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彩云之南的追杀令-军统最后的暗杀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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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彩云之南的追杀令

1949年7月的一天,山城重庆。上清寺某公馆内,一位身材壮硕丰健、气度不凡的中年汉子挟着公文包,警惕地望望四周,当他确信无人盯梢时,这才小心翼翼地闪进公馆内。

这位中年汉子是国民党二级上将、前陆军大学校长、前国民党国防参谋总长杨杰。

此刻,他走进内室,来不及拭去一脸的汗珠,蹲下身便急忙打开保险柜。令他惊诧和担心的一幕发生了。保险柜中放叠有序,摞于第四层的一份机密文件被人动过后,却胡乱地塞错了秩序。这份文件非同小可,内中记述有民革企图在大西南后方策动武装起义,与入川在即的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遥相呼应的详细计划。为慎重起见,杨杰视之为身家性命,锁在保险柜中,置于四层,做好暗记。尽管有人偷阅并仍将它放回了原处,但细心的杨杰还是察觉了。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一下瘫坐在保险柜边,满脸的汗珠急如雨下。适才,他的一位级别颇高的学生从军机中枢传来密令,蒋介石已知悉他为民革主要成员,且与西康的国民党地方实力派刘文辉暗通幽曲,企图联络西南各地方势力,共同反蒋。

据可靠消息,军统已将他列为制裁的首恶分子,那位学生最后劝他尽速离开重庆,摆脱蒋介石的控制。

杨杰明白,这言之凿凿的密令,已非空穴来风。按他多年与蒋介石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有性命之虞。于是,他匆匆告别梁漱溟、胡子昂等响当当的民主派人士,赶回寓所,准备避祸趋吉。

不曾料想,文件被人从保险柜中翻阅,这不正证明了密令的可靠吗?那么,谁动了他的保险柜呢?杨杰侧过身呆望着腰间那两把精致的钥匙,顿感一阵莫名的刺痛,从不离身的东西,岂非亲近之人能随便取得?眼下,能说上亲近之人的只有那位对自己照顾有加,引为红颜知己的漂亮女护士。

黄花白发相伴晚,付与时人冷眼看。杨杰将军在数月前偶染小病,入住了一家国民党陆军医院。当他孤独地躺在病床上,那位外披一件白大褂,内着一身军服的女护士托着药盘飘然而至。女护士樱桃小口开启,如呖呖莺啼,左一个“杨将军”,右一个“杨将军”,手把手轻柔地打针喂药,并如数家珍地追忆杨杰叱咤军界数十年的业绩,令杨杰大为受用。

待到出院时,两人就有了依依难舍的那份情了。可是使君有妇,女护士岂能委身做妾?令杨杰大为感动的是,漂亮的女护士丝毫不引以为嫌,坚持要为杨将军叠床铺枕,缔结白首之盟。

一位哲人曾说,一个人最易犯浑、失去理智便是在他恋爱之时。杨杰似乎不能免俗。未几,他欣然同意,并和那漂亮的女护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保险柜文件被动,如一盆冷水兜头泼在了他身上。时局维艰,人心不古,他根本不曾料到,红颜知己会动自己的文件。如此,她不是被人收买便是军统故意设套安插在身边的眼线。

不愧宦海沉浮数十年,杨杰的判断果然正确。据后来的史料披露,那位漂亮的女护士是军统特意布置的眼线。被她偷偷翻动的那份民革的绝密文件,这时,已一字不拉地抄送在了蒋介石的案头。蒋介石气极败坏,原本就将杨杰列入了暗杀名单的第一梯次。得到杨杰企图策动西南军阀起义的准确情报,蒋介石哪里还坐得住,他召来毛人凤,令他立即将杨杰定为制裁的头号人物。

其实,杨杰曾经是蒋介石的爱将。那么,两人何以会反目成仇呢?这还得从两人的历史渊源来解析。

杨杰,字耿光,云南大理人,1889年出生于当地一个汉族大地主家庭。10岁那年考入云南陆军讲武堂,后入保定陆军学校学习。1907年东渡扶桑,留学日本士官预备学校,专习炮科。期间,加入同盟会,结识了同样从保定军校来日本留学的蒋介石。辛亥革命爆发后,杨杰回到国内,开始其军旅生涯。经过10年的杀伐征战,他成了一代名将,获得了陆军中将军衔。随后,杨杰放弃军中那诱人的功名,再度来到日本,入该国陆军大学深造,并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

归国后,他逐渐受到老同学蒋介石的信任和倚重,先后出任国民党第一集团军总参谋长、第二炮兵集团指挥官、陆海空军总司令行营参谋长、国民党中央执委、陆军大学校长、教育长等职。杨杰是军中公认的名将。他曾经被国民党滇军视为再造之人。

国民革命军第二次北伐时,杨杰以第一集团军总参谋长的身份跟随在蒋介石身边。协助蒋介石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杨杰因此受到了蒋介石的器重。随后,蒋冯阎中原大战时,杨杰又多次为蒋介石立下大功。蒋介石在一次危难中依靠杨杰化险为夷,他笑眯眯地对杨杰说:“耿光!不是你在此,我们一定当了俘虏了。”

可以说,杨杰与蒋介石之间曾有过很亲密的关系。然而,曾几何时,由于双方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的分歧,使二人关系逐渐疏远,最终分道扬镳,乃至成为政敌。

1938年至1940年,杨杰出任驻苏大使。在苏期间,他经常与斯大林、伏罗希洛夫等领导人密谈,受到高度重视,为中国争取大量的军用物资和贷款,有力地支援了中国的抗战。他仔细研究了苏联的社会制度及军事国防,认真研读了《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等著作,思想发生巨大变化。回国后,杨杰多次主张改革内政,实行对苏友好政策,遭到蒋介石的不满,只授予他一个军事委员会顾问的闲职,留居重庆,还派人秘密监视。

杨杰为人刚直不阿,渐渐看清蒋介石的独裁面目以及国民党内部的腐朽堕落,非常不满。这种心理促使杨杰从蒋介石的亲信转化为蒋介石的政敌。

一次,有位黄埔学生问起他与蒋介石的关系,他直言不讳地说:“蒋介石这个人,不足与之共事。”他还指出:“蒋介石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是按总理(指孙中山)‘天下为公’那样办事。恰恰相反,他私心太重。就拿你们黄埔学生来说,虽同是黄埔生,但浙江籍的黄埔生和非浙江籍的黄埔生就是不一样。至于黄埔与非黄埔,那就更不待言了。”

随着杨杰公开指责蒋介石的言论越来越多,蒋介石对他的监视也越来越紧。蒋介石曾多次想向杨杰下毒手,但鉴于杨杰在西南的影响,总是有所忌讳。可是,当蒋介石得知杨杰策划陆军大学教职员工起义的消息,并从特务手中得到杨杰指使川康军队起义的密信后,蒋介石意识到了杨杰对他的巨大威胁,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地铲除杨杰。

两人渐行渐远,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杨杰明白,蒋介石磨刀霍霍,不再对自己有什么顾忌。当即,杨杰回过神,取出柜中文件,不待任何停顿,通过一位可靠的学生帮助,立即赶往白市驿机场,搭乘一架运输机,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往昆明,托庇于国民党云南省主席卢汉。

杨杰前脚一走,军统西南区区长徐远举带着暗杀特务后脚就跟上了门,他们一连守候了三天三夜,扑了个空,一无所获。消息传至广州,蒋介石严令毛人凤,一定要寻得杨杰踪迹,就地制裁。

毛人凤急命特务们四处搜寻,终于侦知,杨杰已经飞到昆明,成为卢汉的座上宾。他在那里,毫无顾忌,公开与滞留香港的国民党前云南省主席龙云里应外合,鼓动卢汉兴崇义之举,脱离国民党蒋介石的阵营,走和平起义之路。

1949年8月3日晚,当天边那抹灿烂的红霞醉染得滇池如一片沙海时,春城昆明迎来了又一个美丽的傍晚。此时,在三节桥靖国新村,军统云南站站长沈醉乘着酒兴刚到家门,机要译电员就迎上前急切地说:“站长,毛局长急电。”

闻听是毛人凤的急电,沈醉红红的脸庞顿时一下拉了老长,他忍不住嘟囔一句:“又他妈催什么命?好事沾不上边,重大任务倒是落不下我。”

他展开急电,取出密码本,翻译出电文,就见电文上清楚地写道:

“据多方情报,杨杰确已为蜕化变节分子。此人现在昆明公开活动,向各界宣扬赤化主张,危害党国。总裁钧令,限沈站长三天内制裁杨杰,以儆效尤。拒不执行命令或执行命令不力者将按家法从事。

以炎”

看完电报,沈醉不由得钳口夺气,瘫坐在椅上。他心里暗自思忖,如此一个烫手的山芋偏偏又落在了他手上。他捏着电文,紧皱着眉,抬眼望向窗外,却见朦胧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从窗外经过。他一激灵,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人不正是比邻而居的杨杰吗?

正蹲在地上玩耍的他的幼子沈笃礼见杨杰走近,忙起身礼貌地问候道:“杨伯伯好。”

杨杰收住脚步,笑吟吟地抚摸着沈笃礼的头,用那口几十年不改的大理话爱怜地问道:“小笃礼呀,你好。天该黑尽了,你为哪样还不回家?”说完,他又从袋中摸出一小袋糖塞在孩子手中,充满童趣地挥挥手,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家中。

望着消失在暗夜的杨杰,沈醉一时不知所措。杨杰贵为陆军二级上将,曾任陆大校长、国民党三军总参谋长,门生故旧遍及天下,是一位声名赫赫的人物。他家就在沈醉的斜对面,几乎每天都要从沈家窗外的一个大草坪走过,去其好友、社会名流——云南“沱茶大王”严燮成家吃饭、打麻将,时常应酬到深夜才缓缓归来。沈醉除在严燮成家常与之见面外,在其他的许多应酬场合中也常有往来,彼此已很稔熟。

按理,暗杀杨杰是易如反掌之事。可沈醉却犯难了,去年军统暗杀李公朴、闻一多两位名流,引来各界声讨,弄得很是狼狈。现在,杨杰出入上层,公开露面,又是卢汉座上宾,目标实在太大,弄不好自己也会身陷泥潭,逃不出云南。

沈醉于是压下电文,依旧不动声色。十多天后,毛人凤的急电像一道催命符再传昆明,沈醉一看,较往常措辞更为严厉:

“奉总裁面谕,名单所列滇省五人应尽速制裁。杨杰大肆公开活动,为民革走狗相从,极力拉拢煽动党国高级将领,危害国家。务必制裁此人,以免遗患。本座再三声言,如循私枉法,坐昧先机,必以团体纪律严惩。

以炎”

沈醉不敢懈怠了,他将毛人凤的一纸电文读得滚烫,心里却依然犯难。军统的暗杀名单上,滇省共有六人,除卢汉视情由蒋介石定夺外,其余五人分别为杨杰、陈复兴、云南省政府民政厅长安恩溥、保安司令部参谋长谢崇文、保安旅旅长龙泽汇。这些人透过军统的情报分析,为蒋介石认定是云南不稳的异己分子,聚集在卢汉周围、鼓动卢汉投共的中坚人物。在蒋介石反共复兴的布局中,云南是重要的大西南基地。因此,在共产党刘、邓大军入川兵进大西南之际,此五人必须立即制裁以防影响卢汉。

沈醉知道干系重大,却对杨杰不敢贸然下手。此前,他认为如果杀掉杨杰,其余四人会提高警觉,造成他不易动手的困难。再则,沈家老小俱在昆明,一旦发生暗杀事件,就算为了交待舆论,卢汉也不会置之不理。那样,即使他能逃脱,也难保一家老小安全。

毛人凤的第二封电令到来后,沈醉知道拖不过去了。他考虑再三,决定孕妇过独木桥——铤而(儿)走险。他盘算着,杨杰虽与卢汉交厚,以卢汉毕生的军政经历,他不会不懂政治。况卢汉一直在摇摆之中,也不是民革成员,他为了应付蒋介石,对杨杰明目张胆的活动已有不满。沈醉认为,只要不同时暗杀与他有密切关系的四人,卢汉不致于与自己闹翻。

狡兔三窟。为了安全,沈醉凭多年特工生涯的经验,决定先送家眷离开昆明,然后动手,若处置顺利,自己为防不测,可立即携带一部电台逃入国民党余程万二十六军军部。这样,卢汉也就奈之不何。

主意拿定后,沈醉于当日下午便在家中进行布置。

夏夜的昆明,和风习习。沈家一间隐秘的小客厅内,沈醉轻轻掩上门,轻捂住嘴,对手下的三名杀手低声布置道:“诸位已经清楚了,毛局长来了两封急电,奉总裁面谕,必须立即制裁变节分子杨杰。其他的我不多说,完成这次任务是易如反掌之事,杨杰就住在我家斜对面,因此,今天晚上我们务必要干掉他。”

说到这里,沈醉面露凶光,狠狠地望了望三名特务。那三人正襟危坐,忙不迭地点着头。

“你们不要顾虑。”沈醉继续布置道,“这回的任务是比较轻松的。列位不用担心,杨杰每晚会从我家的大草坪前经过,只要他一露面,你们就在那里靠近他,用无声手枪朝他射击。草坪中间路没有路灯,先等在那里,你们在暗处,杨杰在明处,他身体肥胖,步履迟缓,可以从容下手且便于脱身。”说到这里,沈醉忽然问道:“你们都认识他吧?”

“认识。”三人齐声作答。

“记住,现在风声紧,千万别弄错人。”

“站长放心,那杨杰烧成灰我们也认识。他不就一大胖子吗?”

沈醉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如果他今天晚上没有出去,你们就直接潜入杨家动手。杨杰家中没什么人,一个司机和一个厨师,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下手起来方便容易。只要他一中弹,那就没救了。我们的弹头内部都填进了毒药,就是送到最好的医院,请来神医扁鹊、华佗,那也是枉然。”

三名特务立即起身,向沈醉端正地行完礼,便悄悄离去。但这次行动又流产了。原来,他们密谋时,沈醉的老母在屋外阳台听得真真切切,老人家声色俱厉地将儿子痛骂了一番。最后,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如果心中尚有我这个老娘,你就要好好做人。不能动杨先生一根汗毛,什么命令纪律我不管,但你不能昧了良心去杀杨先生。”

事母至孝的沈醉知其不可为,只得应答了母亲。于是,他立即飞奔出门,将那三个走不远的特务重新叫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宣布道:“情况有了新变化,刚才的布置暂缓实施,等以后再说。”

那三人经沈醉这么一说,巴不得立即脱手,他们如释重负,很快退了出去。

沈母是何等精明之人。她并不因儿子的信誓旦旦而大意,每天早晚,她起床睡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孙儿孙女询问杨杰是否还在。有时,她自己也会主动借故上门查看杨杰行踪。

沈醉只得作罢。

毛人凤却在重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数次催促,沈醉只得据实相告,因母亲及家人梗阻,不敢贸然下手。毛人凤虽有不满,但觉得沈醉难处不同以往,出乎意料,他没深究。九月,处心积虑的毛人凤觉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

原来,为了拉拢已心生异志的卢汉,蒋介石将这个暗杀名单上的大佬级人物亲自召来重庆,以商讨建立“复兴基地”为名,做最后的抚慰,探探其真实意图。

这时,海外已传得沸沸扬扬,国民党云南省主席卢汉已和中共接上头,不久将举行起义。毛人凤捏着那张名单,征询蒋介石是不是可以制裁卢永衡(汉)了。

蒋介石答复,等他来了重庆再说。

毛人凤大喜,心里暗忖,还是总裁英明,“鸿门宴”上释兵权,杀对手,令人防不胜防。于是,他第三次电令沈醉,立即将家眷送往香港,一旦卢汉来了重庆,肯定会被扣留,这样,沈醉便可随国民党第二十六军趁乱进占昆明。到那时,杨杰、安曾溥、陈复兴、谢崇文、龙泽汇等五人便可举手之间而捕杀。尤其是杨杰,不能再让他跑了。

沈醉依计而行。他召来聚在昆明的十来个特务头目开会,将他们可以掌握的达千名特务和武装部队人员组织起来,准备在昆明来一次大搜捕。同时,监视杨杰的几个特务也做好准备,只待一声令下,立即将他逮起来。

然而,事情的变化将毛人凤、沈醉的如意算盘摔了个粉碎。

龙云香港通电,敦促西南各派军阀早作崇义之举。卢汉捧读着报纸刊载的龙云“访谈录”,心中叫苦不迭。蒋介石闻知杨杰脱身,林园再斥毛人凤。御前立军令,毛人凤坐镇昆明,杨杰、龙云双双被追杀……

9月9日,一架形似信天翁的钢铁大鸟掠过烟波浩淼的滇池,徐徐降落在了昆明巫家坝机场。

卢汉身着四星上将军服,翩然走下了飞机。后面鱼贯而行的是满脸堆笑的国民党国防部参谋次长萧毅肃、凶相毕露的徐远举和一批大小特务。

沈醉站在接机者的行列中,心里如打翻的五味瓶一般,滋味俱全。原先的计划又要搁置了。都说卢汉重庆之行凶多吉少,谁知他吉人自有天相,居然意气风发地又回到了昆明。原来,蒋介石虽认为卢汉不稳,但认为他还不会马上有举动。加之张群等人极力为他打保票,卢汉最终有惊无险地归来了。

沈醉见此情景心想,这样一来,暗杀名单上的那五人岂能轻易下手?早知如此,何必在这离乱纷纷中,将妻儿老母送去香港呢?再看毛人凤那架式,直接派来了徐远举,不是明显地已不信任自己吗?当然,这也表明,暗杀杨杰的任务,确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郁闷彷徨中,沈醉将徐远举接到了他家中。

徐远举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凑到沈醉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用食指往上一点,“老沈,先不说这些。你看看,杨杰可排在第一呢。我来时,毛局长指示我,到昆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抓捕杨杰。快,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行动。”

“你总得洗漱一下。”

“还洗哪样?”徐远举不耐烦地摆摆手,“去晚了,让他跑了,不要说你、我,就是毛局长到了总裁那里也要喝杯杯茶,交不了差。老沈,干系重大,我带来的那些人都在外面候着。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沈醉机械地应过后,忙随徐远举向杨杰家扑去。

可是,当他们破门而入时,除了一个佣人,杨家已然人去屋空。

徐远举一把拎过那佣人,扼住他的脖子,凶神恶煞地问道:“杨先生去哪里了?”

那佣人半天回不过劲,满脸憋得青紫,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战战兢兢答道:“我是干活的,不晓得杨先生去了哪里。他给我留了点钱,让我为他看好家。”

“他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呵!不,昨天,连小姑娘都带走了,他没说去哪里,我一个干活的也不好问。长官,我真的不晓得,饶了我吧!”

徐远举颓然垂下头,心有不甘,又欲上前盘问那佣人。沈醉将他拉到一边:“他一个下人,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我们再等一等,杨杰家的情况都在我的掌控中,过一会儿,有人会送上门来。也许他们知道。”

果然,不多一会儿,暗杀名单上的陈复光教授急切地闯了进来,他是来找杨杰商量对策的,沈醉迎上前,命人堵在门口,似笑非笑,“陈教授找杨先生吧,我们也在找他,既然来了,大家一起等。徐站长,这位是陈复光教授。”

“主动送上门来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徐远举讪笑一声,显然明白了陈复光的身份,他一挥手,便将陈复光和那下人带回了只有沈醉一人的沈家。

沈醉在一家老小去了香港后,已将楼下一间会客室改成了刑讯室。禀承毛人凤的旨意,他用下作手段秘密抓捕了一批人,关在楼下,并私设公堂,动用酷刑,企图获得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陈复光和那下人被带到楼上会客室后,徐远举奸笑着不停地绕着二人踱步戏逼,楼下则传来受刑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声惨叫。

经过一阵折腾,徐远举、沈醉终于获知,杨杰已于当日下午3点去了香港,正是徐远举下飞机时,杨杰乘坐的飞机则刚刚起飞。机票是由一个名叫朱健飞的人用化名代买的,送往机场也由朱健飞的汽车亲自接送。为安全计,杨杰躲在了汽车后备箱里,所以连监视的特务都没发现。

徐远举一听,气急败坏,“咋个会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杨杰这一走,如何向局座交待。”

沈醉垂下头,默不出声。

重庆山洞林园。蒋介石愤怒地冲着毛人凤咆哮道:“真是一群饭桶。我早说过,我的好学生都死光啦。一个杨杰,我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居然制裁不到。毛局长,你马上去昆明,亲自动手,不可假手他人。一定要把杨杰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蹊跷之事呀,卢永衡刚下飞机,那杨杰就上了飞机。”

毛人凤挺直了肥胖的腰杆,立在蒋介石跟前,如就炮烙。捱过这一关后,回到驻地,他恨得牙巴格格作响,立即带上军统的“书生杀手”周养浩飞往了昆明。

踏入沈醉家门,毛人凤就将在蒋介石跟前受的气,一股脑地发泄到了沈醉头上,“我看你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从前,你家人在昆明不方便动手,可他们走了,你怎么还不动手?放人一马,疏漏一时,以致于留下今日祸端,让列位同志辛苦劳神。沈同志,你不问心无愧吗?好歹你也是军统的老人。戴老板生前不常夸你,有勇有谋,前途无量吗?我看你是朽木不可雕,山中顽石不成器,你辜负了戴老板,也辜负了总裁,辜负了党国对你的信任。”

沈醉立于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毛人凤发泄完后,似有不甘,又亲自带上沈醉、周养浩、徐远举等大小特务公然闯入杨家,翻个底朝天,将书刊、信札、日记等起获了一大箱抬回了沈家。

五华山上硕大而考究的一栋西式洋楼里。卢汉如坐针毡。“九九整肃”,毛人凤等已抓捕了大批仁人志士,幸亏杨杰跑得快,不然定无活路可言。自己原本是中共公布的43名战犯之一,如今又添了新债,共产党那边能说得过去?如果绑上蒋介石的战车,自己又只能作无谓的陪葬。卢汉觉得自己已被弄得里外不是人,既不愿陪蒋,又不能见容于共产党。以眼下情形而言,起义反蒋时机尚不成熟,他一直采取“戒急用忍,寻机待发”的态度,准备把火色看老点,再作动议。

不料,表兄兼老长官、前云南军阀、国民党军事参议院院长龙云却在香港公开通电,愤怒声讨蒋介石的暴徒行径,指出国民党必将败亡,惟有与共产党组成联合政府才是惟一出路。许是为了虚张声势,龙云居然对记者发表谈话,称云南卢汉已接他的忠告,不日将举行起义。

这不明明将自己置于火山口,放入蒸笼蒸吗?卢汉反复捧读着那张刊载有龙云“访谈录”的报纸,心中叫苦不迭。好在蒋介石为了笼络他,表面上未作大的深究。卢汉这才稍微安心。随后,他采用强硬的手段,顶住了毛人凤要他圈杀“九九整肃”抓捕人员的要求,总算是为日后的出路留下了一个好交待。

得知杨杰脱逃,龙云在港发布时局声明,蒋介石愈加出离愤怒,他严令毛人凤在必须制裁杨杰的同时,务必要尽速除去龙云。

于是,蒋介石的一道追杀令很快又飞传到了彩云之南。

龙云在那张暗杀名单上,本就是第一梯次的制裁对象。蒋介石欲置之死地,早就在情理之中。天下几人不知,龙云与蒋介石一直有打不开的死结。翻开一部民国史,龙云决非等闲人物。

龙云,字子舟,云南昭通人氏,彝族奴隶主家庭出身。早年与朱德、叶剑英、杨森等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始而于乱世中投身军界。从排长次第而升,逐渐出任云南督军唐继尧的卫队营长。后来,他因护主有功,被唐继尧委以重任,成为滇军旅长、师长、军长。唐继尧盛年弃世后,龙云通过各种手段击败其他滇系军阀,一统云南,成了民国时期名符其实的“南越王”。

经过多年经营,龙云将云南经略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成为割据争雄的一个地方实力派。蒋介石为了实现他的统一中国的美梦,一直借机想吃掉龙云集团,但始终无法下手。

抗战胜利后,蒋以武力接收为名,冠冕堂皇地将龙云的部队两个军交由其表弟卢汉带往越南受降。随后,他命杜聿明发动“五华山兵变”,一举解除龙云武装,完全采用绑票的手段将龙云武装劫持到重庆,出任了有名无实的军事参议院院长一职。其身后的权力真空交由卢汉继认,国民党中央军、大批官吏、特务趁机涌入云南。

龙云到了国民党中央军事参议院,名为院长,实则是被蒋介软禁起来,失去行动自由的高级囚犯兼云南人质。

1946年,蒋介石还都南京后,龙云带着家人被迫相随,被大批警察、特务严密监视。后来,他以重金相谢,求得老友、原美军援华航空志愿队、即飞虎队队长陈纳德的帮助,利用除夕年夜的机会,装扮成一个老太婆,搭乘陈纳德的包机,成功逃至香港,居于其长子龙绳武在港浅水湾一豪华宅第内。

1948年,他和李济深、陈铭枢、蔡廷楷等在香港积极联络杨杰、宋庆龄等人,发起成立了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亦称民革。蒋介石本就恼火龙云的脱身,见他公开唱起反调,早把牙巴恨得痒痒的。尤其是在1949年春夏以后,龙云更是无所顾忌,公开联络西南诸省的袍泽故旧、各地方实力派大员,劝他们立刻兴崇义之举,反蒋起义,迎接共产党的解放。

蒋介石这时已坐镇重庆,准备以大西南为最后依托的基地,同共产党抗衡。他当然害怕西南这些军阀如卢汉、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人心生异志,与自己离心离德。又急又怕中,恼羞成怒的蒋介石对龙云下了一纸必杀令。

毛人凤接到蒋介石的命令后,立即电告已去到台湾的保密局办公室副主任兼行动处处长叶翔之,让他带着6名特务,经广州前往香港,伺机谋刺龙云。

叶翔之也是军统的老牌特务,在毛人凤手中得到重用,多次参与决策了重要的暗杀任务。将他放置在台湾,是为了经营好军统去台后的重建工作。此时,毛人凤顾不了那么多,草草布置一番,便要求叶翔之速行。

叶翔之带着那6名特务经广州到了香港,他们在浅水湾龙绳武公馆附近租了一所房屋,卜昼卜夜,监视龙云的行动,只等毛人凤一声令下,就可伺机动手刺杀龙云。

但是,叶翔之等人发现,龙云不愧为多年行伍的人,平时居于内室,根本不露面。其住宅四周更是保镖林立,对来往行人盯得特别紧,其长子龙绳武出入公然挂着枪,簇拥着剽悍的锡克兵。不要说动手,就连靠近都没有办法。

叶翔之无奈,只得据实告之毛人凤,依靠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办法断然不行,能否考虑用其他办法,比如通过收买龙云信得过的人接近他身边,采用下毒的办法,可望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收买谁呢?毛人凤收到叶翔之的报告,冥思苦想。沈醉一听,淡然道:“这还不好办,他从前信得过的一个秘书兼厨师就在昆明,何不从他身上着手?”

一句话点醒毛人凤,他忘乎所以地拍在沈醉肩上:“沈醉,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为党国立了一功。”

“不过,”毛人凤话锋一转,似有不解,“这秘书还能兼厨师?”沈醉得意地一笑:“这个亲信秘书本叫蒋唯生,现化名刘蔚,是龙云的昭通小老乡。此人出身小绅粮家庭,早年留学日本,回滇后被龙云选中当了秘书。但是,这个人不是那种好看不好用的白面书生。他居然烹得一手昭通彝家菜,还能泡制药酒。这一下,更对龙云路子。因此,时常也卷起衣袖,亲下厨为龙云露两手。后来,龙云倒台了,他没有跟去重庆,在昆明开了一家米线店,经营得不大景气。”

毛人凤凝神细听,不住地思忖颌首。随后,他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说服了那位名叫蒋唯生的失意之人,答应到香港协助军统特务暗杀龙云。

毛人凤当即派蒋唯生于谈话的第三日,便乘飞机去了广州。这时,他已化名刘蔚,自称是失业教师。国民党军统广州办事处主任郭旭接机后,蒋唯生也不多言,他将毛人凤亲笔写好的信交给了郭旭。

毛人凤在信中写道:“介绍刘蔚前来,希面洽,并妥为招待,协助赴港与叶翔之接洽。”

郭旭看过信,心中明白大半,他问蒋唯生,“刘先生,你们策划好了吗?”

“当然。毛局长派我到香港协助叶处长制裁变节分子龙云。你们这里,得协助我弄到毒药。”

郭旭遂把办事处副处长袁寄滨找来。蒋唯生提出,因龙云喜好他特别泡制的昭通药酒。为此,他与毛局长商量妥了,打算将毒药置入酒中,饭后不会马上发作,过几小时毒发后,即无法医救。可是,为了慎重,这种毒药又不能用市面上的。

袁寄滨明白后,决定先送蒋唯生去香港,先与叶翔之接上头,回头他在广州把毒药搞到手后再寄往香港。

蒋唯生走后,袁寄滨便动手搞毒药,岂料,广州各大药房均以此药是毒剂,非有医生证明,无法购上手。军统特务路子倒是多,广州站通过一名女特务,找到其任医院院长的义父,开具出了处方,一下子就买到了手。很快,消息传到香港,叶翔之派人取走了药。

再说蒋唯生到了香港,联络上叶翔之后,叶翔之当即命他住进龙云家,一则打探动静,再则温习旧情,一俟毒药到手,即可悄然下毒于龙云的饮食中。

蒋唯生藏匕图中,装出落难书生的样子,顺理成章地跨入了龙家。龙云原本就信得过人,见是故旧来投,唏嘘感怀之下,即命家人安顿好蒋唯生。

可是,卖主求荣,毕竟做贼心虚。蒋唯生在龙家,早没了往日的练达随和,他探头探脑,东打探西打探,言谈举止多有反常之处。这引起了龙云大儿媳的注意。有几次,他尝试下厨为龙云做“火爆脆羊肚”的拿手好菜,却为龙家婉拒。

叶翔之很是着急,他招来蒋唯生,“药到了,你赶快照方抓药,把药酒送给龙云,看着他喝下去。”

于是,蒋唯生捡来中药,找来一个精致的酒瓶,泡制好了这坛药酒。待出色出味后,便将毒药搅得相配。

荆轲刺秦,舞阳色变。蒋唯生捧着那坛药酒回到龙家,迎面就撞上了龙云大儿媳。“少奶奶,我给老主席泡了坛昭通老家的药酒。”蒋唯生神色极不自然地应道。

“怎么这时才拿来?你从云南带过来的?”

“那自然。那自然,刚来香港,放在一朋友处,差点忘了。”

龙家大儿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傍晚,陪侍一侧的蒋唯生见龙云心情不错,便借机道:“老主席,我差点忘了。我从昭通给你弄了坛药酒,香港这地方天气热,人的阳浊气旺,饮过这个酒后,能开香通窍,败火溢阳。”

龙云一听,大为高兴,他感慨地说:“哎,唯生啦,不瞒你说,自你走后,我就没再喝过昭通老家的药酒了,其他人做得不行。人要过得旧,衣要常穿新。好!难得你一片心意,今晚就喝两杯药酒。”

蒋唯生尴尬地陪着笑,他不经意往旁一看,龙云大儿媳那冷漠而狐疑的目光正剑一般地刺了过来。蒋唯生低下头,东扯西拉地陪着龙云聊起了天。

可是,到了晚上,龙云却并未饮蒋唯生献上的药酒。这让蒋唯生大失所望。原来,龙家为防不测,对龙云的饮食特别注意,一般是其大儿媳亲自立于厨房,要么自己动手,要么严格监管着厨房的整个流程。饭菜上了桌,要用多种验毒方法,检查一遍,这才放心让龙云食用。

蒋唯生反常的言谈举止引起了龙家大儿媳的高度警觉,她觉着蒋唯生突然来到龙家,编排的那些理由难以自圆其说。送来的药酒,虽未验毒,但看成色和药品,却是香港的货,怎能有昭通之说?

龙云没说什么,反劝家人要相信蒋唯生。龙家大儿媳不再争辩,但上上下下已对蒋唯生特别注意了起来。

见药酒下毒不易,叶翔之又生一计,让蒋唯生在龙云的饭菜中下毒。可是,蒋唯生已然胆怯,全然不敢也无机会直接下毒了。

叶翔之黔驴技穷,干脆祭出最后一招。利用蒋唯生的内应,带着特务,直闯龙家,生生狙杀龙云。叶翔之情知这是不易办到的,他无奈地对蒋唯生等说:“不如此,何以复命?逼上梁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屠龙刀”潜藏在身,叶翔之已跃跃欲试。

正待他绞尽脑汁地布置时,毛人凤接到了蒋介石的命令,因杨杰已潜至香港,制裁龙云的事,暂缓进行,立即暗杀杨杰。毛人凤遂密电叶翔之:

情况有变,暂放龙云,转而制裁杨杰。限三天内务完成制裁任务,否则按团体纪律处置。

叶翔之轻轻舒了一口气。龙云命大,最后一刻峰回路转,“屠龙”改为“杀羊(杨)。”

副官受不住酷刑,供出了杨杰香港行踪。军统行动处长叶翔之亲上阵,神秘书信炮制出台;小心的杨杰不疑有他,听说是老友来信,他打开门,热情接待好信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低头急读起来。信使趁其不备,将手枪悄悄抵在了他头上……

杨杰生命的挽歌已隐约可闻。

昆明沈醉公馆。毛人凤等私设的刑室内,杨杰的副官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特务们将已瘫倒在地的他拎起来,一把撕开身上那些布条,只见肉末和血水一道从他身上像揭下了一层皮似的扒拉开来。副官惨叫一声,轰然倒在了地上。

良久,他气息奄奄地抬起头,心中如万箭穿心,悲鸣地唤道:“就是一块钢铁也要被融化呀。老长官,我只好对不起您了。”

特务们一听,如获至宝。毛人凤凑上前,劝道:“我们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都是党国军人,哪个愿手足相煎呢?没办法,杨杰案子是总裁交待过的。谁也扛不住。说吧,他在香港住在什么地方?”

副官艰难地喘口气,咬着牙,缓缓答道:“香港轩尼诗大道206号4楼,他的大理同乡家。”

毛人凤如获至宝,他命人一边严加看管杨杰副官,一边迅速电告香港的叶翔之。

杨杰借住在香港友人家中,长吁了一口气,对于自身安全,他有所松懈。总以为,凭他威望,又在香港,蒋介石不敢下黑手。龙云等43名滞留香港的精英名流,一起北上,参加全国第一界政协会议。杨杰为把工作做得扎实,他频频与民主党派首领如李济深、沈钧儒,国民党高官黄绍闳、贺耀祖等相商,共同拟定政协的筹建方略与提案。

殊不知,蒋介石对他已下达了必杀令,甚至连多年的宿敌龙云也暂时放过一马,足见蒋介石恨之弥深。两月前,杨杰呆在重庆,见西南地方各派军阀仍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他心中大为着急。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危险,亲笔写好信,让秘书持信密访刘文辉,积极策动他起义。谁知,此信被徐远举获得,作为他叛变的铁证转呈到了蒋介石案头。

蒋介石大为恼怒。西南本是他实现“反共复国”迷梦的最后赌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小诸侯”发生肘腋之变。兼之杨杰是国民党内的军事泰斗,任过三军参谋长、陆大校长多年,国民党军队的中上级军官多为他的学生,以杨杰性格,敢说敢做,难保不影响这些人。当得知杨杰避往昆明后,他便数次命军统务必暗杀杨杰。碍于云南的特殊情态,军统一直未能得手。

杨杰去了香港,尤其是与龙云、黄绍、李济深等43人联名发出《我们对于现阶段中国革命的认识与主张》的声明后,公开宣称拥护中共领导,愿为建设新中国而共同努力,并历数蒋介石的罪行加以痛斥。

蒋介石恨得咬牙切齿,指示一定要暗杀杨杰。

毛人凤得到了杨杰居港的确切地址,当即命叶翔之尽快策划,迅速完成制裁任务。

叶翔之知道杨杰与蒋介石分道扬镳的深层原因后,又知是“钦点要犯”,他不敢怠慢。

1949年9月17日,叶翔之将特务们从浅水湾龙云居所附近撤出,心里却找不着北。他对广州站的特务抱怨道:“这比龙云那里还麻烦,地址都没有,大海捞针,哪里去找杨杰。”

正在焦急不安际,这天下午,广州站的郭旭就带来了杨杰的详细地址,叶翔之一见,高兴异常,嘴里念念有词:“这就好办了。放心吧,我早有了办法。没来香港前,我就仔细研究杨杰的情况,早做出了方案。”

旋即,叶翔之马上传令杀手李天山,令他去找交通员卢广声,迅速确认杨杰是否在电报地址上的家中。

卢广声是军统的地下交通员,他伪装成进步的民主人士,参与了杨杰他们的活动。平时,只有一位名叫李天山的杀手单独与他联系。为防暴露,毛人凤曾规定,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与卢广声随便见面联络。

李天山找到卢广声后,说明了来意。卢广声立即与他来见叶翔之,他急切地报告了这样的信息:“处座。地址完全属实。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快,中共方面已邀请杨杰等人去北京参加什么政协会议。杨杰这几天,四处活动,又是辞行,又是招降纳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建议,为免生变故,须在18日也就是明天以前干掉杨杰。不然,就来不及了。”

叶翔之浑身一震,眼前顿即浮现出毛人凤那张奸笑的脸。他明白,暗杀不了杨杰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想到这里,他杀气腾腾地点头道:“好,就在18日以前行动。”

随后,叶翔之送走卢广声,招来另一名名为韩世昌的杀手,趁着夜色来到了轩尼诗道206号。这条大道紧邻海边,较为隐秘。杨杰偶尔会在白天侧身伏于内侧,频频俯视街面,观察有无可疑情况。平时,他住的4楼房间,用的是先进的防盗铁门,外人不易开启,更何况堂而皇之登堂入内。

了解到这些情况,两名杀手颇为着急,“处座。这下手太难了。”

叶翔之将目光从杨杰居住的4楼收回,狠狠将嘴里的烟卷啐到地上,用脚使劲踩烂烟丝,咬着牙关说:“你们只管行动。我会安排好的,计划早想好了。今晚你们美美睡一觉,给我养足精神。”

18日上午,叶翔之悄然来到韩世昌、李天山两杀手的住地。他将包往床上一扬,命令道:“赶快起床,今天下午就行动。”

“你们听清了,”叶翔之压低声音布置道,“情报已送过来了,杨杰马上就要离开香港,今天下午是我们动手的最后机会。李天山负责接应,我坐镇外围,韩世昌具体行动。我这里有封信,以贺耀祖的名义写的,你们以送信的名义敲开杨杰的房门,然后佯作等他回复。这期间,杨杰肯定会看信,你们趁他看信不注意的时候,便可下手。”

正说着,另外两名跟来的特务突然闯进门,指着窗外的206号4楼道:“处座,快看,杨杰悠闲得很,在乘凉呢。”

叶翔之止住话,忙向外望去,只见杨杰在阳台的平台上纳凉,凭着栏杆频频伸出头来俯视街区。叶翔之立即起身布置道:“我们分成两组,韩世昌、李天山一组具体行动。我们另外三人一组,主要在3楼、2楼和楼下望风。记住,李天山不能进屋,韩世昌一人就行了,免得打草惊蛇。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叶翔之满意地点点头,却猛然回头看见韩世昌正抱着一颗榴莲狼吞虎咽地啃着。他气恼地走上前,一把夺过水果,猛地使劲拍在他肩上,“温酒斩华雄。你立功的机会到了。去,完成了任务回来再吃。”

韩世昌是个职业杀手,以手段毒辣、机智善变著称。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藏好枪械,拿上信,便朝杨杰家急急地走去。

他到了门口,正正衣冠,深呼一口气,便叩起了门,“谁呀!”良久,一个警惕的声音飘了出来。

韩世昌别出一口广东腔答道:“我找杨先生,给他送信来了。”

“送什么信?”里面又问道。

“贺贵严先生让我给杨先生送来一封信,说是请他吃夜宵。”

里面顿时没了声音。韩世昌担心地望身后一望,只见其他三人已占据楼道,正紧张地望着他。韩世昌吞咽一口唾沫,润润干渴的喉咙,冲身后做了个“不要急”的手势,仍耐心地立在门口。

好大一会儿,随着“吱呀”一声,门启开了一条缝。韩世昌忙侧身挤了进去,开门的是位中年人,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带着韩世昌径直走到了阳台。

韩世昌忙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迎往杨杰,恭敬地递上信:“杨先生,这是贺贵严先生的信,请您今晚一定赏光赴宴。”

杨杰笑呵呵地接过信,吩咐门人道:“快上茶。”

那开门的中年人遂转身离去。

杨杰一面开启信封,一面打趣道:“贵严先生真是客气。他还好吧。”

“好着呢。”韩世昌垂手而立,“他家里来了客人,实在脱不开身,这才叫我来,杨先生。”

杨杰一面“呵!呵”应着,一面低下头仔细看起了信。

韩世昌不再犹豫,他迅即从腰间摸出枪,冲上前对准杨杰的头部扣动了扳机。杨杰高大肥胖的身躯“砰”地一声,重重仆倒在了桌边。血从头部汩汩淌出,浑身抽搐不止。韩世昌随即蹲下身,又补上了一枪……

可叹杨杰,军界叱咤数十载,却终殁于蒋介石的流氓手段里。

韩世昌转身退出。李天山不知什么时候已闯了进来,将那欲为他倒茶的中年汉子紧紧地看住了,不令他有半点声张。韩世昌即将电话线割断,将那中年汉子绑住双手,这才反锁了铁门,立即飞似的下了楼。

早已候在那里的叶翔之三人招来两部“的士”,从容逃逸。

次日,叶翔之由香港飞至广州,他举着香港的《星岛日报》得意洋洋地对广州站主任郭旭表白道:“你看,杨杰已于昨天下午被我杀了。报上已将杨被刺的相片登了出来。这次,大家都立了功,合作得不错。”

与此同时,中共立即作出反应,严厉申斥蒋介石国民党当局的卑劣行径,对杨杰先生的遇刺表示沉痛的哀悼。

军统上下沐猴而冠。毛人凤受到了蒋介石的大力表扬,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数日后,毛人凤致电叶翔之,称蒋介石对他成功暗杀杨杰极为嘉奖。命发给银元三万元为资金,以励这些冷血杀手。

后来,叶翔之在台湾又受到了奖励,蒋介石亲自召见,当面嘉奖,并发给了叶翔之“忠勤勋章”一枚。

由此可见,蒋介石对杨杰是何等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