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6月,全军统一改换着装,取消军衔,一律改佩红五星帽徽和全红领章,当时称为“全军上下一片红”。被称为“红宝书”的小册子也很快地随之发到了全军官兵之中。
这股红色浪潮汹涌而来,被称为“红色接班人”的林彪在上海会议上,对总参谋长罗瑞卿进行突然袭击,由此揭开了“文化大革命”的序幕。
在这场新中国史无前例的狂热浪潮里,从罗布泊归来的苗岩峰他们也不例外地被席卷进去。
1966年春天,杜延信首当其冲被打成了右派。装甲研究院陷入了造反的红色海洋中。
“同志们,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东风吹,战鼓擂。革命有理,造反无罪,今天我们要召开声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杜延信的批判大会,陪斗的有专门从坦克工厂押来的美国特务韩天柱,反动学术权威张树生……”广播中传来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徐秋萍,那直爽、火辣充满朝气的姑娘,现在已经是革命大浪中的弄潮儿了。
“岩峰!”
苗岩峰正路过一张大字报跟前,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他停住脚步,原来是魏可凡。
“你快在这上面签个字!”魏可凡把笔递过来。
“你签了?”岩峰疑惑地问。
“我这就签,这是政治表态,得跟上革命形势。”
“你相信杜院长在搞资本主义?!”苗岩峰愤怒地一把撕下大字报,转身走去。
“唉——你——”魏可凡惊慌地四下张望,正要赶紧走开,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
“小——郭总司令。”魏可凡回身,见是郭红义,习惯性的称呼脱口而出,他赶快谦恭地换上他如今的称谓。尽管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郭红义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但是形势告诉他,如今这小子是造反派的头头,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更何况,郭红义是出了名的碬呲必报,惹不起也躲不起的主儿,魏可凡绝对不想被他算计。
“你跟我到造反兵团总部去一下。”
“有事儿吗?”
“没事儿叫你去吃饭呀!告诉你,苗岩峰里通苏修的情况,除了赵文化,就是你最清楚了,你该主动揭发呀!”
“这”
“这什么,走吧。”
远处,李安民追上了正愤愤然的苗岩峰,说:“苗工,老赵的病又重了。”
“又重了?”苗岩峰的心猛地沉到了最底层。核辐射真厉害呀!从罗布泊回来以后,从前那个结实的赵文化就不在了,堂堂七尺男儿,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这次病重,怕是逃不过去了。想到此,苗岩峰的心在滴血。
“走,咱们到医院去。”说完,苗岩峰转身和李安民去探望赵文化。
傍晚,魏可凡、徐秋萍和两岁的儿子魏秀峰正在吃饭,忽然传来敲门声。
“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连让人吃个安生饭都不行。”徐秋萍心烦地搁下饭碗,大声嚷嚷。
“你说话小心着点,现在是‘文化大革命’。”魏可凡慌忙提醒她。
“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个话也不行……”说着徐秋萍打开门,站在门前的是苗岩峰。
“是你……有什么事儿吗?”徐秋萍的脸色已经说明了苗岩峰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我找可凡有点事儿。”
“他不在家,有什么事儿明天到办公室找他吧。”
“秋萍,我找可凡有点急事儿……”
“他真的不在——”
话音未落,魏可凡快步走出来,出门向四周张望一下,一把将苗岩峰拉进门:“快,快进来。”
“怎么,还怕有人看见?在这个大院里,谁不知道咱俩是留苏同学。”苗岩峰生气地说。
“你就快进来吧。我说你是故意给我难看是不是?”魏可凡赶紧关上门。
“你这是从何说起呢?”
“你就不怕别人说我们是搞地下串连吗?”魏可凡置问岩峰。
“不会吧,你现在是造反兵团的副司令,我是铁杆保皇派,咱俩串什么连呀……”
“你快说吧,有什么事儿?”魏可凡不耐烦地打断苗岩峰的话。
“老赵病得很重,医生说他需要使用一些特批的药品,要我们出一封证明信。”
“要证明信干吗?医院不是有他的病历吗?”
“他们说现在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要证明政治表现。”
“那你到革委会去开个证明信吧。”魏可凡说。
“我去过了,人家不理睬我。”岩峰回应着。
“让我去是不是?让人家把我也打成保皇派,你就舒服了?”
“可凡,你了解老赵,你现在的身份又……”
徐秋萍突然从里间屋走出来说:“可凡,你可别去。”
“谁让你插嘴?你懂什么?”魏可凡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火了,这火也说不清是对徐秋萍,是对苗岩峰,还是对自己,“岩峰,明天一早,在大院门口外面,我把证明信交给你。你别再到我家来了,你记住,以后这种事儿别再找我,也别跟别人提起这件事儿。”
苗岩峰看了看变得如此陌生冷漠的老朋友,感到压抑又痛苦。
第二天苗岩峰拿到证明信,就急忙与李安民赶到医院。病床上的赵文化面如枯槁,已经露出生命衰竭的迹象。即使如此,他仍然憨厚地想要为国家和人民做最后的贡献。
“岩峰,你告诉医生不要再用药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现在国家很困难,把药留给更需要的同志。”
“老赵,你就安心治病,医生说你还是有希望的。”
“病在我身上,我自己清楚。哎,魏可凡怎么没来?”
“他呀”
李安民愤愤地刚要说话,就被苗岩峰打断:“可凡呀,他刚才来过,你睡着了,他有事儿先回去了。”
“本来我想当面向他说的,你告诉他,就说是我老赵让他记住,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我们研究院这些年搞的究竟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他心里真的就不清楚吗……”一阵剧烈的咳嗽阻断了赵文化的话。
“老赵,我会对他说的,我想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赵文化喘口气,又关心地叮嘱道:“岩峰,你和玉娟年纪都不小了,我看你们俩抓紧办喜事吧……”
苗岩峰强忍住泪水:“好,你一定要好好治疗,等着吃我们的喜糖。”
这时有人悄然推门进来。来人穿了一件破军衣,帽子压得很低,刻意将面容遮挡起来。李安民一把拦住他问:“你找谁?……你是……杜院长!”
杜延信一脸憔悴地问:“老赵怎么样了?”
苗岩峰摇摇头,忽然听李安民低声喊:“老赵,老赵,杜院长看你来了。”
“院长,您还没忘了咱老赵……”赵文化艰难地说着。
“老赵,你可别这么说,过去多少苦咱都撑过来了,你一定要咬牙坚持住。”
“院长,我老赵没有什么遗嘱,只有一件事我要跟您说。”
杜延信握着赵文化骨瘦如柴的手,硬咽着说:“老赵,你说吧。”
“您知道,苗岩峰从苏联一回来就被冤枉,这些年我一直在悄悄观察他……”
“这些我都知道,你是个认准理不回头的人。”
“院长,苗岩峰确实是个好同志,我的那些怀疑没有任何根据。我错了,您是对的,这是我一生中最遗憾、最痛心的错误。”
“老赵,你是个坚持原则的好同志。”杜院长由衷地说。
“说了这些话,我老赵就可以放心走了,”赵文化脸露宽慰的笑容,困难地呼吸着,神情愈发恍惚,“院长,您这些日子还唱戏吗?”
“唱!唱!”杜延信已经泪如雨下。
“您再给我来一段吧!”
“好,我给你唱一段……”
杜延信流着泪轻声唱起了京剧,随着京韵声声,赵文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拉着杜延信的手也缓缓松开,垂落下来。
苗岩峰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成了被运动的对象,甚至连进研究院的办公楼的权利都被剥夺了。面对郭红义的野蛮,造反派的无理阻拦,他愤怒了。
“同志们,难道我没有和你们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吗?没有同你们一道冒着生命危险去工作吗?我们一起为建造中国的坦克流过汗,拼过命,难道就这样让我离开这里吗?”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对呀,他是我们的人!”
“让苗岩峰进去!”
“同志们,你们不要被他蒙蔽,”带着造反臂箍的郭红义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打退,他猥琐的面容和尖刻的话语在造反的狂热培育下充满了煽动性,“苗岩峰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杜延信的黑干将,他不但是白专典型,还里通苏修,是潜伏在革命队伍中的危险分子!我代表革命委员会宣布,白专典型苗岩峰里通苏修,有苏修特务的重大嫌疑,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工作,复员回乡。”
“你们说我是苏修特务,有什么证据?”苗岩峰反问他。
“证据?魏可凡同志,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吧。”
人群中的魏可凡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他犹豫着,迟迟没有开口。“魏可凡同志,你的立场站到哪儿去了?!”郭红义疯狗一样地追咬着每一个可能的目标,见魏可凡仍在迟疑,便索性自己跳起脚来嘶喊:“苗岩峰!你从苏联回国前的那一天,你和苏联政委去干什么?!这还是个悬案。苗岩峰不老实交代,我们就把他打倒,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在造反派的振臂高呼声中,苗岩峰和魏可凡沉默地对视着,两人的面色突然都变得惨白。再也没有比出卖更可耻的伤害,再也没有比背叛更刺痛的绝望,苗岩峰仿佛一下子衰老了。
“同志们,离开了坦克,让我干什么呢?不,我不交出来。如果是这样,倒不如让我去死……”没有谁听到过刚硬倔强的苗岩峰用这样无助的语调说话,人群中出现了异乎寻常的寂静。魏可凡转身默默地走开了,他不忍再听下去。
看到魏可凡离开,无助的苗岩峰向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站住!”郭红义扑过去抢走苗岩峰手中的坦克模型,“这是机密,你不能拿走。”
“这是我从苏联带回来的!”苗岩峰辩解道。
“这是属于党的,你算个屁!”
苗岩峰的宿舍门口被贴上了“打倒苏修分子”的标语,昏暗中,他收拾着自己心爱的书,又取出玛莎和韩玉娟的照片,深情地看着,随后把它们夹在了书里。然后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耐心地在石头上磨着,用手指轻拭刀刃,试着把刀子靠近自己的喉管。
这时,窗户玻璃突然发出响动,他转过身来,以为是什么人来偷东西,平静地说:“你出来吧,你看上什么就拿吧。”
出现在被拉开的窗帘后面的是纤细单薄的韩玉娟,她眼中噙满泪水,望着苗岩峰。
“是你?”
“岩峰,我说过要嫁给你吗?”韩玉娟在窗帘后面轻声问。
“没有。”
“你现在就向我求婚吧。”
“玉娟,嫁给我吧,我会永远爱你。”苗岩峰仿佛放下了一切顾虑,低声说道。这句话,他欠她已经欠了太久。
韩玉娟从窗帘后缓缓地走出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苗岩峰猛地推开玉娟:“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现在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把我们分开。”
“在这个时候跟我在一起……”
韩玉娟伸手捂住苗岩峰的嘴:“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玉娟,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什么也别说,把我抱紧。”
两人再次长时间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广播站里,徐秋萍刚播完一段广播,“……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的口号还余声未落,她马上抽空给孩子喂奶。这时,韩玉娟推门进来:“秋萍,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徐秋萍不由得诧异问:“你爸刚被打倒,这个时候,回家干吗?”
“我要和苗岩峰一起回乡下去,我已经要求复员了。”
“你这个人呀,叫我说什么好!”
“秋萍,我们好了这么多年,我总得跟你说一声。”
此时此刻,徐秋萍和韩玉娟的一番对话,由于秋萍忘了关麦克风,通过广播传到了外面。
郭红义正在往自家门上贴标语,手下的一个造反派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郭主任,郭主任——”
“你叫什么,我老婆正睡觉呢!”郭红义不满地喝住他。
“郭主任,你出来听呀。”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着,郭红义走到院子里,听见了徐秋萍和韩玉娟的对话。
“玉娟,你就不能再慎重地想一想吗?”
“我早就想好了。经过这么多年,我相信他是爱我的,我也很爱他,这难道还不够吗?”
“我知道你这个人重感情,可你现在嫁给他,就没有想到后果吗?”
“我相信苗岩峰不是坏人。既然我决心嫁给他,当然会和他一起去面对生活中的所有问题。”
“好了,玉娟,我说服不了你。我祝你幸福,毕竟我们是从小的朋友。”
“秋萍,你和可凡也要注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就别多说了。”
正在打扫院子的韩天柱老两口,听到广播中女儿斩钉截铁的话语,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晨光微明,苗岩峰和他的新婚妻子韩玉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
“我们还是去看看爸爸吧。”苗岩峰对韩天柱的近况不免担心。
“我已经安排好了,妈妈会和他一起回到厂里去的。”韩玉娟边说着话边推门走了出去,突然她的脚碰到了什么,原来是苗岩峰从苏联带回来的那个坦克模型,不知是谁偷偷将它送了回来。拿着失而复得的坦克模型,苗岩峰不禁百感交集。
正当中国沉浸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时候,世界上一些国家已经生产出了第一代主战坦克,中国坦克的发展再次拉大了和发达国家的差距。作为一名优秀的坦克科研人员,面对错误的历史,混乱的权力配置和投机分子的大发淫威,他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我们也许应该为苗岩峰庆幸,发生在许多优秀卓越的科学家身上的人间悲剧并未对他大肆施虐。尽管远离了他曾发誓要为之奉献一生的坦克事业,但是只要有生存,起码就还保留了希望的火种,这也是他在被放逐的行程中没有充分认识到的。
坐在火车上,沿途的田园风光将他指引领回人生之旅的起点。他从这里出发,怀抱着坦克之梦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重新返回到这里。阔别数年后,父母和家乡会用什么模样和态度等待这个落寞的坦克之子呢?苗岩峰沉思着,不能给韩玉娟也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苗岩峰带着妻子回到阔别已久的小山村。一切如旧,除了父母苍老的面庞。
夜深人静。苗岩峰和韩玉娟已经睡下,院子里却不时传出一点声响。苗岩峰没有惊动妻子,悄俏起床,走到院子里。
幽明的夜光下,父亲正在给牛喂草,他也拿起一把干草喂牛:“爸,您老大半夜的还起来呀?”
“牛无夜草不肥呀。现在县里的学校都停了课,我被赶回乡下,咱们这一家人就指着这头牛耕地干活儿了。”
“爸,以后夜里我来喂牛,您就别起来了。”
“你爸还没老。岩峰,我寻思,你就这么着不搞坦克了?为了学坦克,你可是费了大劲儿,国家送你出国也花了不少钱。”
“他们说我是白专典型,有苏联特务嫌疑,把我赶出来了。”苗岩峰停下手,难受地看着父亲。“原来是这样啊。我这教了大半辈子书,不也被他们赶出学校了吗。”
“爸,我敢对您老发誓,我没干过对不起您老人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儿……”
“孩子,人活着最要紧的就是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干活儿过日子。”
“爸……”父亲的话如同一股暖流舒缓着苗岩峰多日来焦虑沮丧的心境。
“好了,这两天坐火车你也够累了,快回房睡吧。”
随着第二天的到来,苗岩峰正式开始了他的务农生活,和父亲一同扛起农具赶上牛,沿着乡间小路走进农田。
傍晚,苗岩峰和父亲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公社农机站,见几个人正在像没头苍蝇似的捣鼓一台拖拉机。
“铁柱,你小子悠着点劲儿,把零件碰坏了,可是没地方找去。”站长模样的汉子在旁边一个劲心疼地唠叨。
铁柱是个愣头青,一句话就顶了回去:“不拆开咋办?这又不是牛,你就是打死它它也不走。”
“那就拆吧。咱农机站统共就这两台车,那台已经趴窝了,这台再歇了,咱农机站也就关门了。”
“我当心点就是了。”
苗岩峰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痒,扭头对父亲说:“爸,我去看看。”
“你行吗?”
苗岩峰一乐:“这是我的本行。”
“那我先回去啦。”父亲赶着牛先走了。
苗岩峰走近拖拉机问:“车子坏了?”那几人继续修车,没人搭话。
“啥毛病?”苗岩峰凑近拖拉机又问。
“不干活儿啦。”铁柱答腔。
“点不着火吗?”
“怎么折腾也没动静。”
“检查油路和电路了吗?”
站长抬头,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苗六祥的儿子。”
站长腾地站起身来:“农机站是公社的要害之地,谁让你来的!”
苗岩峰愣住了。
“你快走吧。走呀!”
看着苗岩峰的背影,铁柱有点纳闷:“站长,人家是从城里来的,肯定比咱这两下子强多了。”
“你知道个屁!他有苏修特务嫌疑,下放回来劳动改造的,你就赶快干吧。”
苗岩峰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忽然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你们先吃着。”说着话,父亲打开门,见是修拖拉机的铁柱憨憨地站在门前。
“铁柱,有事儿吗?”父亲有些纳闷。
“苗大爷,咱农机站的那两台宝贝拖拉机最近老是闹毛病,正赶上春耕大忙……”
“那和咱有啥关系,咱用自己家的老牛耕地。”
“不是老牛的事儿。不瞒您说,咱农机站的两台拖拉机都趴窝了。”
听见是拖拉机的事儿,苗岩峰站起身就要出去,却被母亲拉住:“坐下,吃你的饭。”
母亲把门拉开一道缝,听着外面的动静,父亲和铁柱的对话一句不落地传进来:“农机站养着你们是干啥的,白拿工分的?整天坐着拖拉机,搭上几个姑娘,嘟嘟嘟,屁股后面冒黑烟,瞧你们神气的。”
“苗大爷,咱们那两个宝贝……嗨,直说了吧,我们捣鼓两天了,它横竖就是不动,现在零件都拆下来了,怕是装不成个囫囵个了。”
“那你们到城里请高明去呀。”
“哪有钱哪。”
“那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苗大爷,我们知道您家的岩峰有两下子,想……”
“你就别想这个好事儿了。你们不是说我儿子是苏修特务吗?你们农机站是公社的要害之地,里面尽是宝贝机密,我儿子还是离那地方远点好。”
“苗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有说错的地方,您就……”
一直躲在门外听情况的站长硬着头皮走进来:“苗大爷,该打该骂您就冲着我来,咱这吃五谷杂粮的肚子,还能不放屁吗?”
“站长,您这么说,我苗六祥怎么敢当呢。”父亲还是不松话,软钉子楔了过去。
“大爷呀,拖拉机修不好,误了公社的农活儿,我这个芝麻官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到这儿,苗岩峰实在坐不住了,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爸,我还是去一下,给他们帮帮忙就回来。”
“既然站长都这么说了,你就去一趟。记着,要去就把它修好了再回来,别给咱苗家丢人现眼。”
“爸,我知道。”
见苗父松了铁口,站长喜笑颜开道:“苗大爷,改日我请您老喝酒,给您赔不是。”
“快走吧,谁稀罕你的酒!”父亲又好笑又好气地一摆手,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