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你们,娘、太迎、外婆,为何我找不到你们的地址,抛下孤孤单单的我。
当我醒来时,我首先是闻一闻摸在我脸上的手。
“万主任,这男孩醒了。”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白灰的壁墙,一排排病床。几分钟我就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女护士圆圆的脸上写着激动。
“等一会你把他的情况登记一下。”万主任说:“这是第几个?”
“第十七个。”
“那就这样。”
大水过后,这个村庄已被淼淼的湖泽代替。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医院,民政部门答应为我们寻找家人。
有亲友可投靠的,可投靠亲友,民政厅负责办理全部的关系手续;没有亲友投靠的,就地安排工作,该读书的,安置到大教堂的和平寄宿学校。
考虑到文化年龄等各种因素,我直接读初中二年级。一个叫四军的男孩读一年级,另一个叫李春生的女孩读初三。
在医务人员的护送下,我们三人来到了这个有半个多世纪历史的中小学混合学校,我们穿着一样的蓝裤白上衣,背着军人的被包、书包、茶杯、白毛巾。
校方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介绍了各人的主管老师兼代母亲。在这个学校读书的大多是孤儿,外加少数教育系统的子弟,和父母双亲在外地工作的孩子。
同样是孤儿有不同的心灵,我们的眼中,永远都褪不掉幽蓝蓝的月光闪跃的湖水,她们以为我们很快就会和别的孩子打成一片的,她们太自信自己工作的成绩,当她们发现问题时,事实已经形成了。
我们从心理上结成了顽固的三角形,各人从不同的角度获得了满足,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一个姐姐,一个哥哥。
二个弟弟。
我们像个三角架,相距越远中间的空地越大,不准他人迈入的空间就越大。
当我们聚在一起,就像一柄挫刀,从早到晚,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使她们头疼,田军不准下铺的孩子动,春生不准上铺的女孩讲话。
有同学打报告给老师,查过夜哨后我就失踪了,第二天早上又冒出来。
老师来找我谈心,问怎样做才能算得上是个好母亲?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娘要是看见我今天的样子会怎样想。
我们在校取得的第一个胜利,就是我们住到了一间屋子
里,像一个小家庭。春生像母亲那样爱护田军,他是我的小弟又是我的孩子,我和春生是这个特殊家庭的主人。
老师查夜发现最爱摇床的是田军,最爱讲话的是春生,唠唠叨叨的。最少不了的是我,我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我们讲的是家乡话,没有人能听懂这种方言。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友爱,没有人能理解,我们发誓永不分离。
校长不准我们讲上话,不准我们用左手握筷子,不准我们不穿睡衣入寝,校医说我们都有色盲,都是皮肤病患秆,对我们另眼相看。
卫生检查员说我们的房间有臭虫,她还未—一检查充,手就忍不住伸进裙子下面去抓捞,虫子从腿上爬到肩上,又从肩上爬到背后,又爬到袜筒里。她竖起了汗毛,甩下了白边的布鞋,摄着袜子前后抖,扳脚丫子找那可恶的家伙。
暑假,发现上下铺的春生和田军赤身过夜,严厉地训斥厂他俩:“你们知不知道,这种事传到社会上会败坏我们学校的声誉,明天罚你们俩做办公室卫生,下午闭门思过,不得出校门,,两个肥胖的女人,不灵活的身体一摆一摆的走了。
第二天大早,我们推开了值班室的门,惊醒了二个惊慌失措的女人。
她们坐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见了,两人床里床外地找,最后教导主任在床下看到了短裤,校长趴在地板上扒出了衣服,她抢先穿上了衣服长裤。
下午,她单独找我,向我解释她们并不是有意暴露的,臃肿的脸上翻起了红潮,看来是有人故意捣乱,这事情以后再说,希望我们能守口如瓶,绝不对人提起早上发生的丑闻,她们对此感到羞于启齿,也说明工作上的严重失职。
整个夏天,校园空荡荡的,水土不服,引起我们皮肤骚痒,生出了一团团的红肿块,田军的脸部,病情严重到眼睛只留下一条缝,校医给他注射了两天葡萄糖、青霉素,才缓解病情。
起床后光着屁股到处跑,医生抓到他后,就帮他穿上衣服,洗手剪了指甲,禁止用手在身上乱抓,她的背影一出现在楼下操场上,他就活了。
春生警告他别乱跑,楼下还有两位低年级的女生,他回答说,一点都不怕她们。
全身过敏惹得我心烦意乱,春生却傻笑个不停:“你别一本正经的,男孩没那么多可讲究的,我要是你,关上门打赤膊,痛痛快快地抠个够。”
“那你干吗还不脱?”
“你没看到,这个曾医生对女生特别严厉。”
中午,烈日炎炎,田军照旧到教学楼前面的水沟边捉蜻蜒。
为了捕知了,学校院墙一转的梧桐树,都被他爬遍了。教导主任去厕所,抬头居然看到一个裸体的男孩爬上了对面的树丫,正在捕捉知了,她的心立刻空悬起来。
稍有一点闪失,男孩就有掉下的可能有,她不顾尊严拎起裤腰就喊:“快下来!听见没有!”
田军就是不下来。
午休的同学老师都从窗口探出了头观望。
春生跳下铺:“小玉,快下楼去把他叫下来,别又惹得全校人议论我们,校长近来在寻我们的碴呢!”
春生和我一起跑下楼到厕所前的树下,唤下了田军。
一向爱管闲事的教导主任一改以往揪住辫子就惩罚的做法,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以后别再玩这种游戏,那么高的地方多危险,万一掉下来怎么办?再说你们两个应该负起责任来,应该懂事些,同乡同难,跟你们又这么亲密。”她扶着田军的头,左右端祥两边的红块说:“请曾医生打针了没有?”
“打过了。”春生见她还扶着田军的肩膀,推了他一把,说:“快,上楼去。华主任要休息。”
“没关系,你们去吧,好好照顾他。”她走了。
我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她摆着鸭子屁股的行走姿式,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宿舍,春生端着脸盆毛巾领他到水池边洗澡,监督他睡午觉。
他睡了以后,春生因活动过时,在床上一时不能入睡,她见我为抠痒弄得五心烦燥不能入睡,下铺为我挠痒。
她坐到床边问道:“你说哪痒,我帮你抓。”
望见她脸上红红的肿块,于心何忍?
她安抚道:“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几天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相反越来越严重,特别是田军抓烂的地方都化了脓,引起高烧。
曾医生不得不决定送他住院。
我和春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校长亲自察看来了。
通知总务处为我们安排病号伙食,把我们托付给华主任。
她要带学生去化纤厂学工,除一二年级的学生都去。
化纤厂离这里有五里路,各班老师都要去安排学生的吃住、陪宿,校医也要去。
鉴于我们的情况,校医每天晚上要回校。
学生一走,宿舍二楼三楼就空空无人,这栋老式的砖木结构的房子,外表很雄伟,内部光线不好,没了人就有点阴森恐怖的气氛,平时学生的吵闹声并不因无人而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总有余音在楼角、走道、天花板上回响。
这儿不像乡下,视野容易被挡住,站在走道口平原上的墓群、水荒地,远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后的木缝破裂的墙板,还有面前的拐角都是那么近,感觉是每一个地方都可能藏人。
华主任整天呆在楼下,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少上楼,偶尔上楼,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是那样清晰。好在第三天就有两个孩子发烧,华主任只好去工厂换回了曾医生。
下午,曾医生给孩子看病又上楼来招呼我们,这三天,她还要去医院看田军的情况如何,所以她讲起话来很急躁:“瞧我一人顾几头,要不是工厂的医务条件好,我根本就顾不上你们,今天跑了四个地方,一口气都没歇,明天还要去医院,我又不会骑自行车,跑了一身臭汗。”
她把我化脓的伤口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去检查春生:“让你们别用手抓,手指不卫生,现在都感染了,弄不好都得住院治疗。你们似都是一样的病。今天我去医院,医生告诉我,田军吐出大量的蛔虫,她们给他打了针,服了药,打下了许多,明天还要打。你们俩也一样,明天打虫,你们不仅是皮肤过敏,伤口化脓,还有顽固性的皮肤病,这眼前的十天半月就能好,那顽固性的皮肤病可不容易治好,我等会下楼帮你们把药配好,然后用热水化开洗澡。”
最后,她拿着三个药饼,一个纸包上来了。
“药不多,这是三瓶,一次泡一瓶,今晚一次,明天早晚两次,俩人共用,最少十五分钟,先用冷水洗,再去食堂打半桶热水把药水倒进去,这白面每次抓一点,剩下来的,以后擦身。天热,晚上睡觉时就不要穿衣,这样对伤口没好处。”
她好像刚刚洗了澡,头上还是湿的,身上洒了香水,散发着清香。一件无袖的圆领细条衫,抬臂整理头发时,腋下就露出一撮黑黑的腋毛,与周围细白的肉相互对比强烈,下面的藏蓝色的裙子半旧不新,稀疏的布纹下映出里面的花裤,其实不穿这裙子会更自然些,一对小腿滚圆,趿着黑色凉鞋剪成的拖鞋。
她交待完便走了。
我和春生端上脸盆去西头的水池去冲洗。
西方的落日正好蹲在树头上,比往常要大出数倍,院墙外的柳林树影离乱,南面的田野,北面的平畴,听不到一声鸟鸣,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塞上水池,跳进冰凉的水中,自自在在的浸洗,春生先洗头,然后洗两人的衣裳。
我洗完,去食堂提热水,回来,她才按医生的要求掺好药水,白面倒进大脚盆里。我请她先洗,她让我先洗,我就不推让了。
洗完以后,我去食堂还水桶。一路上就在想,如果我不耽搁一下,她一定还没泡完,想要慢下脚步,就是慢不下来。
回到楼上我的心就扑咚地跳起来,一步步逼近房门,心也跳得越厉害。以前她总是等我上床后才用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楼上全空了,道德,在没有人的地方是很难起作用的,我设想前后房间的人都是满的来抑制自己,一点也不灵,还设想,曾医生随时可能上楼,另一方面,我又知道曾医生是不会上楼的。只有用鬼吓自己才有点效果,可我从本质上是不怕鬼的。
走到门口,我心慌意乱地推开门,她坐在脚盆里,两只大脚支在盆外。
正在用水往肩上浇。我进屋,她扬起头望了我一眼,没感到突然或意外,我走到窗前的书桌边,想假扮做作业,又认为这反不妥。
我一直不做作业,只好眺望窗外。
很快落日中的教学楼隐进灰暗中。她穿好衣服后,拉开了日光灯,我帮手把水抬出水池泼掉。她让我躺下擦白面,我要帮她擦,她非常感动:“别弄脏了你的手。”
为了方便观看她擦药,我把她的铺从上面搬到了下面,她说过两天田军就会回来了,我说不要紧,让他睡上面。她对我没有办法,照样做自己的事。
熄灯前曾医生准时来查夜,看见春生做针线,介绍自己做针线的绝窍,又小声讲了一些女性的生活、学习、卫生的知识,临走时吩咐早点熄灯,脱了衣服睡。
我心里有事,一直不能入睡,幻想她赤身裸体在床上是个什么样。半夜后我悄悄溜起来,站在黑夜里想了很久才拉亮灯。
她面朝墙里,看着她完全和我一样的肤色,心潮平睁下来。
第二天,曾医生给我俩打了针,大剂量地吃了打虫药,当
晚就见效,到了第四天两人就基本上痊愈了。
晚上,曾医生给我俩送来药,给春生送来了卫生用品,说明天田军就出院,又聊了许多家常。
春生心情开阔多了,谈了许多从前和父母一起生活的事。
电突然停了,曾医生没带手电,春生点燃一支蜡烛,让我送她下楼,把蜡烛带回来。
她扶着我的腰,让我走在前,她跟在后面,她可能是过于紧张,喘的气把烛光吹得扑哧扑哧的闪,提不起来的脚步,绊在破损的地板上,蜡烛也摔掉了,不知去向,扶在我腰上的手,用劲地抓紧,身体不由得贴近了,她挨着我的地方发热,让我内心发酥,她喘的粗气拂在我脸上让我发慌。
在楼梯上,她好一会才能迈下一步楼梯。
我早已听人讲过,她是个孤单无助的女人,快四十岁还嫁不川去。太差劲的男人可能她嘴上不说,心里还瞧不上,自己毕竟年轻时还有一些姿色。
在台阶的转弯处,我把脸凑近她的脸,她轻声问我:“楼梯完了没有?”
我唤着她脖子上女人的香味,她像天鹅扬起脖颈。
下到最末一级楼梯,侧身就能看见东门洞的暗影,右边顶头的屋于,就是她的卫生室兼宿舍。
探到门前,她摸到锁眼打开了门,屋里漆黑一片,她让我转头。我说帮她找到蜡烛后再走。
一不小心拌掉了她手上的钥匙。“暧呀,钥匙掉了。”
她蹲下来摸。
“你别动,让我来。”
我扶起她。“在黑地里我的眼光最亮。”我在她身边扶稳她,然后趴在地板上,向落声相反的地方摸去。
“不是那边。”我又折回,从她裙子下往对面爬,“不是,不是。”她退缩到,“还是让我找到蜡烛再说。”
我立即站起来拦住她的去路,说:“不用,不用。”#“你怎么这么傻,没蜡烛难道摸黑?”她离开我的身旁,很快地找到蜡烛点燃了,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弯下腰。
三个申在红布条上的钥匙,贴大墙脚下,她捡起钥匙,举着走到屋中间的大桌边,斜手滴下两大滴蜡,让蜡烛站在桌面。
这是一间屏风隔成两半的小屋,三面是高大的药柜,对角上有一个白布帘,后面是她就寝的地方,在门旁的墙边,有一个盖着木盖的痰盂,盖上有一个木柄,紧挨痰盂的是一个洗脸架。她端起洗脸架旁的木架上的热水瓶,在脸盆里倒上一点热水。
“来,洗个手。”
我迈上前几步,她将我双手攥进脸盆,洗干净,摘下架上的毛巾擦干,然后扒正我的脸,擦去额头的汗,轻声细语问道:“你怕不怕黑暗?”
“不,我不怕。”她转身掀开门帘,“拿蜡烛照一下。”
我拿起蜡烛跟其身后。
“插在木箱上的蜡座上。”
我插好蜡烛,她从床头的枕边拿出手电筒递给我,“今晚你们先用一下,顺便把过道里的那只蜡烛找到。”
她见我不想走,又补充道:“你在这里呆一下也好,我这脚刚才踢了一下,好痛。”
她坐上床抬起腿,我屈膝用手电照她的脚,大拇指上有一
块黑印,大约是踢在地板上弄脏的。我动手去擦,没想到弄疼了她,我便放下手电,双手握稳她的脚,沾上涎水,轻轻擦拭,以此赎罪。她见我如此卑劣,凝视着我。
我抬起头与她对视,她的面部肌肉一点点地变动,都落在了我的眼里,她那微微肿起的眼泡下,一对猜疑的目光,上下扫视我,一张大而瘪的嘴紧抿着,我感到她那目光后注满了泪水。
四十多年来一个女人的酸泪今天将因此而决口,我只有低头认错请求她饶恕,才是明智的做法。
我扑咚一声跪在她的腿下,她不安地扶起我的头问:“怎么啦?”
我抱住她的腿深深地埋下了头。
“快起来,别这样。”她慌忙不迭,“我的脚还在疼,你让我躺下。”
我起身搬她的脚,她躺下后,扶着床沿说:“来坐下,我们谈谈。”
她起身把枕头垫在背后,我没脸见她,头埋在她脸下。
她扶起我的头贴在她心口,“你想对我说什么?”她揉着我的脸:“自己不愿说?那好,我问你,今年多大了?说呀,是十五吧?你知道,曾医生今年多大吗?三十八。十五年前就二十三岁,要结婚也是晚婚的年龄了,所以你们我生都可以生出来,我把你们都当自己的孩子,你年轻不懂事,做事冲动不顾后果,这就需要做母亲的原谅、爱护,你说对不对?你说曾医生像不像做母亲的人?”
她一直不停地往下谈,我渐渐地抬起了头,望着她的鼻子。她静静地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子成了多云转晴,含着泪水笑了。
望着她脸上的酒窝,这是年近四十的女人的酒窝,情不自禁地去吻她,她推开我亲吻不止的嘴,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说的话呢,说呀!还没有勇气认错?不认错怎么会有勇气改正错误呢?”
我掂量了一下她的话道:“是我想您的歪心思。”
“我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歪心思?有话直说。”
我一不做二不休。“是想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要动手摸一摸,还要看一看,你里面长得怎么样?”
她开心地笑了:“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还想不想摸?想不想看?”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考虑再三,还是说:“不敢再扰心里还是想看。”
她装出幸幸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难道我给你讲了半天白讲啦?一点都没听进去?”
我连忙答道:“不,您讲的我都听进去了,我保证今后再不敢对您起坏心。”
“那就去对别人起坏心?”
“不不,都不。”
她又笑了:“别紧张,曾医生没责怪你,因为这是男孩正常的现象,问题是你为什么对我想入非非,难道是曾医生比别人漂亮?”
“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她反问。
“我一时也讲不明白。”
“你说呀。”她坐起身,声音略略高了些,表情也严肃了。
“是你与别人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是出身不好?”
“不,不,不。是您身上与众不同。”我想现在要坏事了。
“在什么地方?”
我心慌地指着她的腋下,她抬起臂偏过头:“是这腋毛?”
我点点头,她又笑了。
“这有什么不同?男人身上没有?”
“是的,我是第一次看到。”
“你留意过其他老师?”
“没有。”
“你是不是还产生了联想?”
“是的。”
“没出息,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长在这叫腋毛,几乎人人都有,只是,有的长得深有的长得浅,男人长得多,女人长得少,像我这样多在女人中是属少数的,即使这里不长,也会长阴毛,不长阴毛的女人还要少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以后也不要对任何事都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心要正,要用在学习上,将来才会有出息。本来你们应该有生理课的,现在都强调数理化,把这门课挤掉了,今天就算我给你上了一堂生理课。遇到了什么不懂的事可以来问我,比方说,你这年纪正处在睾丸发育的阶段,成熟后还要遗精,在夜晚伴随着春梦,要有心理上的准备,不要害怕。还有啥想不通的吗?现在是不是认为曾医生与其他老师一样?”
“不,不一样,见不到她们无所谓,天天都想见到您。”
“好啦,今天曾医生累了,该休息了,春生正在楼下等你,她一人会害怕的。”
“难道您不怕吗?”
“说心里话,曾医生也怕,特别是现在学校的老师都去了工厂。”
“我留在这陪你。”
“那春生咋办?你们不是非常好吗?”
“没关系,她不怕,我们乡下的孩子都胆大,再说她睡觉很死,你摇她都不醒。”
“你怎么知道摇都摇不醒?”
“我……”
“怎么吞吞吐吐?是不是晚上你偷看她?”
我承认。
“我前天起夜看见你的房间的灯突然亮了。”她解释,“我现在想出去方便一下,不然待会又要起夜,你陪我去一趟,然后上楼睡觉怎么样?我确实怕黑夜,有手电也不中。”
她下床趿上拖鞋,“你走在前带上手电。”
我在前,她扶着我的肩慢慢走出房。
出了大楼,沿着树边的小径,走向操场。厕所在教学楼和宿舍楼中间的操场边上,离宿舍远了点,不太方便,平常也没路灯,低年级的学生时常就在大楼的中门外方便。
操场上黑鸦鸦一片,天上稀落的星星忽明忽暗。
到了厕所,她道:“你就站在门外。”
我用手电照着她的脚,一直用光亮送她到里面。黑暗中传出她哗啦啦的便尿声,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我小声叫了一下她没应,又待一会,手电光照在侧面的墙上还不见吱声,大一步小一步走过去。
“曾医生?”
她站起身拎起裤腰,扶住我的肩清醒了片刻才穿上。
走出后才开口:“站一下,我有点头昏。”
我灭了手电,扶住她的腰。“您身体不好?”
“有点贫血。”
她抱住我的肩臂,她那样脆弱的心脏在胸腔内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你知道吗?曾医生心脏不好,所以不能结婚生孩子,我非常喜欢孩子,特别是像你这样英俊聪明的男孩,更合我的心意。”说完她打起精神,回到了宿舍。
到此时也不知几点钟了,我扶她上床,她低声道:“你去吧,我还要关门。”
我站在那没有挪动,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英俊二字,手拉住她裙腰不放。
“怎么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抱着我的肩:“有什么话先想好,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告诉我,曾医生又跑不掉,去——明天见”
“等您躺下,我帮您关门。”
“谢谢。”
我出门,没拿她的手电筒,心事忡忡地上了楼。
房门半掩着,我悄悄地溜进屋,插上门闩。
一个声音:“谁?”
“是我。”
春生坐在我的床上。“怎么现在才回?”
我吱吱唔唔,“没事,上了趟厕所。”
“刚才那厕所的光是你?”我一时拿不准站在这窗口是否能辨出光线是在男厕还是女厕。“是的,我跟曾医生借的手电。”这个谎话并不高明。
“刚才楼上只剩我一人。我有点怕。”
“你干吗不睡?”我爬上床。
“我怕有人进来。”
“这除了我还有谁?”我有点不耐烦,又觉话重了,抱住她的腰:“来,今天我们睡一个床。”
她顺势上了床,忘了前面不快的话题,跟我又谈起她的爹娘、弟妹。
她是老大,不仅要侍候爹娘,还要照看好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她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帮娘烧灶带妹妹,娘虽然天天骂她,但从不打她。一次地摔烂了一只新瓷碗,娘举起了手又放F去了,朝自己身上打,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她做小事小心又小心,但还是常出事。
有一年春天,娘病了,她烧灶失了火,差点烧死妹妹。
我怕听她家的苦难史,把话转向了别处,要她说说现在有什么想法。
她抓住我的手,“我不敢想像今后会有什么灾难,如果你和小军出了什么意外?要是我们永不分开就好了,我会照顾好你和小军的。”
她浑身在抖,身子向我靠拢。我想起曾医生的话,不好意思再跟她接近,然而,又对她充满了好奇。
我的手在抖动,不由得在她身上触摸,然而又很快停了下来。她任我触摸,胸脯高低起伏。“你要是永不嫌弃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侍候你一辈子。”
“我发誓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她再次向我靠近。
我喘不过气。
上午,曾医生接回了田军,他长白了,就这么几天,穿得整整齐齐。曾医生的打扮也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好看,额前多了一排刘海,上穿紧袖口的长袖的确良衬衫,下着浅蓝色的裙子,裙边有二条浅黄色的浪花,脚上白袜黑凉鞋。
她进屋后,放下田军的书包,春生正和我并肩坐在床上谈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都能干些什么。见他们进来,如梦方醒,跳下床给他清铺。
曾医生坐上我的床,拿着手帕扇风。“出门真热。”
她瞟了我一眼,春生理好铺,曾医生叫我去帮她搬东西。
卫生室隔壁,是一间作了仓库的图书馆。她打开门,爬上方凳从书架上取下一捆旧杂志,拂去上面的积尘,让我接住,又去她的房间搬,搬完,让我下午来做卫生。
饭后,田军把几天没讲的话一古脑掀了出来,春生和我无法单独呆在一起,到了休息时他坚决不睡,她悄悄对我说:“别生气,晚上再呆在一起。”
我萎顿地去卫生室。她的门是开的,屋里没人,大约去西头照看小孩午休去了。
我进她的小房翻看上午搬来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杂志,不一会走廊传来跫然的脚步声,我坐在铺上不再翻书。
她进了外屋,洗了手脸,出门泼水,然后关上门进来。
“喔,吓了我一跳,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挑着门帘停住脚。
“有一会儿。”我摸着鼻子说:“进来看了一下床上的杂志。”
“不午休?”
“不想睡。”
“那我们就干脆先做卫生,只有两个药柜了。”
“好的。”
“就用这桶拎水。”她转身出去:“一人来上一个。”
当柜子的上面够不着的时候。
她道:“好啦,你用那只桶里的水倒到盆里洗手,这上面的都是我的啦。”
她搬出桌下的方凳站上去,我上前扶住她的腿,她那萝卜一样的腿一下子吸住了我,不由我的手顺着小腿往上摸,摸到她大腿上的肉,魂都不在了。
她笑叫道:“暧,手别动,我会摔下来的!”
抹完。
她歪歪斜斜地跳下来,背对我洗脸洗手,“快去把水倒掉。”她吩咐道。
我恨不能把污水就泼在门外了事。
回到屋我关上门。她在房里说:“别挂上。”
我抽了一半。
房后,她面对着木箱上的圆镜抹香香。我从小镜里去看她的脸,她转身也给我抹了一点,我闻着她的香味身子发软。
“你就在这里看杂志,休息一会怎么样?或者你把杂志拿上楼去看,等会送来?”她问到。
“嗯”
“别像霜打了似的,青年人就像早上的太阳,应当朝气蓬
勃,胸怀远大的理想。“她休息了。
旧画报我一页也没看,眼里装的尽是她,她的脚她的腿,她的脸她的眼,我忘了我的忏悔,靠近她的身边坐下。
她的呼吸牵着我的呼吸,使我供氧不足,眼冒金花,我一挪动身体木床就作响。她顺着声音转过头来,又扭过身。
她的面容平静安祥,水红短裤上的月季花,色彩由浅变深,变成了鲜花。她稍稍蠕动身姿,变化的花形重新还原成旧红布,我明白这是幻觉,用力咬了自己一口,并不能转移视线,理智的堤防崩塌了,活跃的思想陷入了深渊不能自拔。她要是看到我的内心世界,会怎样想呢?
我的脸上在冲血,眼睛一定红了,像趴在拉屎孩子后面的贪婪的疯狗。
她微微动着嘴巴,一副塌鼻梁,再平常不过了,我不明白她为何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这样坐在一边,不会找到结果,她也许会告诉我答案在哪里?这时,我还在没有理智地胡思乱想。仿佛揭开她的衣角,向她伸出我颤抖的双手……
正当我胡思乱想,脸色通红的时候,她仿佛看出了我内心的一切。她翻身面向床里,清了清嗓子坐起来,平淡地说道:“小玉把小镜递给我。”
我照办,心里七上八下。
她扯平上衣,理好头发和衣领,才转过身,我想接过她手中的镜子,她没给,下床放好。
再次坐在床沿上,把我拉到面前,抓起我的手捏在手上,左手指着我的鼻子问道:“小玉,我现在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说,不然我就生气了。你和春生有鬼对不对?我早就看出了,你必须跟我实话实说,听见没有?”
我原原本本地把我和春生的事向她交待了,她没有做声,而是从箱子上的一堆旧杂志中抽出一本医学期刊,翻出一组组女性生殖器的彩图,慢慢跟我讲起了女人男人、月经、排卵、性交、怀孕、生产等。
最后她说:“你们都还是孩子,在结婚前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有学习、工作、事业。校长知道这件事会开除你们的,这也会毁了你们的名声,一生一世抬不起头来。你们都是可塑之材,现在跌了跟头,断送了美好的前程,多可惜?以后你一旦在事业上有厂成就,你会找到称心如意的爱人,到那时再去完成生儿育女的任务,建立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现在这一切对你们来说想都不可以想,把它深深埋藏在心底。曾医生是真心实意关心你,为厂将来。你要记住,将来只要你有成功的一天,曾医生情愿为你牺牲一切。”
她边说眼泪边扑哧地落下。
我心如刀绞,无地自容,转身以头撞墙角,她及时地抱住我。“别这样,我的好孩子,曾医生打心眼里喜欢你,才这样对待你,你没有爹娘,曾医生也等于没有爹娘。”
我抱头大哭,她回到床边坐下,双腿夹住我,拭去我脸上的泪。
“从现在起你知道该怎样做了,千万再别做那种傻事,你现在上楼去把春生叫下来。”
我上楼,田军和春生见我泪流纵横,莫名其妙。
“怎么啦?”春生撑着我的双肩问。
“没什么,曾医生让你去一趟。”她还希望我说些什么,我推她快去,让小军继续做作业,她下了楼。
紧闭的卫生室,曾医生的床上。
曾医生在为春生检查身体。
春生躺在床上,脸红得像柿子。曾医生在她的阴道里掏了好一阵,又用灯照。
一会问:“疼不疼?”
“这边?”
最后要她穿上裤子。
春生站起身,曾又挽撸起她的上衣,按着扁平的奶头道:“瞧,你虽然不小了,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至少比一般的女孩晚三年,你见过下身流血水吗?”
春生瞪大眼摇头。
“记住,当你来月经时到我这里来,也许快了。”
“洗澡用水时,要尽量做到互相回避,两人以姐弟相处,姐弟之间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在生活学习上互相帮助。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身心健康,有利于社会国家的人”。
从这天起,我和春生之间多了一个曾医生,她时常出现在我们的周围,发挥自己的作用。
也正如曾医生所说,在心理上我们仍是个空缺,对未来、婚姻、爱、家庭一无所知。对孩子更是充满了恐惧。
学工结束的前一天中午,小军午休后,春生去水池上洗头回来,约我到走廊里谈心,她的脸色很难看。
自从我们走到一起来,经历了同情、安慰到沉默的友情,再到亲密无间,对她来说从小到大在情感上都未有过这种感觉的生成与波动。
几天的疏远形成了强有力的反弹,曾医生的话所产生的约束力减小,她的肉体滋生了从未有过的磁力,她的眼眶,因打击抠下去了,源源流出渴望的目光。
“你真的怕曾医生?”她抓住我的脖子,“还是你厌恶我?”
“不,我心里想你,跟以前一样,可我不能违犯曾医生的话。”
“我们可以偷偷的,半夜我上你的床。”她的低音量的带有喉音的求情,让我发怵。
几天前她还是个平淡无味的人,是我问下了祸害,放出了潘多拉盒中的恶魔,魔鬼附上了她的身,我完蛋了,等待我的是死路一条。
我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我抱住她的腰道:“别站这儿,到水池上去吹吹凉。”她红涨着脸、眼,抱着我的腰走向凉台。
操场上,曾医生正由大门归来,我推开春生道:“我下楼去转转,晚上再说。”
下楼后,去食堂,走了不远,没地方可去,只能绕着从宿舍楼西门又到东门。
走过一二年级宿舍的窗外,里面静悄悄,来到卫生室的窗下,听见房里有人。
卫生室的门开着一条小缝,我把门推开一点,靠在门杠上,她从后面的小房钻出来,“是你,吓了我一跳,怎么不休息?”
她手拎着换下的白袜,走向脸盆架。
“我正准备洗脸,刚从华主任那回来,早上她们送东西回校,带信让我去帮忙清理学校带去的东西。去了校长才说,别
人工人老大哥明天派车负责送东西和人,多省事。“
她把袜子放在木架的小盒上,打水洗脸:“你若不去睡就进去坐一会,我今天很累。”
我坐在房里,听她洗完,呕卿一声把门关上,接着是放脸盆的声音,她的脚步声,都回应在我的心跳上,她一进来就问:“你们之间没事吧?”
我未答理。
“别孩子气,我给你讲的都是做人的道理,以后你会认识到,这都是为你好,对男孩来讲,青少年时期是最为关键的时期,理想和基础都是这个时期培养出来的,不好好学习,将来后悔莫及。”
她脱鞋上床。“春生虽比你大,女孩天生迟钝,她还是个愚昧无知的小丫头,不会有奇迹出现,读书读不进去有啥用呢?
她属于低智能的女孩,只有做工的命,我们十七岁的时候就比她懂事多了,你现在是听不进去的。
“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衣服是不是干净的,要大天换,学会自己洗,别总沾春生的便宜,要不把衣服拿到这里来,我教你怎么洗,包你自己能洗得干干净净。”
她理我的衣领。
“好好躺下,让我检查你的裤子,嗯!不算太干净,记住洗澡的时候,现身也要常洗一下,还得用肥皂洗一下,这是细菌最容易滋生的地方。”
她说着说着我想起春生那急切的样子,窥视着她的身体,全身充血,她责备道:“你是不是思想打岔了,想到那里去了,快穿上衣服走。”
她伸着懒腰,一副疲惫的样子。
“我跟你讲好,今天可别打扰我,我看你年纪不大,读书的窍没开,歪门邪道可不少。”
她脱下上衣,里面是一件圆口汗衫,汗衫因为穿的时间很长了,背后已成纱线,颈子下方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口子,脖子也好像粗了,待她回过头,才发现脸上也有虚肿。
“干吗这样看我?是第一次见?你怪有意思的。你还是瞧瞧这烂汗衫,穿了五年了,还不碍事。”她扯扯短袖,蔼然一笑。
“你有点虚肿。”
“你别管女人的事,你走不走?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次,明天学校的老师都回了,午休和晚上,你别往这儿跑,让你们班主任知道不好,她还以为我在收买她的学生呢。要知道老师也是各有各的想法,每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关系融洽,才有可能改变学生,压力和批评不是好办法。”
“我睡了,你要走就走,别磨磨蹭蹭的,要不你自己看书也可以。要不要我帮你把那几本书找出来?在床下。”
我只恨自己大一点,要是小二岁可以要赖和她一起睡。
“你是不是想在这儿睡?”她揣摩我的心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要人陪睡。”
在她那柔和的目光下我显得愚蠢透顶。
“你不要脸啦?你说。”
“我只想问你,睡觉干吗不脱裙子?那不是很坏衣服吗?”
我摩挲着自己的衣裳。
“没话找话,”她点着我的脑门,“曾医生今天来潮。”
“什么叫来潮?”
“你别刨根问底,该你知道的你会知道的,不该你知道的你别问,你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保你全校第一。我没时
间和你聊,你干脆躺下睡。“
我麻利地躺下。
“我没说错吧?一听说让你睡,嘴巴都喜歪了。”她把我揽进怀里,“睡着了别动,噢,我算是你的冤家,怎会被你缠住了?
曾医生没结过婚,不然就领你做儿子算了。“
一会她就入睡了。我怎么也睡不着,先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没反应,又用手去摸她腰上的肉,摸她软绵绵的背部,再摸她牵魂的腹部。跟她在一起,我浑身充满了母爱。不能否认,母爱远离我太久太久了。此时的所作所为,也令我有些胡思乱想。
我的手一点一点滑向她的乳房,刚摸了那儿两下,她就扯出了我的手,给我没了一盆冷水,等她鼻息渐长的时候,我调头睡下,想起以前,曾老师说过的话,我心里产生了许多自责,我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邪念从心里向外挤。
睡了不久,她一转身坐了起来要下床去,看我乘乘地躺着,似乎很高兴,她临下床,还轻轻掴了我一个耳光,我聆听她去屋外的动静,水桶脸盆一俩个脆音飘过了屏风。
我缓过了一口气,下床挑起门帘。她正在端下架上的脸盆,弯腰放在地上,抬起头说:“别进来!看了你会不舒服的。”
她蹲下身洗完,“去床头下把卫生纸拿来,”
我拿了卫生纸给她,她责备道:“男人要自己看重自己,在老婆面前也不例外,让她都轻视你,就没意思了。我看你是个奴才相。”
忙停,她回到屋里对镜整理头发,梳出了一对小姑娘的垂髻,转身问:“你现在想干什么?以后再不会对女人身上感兴趣了吧,别用眼光求女人,你看重她,就是轻视你自己,落不到女人喜欢,至多是个哈巴狗,其实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千万不能人为地胡思乱想。”
她坐上床,“男人到哪都要端端正正,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男人本该活得快快活活的,千万别让女人拖累住。”
“你要尊重女人,别伤害她们。曾医生不顾羞耻,今天对你说这些,心里在流血,担心你发展下去会自取灭亡,只希望你对女人有个清醒的认识,别让花花朵朵的女人冲昏了头脑。”
此刻,她像泻了气的皮球倒了下来“来亲我一下。”
她招呼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该怎样感谢我?看你有没有本领说些好听的,假话也可以,只要让我开心。”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水,“你将来成了大男人,也少不了要去骗女人,哄女人,讨女人的欢心,你今天试试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六神无主,神不守舍,在她的泪光里我看到她在流血。
这都是因我而起,她为我剥去了一个女人所有的保护衣,没有伪装与防范,我轻易的一动指头,一个眼神,一个不慎的表白,都会深深的伤害她。
我轻轻地靠近她,靠近一个伟大的灵魂,斜跪在她的面前,用我的泪洗去她的不快与忧虑,去吻她的脖子下面松弛的肉,从中唤出爱的精华的浓郁色香,告诉她:“我崇敬您,胜过万事万物,您在我心中和母亲一样,永远永远神圣不可侵犯,我一生都为您而活着,只要您需要,随时可以拿走这个生命。”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她是一只母鸡,我就是一只鸡蛋,她是一株大树,我就是一片青青的叶子,我属于她,是她极小的一部分,她的细胞只有在我的身上才能繁殖下去,我在她身边一遍一遍地呓语:
“妈,我是你的,我离不开你……。”
小军来敲门的时候,晚餐已开过了。
我爬起来,把裙子递给她,她冲我回敬一个苦涩的笑。
回到楼上,房间里的一切都陌生起来——书、桌子、床、洗脸架、门后的毛巾。在我和小军、春生之间无形地拉开了长长的距离,以至有点陌生。
他们用苍凉的眼光打量着我,仿佛彼此分别了几十年,在从遥远的记忆中,搜出他们的点点滴滴。她那忧郁的眸子凝固成了雕像,冷冰冰地站在我的面前,他们再也听不到我谈笑的声音,看不到我火热的心。
春生整个晚上都在与小军找话题,不住地观望我的反应。
小军兴奋到了极点,春生的精力全放在他的身上,直到春生帮他蹬上架子上铺。春生下铺准备洗,他还伸出头望下面。
她拉上窗帘关上门,走到床头:“别抬头,躺好,我这就洗身子,不准看。”
他不服气:“玉哥靠在床上看书,不是都看见了?”
她偏头望我:“你玉哥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才不看女娃的腰身子。”
她脱下裤子边洗边说:“你老实点,别抬头,不然我就拉灯。”
这次,我真的柔静地躺着,眼睛一点都没有斜视,心里在一丝邪念都没有。
三年后,我去了大桥工程局,那时春生已在市橡胶二厂工作了一年。她来到学校参加我们班的告别茶话会,最后她又随我、起到卫生室与曾医生辞别。
曾医生叮嘱我到了队上好好干,别辜负了学校老师和同学的期望。工程队全国各地到处跑,可以多经世面,增才干,混得不好,也别太难为自己。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面,有空回来看。大家,小军、春生都是你的亲人。
这场面比起小说电影里的生离死别更撕人心腑,她憔悴了许多。
我本想多呆一阵,春生还在身边等我。
与小军话别出来,已是半夜。他叫“哥哥”的凄切之声萦绕在我的耳边。
走在秋夜的林荫道上,回望整整生活了三年的母校,人走了留下的是一份携不去的心病。
春生背着我的背包和书包,我的全部财产。我要接过来,她拒绝了,她明白,此时的我,肩上哪怕是一两的行车都能压垮我沉重的心思。
学校的本意是毕业生明天一起走的,可我清楚,这样春生就没有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了。一年不在一起生活,已分离得太久,虽说仍经常见面,缺的是共同的生活。
到了橡胶厂,大门已锁上了。
她带我从后院的墙豁子翻了进去,对我这个年龄的小伙子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对她来说这是该吃的苦。
进了她的三人宿舍,里面变动不大。
不是第一次来这儿,这小屋内乱七八糟的车胎、车轮、简易木箱,早看熟了。
她安顿我在她的铺上坐下,再一次拿出书包里的报到书,四天内赶到,还有三天时间,明天又是礼拜天,她有时间送我。
我们从分别到眼前聊了许多,看到我恹恹的双眼,她停下了话语,安排我到厂里的客房住下。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工厂里冷冷清清的,难得一个休息日。
小夏家住远郊,洗了衣服回家去了,另一名姑娘小云,是继父,她不回去。
春生到食堂买了三份昨天的冷饭冷菜,用煤油伽热,请她的客,三人饱餐了一顿。
小云与我同年小月份,初次见我像老鼠见到猫样,次数多了才放松紧缩的心,眼睛还是圆溜溜地转。
饭后,春生迟迟不提送我走的事,小云洗被子要带着帮我洗外衣,春生又想起我还差一双球鞋,又拖我上街去买鞋。
走了一家又一家商店,选来选去,选中了一双网鞋,既美观大方且适合野外工地,又添了一条白毛巾,回来的路上又买了二斤烤山芋。
回到工厂,小云洗的衣服还没干,天上没太阳不过晚间吹点风就会干的。
她熬了一大锅面粳,三人呼呼啦啦地一口山芋一口面粳,消灭得干干净净。
刚收捡了碗筷,小夏就回来了,她在家里吃了饭来的。明天她不想起早床,家里也太拥挤,所以她来厂里睡。她俩听说我进了省里的工程局,认为非常了不起,能四处走走,开开眼界,她俩从未离开过本市,市内她们只去过一半的区,城虽不大,她们需要去的地方也嫌太少,对市县以外的都市乡村浮想联翩。
在我们的心目中,上海就是高人一等的大城市天津快到天边了,谁也没见过山、沙漠,更谈不上大海。
她俩非常知趣。到了九点多就先后去睡了,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时间。可我们的话,不知从哪里说起,出门的注意事项,她重复了八九次,剩下的那个问题,被那个在我们之间阻挡了三年的女人压住了,她的地位的确不容易动摇,她是一个强有力的精神王国的统治者,曾统治了我也统治了春生。
想到这,春生的压抑就穿透了肺腑,它像友爱上的一个巨大的疮口,至今还在作痛,春生抑制不住想爆发出的哀鸣,在油灯蠢蠢而动的火苗下,抚着心口的疮痍,抽泣起来。
我独卧一人快速走回了客房,在这样的秋夜,偷视着她破碎的心,怎能让我入睡?灯光闪亮着,我不敢吹灭她这心灵之火,否则心灵的黑暗会跟随我一生,直到老死客土。
天刚亮,春生就起了床,急切地到客房把我让醒,又与我一起去吃早点。我的春生分别的日子就要到了。收检妥当,我和她们分别,小云、小夏送我到厂门口,春生一直送我到汽车站,望着我乘上北去的班车。
“摸不到路,多请教别人,到那就写信来。”
在窗后伫立的她,被发动的汽车丢在了后面,她的身影深陷在我的脑海里。
北方,一个寒冷的方向,走在这个方向的人心更凉,它不仅远离了我过去的生活,也远离了我孤苦伶订的乡亲,抢跑我熟悉的一切事物,它的冷酷不在冻僵的田野,也不在飘散的冷雾,而在一个冷冻了风景心境的概念,它是年龄的增大不能倒退的路,它使我离开了同是孤儿的大家庭,成为一个孤零零的个体。
脖子上扎着姐姐的毛巾,背包上插着姐姐给我的鞋,奔向一个严峻的险恶的千差万别的现实,它使我意识到,每一次等待着的都是一无所知的极富挑战性的历程,它是以过去的我的死亡作代价,换取一个更无价值的新的东西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