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清楚地记得,一次路过横滨广场,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白人姑娘,戴着黑色的面纱,面纱遮盖着脸的下部,面纱上面是两只黑黝黝的、诱人的眸子。她坐在广场的一侧,身旁放着录音机。丰子走近时,这姑娘正把录音机打开。丰子无法确切地说出那曲调的名字,但它是喧闹的、欢快的,好像是拉丁美洲一带的音乐。广场四周逐渐围拢了一些人,丰子由于好奇,也停了下来。
起初,姑娘静静地坐着,明亮的双眸左顾右盼着,乐曲在重复第二遍时,她突然一跃而起,扭动起腰身,翩翩起舞了。这时她那颀长的身材,显得柔软,婀娜多姿,她的下身围着的裙裾,是一条条四吋左右宽的黑绸带。每当她大幅度的跳跃时,就可以在那些黑色裙裾的裂隙中看到她那修长的、白皙的双腿……人越聚越多,圈越来越小。丰子从人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她觉得很不舒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他们都很坦然。也许自己是少见多怪了?丰子很为那位白人姑娘惋惜,如果有合适的机遇,这位姑娘完全可以成为一名震惊世界的芭蕾舞演员,但是现在她只能成为流落街头的艺人。
当丰子背着沉重的背包,沿街去寻找工作时,她常常想起那位提着录音机的白人姑娘。她们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在顽强地为在社会上生存而挣扎着。她们都是飘洋过海来到了这片土地上的。
丰子一直在打零工,她装过饭盒,到米厂拆过麻袋……那可不是人干的。劳动强度虽然不大,但速度太快,像一个机器人,工作到最后,两只手臂酸麻得抬不起来了。丰子已经开始计划,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想离开小学,值夜班对找工作有很大的限制。甘蔗没有两头甜的。她手里已积攒了一点儿钱,设法租一间便宜的房子,或者是和人合租一间,回东京去,在那里好找工作。她准备干的时间再长些,那里的日薪也高些……就在丰子另有打算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工作在等着她……
雪子来找丰子。丰子觉着非常不好意思,因为她曾答应雪子,再教同学们一首中国歌。可最近为了找工作,她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丰子看见雪子,急忙表示歉意说:
“太对不起了,请原谅,我一定要抽出时间……”
雪子爽朗地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个子不高,人很精悍,非常像体育老师。“不,我知道你很忙,今天我不是来要债的。”她开门见山的说:“这儿有一件工作,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做?”接着她简要的向丰子介绍了一下情况。
“我的表姐在市郊办了家养鸡场,她比我大,大概大七岁,现在四十了。一直没有小孩,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你说怪不怪,去年她怀孕了,刚刚剖腹产生了一个儿子,这自然是大喜事,养鸡场后继有人了。可眼下却抓了瞎,表姐夫和一个雇员——那人主要是负责运输,是司机。表姐夫一个人怎么能担起两个人的事情来?他还要去医院看表姐,就是以后出了医院,表姐也不能立即工作。所以表姐夫那里急需要一个人,一个非常能干的人,里里外外都能担当起来的人。我看你可以,他那里上班时间肯定不像工厂那么严格,学校值班以后就可以去。这里有汽车通到市郊,下车到养鸡场还要走一段路。具体工作情况、工作条件,你们可以面谈。如果你愿意考虑,明天清早我开车送你一趟。公共汽车到市郊后还要走一段路呢!一言为定。”
丰子特意留神汽车终点到鸡场的路,确实有一种进入乡村的感觉。路面不平整,两旁杂草丛生。她默默地估算了一下,走路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老远就看见了鸡场,四周圈起了灰色的围墙。车子开进去以后,就看到一幢二层的木质小楼。雪子和丰子刚刚走进楼内,就听见木制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接着是“咚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仿佛有一位巨人从楼上走下来。丰子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向楼上张望着。楼梯口出现了少见的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T恤衫,好像是灰颜色的,一条短裤。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欢迎,欢迎!”那声音又粗又低还带有鼻音,就像从共鸣器里发出来的似的。
丰子身高1米64,她并不觉得自己矮,但看他却必须仰起头来,心中不免有些怯意。
“我叫村山荣。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丰子一时竟忘了客套话,赶忙躬身说:“我叫丰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雪子急急忙忙地讲:“你们自己坐下来谈吧!我还要去上课!”
村山荣个子高大,人却有些腼腆。在楼下转了一圈儿,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谈话地方,他又咚咚咚咚地,迈着大步上楼了。
丰子紧跟在他的身后,发现楼上杂乱无章,纸张满天飞,袜子放在茶盘里,茶碗又倒在桌子上……村山荣用蒲扇似的大手,想将这一切掩盖住。但为时太迟了。最让他觉得难堪的是,当他让丰子坐下来时,却发现椅子上有鸡屎!
“一切都乱了套!”他喃喃地说。
丰子坐在了靠门的一张小凳子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村山荣用大手向四周比划了一下。说:“你也看到了,以前我妻子在这儿时,一切都井井有条,我和司机负责鸡场……这里是办公室,接待、电话、还有这里的卫生,原先都由我妻子负责……,”他将粗粗的臂肘支撑在桌子上,用手托着那巨大的头:“对啦!最重要的,你要负责两顿饭,包括你的,也有司机的……三个人!”他认真地盯视着丰子的反应,当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说:“关于工资嘛!因为管饭,鸡场有浴室,你也可以在这里洗澡,我想暂付十二万円,你同意吗?”
场主本人并不十分明确丰子的“岗位职责”,但丰子完全能领会他的意思,要把鸡场里里外外的事情全管起来,像他能干的妻子一样。丰子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尽力而为!”
试工开始的头两天,大量的工作就是清扫卫生。丰子无法推算女主人走了多久了。房间里是够脏的。令丰子奇怪的是,这幢楼房离鸡场至少有一百米,鸡毛、鸡屎、破碎了的鸡蛋皮,鸡蛋黄到处可见。她颇费了一番力气。刷呀、擦呀、洗呀,两天来一直马不停蹄,累得够呛。一周后才秩序井然了。其间雪子来找过村山荣。事后丰子才知道,他们要组织几个朋友在鸡场聚一聚。雪子在和村山荣商量有关活动的安排,他们两人是发起人。
雪子一进楼里就大喊起来,“哎呀!真是焕然一新,这又是一个能干的‘表姐’!”随后她又大笑起来,“我说能干像表姐,其实丰子可是我的小妹妹。”
村山荣非常满意地说:“丰子小姐确实很能干!”
“我也很能干!”雪子笑着说:“是我帮你找到了她。”
雪子来的时候,正值丰子准备晚饭。村山荣和司机要求都不高,丰子则尽自己的力量,她为他们炸春卷,还炒了几个菜。雪子尝了一个春卷儿,笑笑说:“要是离得近,我也来入伙吧!丰子,你真挽救了他们俩,要不然他们会鸡蛋中毒的!”
丰子瞪大眼睛看着,不解地问:“鸡蛋中毒!?”
雪子呵呵地笑着,用手指着村山荣说:“你问问他吧!”
村山荣窘迫地用大手搔了搔那头难以驾驭的蓬乱的头发,嘿嘿地笑了。
“我说的一点儿不过分,他们天天吃鸡蛋:吃煮的、煎的、炒的、炸的……后来索性生喝,结果呀!一张嘴就是鸡蛋味,一放屁也是鸡蛋味,一……”
村山荣听了竟开怀大笑起来,“叫你这样说我们都变成两只公鸡了!”
不过,雪子讲的可能有些夸张,但在清扫房子的时候,丰子确实发现了许多破鸡蛋壳,至少扔出去有一大纸盒子。
来日本的几个月,丰子学会了让自己适应环境。适者才能生存,否则她一天也无法在这竞争剧烈的社会生存下去。在这儿没有她干不了的事情,除非出卖自己。时间稍长,丰子不仅负责接电话,做记录,还兼管登记账目。村山荣很信任她,他知道丰子对鸡场的事情非常认真,从不马虎。
村山荣的妻子出院了,可他没有把他们接到鸡场来,而是把他们送回了娘家。他对丰子说:“……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丰子发现他为人诚恳、温和,没见他发过脾气。后来他发现丰子来鸡场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就主动向她提出两个解决办法:一是让丰子搭司机的车来鸡场,二是骑自行车。“我妻子有一辆车放在那里没有用!”
丰子立刻选择了自行车。她觉得这样好掌握时间。无论刮风下雨,丰子都骑着车去鸡场。村山荣暗暗感叹:“中国女人真了不起!”
完工了。丰子背着背包,去推放在楼前的自行车,村山荣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大声喊:
“丰子小姐,明天晚上我们这儿有几个朋友聚一聚,请你也参加哟!”
丰子站住了,觉得很为难,因为晚上她还要值班。村山荣先生应该知道这事情。她犹犹豫豫地说:“我……我……”
村山荣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关于你值班的事情,雪子会给你安排的!”
丰子深深地躬了躬身子,大声说:“谢谢啦!明天见。”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三点钟左右,雪子开着车高高兴兴地来了,车子里堆满了从超级市场采购来的商品。一下车她就大声喊:
“丰子,请来帮一下忙!”
丰子从楼里跑出来,将买来的食品存放到楼下的冰柜里。
丰子关心地问:“雪子老师,今天晚上……”
雪子笑了起来。
丰子被笑的有些发毛,以为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雪子说:“我笑的就是你。我料到你要问这件事,故意没有先说,你放心吧!我全安排好啦!聚会结束,我开车送你回去再接班。”
“谢谢你啦!”丰子说着,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雪子干起事情来也是很泼辣的。这点大概很像她的表姐。她挽起袖子开始忙碌厨房里的事情:洗菜、切菜、淘米。丰子也跑来帮忙,她一口拒绝了。
“你去干自己的事,今天晚上的聚会,你是我和村山荣邀请来的客人,厨房里的事情你不用管。”
正说着从市里运饲料的卡车回来了,司机需要交账,丰子急忙跑上楼去。
六点钟左右,丰子再走进厨房,雪子将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切好的青菜、各种鲜肉片、日本小菜、洗净的酒杯、烧好的米饭……
“你是一个能干的主妇!”丰子由衷地赞叹道。
雪子佯装哭丧着脸说:“可惜的是我还没有丈夫!”
丰子问:“日本的大龄女青年多吗?”
“我想是正在多起来!”雪子认真地回答,她原想还要说点什么……
突然院子里响起了持续的汽车喇叭声。
雪子赶忙催促说:“这是村山荣去接樱井了。他就住在附近,前几天在稻地里扎了脚,开车不方便。他们很快回来了,以后客人就陆续到了。现在你要将办公桌搬开,放上三只炕桌,大概有……”她伸出手指数了数,“七个人,你去准备,我随后就来!”
当丰子刚将炕桌摆好,雪子立即端着一只铁锅似的东西跟踪而至,“咚”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返身跑下楼去,不一会儿又端上来一只。
丰子凑近看了看,这并不是真正的锅子,而是有一块平平的铁板。她问雪子,“今天晚上我们要吃铁板烧?”
“是的,你喜欢吗?”雪子问。
丰子老实回答:“我只听人家讲过,可还从来没有吃过,我想会很好吃的!”
雪子和丰子相跟着将厨房里的食物一趟趟运到楼上,七点左右人都相继到齐了。聚会的人全是熟人,只有丰子例外。村山荣很尊重她,把她一一介绍给走进来的客人。丰子竟有半个小时没能挺直腰杆,一直躬着身子,口中不停地说:“晚上好!谢谢!”这就是日本人必不可少的礼节,短时间的模仿还成,要是成年累月这样做,那真是一项不小的体力上和精神上的负担呢!
餐桌上已经坐了六个人,丰子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却记住了村山荣介绍的,有养猪的、种稻的、种瓜的……总之这次聚会都是农民。
有人提议,“开始吗?”
村山荣说:“望月秀男君还没有来!”
“对了,望月还没有来!”有人附和说。
“望月现在正忙,昨天他给我打过电话,他的奶牛要生小牛了……”
“他是个能干的人,听说他还在试验繁殖一种霉菌,把牛粪变得没有臭味,变成上等肥料,这样他养的牛一身都是宝了。”
“不只是牛,你养的猪,村山君养的鸡都能用,这样我们就可以摘掉臭庄稼汉的帽子啦!说不准,也许这是农业的一场革命哩!”
“你想的太天真了,日本政府是不会因为这一项小小的试验而改变她的农业政策的……”
“望月君来了,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丰子有点儿纳闷,他是怎么走上楼梯的?竟没有听见响动。她坐在靠楼梯口的一头。他身材高大魁梧,但不显得臃肿,留着寸头,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瘦长的脸,说不上漂亮,但让人感到有一种男子汉的气概。“高仓健式的望月”,这是他出现在聚会上给丰子最初一瞥的印象。
大家都往里挪了挪,望月就在丰子的身边盘腿坐下来。
村山荣举起斟满酒的杯子,向客人们祝愿:“为我们的友谊、健康干杯!”
丰子体会到了日本人的酒量,尽管日本酒含酒精的浓度不高,但一杯杯的对着饮,还是挺惊人的。雪子也不逊色,只要饭桌上有人敬她酒,也是来者不拒,日本女人的酒量也是可观的!
望月饮的不多,不知道是他酒量有限,还是因为他坐在丰子旁边,觉得有些约束。也许是出于礼貌,为了尽地主之谊,照顾好丰子吃饭,将鲜牛肉、羊肉、猪肉片放在已经滚烫的铁板上,什么时候取下来,应该再加添些什么青菜,将烧好的肉放在什么样的调料里……望月都一一指点给丰子。丰子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她知道他饮酒一定是海量,日本的男子汉是难得不会喝酒的。
丰子诚恳地说:“太麻烦您了,谢谢,耽误了您喝酒了!
我自己来!”
望月说:“不用客气。今天我不能喝得太多。我的奶牛生了一只小牛,现在爸爸在照看它,夜间就该是我的事情了。”
丰子问:“您养了多少头牛?”
“二百三十四头。”望月说。
“就您和您的父亲……”
“不,爸爸年龄已经七十岁了,身体虽然好,可到底老了。我要雇工。在日本是难得雇到人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干农活……”
“望月君,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聪明、能干,如果二十年前你结了婚,你妻子为你生两个大儿子,现在也都大了,父子牛场,完全靠自己,用不着到外边请帮工了。”
望月听了哈哈大笑,说:“你怎么向我兜售你早已用自己的经历证实是失败了的教训呢!你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哪一个留在你的身边,帮助你种稻子呢?你现在还不是也在雇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正因为看到你走的路行不通,我才试着走另一条路!”
“是呀!你说的对,有孩子管什么用。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务农。政府不提倡、不鼓励种稻米,我们日本有上好的优良稻种;有适宜种稻的水田;有有经验的稻农,政府却要进口大米。那势必会挤垮我们的。年轻人本来就嫌种庄稼苦,这回更觉得有理啦!说我捞着几根稻草就是不肯撒手……”
“我不反对国家发展工业,而且要集中主要力量,可也绝不能不重视农业。日本有这方面的基础,……国家的经济也不能畸形发展呀!”大家立即议论纷纷起来。
望月回过身来问丰子:“中国的情况怎么样?”
丰子说:“我对中国农业的情况没有感性的认识,大多从书本上或报纸上的宣传看到的。中国情况和日本不一样,我们国家是一个农业国,必须依靠农业,从现行政策看,国家是很重视农业的。但具体执行情况可就不好说了。因为目前我们国家的农业生产依然挺落后,发展不理想。”
望月边听边点头,他为丰子又添加了一些桔汁儿。
突然有人依里歪料地举起了向四处流溢的酒杯,说:“为村山荣君双喜临门干杯!”
众人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哪……哪双……喜呀?”话讲的不十分真切,看来有人已经醉了。
“村山君……喜添贵子……还有,还有鸡场……兴旺发达!”
村山荣端起了满满的一杯,转向了丰子,真诚地说:“为丰子小姐能到本鸡场来工作干杯!”
雪子立刻在一旁喊:“也应该为我干杯,因为是我帮你找到了一个好帮工!”
村山荣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能再喝了。否则你无法开车回家了!”
“这你就忘了!”望月打诨地说:“雪子小姐开车是去市内,他们都是在乡间,……万一车翻倒在水田内或者撞进猪舍里,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对于你可就大不一般喽!”
男人们立刻大笑起来。
雪子并不示弱,将残留在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了。雪子起身收拾炕桌上的杯、盘、筷子……
丰子立即起身帮忙。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扫尾的杂活自然由她们承担。
桌面全部收拾干净后,开始上饭后的水果——日本香瓜。香瓜的外皮非常像中国的哈蜜瓜。雪子一一切好,将它们一个个送到客人面前。
村山荣推出了卡拉OK唱机。做为东道主,他首先唱了一首歌。歌词是关于五月五日儿童节,以前也叫“端午节”的,这是男孩子的节日。画面映现出的是家家屋顶上悬挂着布制的、栩栩如生的鲤鱼;门上插着随风摇摆的菖莆叶;屋内挂着的钟馗驱鬼图,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吃柏饼(糕团)、粽子……总之都是欢快,兴致勃勃,笑声不绝的动人场面。曲调也是令人鼓舞、振奋、充满希望的。村山荣的演唱是非常成功的。他有一副好嗓子,如果有良好的机遇,碰到良师,他会成为世界歌坛的强手的,绝不比意大利的歌唱家帕瓦罗蒂逊色。他的音域广,音色美,最重要的是他在用自己的全部身心在唱。透过荧屏上的画面,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大了,他混杂在那群生龙活虎似的孩子们中间,在他的脑海中,激发出了一系列的撩拨心弦的、动人的情景……丰子注意到他双眸中流露出对生活的憧憬和渴望,丰子觉得这才是表达真情的歌,绝不同于那些奇装异服,浓妆艳抹,在台上摇来摆去的歌星。有时丰子怀疑他们是在唱歌,还是卖弄风情,抑或是时装展览。
村山荣确实在歌声中投入了自己的全部情感,他的面部表情的急剧变化,抖动的下颏,大起大落的宽阔的胸膛,甚至连隆起的沉甸甸的胸部也在上下移动。一曲终了,立即博得了满堂的掌声。
樱井感动地说:“村山君,你唱了一支多么动人的歌,如果你的儿子在场,他会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骄傲的。”
村山荣早已是满头大汗了,他深深躬着身子说:“谢谢!
谢谢啦!”
主人做了一个良好的开头,雪子是此次聚会的发起人之一,又是音乐老师,当仁不让,第二个站了起来。
雪子在唱歌方面是很有造诣的。这是她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她拿着话筒边唱边舞,她唱了一曲描述女儿节的歌,如花似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们,无忧无虑地、欢天喜地地拥抱生活。荧屏上出现了女孩子们在家中摆设穿着和服的雏人形(古装偶人)。
望月低声对丰子说:“日本法律规定,年满二十岁才是成年。女孩子在过成人节时都要穿和服。你有资格穿和服了吗?”
丰子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够格了!”
雪子的歌很符合她的性格:明快、节奏感强,富有跳跃性,配上她那协调的舞蹈动作,节目终了也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望月秀男唱的是一首描写五十年代日本的青年在初中毕业后,奔赴东京参加首都建设的歌。荧屏上的画面大部分都是重视当年拍摄的真实镜头,是黑白的。那些衣着朴实的日本青年,阔别了家乡的亲人,流洒下依依惜别的热泪,成千上万地涌向祖国的首都。为了今日繁荣的现代化的东京,贡献了自己的青春、热血以至生命。
望月的歌声圆润,情感深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两颊上已流淌下了两行泪痕。一曲终了,全屋肃然无声。望月放下话筒,向大家深深的躬了一下身子,然后说:“现今东京的摩天大楼的地基上,有我们乡下人洒下的汗水和心血,如今我们重返家园,在自己的土地上劳动、工作,我们需要的是支持、帮助而不是排斥,拆台和消灭!”
房子里爆发出了热烈的、暴风雨式的掌声。
“歌声动人,讲话也动人!”樱井先生给予的评价。
丰子暗自想,日本不愧为卡拉OK的故乡,日本人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嗓子,经卡拉OK机的传送后,都变得十分自然、动听,这确实是一种良好的自我陶冶方式。有人在座,能引起共鸣固然好,就是自己一个人,如同自饮自酌一般,照样可以起到自我陶醉的效果。
丰子自知是无法逃脱的,因为人们把这看成是另一种思想、感情、乐趣的交流和共鸣,与其忸怩作态,不如大大方方打主动仗,再说她并不惧怕唱歌。丰子不会唱日本歌,没有合适的画面配合,话筒也就失去了意义。她清唱了一曲《在希望的田野上》,也许是因为在唱前对于歌词的大意进行了讲解。当她演唱时候,很快地就引起了在座者的共鸣,他们甚至用掌声为她拍出节奏来。她注意到望月秀男一直在赞赏地点着头。
快乐的时光是最容易失去的,而且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没有不散的宴席,聚会结束了。
原定雪子开车顺路送丰子回家,可她刚走下楼梯的台阶,差点儿没有摔倒。
村山荣坚持说:“雪子喝多了点儿,不能送丰子了,雪子就留在这儿。望月君送丰子,万一出了事故,丰子小姐受了伤……”
雪子立即抗议道:“我受伤就不要紧?你就怕丰子出问题,就没有……”不过她自己确实有些头晕,也就不再吭声了。
开往市内的末班车已过。从鸡场到小学校没有一个小时是走不下来的,骑车也得半小时,坐汽车自然是快多了。
上车后,丰子就要系安全带,这是日本的交通规则,坐在前排的人和司机必须系好。
望月笑了,说:“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检查了,不过就这一点来讲,你非常像日本人!”
丰子歪头看着他说:“为什么?”
“日本人就是这样,说他们遵纪守法也好,说他们循规蹈矩也行,你住的时间越长,体会就越深。”
丰子非常坦爽地说:“我不明白,而且越来越糊涂!”
望月哈哈大笑起来:“还是打一个比方吧!你在东京的街道上,看见划着白杠杠的人行横道吧!日本人无论是戴着黄帽子的小学生,还是上了岁数的老人,看见红灯后都会老老实实地停在马路一边,他们不管是否有车辆通过,都会老老实实地站着,他们开步走的信号是绿灯,而且是绝对的。正是靠着这种严格的遵守制度的概念,繁华的东京市街上,交通事故减少了许多!但是又有另一种情况,如果路的另一端发生了情况,比如是着火、抢劫……人们仍然伫立在马路旁边,等着绿灯才能迈步,那又未免太循规蹈矩了,什么事情一做过头,它的优势不但不能发挥,恶果必然跟踪而至!”
丰子说:“你举的例子我明白了,可是……”
望月挥了挥手说:“我们不谈这些了,说说日本给你的印象!”
丰子不加思索地说:“最让我吃惊的是,日本国家发展的速度是这样快,1945年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加上长崎、广岛的原子弹,日本陷入了贫穷、饥馑,战败后的阴影笼罩着一切,可在不足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她完全改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是的,日本的长足进步也就是三十年的时间,也可以算是腾飞吧!东京、名古屋……这些都市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
你来日本以后,最喜欢什么地方?喜欢东京吗?”
“不。”丰子摇头说:“那里太繁华、太喧闹、太拥挤啦!”
“不,你还没有说到关键的问题,那里太看中金钱了,它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搞得这样的冷漠……”
丰子的体会太深了,她低声地说:“是的,是的,好像那里就像是一块变心板似的……”
“有时说出来难以令人置信,不要说是外国人了,就是我们自己去东京前,想和住在那里的亲戚朋友们会面,事先打电话要讲清去的原由,他们一般都不愿意让你留宿的!”
“到日本,我也遇到了不少助人为乐的朋友,多亏有了他们的帮助,我才能安定下来。”丰子诚恳地说。
“听雪子讲,你还要考大学?”望月问。
“是的,但是我必须打工积攒一些钱,因为学费、衣、食、住、行全要靠自己挣出来!”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如果实在有困难,我们大家可以替你想想办法。”望月讲话时态度十分认真。
丰子说:“谢谢啦!我想尽自己的努力,还是有可能凑足的,谢谢啦!”她想,无功不受禄,不能白白地接受任何人的帮助,特别是金钱!
车子已开到学校门口,丰子下车了。
望月秀男紧紧地握了握丰子的手说:“认识你很高兴,有时间欢迎你到我的家里来做客!”
丰子望着汽车开走了,她有些后悔,在汽车上她应该告诉他,今天晚上是她来日本后,吃的最香,玩的也最痛快的一天!
第二天晚上一接班,电话铃就响了,丰子觉着有点儿蹊跷。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也很古怪,回话也有点儿莫名其妙。
“晚——安……丰子……小姐……还住在这里,不,还在这里工作吗?”讲话是用的日语。
“你……是……谁?”丰子用日语问。
“丰子,还在这里工作吗?……”
丰子突然辨清了对方的声音,大声喊:“钟忆,你搞什么鬼呀!”
“哪里是我搞鬼!”钟忆辩解道:“昨天晚上我给你打了三次电话,你都不在。我以为你不在那里工作了,可你从来没有提起过要离开的事情!”
“噢,昨天晚上鸡场老板请我去参加一次聚会,这是我来日本后最高兴、最痛快的一天……”丰子挺高兴,正好和钟忆讲讲自己的感受,幸福、快乐都需要与朋友分享的。
“比去迪斯尼乐园……”
“不能相比!参加聚会的都是农民,各行各业,但人很粗犷、质朴、开朗,我还结识了一位‘高仓健’式的人物。我指的是外貌,他是养牛的,他很有思想,歌唱的好极了。他依然是单身汉……钟忆,你听见我讲话了吗?”突然丰子发现对方竟然毫无反应,她觉得自己可能讲的太多了。
“我……我在……听着!”钟忆的声音显得很小。
“对不起,我忘了问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丰子意识到急于与对方分享,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钟忆的声音大起来。“新宿这里有一位女访问学者,想把她的房间租出去,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和她合住,房子可以不交押金。”
丰子在没有找到鸡场的工作之前,她确实动过重返东京的念头,可现在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切实可行的计划。至少她估计要干三个月左右,但她不能立即回拒了钟忆,那样做会挫伤他的积极性的,特别是电话的事又有了一点点小小的误会。她关心地问:“这位访问学者的租期有多久?半年还是一年?”
“这个……我还没有打听清楚……”
“钟忆,现在我的情况是这样,我可能在鸡场干上一两个月,估计手头的钱,租房子大概可以了,当然不要押金的更好,可目前我还不想搬动……当然是目前。现在晚上在小学上班,还可以有时间念书,日语学校去的次数很少,但桑野老师给了很大的帮助,我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考试的题目,可以测验自己……我知道要在单词、语法上多下功夫……我当然没有忘记还要参加大学考试……谢谢,你还要为我留心找房子,大概返回东京至少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_FST
挂上电话后,丰子心里热呼呼的。她在回味、咀嚼谈话前后的细节时,突然觉着自己讲话太冒失了。她清楚地记得,钟忆问:“比迪斯尼乐园……”,一定是自己的讲话让他产生了错觉?不知道自己后来的一系列解释,是否打消了他的疑虑?电话谈问题总是有局限性,面对面的谈,就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可在日本他们不具备这个条件。她拿起电话想再给钟忆解释一下,转念一想,算了吧!别越抹越黑了,顺其自然吧!再说钟忆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
正在琢磨钟忆的电话时,丰子猛地听到有人在摇晃铁栅栏门。她顿时紧张起来,习惯地顺手将灯关上……透过窗子向外张望。
“丰——子!丰——子!”
她清楚地听到有人喊自己,会是谁呢?英子不会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当她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后,发现铁栅栏门外,停着一辆汽车,车旁站着一个女人。丰子胆子大起来,开亮了灯,四周巡视了一下,找到了自卫武器——一根教鞭,虽然它只有手指头那样细,但至少可以壮壮胆子。当她打开值班室的大门,一步步地向大门口走去时,门外又传来了喊声:
“丰——子,你快些,我是雪——子!”
丰子立刻扔了手中的教鞭,向大门口冲了过去,边跑边说:“来了,来了。”
当丰子打开大门后,埋怨雪子说:“吓了我一跳,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来呢!”
雪子说:“实在对不起,我睡不着,开车出来了,原没有想到学校里来,让你受惊了。非常对不起!”说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丰子赶忙说:“其实没有什么,我并不害怕!”
雪子卟哧一声笑了,“不害怕?那为什么我一摇门你就关灯了,后来又蹑手蹑足地走出来……”她学着丰子的样子。
丰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打开了电灯,在第一级台阶上找着了扔了的教鞭。“这里还有我自卫的武器呢!”
“就这个!”雪子笑了。“我徒手都可以把你打倒,我还练过柔道呢!”她冲丰子摆了一个架式,两人哈哈大笑,相跟着走进了值班室。
“一个人呆在家里太闷!”雪子说:“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和我又谈不拢!”
“你一个人出来,他们知道吗?”丰子关心地问。
“他们睡了,用不着告诉他们。夜间开车出来是常有的事情。以前你没有来,大家轮流值班,我也到这里来过,而且来了就不走了。”
“欢迎,我一个人也很寂寞呢。”丰子说。
“丰子,你说昨天晚上的聚餐怎么样?”雪子问。
“很好,非常好,这是我来日本最高兴的一个晚上啦!”丰子讲话的声音很激动。
“真是那样?!”
“当然是真的,我刚刚跟我的同学在电话里就是这样讲的。”
“那太好了!”雪子显然很高兴,她想了想说:“丰子,你说过你在国内是学师范的,将来要做老师,可现在你到日本来,还准备考日语系,将来回国还要做教师!”她在房间里来回踱着,像是在考自己的学生一样。
丰子认真地说:“是的,我是这样想的,也在这样准备着……”
“那很好!”雪子点了点头,突然扭转身子面向丰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问:
“如果让你现在改行去喂牛……你会怎么样?愿意吗?”
“喂牛?为什么?我不会呀!”丰子奇怪地看着雪子。
“是的,就是去喂牛!不为什么!而且我知道你能学会,一定的!”雪子说。
“就在日本?去喂牛?”
“是的,在日本!就去望月君的牛场!”雪子肯定地说。
“我来日本并不是想要养牛的,而且我还得回国……”
“在望月君的牛场养牛,以后……以后就可以长期留在日本。我曾怀疑过你是不是有日本人的血统?”雪子讲话时态度很严肃。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的名字很像日本人的!”她一本正经地说。
丰子听了以后,大笑起来,半天都讲不上话来。“雪子,你太主观了,你多亏选了教师的职业,如果要你做法官,你会常常判错案子的。我是地道的中国人,父亲是独子,家里当然非常希望生男孩,母亲怀孕了,生了个双胞胎,而且都是女儿,好在爷爷是读书人,他并不死心眼儿,在他看来男女都一样。但在起名字的时候,有意为我和姐姐取了‘子’字,姐姐姓父亲的姓,我姓母亲的姓,所以你听起来有日本人的味道……”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你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
“是的!”丰子点头,心想坏了,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说漏了嘴,再想更正已经迟了。
“可你从来没有提到过她,她也在日本吗?她在东京!噢,她做什么工作,也在读书么,读什么系?日语系……”
雪子刨根儿问底的一系列问题,把丰子弄得满头大汗。关于英子的事,她只能撒谎,为了转被动为主动,她怕雪子还会想出什么关于英子的问题,就说:“我的问题也许有点儿……有点儿蠢吧!为什么望月君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雪子立即沉默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停了一会儿才说:“我想这个问题应该从两方面说,回答就会全面些。你对日本的农业情况,可能不了解,昨天晚上你只接触了一小部分人。日本政府不仅不重视农业,要说扼杀有点过份,但至少是不支持,甚至鼓励你不种田,不从事农业,这样日本的农业人口面临绝种。望月君在这方面比我了解的深,日本农村中的男人娶妻子是很困难的,不是没有钱,而是日本女孩子不想嫁到农村来,尽管这里也是电器化,出门也有车坐。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城里人,特别是大城市的人,东京、横滨、大阪、名古屋……他们都是练腿的,出门乘汽车、地铁、电车,都要走路;而乡下人出门就是汽车。再顺便说说城里的摩天大楼的混凝土,都是海边的沙子混成的。所以乡下人讲,东京摩天大楼的钢筋是由里往外烂,因为混凝土里含有很多的盐份。尽管如此,姑娘们仍然迷恋大城市的生活,也许摩天大楼的倒塌绝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人就管眼前的得乐且乐吧!
是的,也许我讲的话离题太远了,请原谅!”
丰子赶忙说:“哪里,我很希望能听到这些情况,这是以前我从没有听到过的。”
“……是的,我刚才讲的是一般农村男人很难结婚,望月不属于这个范围。为什么?他的年龄已到中年了,就是说在他年轻的时候,娶妻子还不像现在这样困难。他为什么没有……是的,他从没有结过婚。他有头脑,有才干,还有一副好嗓子。如果他去经商,我想他会成为千叶县乃至全日本的首富;他要是专心致志地去演唱,他会成为一名受人民喜爱的歌唱家,可他偏偏迷上了养牛和他的那些农业实验……”雪子在讲这些话的时候是非常有感情的。“谁也无法动摇他的信念……”
“干什么要去动摇他,他干得很出色嘛!”丰子说。
“可有姑娘爱他,喜欢他,可就是不喜欢养牛……”
丰子笑了:“那说明她并不真心爱他!”
雪子听了一愣,半天没有讲话。
丰子说:“恕我直言,昨天晚上我的脑海中就划上了一个问号,我觉得你和望月君性格、脾气相投,对音乐有着共同的爱好,可你们却只是朋友,在我看来却是现成的一对!”
雪子问:“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确实是这样的!”
“可你知道我是教师,我很热爱自己的工作,和你刚才讲的一样,我怎么能放弃教师的工作,离开我喜爱的孩子们去喂牛呢?”雪子说。
“你我不能相比!你和望月君相识已经很多年了……”
“至少有八年了,我大学毕业后,到学校里来教书就认识了。”雪子想了想说。
“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你们彼此都没有结婚,就是因为你没有下定决心,放弃你的工作。望月君是这样要求你的吗?如果没有,你干什么要想得这样绝对?你爱他,就和他结婚。你可以仍然做教师,他养他的牛,还搞他的科学实验。如果他需要你的帮助,你既然爱他,就可以为他放弃自己的事业。事业对于任何人来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能找到一个你所爱的人并非容易的事情。”
雪子全神贯注地听着,不住地点头,“村山荣埋怨过我,说我耽误了望月,我想替他物色一个妻子!”
“不,应该说要替你找一个替身!”丰子说。
雪子坦率地承认说:“是的,从你来我们这儿值班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上你啦!我观察你,你不仅长得漂亮、能干、泼辣,而且歌唱得很好,我觉得你们很合适……”
丰子笑了说:“中国有句俗话,‘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第一,望月君不一定同意这样的顶替,第二,我已经有了男朋友!”
“你有朋友了?!”
“是的!”丰子面不改色的说。心竟猛烈地跳动起来,她的脑海中自然出现的身影就是钟忆。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谈过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