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问>>军统最后的暗杀名单
第四章上海的黄昏
1949年4月15日,溪口。蒋介石一大早便焦急等待着南京方面专使、桂系集团3号人物、国共和谈代表黄绍竑。此时,国共和谈摊牌在即,中共代表团提出了最后修正案,并指出以4月20日为最后签字期限,逾期不签字,将视作谈判破裂。人民解放军立即过江。
南京代表接到中共的最后修正案,不敢作主,马上派黄绍竑飞回南京复命,李宗仁一看条款,也不敢作主,派黄绍竑再送溪口,请蒋介石过目定夺。
蒋介石仔细看后,顿时气急败坏。他一把将和谈条款扔在一旁,起身愤怒地骂道:“文白无能,丧权辱国。”文白是指国民党首席谈判代表被称作“和平将军”的张治中。这时,他正率国民党和谈代表团羁留北平,等待蒋介石、李宗仁的回复。
然而,蒋介石不愿接受和谈条款。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也马上把中共所提之协定视为“征服者对被征服者之处置”,“竟甚于敌国受降之形式”。
南京政府拒绝签订中共提出的《国内和平协定》,只等迎战解放军渡江了。1949年4月21日凌晨,解放军兵分二路,只用了20分钟,就渡过长江,蒋介石苦心谋划的固若金汤的长江防线,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滞留北平的张治中等一下子陷入了去意彷徨,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窘境。他们心绪复杂地收拾着行装,南京政府已电告北平,迎接他们的专机不日将由上海专程飞往北平,转接他们回到南方。何去何从,张治中他们心中却没有多少底,南京已被解放,李宗仁都弃了总统宝座,径直飞返桂林。蒋介石则跃跃欲试,准备将大赌注押在上海的城防上,作殊死一搏。和谈代表团这些人已被蒋介石视为“丧权辱国”之辈,早已公开恨得咬牙切齿。
张治中早年毕业于保定军校,追随蒋介石做过黄埔教官,一直被视为股肱之臣,先后主政湖南、西北等地的封疆军政。张治中较之其他国民党将领,既懂军事,又懂政治,一直在国共间奔走搭桥,有和平将军的雅号,是国共双方都有人缘的重量级人物。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今番再回南方,国民党蒋介石能接纳他吗?南京陷落,上海将不保,回到南方,只能是当蒋氏殉葬品,去留台湾孤岛。正待张治中倍感苦闷失落之际,周恩来总理来到了他们的驻地,他关切地问道:“文白先生,你们有何打算?”
张治中苦笑一声,答曰:“和平使者没有争取来和平,如之奈何?我们还得回南方复命啊!”
周恩来抱臂摇头,真诚劝挽,“十多年前,我们已经对不住一位姓张的朋友。今天,我们不能再对不起朋友了。以蒋介石的一贯为人,你们回去了,不会善待你们的。我代表共产党、毛主席和人民,邀请你们留在北平,一道参与建设新中国。”
张治中等对于共产党的争取与挽留,大为感动。他们一行经过仔细协商,冷静思忖后,决定留在北平,不再回到南方。
自己留在了北平,张治中等心里有了些许的轻松。不过,另一个突出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尤其张治中,为做和谈表率,他将家眷留在南京,消息不明。
蒋介石也不知道张治中一行,已铁定留在了北平。他一面大骂张治中,一面还是准备派出飞机相接,他所想的是,张治中毕竟追随了他几十年,且一直位列封疆,肯定不会跟共产党跑。
应该说,送张治中的家眷去北平团聚,主要还在于蒋介石,并无后来有人写得那样悬妙。只不过,双方处理这件事上有个时间差,如果蒋介石知晓张治中已决心留在北平,以他的行事风格,肯定会扣作人质的。
和谈破裂的当天即4月21日,蒋介石亲自安排他的二公子蒋纬国径赴南京,专程接走张治中的夫人及子女,并明确告知,南京将失守,先飞上海,在那里与张治中会合。
当日下午,张夫人及子女乘机抵达上海,蒋纬国的夫人石静宜亲自接机,旋即将他们送到了张家大儿子家中。蒋介石这时的用意很明显,一是关心,二是以张家眷促张治中南归。
张治中在国民党内门生故旧遍地,极有人缘。三天后,一位老友通知张家马上收拾行李,有飞机送他们去北平。这时,张夫人已有了底,中共地下党透过信息,张治中留在了北平,让他们做好准备,前去团聚。
4月24日一大早,张夫人带着子女草草收拾一番,就去了机场。正好,国民党交通部长也在场,他立即问张夫人去哪里。张夫人很机警,马上随口答道,去兰州。张治中的公开职务是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那交通部长不疑有他,还关切劝道:“今天没有去兰州的飞机,已经派飞机去北平接和平代表团了,张长官就要回来了,你们回去等吧。”
张夫人装出先是愕然,后是感激的样子,马上带着子女辞别,从容地走出了候机室。先前带路的一位国民党军官如释重负地跑过来,立即将他们带往停机坪。那架专门迎接张治中一行的飞机此时已发动了引擎,掀起了巨大的风声。张夫人一行忙登机,刚一落坐,飞机便起飞了。两个小时后,飞机降临北平。
张治中与家人团聚后,止不住泪眼婆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架迎使专机自然无功而返。
溪口飞凤山。日落的黄昏总能勾出人的几许愁绪。蒋介石昨日刚从杭州返归,他约李宗仁等在那里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李宗仁原打算再派人去北平和谈一次,不想蒋介石说:“不用了,不必再谈了,过去共产党因为军事上没有部署好,所以才同意和谈,现在他们已经渡江,再没有谈判余地了。”
李宗仁不甘心地问道:“你当初要我出来,为的是和谈,现在和谈已经破裂,南京马上失守,你看怎么办?”
蒋介石装做一脸诚恳地劝道:“你继续领导下去,我支持你到底,不必灰心!”
李宗仁却满怀怨尤道:“你如果要我继续领导下去,我是可以万死不辞的。但现在这种政出多门,一国三公的情形,谁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领导。”
蒋介石只得再重复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支持你到底。”
可是,第二天南京陷落后,李宗仁就做了甩手掌柜,未按既定布置去广州,而直接飞回了桂林老家。蒋介石回到溪口,得知南京陷落,李宗仁甩了水袖,心里顿时充满了沮丧和气恼。
令他不曾料到的是,还有更让他光火的事,张治中居然不愿再回南方。那日傍晚,他正与儿子蒋经国枯坐无言,侍从室主任俞济时手捏一封急电,悄悄走了过来,后面还有苦着脸、忐忑不安的毛人凤。
不知又该传来什么不利消息,蒋介石瞥过一眼,脸拉得更长了。
俞济时捏着电文,躬身上前,吞吞吐吐,“总裁……上海急电,今天去北平接张治中他们的专机回来了。不过,张文白等已经投共,和谈代表团的都留在了共产党那边。”
“那是共产党扣留了他们?”
“不是。”俞济时垂下头,“据可靠消息,是他们投降了共产党,背叛总裁,背叛党国。”
“娘希匹!”蒋介石恨恨地扔了拐杖,那颗花生米似的脑袋嗖地冒了起来,“我的学生背叛我,多年的袍泽故旧背叛我。现在,连张文白居然也背叛我。卖主求荣之辈,我蒋某人哪一点对不住他?时局维艰,人心不古。这个……这个,张文白的家眷不是还在上海吗?我亲自安排纬国去接的。”
毛人凤挪着矮胖的身子,凑上前,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对!跑得脱和尚跑不脱庙。他张文白能弃家眷于不顾?”
俞济时避开蒋介石痛苦的表情,转而尴尬地望着毛人凤,“他的家眷也上了那趟飞机,去了北平。”
“糊涂!荒唐!”蒋介石紧盯着毛人凤,已然出离愤怒,“这是怎么回事?人家投降了共产党,我们还要去送人情。”
“听说是二公子安排的。”俞济时小声答道。
蒋介石没再说什么,他枯立风中,胸口却似排山倒海一般剧烈地一起一伏。入夜,山间的松涛一浪盖过一浪。蒋介石呆坐在沙发中,寂然无语。陪侍一侧的毛人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蒋介石恨恨地问道:“毛局长,张文白已投敌叛国。你们军统过去对叛徒的处置是很严厉的。你有什么打算?”
毛人凤一激灵,顿时心领神会,“总裁,对待这些叛变投敌的软骨头、捣蛋分子,我们不能手软。卑职这就去布置,是不是派人去北平,对张文白实施制裁,以儆效尤?”
“不能手软。我们过去就是杀人太少,太过手软。使得一些蝇营狗苟之辈钻了空子。你那个名单,一定要抓紧实施。张文白、邵力子、刘斐……这么些人投降共产党,丧权辱国,背负党国使命,实为千古罪人。对他们,不要顾忌,这是我们在制裁叛徒。”
毛人凤点头应过,立即挑灯布置。见不得天日的暗杀名单上,张治中、邵力子等和谈代表团的人悉数上榜。他将名单交与蒋介石核定后,又火速赶往上海,将毛森、叶翔之等人找来做了布置。由于这次的任务不似刺杀李宗仁、宋庆龄等有千般顾忌。蒋介石又公开打出了“制裁叛徒”的幌子,所以毛人凤布置得明目张胆。
毛森当场跃跃欲试,主动提出让他的手下李阿宝协助军统的别动队员潘琪武立即赴北平执行暗杀任务。毛人凤初一听,还有些顾忌。毛森却担保说,李阿宝干得好。这个人是上海近郊乡下一霸,胆大心恶,天王老子都不怕,闯荡上海滩后,很快又投奔到流氓帮会门下。毛森当上海警察局长后,为壮大声势,特地网罗进了这些地霸流氓,顺带又将李阿宝发展成为军统的小特务,直接听命于自己。
这个人并不比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统特务逊色,他在毛森审讯一些爱国志士、中共地下党员时,往往充当打手,手段特别残酷。此人还别出心裁发明了一些骇人听闻的酷刑,如针刺阴茎、吊穿睾丸、水煮包皮,特别是“披麻戴孝”,用钉满钢针的木棒抽打被扒光衣服的受刑者,使其遍体鳞伤,血流满面,然后再涂上酒精、食盐水,抹上一层油,贴上白纱布。稍事休息结痂止血后,再来受审。如不招供,就将白纱布一根根、一条条缓缓撕下。这样,布下的碎皮肤和肌肉同时被撕了下来。如此残暴,令人闻之色变。
毛森讲得津津有味,毛人凤听了都有点毛骨悚然。他沉思一阵,心想,上海还有这么多人在他的那张暗杀名单上,急需动手。眼下要紧的是,手中可用的杀手不够。此人经毛森这样一讲,想必不会比军统那些正规的杀手差过几分。再说,潘琪武过去一直在中枢,不是一线队员,完全是保密局人手紧张,才改做杀手的。过去虽成功执行过几次暗杀任务,但那都是些缺少防范,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想到这里,毛人凤满脸堆笑,得意地拍了拍毛森的肩,答应了。
然而,毛人凤高兴得太早了。潘琪武和李阿宝潜出上海,去了北平后,却从此没了消息。保密局北平潜伏站的那些人半天也没和这两人接上头。再后来,北平那些潜伏特务非但没有完成一件暗杀任务,反而在一年后相继落网,被枪毙了。
毛人凤懊恼不已。这件事在军统内部传为了笑谈,派出去的杀手生死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硬生生人间蒸发了。行动处长叶翔之将这笔账狠狠记在了心底,去台后,为了与毛人凤争权,他向蒋经国告密,称毛人凤工作能力低下,欺骗领袖,根本没有执行总裁的制裁张治中的行动计划。
1949年5月7日,蒋介石父子乘康泰号军舰抵达上海。面对行将易手的大好河山,蒋介石悲从中来,怒从心头起,怨尤的人特别多。他召来毛人凤,让他尽速制裁宋庆龄。
这期间,蒋介石曾问及刺杀张治中的情况。毛人凤急得手心都出了汗,派出去的杀手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情急之下,毛人凤答道:“我们的同志已去了北平。由于共军防范严密,暂时未得手。我已令他们长期潜伏,摸清张治中他们这些人的情况。一俟机会成熟,迅速动手。请总裁放心,过去在北平制裁汉奸张敬尧,也是这样行动的。”
张敬尧是民国初期的湖南督军。此人失势后,梦想东山再起。抗战爆发前,受日本人的蛊惑与收买,张敬尧秘密去到北平,同日本人接上头,准备做个铁杆汉奸,充当日本人的侵华工具,出任伪华北政权的头目。蒋介石得知后,命戴笠遣派杀手,追踪到北平,于六国饭店内将张敬尧狙毙。此案轰动一时,被军统内部视作经典手笔。
蒋介石听毛人凤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底。他狠狠地说:“过去由于我们杀人太少,对一些反对我们的人没有杀掉,所以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怕我们。今天只有多杀掉一些,才可以挽回这种不利于我们的局面。”
“总裁英明。”毛人凤一听,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们军统上下一定精诚团结,不折不扣执行这个重要指示。决不会纵虎归山,留下隐患,危害党国事业。”
蒋介石盯了毛人凤一眼,突然问道:“你们那名单上还有哪些人在上海,不能再拖了。”
毛人凤一听,赶紧表白道:“民盟的首恶分子张澜、罗隆基、章伯钧、黄炎培、史良等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只等总裁一声令下,即可动手。”
“还等什么?”蒋介石不满地责问道:“这些人一贯与党国为敌,犯上作乱,与共产党眉来眼去,现在已完全倒向了共产党。你们在等什么?我看是越来越不行了。从前,雨农只要一受领任务,便可见分晓,哪像你们现在这样拖来拖去。”
毛人凤大骇,忙一个劲地检讨道:“卑职失职!卑职失职!不能替总裁分忧……”
“好了,”蒋介石恨恨地一挥手,“张澜、黄炎培已完全投敌,听说章伯钧、史良这些人去了香港。你们动手要快。不能心慈手软。另外,荣德生与顾毓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最好,能让他们连人带工厂一起撤到台湾去。告诉他们,党国有办法,他们就有办法。”
蒋介石说完,朝门外挥手做了个退下的姿势。毛人凤表白一番,诺诺而退。
一场残酷的追杀开始了。
罗隆基、张澜、史良、黄炎培被软禁;荣德生、顾毓权两大亨绝望地枯坐。
在公馆里,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回到毛森的公馆,毛人凤情绪跌落到了冰点。毛森见叔叔如此沮丧,知道他又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毛人凤叹了口气,“我们越来越不行了。总裁意思,一定要杀他两个。”
毛森赶紧表白道:“侄儿愿意效犬马之劳。”
“好,马上扣押张澜、罗隆基、黄炎培。”
4月23日。中华民国的青天白日旗从南京总统府的旗杆顶上被抛落下来,一面火焰般鲜艳的红旗升了上去。白云蓝天。风展红旗。虽然国共的决战,大局已定;而黎明前夕的激战仍在血雨腥风地进行。坚守在军统上海办事处的毛人凤已得到蒋介石密电:“……所有在押共产党员、民主分子、嫌疑犯,包括保释出去的政治犯,一律处置,不给共产党留下活口……”
电话铃响。毛森请示道:“阿叔,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都啥时候了,还要我教你吗?”毛人凤一接听就光火,“别等了,马上逮捕张澜、罗隆基,听候老头子发落。再出意外,我拿你毛森局长是问!”
搁下电话,他取过一份要立即处决的黑名册,用手指点着细数了开来。上海警备司令部方面,警备司令陈大庆不敢稍有延缓,紧急召开稽查处与警备大队会议。
陈大庆一脸正色道:“……情势很危急,解放军开始攻打上海,不论成败,我们不能给共产党留下他们需要的人。”
毛森接口道:“虹桥疗养院的张澜、罗隆基尤其要加紧处置!”
陈大庆一锤敲定,“马上逮捕!是送台湾,还是就地解决,听候总裁训示。行动!”
紧急会议一散,三辆军用吉普车鱼贯而出,风驰至上海虹桥疗养院,一些病人与路客见状无不悚然!
不远处,抓捕人的警车声不时可闻。正在一楼门诊的郑定竹医生不意间从窗户里发现,吉普车上跳下一个身材奇高奇大的黑脸警官,随即从中小吉普车里接踵跳下十几个武装的军警,直扑住院楼。
郑定竹心下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那黑脸大汉一到住院楼楼口,就命令两名手下:“不准任何人进出!”大汉叫阎锦文,警备三大队大队副,时年三十余。
两军警挺身应命:“是。”进出的病人与医生护士一个个大惊失色!另一队武装军警直趋楼内,在木楼梯上“咚咚”地迅跑,惊吓得楼道中人纷纷避让。
“抓人?”“抓到医院里来了?”“难道是……”避让的人们不期而然,将紧张的目光不由投向二楼。阎锦文上得二楼,一眼瞄定楼口上的205房号,手枪一指:“一组,抓罗隆基;二组,跟我来——”205的房门被踹开了。
但闻房内罗隆基的声音:“干什么?你们……”军警的声音:“跟我们走!”阎锦文自己两步来到相邻的206病房,一脚踹开房门。病房里,张澜正坐在椅上看《墨子》,见闯来一个黑脸大汉,瞪着眼,横着枪,凶神恶煞一般,心下顿自一抽,但仍未起身。阎锦文喝令着:“起来,跟我走!”
“去哪里?”
“去了你就晓得!”张澜心里明白,蒋介石下手了!他手杖一拄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我张澜犯了哪条国法?”
阎锦文哪有心思饶舌?!冷冷道:“我们是奉命行事。带走!”张澜眼里燃出火,手杖重重一顿,“无缘无故,无凭无据,就跑到医院里来抓人,你们还有没有国法?”不谅发起火来的老夫子居然有这等气势,莫说手下,就是连阎锦文这名黑脸大汉也暗暗一惊。隔壁房里也传来罗隆基与军警的争辩声。门口虽有军警,还是围聚着一些个胆大的护士、病友,“老先生是病人,你们不能这样。”“要抓也得等看好病嘛!”
“就是。”
“……”阎锦文手枪一指,“再闹,连你们也抓走!”围聚的人们哑口了。军警驱喝着,“还不走?!”阎锦文挥手冲下属一拨道:“押走!”
张澜手杖在地板上又两顿,断然回敬,“我哪里也不去。要杀头,就在这里!”语一出,众人皆愕然。不曾预料的阎锦文也不由得掂量起眼皮下这个老夫子来,“看不出你老还有这倔脾气?老先生,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
这时郑定竹从人丛里挤了出来。军警枪一横喝止,“站住!”郑定竹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医生,叫郑定竹,丁院长去欧洲考察,现在我负责。”
阎锦文手枪一拨道:“不关你的事。我们在执行公务。给我带走!”
郑定竹扬臂阻止道:“不能带走。张老先生和隔壁罗先生都是重病人。”
阎锦文冷笑着,“‘重病人’?是避难人吧!”
他眼光里的厉气直逼郑定竹。郑定竹是有备而来,将手里的两份病历卡一亮,又道:“我不懂政治,只会看病,这位张老先生患的齿槽脓肿、尿道炎,眼睛不好,还半身不遂。”
阎锦文抓过来一看,又瞟一眼张澜。此时护士长也挤身进来,扶张澜坐回椅子上。阎锦文抬眼往隔壁一睃,叮问:“隔壁那个什么病?”
郑定竹又亮出另一份病历卡,“罗先生患的是肺结核、糖尿病。喏,上面都记着。”阎锦文审看着,一时有点拿捏不定。郑定竹攫住时机直言:“就是监牢里的犯人还能保外就医,何况他们两位本就是住院的重病人;你要是带走他俩,他俩就会有生命危险,谁敢负这个责?!”
张澜气呼呼地说道:“郑医生,我哪里也不去,要杀头,当着大家的面;我不喜欢背地里被人捅刀。”郑定竹不能不被张澜的气度感染,立马回复阎锦文:“这样,我以身家性命担保!”
阎锦文犯难了。他不得不避开众人,独自来护士办公室电话请示:“……病倒是不假。我怕万一真在看守所死了,上头又要带人去台湾,那我、你局长怕都担待不起呀!……是。”
他回到205病房时,郑定竹已经写好了一份担保书交给阎锦文:“我的车子、房子、一个老婆、三个孩子,全都押上了。”阎锦文匪夷所思的目光又在郑定竹脸上盘旋了几圈,将担保书揣入衣兜。随即通知郑定竹:“205房的人,并到206房去。”
阎锦文转过身又厉色交代手下,“从现在起,一组、二组你们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任何人不得接触里面的人——”
两组组长着即应命:“是!”
罗隆基见此情景,不由仰头兴叹,“看来,也只有‘浴火重生’这一条路了!那就快来吧!”
其实,罗隆基在心中根本没有料到蒋介石会真对自己下毒手。早在1946年10月下旬,人们翘首企盼的所谓南京“第三方面”和谈又失败了,各民主党派及社会贤达代表大都去了上海,只有充当“第三方面”发言人的罗隆基仍然坚守在南京民盟总部应付日常工作。
由于国民党方面缺乏诚意,谈判失败,和平无望。美国特使马歇尔于次年1月29日宣布退出军事调处执行部,2月22日,中共也发表了京沪渝等地的中共人员撤离的声明。周恩来在南京新街口中国交通银行三楼会客室约见了罗隆基,对和谈失败的经验教训以及面临的政治军事形势进行了交谈,并委托民盟代为保管京沪渝蓉昆等处的遗留财产。
当时,罗隆基代表民盟接受委托,并于1947年3月6日在《南京新民报日刊》发表紧急声明:
“兹以中国共产党各地代表及工作人员撤退在即,所有遗留在各地之房产物资、器材及交通工具,悉委托本同盟全权保管,业于3月5日签订契约,先将南京各种财产造册点数,并请林秉奇律师做证。除分函政府各有机关备查处,特登报声明如上——罗隆基3月6日。”
国共和谈失败,中共代表从南京全部撤回延安,此时国民党的宣传机器一股脑儿对着民盟发泄,说民盟是“奸盟”,说盟员是“奸匪”,说“民盟已经成了中共操纵指使的工具”。
孙科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公开对民盟恫吓说:“民盟天天打着反对内战的旗号唱高调,实际上是在反政府,不管谁反政府,我们都按处置共产党的办法进行处置。”
为了彻底搞垮民盟,最终达到取缔解散民盟的目的,国民党当局于1947年10月初,将民盟西北总支部主任委员杜斌丞以“贩卖毒品”的罪名逮捕。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国民党当局已经在向民盟及其领导人下手了。罗隆基得知信息,便以民盟副主席的身份,通过合法手续,找行政院长张群进行交涉,要求放人。张群避而不见。南京当局则以最快的速度,于10月7日以“中共关中地委负责人杜斌丞,勾结匪军,密谋暴动,贩卖烟毒”等莫须有的罪名将杜斌丞枪杀。
杜斌丞之被害,民盟感到十分震惊。民盟总部除向蒋介石提出局面严重抗议外,张澜主席还以个人名义在报上公开声明,要“将案情诉诸全国及全世界之公道与正义”。
这样一来,国民党与民盟的关系越来越僵化与紧张。为了缓解这一局面,民盟以大局为重,推派沈钧儒、罗隆基、章伯钧、叶笃义去找前燕京大学校长、美国新任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先生,要求他出面调解一下民盟与国民党的关系,最大限度地不要继续恶化。可是司徒雷登以“不便干涉中国内政”为由而推辞。
10月20日清晨,罗隆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民盟南京总部机关已被国民党的警察特务所包围,前院后门都设有他们的岗哨,对机关工作人员直至工勤人员都要盘问检查,对出进人员还要跟踪监视,情况十分紧急。
当时,民盟的几位主要领导人都住在上海,只有罗隆基一人坐镇南京总部。他突然被监控,感到十分气愤,立即打电话向国民党政府及有关当局进行交涉,可是对方不是推脱不了解此事就是给领导人挡驾,不予正面答复。罗隆基孤立无援,行动困难,只好向在上海的张澜主席告急。张澜在寓所召集沈钧儒、黄炎培、章伯钧、史良和叶笃义等人开会,讨论如何应对民盟当前的局势,提出有效的对策来。讨论结果,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推举黄炎培和叶笃义赴南京,会同罗隆基再次去找国民党当局进行交涉。
来到南京,黄炎培决定先去拜访一向心平气和的邵力子先生探探口气,不料邵力子以一副非常失望的表情说:“事情弄到今天这步田地,一切都无能为力了,民盟还能怎么办,我看不成仁便成义。”
听话听音,从邵力子的口气来看,国民党方面对民盟的问题已经没有谈判和交涉的余地了。
就在这天,国民党中央社发表了《民盟参加叛乱的经过》以及《军警机关取缔民盟活动的办法,限令盟员向政府登记自首》等文章,在社会上大造舆论,一步步给民盟施加压力,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尽管事已至此,黄炎培仍坚持要与国民党当局进行交涉。陈立夫传下话说:“不存在交涉,可以与你们接个头,但罗隆基除外,我们不喜欢他,更不会接见他的。”
黄炎培与陈立夫接头后,按照国民党方面定下的调子,搞了一个书面文件,那就是《民盟解散公告》,并于11月6日以张澜的名义在媒体公开发表。
从这天起,南京民盟总部加派了军警特务,对罗隆基的监视更加严厉,几乎失去了行动自由。罗隆基暴跳如雷,十分愤慨。后经张澜再次斡旋,陈立夫口头表态说:“要解除对罗隆基的监视,他必须立即离开南京,到上海去住医院,费用我们可以包。”
可谁知道,罗隆基这一入院,就被软禁了起来。而现在,上海解放在即,蒋介石居然要对自己下黑手了。
疗养院的夜晚,静谧而森冷。205病房——监控室里,郑定竹递上听装的“伽莱克”香烟,敬着监守的军警。四个轮值的军警毫不客气,拿来就抽,还没忘往左右耳朵上夹。郑定竹套着近乎,“白天的事,你们是过分了,疗养院上上下下都抱不平!”
军警似乎不把好客的郑医师当外人,也叹开苦经,“郑医生,我们是担待不起呀!真闹出个什么意外,你身家性命没了,我们脑袋也‘搬家’了!”
另一军警透着风,“听说……大头儿毛森也紧张着呐!”
“有这么严重?”郑定竹趁热打铁,“你们先抽着,等一下给你们送酒菜、夜宵来。”轮到军警套近乎了,“还是郑医生够意思!”
随后,郑定竹就以查房为由,拐进相邻的206病房。他压低嗓门向张澜与罗隆基通报了外面抓人、处决的情势,很有些焦虑,“再不想办法走,怕走不了啦!”
张澜显然判断着什么,“现在外面晓得我们被软禁在这里么?”
郑定竹摇摇头,“他们封锁得很紧。肯定有鬼!”
罗隆基从反向思维考虑着,“嗯。只有让社会上都晓得了,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张澜立马想定,“找叶笃义。”
从来不问政治,只会埋首医学、治病救人的郑定竹,自己都没有闹清楚,怎么也急着问“政治”!
郑定竹马上拨打电话。叶笃义闻知后,立即转移了住址,赶紧想法营救张、罗二人。
上海军统站。远处不绝的炮声,夹杂着楼上受刑人的呻吟、尖叫声,直给人一种揪心的迫压感。但在毛森听来却分外入耳,这是他的战绩。
他向手下交代道:“你们特别行动队现在的惟一任务是捕杀共产党、民主分子、嫌疑犯,一口气都不能歇!”
队长即刻回命:“是!”毛森特别强调,“另外,派一个分队,把虹桥疗养院给我死死围住。”副队长有点犹豫,“警备司令部阎锦文他们已经监守着。”
毛森决然道:“我要多一道保险。黄炎培给他溜了,张澜、罗隆基我们再不能有丝毫闪失!”
队长提议,“干脆我派人去解决了,保证人不知鬼不觉。”毛森扬手一止道:“要解决也绝不在疗养院里。再闹出一个‘李公朴、闻一多’风潮来,只怕老头子都兜不了。他俩的命,老头子这一两天里就会发落。”
一夜之间,虹桥疗养院几乎成了大监狱。毛森直辖的武装警察,三步一岗地将疗养院围了个密不透风。路人过客见状莫不退避三舍。
二楼的206病房里,罗隆基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苦笑道:“呵,蒋介石又加岗‘保护’我俩啦!如今倒真成了蒋介石的瓮中之鳖了!”
张澜倚在床上,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在倾听——大炮的轰鸣声不时可闻。罗隆基也倾听着,心里猝然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不可一世的蒋家王朝这回是‘大不妙’啦!哎,表老,给我们的生死占一卦?”
张澜睁开眼皮,估量着,“劫持我们去台湾,为他所用——那我是死也不会去的;留下我们,他又绝不会心甘,只能是——”罗隆基脱口点出:“暗杀?”
张澜毫不怀疑,“他没有胆量公开枪杀!我们却非得要堂堂皇皇地死不可,也好把这个阴毒的两面人嘴脸让全国老百姓看清。”
罗隆基点着头,仍不弃一线生机地念叨着:“这个叶笃义到哪里去了?”
念叨叶笃义的还有郑定竹。他是一个极顶真的人,答应了的事,没有办好,心里就不舒畅,憋得慌。这位从来一心医道的专家近些天来居然也有些心不在焉了。他此刻正给病人听着心肺,无意间突然瞄见叶笃义正穿越香雪园小径,直往住院楼赶去。
“请稍候。”郑定竹条件反射般地欠身而起,关照着病人,径自急急出门。香雪园——盆景花园,叶笃义惦挂地又望一眼住院楼二楼,加快了脚步。“这位病人请留步。”
叶笃义听声音很熟,回首见是郑医生,刚要问什么,即被郑定竹迅捷打断:“你的肺病处在活跃期,是要传染人的,不能随便乱窜。”叶笃义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郑定竹手里作驱赶状,嘴里低声急告:“张、罗二位已被软禁,要你把消息捅出去;特务也在抓你,赶紧离开上海!”叶笃义一惊不小!郑定竹又故意拉响嗓子,“哎,你到底走是不走?想传染给大家?!”
叶笃义连连应声:“走,就走,别那么凶好不好?”他暗觑一眼住院楼206房的窗口,返身回去了。206病房的张澜与罗隆基总算舒出口气!
罗隆基止不住庆幸着,“好,好,叶笃义把这消息往香港一送,蒋介石的封锁就打破了!”
郑定竹一样地庆幸着,“你俩获救的希望也增大了!”
张澜并不如罗隆基与郑定竹这般乐观道:“郑医生,把你也给拖累了。”
郑定竹连连摆手,“谈不上。谈不上。张老先生你在清朝时候去日本留学就敢要慈禧太后退位;保路风潮里大军阀赵尔丰用枪口顶着你,你还敢指斥他们出卖路权给外国列强,欺骗老百姓……”
“你听他瞎摆。”张澜一睃罗隆基。郑定竹依然正经有加地自问自答着,“你图个什么?不就图个国富民强?我郑定竹敬重你们!这回也‘政治’一下。”张澜与罗隆基相顾开颜。
郑定竹忽然想到什么,顿时来了劲道:“对了,对了,疗养院后门二十年没开,没人注意,万不得已,就敲掉锈锁,从那里逃走?!”
罗隆基眼睛一亮道:“倒也是一个办法!”张澜径自忖度着,没有做声。
罗隆基,这位一向“敢为天下先”的硬汉子,此时见张澜默然无语,他不禁有些着急,问道:“表老,你倒是说说,这个办法行不行?”
“不行。”张澜把头一摇,断然否决道,“看管得这样严密,我们采取这种办法,反而授人以柄。出了事情,别人也有话说。”
“那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不然,共产党会对得起朋友的。”
共产党果然对得起朋友。中共地下党得知此消息后,急报党中央。周恩来指示:设法营救张澜脱险,可请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杨虎协助。杨虎是中共的统战朋友,他把这一任务交给了老部下、正负责监管张澜和罗隆基的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三大队副大队长阎锦文。
阎锦文一反常态,爽快地答应了。他态度大变,有意无意对张澜、罗隆基透出了一些信息。但张澜和罗隆基将信将疑。
5月9日,阎锦文和稽查处大队长、军统特务聂宗奉命驱车前往疗养院,聂宗为看管方便,要将张澜带走另行监管。阎锦文以张澜病重为由,主张就院监守,实际上为便于营救。
阎锦文的建议得到杨虎的女婿、上海警备副司令周力行的赞同。于是,阎锦文派王南山等特工住进了张澜隔壁的205房间。阎锦文利用机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张澜,张澜为谨慎起见,未作明确表态,只是暗中准备。
5月12日,解放上海的战役打响。14日,阎锦文接到毛人凤“做好制裁张澜的准备,届时将其运往吴淞口沉江”的手谕。阎锦文大惊失色,忙向杨虎报告了这一消息,杨虎分析说:“军统惯于杀人灭口,你上船后很可能遭毒手,故务必在上船前实施营救。”
两人商定,设法换上自己的人监视张澜。
很快,阎锦文便派了两个信得过的人来到张澜身边。
23日夜间,解放军突破郊外防线,直指市区。24日上午,阎锦文接到命令:“今夜10点,将张澜带往十六铺码头,连人带车上102号汽艇。”
晚上9点敲过,营救计划开始实施。阎锦文全副武装,开着警备司令部的吉普,直达虹桥疗养院。但张澜并不相信他,费尽口舌,老人坚不出走。无奈之下,阎锦文只得使出强硬手段,一面用棉花塞住张澜之口,一面将张澜拖下楼,塞进汽车后呼啸而去。
昏黄灯光下,吉普车向环龙路杨虎宅邸急驶。当时条条路口已实施戒严,守军喝问口令,阎锦文已从周力行处得了当晚的口令,一路畅通无阻。
拐上环龙路,杨虎宅邸已在不远了,阎锦文舒了一口气。他再度真诚地对张澜说:“表老,一定要相信我们。中共组织营救你,颇不容易。”
张澜久居上海,知道前面不远便是杨虎宅邸,遂点点头,安静下来。正当他们暗自庆幸时,冷不防叉路里转出一辆装甲车,挡住去路,几个国民党军士跳下,一字排开,连喊“停车”。
阎锦文忖度不能硬闯,便停下车,小声叮嘱张澜:“麻烦由我们应付,先生尽量少说话。”而后,慢悠悠走下车,“咋咋呼呼干什么?”一少尉迎了上来,见阎锦文的军衔比自己高,忙立正敬礼,“报告长官,兄弟奉命巡逻,长官深夜出车,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私兼顾,奉命撤退,先送老父去机场。”阎锦文说着两个指头从上衣兜潇洒地夹出派司。少尉瞟了一眼,不敢细看,迟疑着说:“上面命令,过往车辆须作检查。”
“好说。”阎锦文回头吆喝,“打开车门。”
少尉缩回头陪着笑知趣地再向阎锦文敬礼,“长官您好走。”
吉普车继续向前,驶进杨宅。阎锦文刚下车,瞥见几十个国民党警察,大吃一惊,忙去摸枪。这时杨虎的夫人赶了上来,“别误会。”原来,杨虎通过已暗中反蒋归去的卢湾分局警察局长赵佩瑾,派来一队靠得住的警察,在此接应保护。
经九死一生,阎锦文终于救张澜脱险,嗣后张澜辗转去了解放区,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
据说蒋介石得知张澜被阎锦文救走后,气得七窍生烟,大骂毛人凤无能,立即命军统局行动科长朱山猿潜伏沪上,妄图杀害阎锦文一家老少。然未曾得手,朱山猿后被我公安机关捕获,依法枪决,这是后话了。
宋庆龄抖落出信纸,不料,“咣当”一声,一件东西掉在了地上,保姆一声惊叫,宋庆龄定睛一看,原来信中夹有一颗铮亮的子弹。“泰康号”军舰上,毛人凤深夜谒蒋。面对城破在即,蒋介石难掩心中愤懑,他对毛人凤冷冷地布置道:“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军统去处理。”
上海的春夜,香风扑鼻。车水马龙的街头人头攒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闪烁不停,歌厅里歌女忘情的歌声尖利刺耳。
此时,这座名闻世界的东方大都会已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云中。解放军百万雄师已渡过长江,一举攻克南京,正以雷霆万钧之势由四面八方向沪宁杭地区合围而来。
上海城破已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