,是那种平易近人的管理人才。李冰不知道许华君还有另一面——他专横固执,暴躁,情绪飘浮不定。不过,李冰也发现,如果许华君发起火来,就如同八级地震。
许华君并不真的愿意同李冰并肩携手,可在与李冰的不断接触中他发现这个中年人思路敏捷,能胜任蓝天地产的第一把交椅。然而,许华君也看出来,此人不可深交,他意志坚定,和自己多少有点相象。
此刻,许华君和李冰正在商量一件事。许华君说:“李经理,我想请你去一下浦东。”
“我们要在浦东买地皮吗?”
“我们要在那里买下大片的土地。”
李冰都听怔了。
“在浦东那地方有个叫澄海的小镇,镇里有一个澄湖,湖四周的土地在五年后会变得特别值钱。你去把澄湖四周的土地全买下来。”
“好像要把那个镇买了似的。”李冰说。
“我们不要那个镇,而是要湖四周的土地。”
李冰眨巴着眼睛半天才说:“你要我把湖四周的土地都买下来,然后放在那儿不动?”
“是这样,”许华君亲切地说:“我现在没空去,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办这件事的人,这块土地再过五年,就会变得同金子一样贵。”
这是李冰第三次听许华君的吩咐。
“你真是非常爱土地。”李冰说。
“你决定去了吗?”
“当然我去。”
“买了那些地后,把那湖也买下来。”
“嗯。”
“我们给那个湖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再把环境美化一下,只管等着浦东开发后人们争相抢购湖边的地了。”
一个月后,李冰抽出空来去了趟浦东的澄海镇,当他回来时向许华君汇报,“那儿的事都办妥了。”他说:“我们公司拥有了那儿的土地,那个湖也归我们所有了。澄海镇还真是个美丽如画的地方。你不是想给那个湖起名吗?”
“起名?”许华君大张着嘴,“啊,就叫蓝湖吧。”
到了第二年十月,上海大酒店落成典礼,许华君把计划告诉叶又晴,她大为惊骇。
“你想搞一个大型招待会?”
“对,大型的,要请两千人。”
“可申城不是新城,那里不是咱们蓝天的总部。”
许华君抗争:“招待会是蓝天集团举办的,在哪儿都一样,不管你是在新城,还是申城,推崇的都是蓝天至上的规则。”
“可是你得有举行这么大宴会、舞会、招待会的场地啊。”
“就在上海大酒店举行。”
“那你要干的事可多着哪。”叶又晴指出。
“我去请一位操办人就行了。”
“要想实现你心目中的愿望要花两个月的时间。”叶又睛说:“请那些著名的室内设计师要花掉不少钱,另外还有那些诗者、采购员、清洁工、大厨、花匠、乐队等等,都要花钱花时间,恐怕还得请些摇滚乐手和电影明星、歌星助兴。”
许华君告诉叶又晴:“你不用操心,只需要制作几套蓝颜色的衣服,戴上蓝宝石的项链和耳坠、戒指就成。这次我要将招待会搞成蓝色的海洋。”
“那你呢?”
“我穿白颜色的。”
许华君计划召开一次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招待会。把蓝天几个公司的产品在会上推出。同时还搞个大型服装展示会,地相信这是前所未有的。许华君请了张军做室内装横的设计帅,请了申城最有名望的公关人士杨小东协调一切事务。尽管许华君已来申城快两年,可申城话他讲得不太好,语言问题真成了池与申城人勾通的一大障碍。可他并不灰心,在组办招待会的这两个月期间,他刻苦学习申城话,还了解了不少本地人的风俗习惯。
上海大酒店刚刚落成,就把招待会的地点定在这儿,这样既给酒店开业造了声势,也给人带来招待会华丽的感觉。
太棒了!
上海大酒店坐落在淮宇路和苏州街之间,其风格、色彩、面积和造型都是许华君想象中的模样。它的大门口有六根巨型的蓝色柱子,酒店面前延伸出来的银白色船形顶和蓝色柱子交相辉映。一进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是用蓝白金三种颜色协调雨成。迎面有一幅巨型画,大理石地面中心有一圈烫金图案。
酒店穹窿形天花板气势磅磷,上面点缀着银色的小星星和蓝色灼底板协调成真正的夜空。
由酒店的螺旋型金色楼梯直入二楼会议中心。这里早已被杨小东指派的人收拾准备成指定的模样。不用说,他们制造出了无以伦比的喜庆气氛,把这里装饰得如同大舞厅。每样东西都是用蓝白金三种颜色制成,杨小东恰如其份地把蓝天集团的精神表达出来,变成了现实。用叶又晴的话说:“许华君,你请来的是位魔术师。”
许华君知道,要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蓝天身边,招待会就要庞大,就要华丽吸引人。这样,关于蓝天的评论就会越多,各家报纸和电视台就会争相报导,也就如同做广告,把蓝天的产品推向全国,推向东南亚。他和叶又晴计划好了,蓝天集团在申城召开盛大招待会这一天晚上的黄金时间里,他们要向全国发动一场闪电般的广告战,叫蓝天的名字在大陆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家喻户晓。
许华君知道为蓝天而战就要花钱,而花大钱才能取得成功,日后才有丰盛的回报。蓝天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战无不胜的,斤斤计较只能丧失王者的气派。
现在,杨小东已经成了这次招待会的统帅。她给蓝天请来了最好的大厨,以及最优秀的保安、待者队伍,还有两位全国著名的节目主持人。等到招待会进入高潮时,蓝天会请一位最著名的电影明星为上海大酒店开业剪彩,之后每位来宾会得到一个礼品盒,内装有蓝天产品金泉营养液和一枚蓝天金胸针。
许华君站在上海大酒店顶楼上不觉心旷神恰。这次盛大的招待会是他人生的第一个里程碑,在今后的岁月里,他还要创造第二个,第三个,而且层出不穷。也就是从招待会的第二天起,他们蓝天的产品就要在国内和东南亚设立的销售柜上由计算机统一管理出售,从那一时起,做为他个人奋斗的历程就算真正踏入正轨了。
蓝天招待会刚着手筹办,就在申城的街头巷尾传开了。记者们争相采访,拍摄了不少许华君骑着五羊赛车穿梭在申城大街小巷的照片。肖玲有大同许华君开玩笑说:“这会儿没人说你赛肖飞了,你一点不像地下武工队的便衣了。”
“我像什么了?”许华君问。
“报纸的漫画把你画成了超音速地对空导弹。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这很好。”
“怎么呢?”
“很难说我在申城的作为不是超音速地对空导弹,原因在于我是蓝天的一员,而蓝天所有的人把我变得跟超音速地对空导弹没有什么差别。”
“你好呀!”
许华君在招待会即将召开的前一天去找马里琳,请她参加剪彩仪式,并告诉她,她是蓝天集团的功臣,将授予她极大的荣誉。
马里琳当时的反应就是,“你该死,这么晚告诉我,我穿什么?我的头发怎么办?”
“你将是招待会上最灿烂的晨星。”
“你别取笑我啦!好不好?”
“我已经给你定做了蓝色的礼服,明天有位发型师会赶来给你做头发。还有,你将带上与礼服相配的银白色饰物。马里琳小姐,我这是取笑你吗?”
“差不离。”
等到招待会正点开始之时,叶又睛和许华君并肩而行,他们要照顾一切,使每位来宾都受到应有的欢迎,而且还受到尊重。
事实上这一天叶又晴心情很激动,她是整个大型招待会的女主人,许华君和桑维珍则是她的左右手。作为蓝天的创始人,她有责任把这样一个集各种形式为一体的招待会举办成国人瞩目的盛会。
事实的确如此。
毫无疑问,叶又晴、许华君、桑维珍是这个盛大招待会的中心人物。他们三人,蓝白金三种服饰,抢尽了大会的风头。叶又晴那身蓝色的落地长裙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前襟恰到好处的收拢衬托出地丰满的乳房,整个身体包在这件蓝色的礼服中给人一种即将腾空而起的感觉。蓝宝石项链围在她雪白挺秀的脖子上,腰间系的乳白色腰带也点缀着大大小小四十颗蓝宝石。她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盘起,露出了保养得十分姣美的脸蛋。许华君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活像神话中的白马王子。他伴在叶又晴身边缓缓而行。桑维珍到任何时候也不甘落后,她穿的是一身金色的礼服裙,全身绣着美丽的金色图案,裙子几乎半透明,裙摆点缀着金边,两支大金耳环像灯泡似的闪闪发光。他们在八点钟时来到大厅门口,接受电台记者的采访和拍摄,而后三人站在一起,迎接申城市政府一干官员的到来。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心花怒放。
人们走进大厅时都会发出一声惊叹:大厅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两行铺着白亚麻台市的桌子,那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食品。烫金的盘子中装满了龙虾和大闸蟹,银色的模拟帆船上挂满了九节虾和花甲;程亮的大盘子中装满了乳鸽、水果、雪白的奶油蛇段、火红的蟹爪。各种食品在美国生菜和加州提子的衬托下形成了一幅美妙的图案,叫人们看一眼便口水直流。
再向前走,面前的一切更叫人们眼花绦乱,你会在一时间不知先看哪里是好。这里比外面的厅还要大,宽畅无比,高高的梭形天花板构思奇特,巨大的大理石圆柱顶天立地,威风凛凛。大厅四周摆着各种花卉,千姿百态的盆栽植物郁郁葱葱,高大的南国绿树直耸大厅的天花板,绚丽多彩的花朵争奇斗艳,向人们展示了得意的笑脸。人们抬头可以看见无数根水晶支型吊灯高悬,把大厅照得通亮,在墙上投下了无数千姿百态摇曳不定的靓影。在繁花似锦的大厅尽头,有一个突出地面的舞台,乐队正在闻一曲的指挥下演奏蓝色的多瑙河。
人们开始翩翩起舞。
十点钟,大厅内的灯光突然熄灭,由天花板上投下一束雪白色的光柱,四周的墙壁上燃起了火红的蜡烛。两位主持人宣布:时装表演开始。
人们无法拒绝他们眼中所看到的一切。他们的目光在那些几天玄女般的模特儿走上天桥的一瞬,不由得一惊,随即触电般的感觉流遍全身,他们绝不会怀疑这种如浪潮汹涌般的感觉,他们被征服了。
摄影师们连续拍摄,由于兴奋他们的嘴唇拉成了一条线。
摄影记者不断拍照,闪光灯发出劈啪的响声。
桑维珍也客串在模特们中间。她穿着一件蓝天最新设计的无背带式白色礼服,上身的终端紧紧裹着胸部,窄窄的裙子顺大腿淌下,勾画出完美的体形,周身闪闪发光的是那些粘在上面的珍珠和宝石。
叶又晴冲着桑维珍高兴地打了个响指:“你这个女妖!”她脸上绽开了笑容。
直到午夜十二点整,大厅里所有的灯光又一次熄灭,四周一片黑暗,仿佛把人们带到了神秘莫测的未来。人们的喧笑声、歌唱声、剧烈的摇滚乐都要然而止,时间在这一刻停住。正当人们怀着期待和好奇屏息凝视天花板上点缀的星星时,猛然音乐声起,舞台上的灯光骤亮。马里琳穿着一袭蓝色的夜礼服,在身着白色礼服的许华君的陪伴下,出现在金色的舞台上,宾客们向舞台靠拢,把那儿围得水泄不通。
叶又晴凝视着许华君和马里琳,心中泛起一种受冷落的滋味。如果许华君只跟她一个人欢笑,跳舞,再加上亲切的拥抱,那么今天这个盛大的招待会就更有意义,也在叶又晴眼里显得更成功。许华君的喜怒哀乐越来越变得与叶又晴有关,他的一言一行对她都充满含义,胜过世间的一切。也就是说,许华君才是除事业的成功外,惟一能给她带来幸福的人。
这时,叶又晴发现许华君在舞台上跨前一步,左顾右盼,他正在找人。叶又晴拨开人群,向他走去。只一会儿工夫,许华君找到了她,请她上台。
此时,宾客们翘首以待,人群中发出了欢笑声。许华君向大家招手致意,清了清喉咙后说:“市长先生,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他的声音在大厅内回旋,“你们今天来参加蓝天集团上海大酒店的开业典礼,这使我们感到万分荣幸。从我们大会的主题看,‘蓝天至上’,这是我们的品牌,是我们奉行产质皆优的一贯规则的具体体现。在各位不断的鼎力支持下,我们真正的目标还在后面,我们将把蓝天的品牌扩展到全世界。”
宾客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现在,”许华君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位蓝天的有功之臣。”
他把马里琳小姐引向大家,她向人群鞠了一躬,“在我们蓝天近两年推出的饮品中,都有马里琳小姐辛勤的劳动。就是这颗蓝天集团的新星,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她把人类最初小可能为之的事,变成了可能。就是她,在去年六月推出了抗衰老营养液1号,现在又给我们送来了使人们能够得以益寿延年的营养口服液2号。这种营养口服液2号使这个抗衰老营养系列产品更加完美,也使我们得以认识这位具有非凡才能又百般勤奋的女士。”
掌声和击鼓乐声不断。
许华君等掌声和击鼓乐声停下后继续说:“现在我们请李容根市长、著名艺术家叶凡平女士为我们上海大酒店开业剪彩!”
这时两位公关小姐抬着一座上海大酒店的模型走到台前,模型上系着一条金色的绸缎。许华君大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代表蓝天集团,向你们献上一座……上海大酒店。”
李容根市长在叶凡平女士、马里琳小姐的陪伴下,拉住了金绸缎。又一阵击鼓乐声响起时,李市长和叶凡平女土轻轻一拉,松手,绸缎自然飘落在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座蓝白色模型上,仿佛那一切就象征着蓝天的明天。大厅里顿时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马里琳这时微笑着向大家宣布:“女士们,先生们,我现在代表蓝天集团向到会的每一位宾客赠送礼品,每人一套抗衰老营养口服液,还有一枚带有蓝天标志的纯金胸针。”她微笑着看了全场的宾客一眼,“因为我们上海大酒店即时开业,你们每一位宾客可以根据礼品盒上标明的日期,到上海大酒店免费食住一天。”
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由北京来到申城的“电闪雷鸣”摇滚乐队登台演出。
大厅灯火通明,音乐和欢笑声把大厅的气氛推向高潮。
叶又晴拉着许华君来到大门口,站到大理石的圆柱前:“许华君,你搞的这一手别提多绝了,用不了几天,我们的酒店会住满宾客,产品会被抢购一空。你小子总给我出难题。”
“那你就扩大生产吧!”许华君说。
“我哪有那么多人手?”叶又晴白楞他一眼后又爽朗地笑起来。
许华君拽住叶又晴的臂膀:“吻,叶总,我们可以买下几家小厂,它们原本赚不了什么钱,而我们可以利用它们的资产赚大钱。”
“是的,”叶又晴说:“但有个问题,你得说服那些小厂的持有者把厂卖给我们,还要小心工商剥你的皮。”
“我们可以做到一切。”许华君声称。
“许华君,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呀?只要有一个环节卡你,你就会前功尽弃。况且,这些小厂的拥有者知道是我们要买他们的厂,也会大敲我们一笔竹杠。”
“我不叫他们知道那么多,”许华君说:“我会想法子叫他们把厂子卖给我们。”
“我吃的亏比你喝的酒都多,”叶又晴警告许华君。“他们知道你名声大,就会把你的尿都挤出来。”
“叶总,”许华君站在满天星斗之下,自信地说:“古人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