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高兴得直拍手。�
花小尤把清明抱上马,自己坐到清明后边,带了带马缰,说:“嫂子,我把清明带走了。”话音未落,马已跑出一箭地,回头又喊了一声:“慕雨潇,你个大傻子,还不快走!”�
慕雨潇慌忙出屋,对花小尤的嫂子抱歉地一拱手,上马追去。�
蒙古女人气得又哭又喊,还骂。�
追上花小尤后,慕雨潇说:“你怎么做事这么绝呢?你把孩子带走了,嫂子不得急死啊!”�
花小尤说:“你放心,用不了两天,她就得跑到沈阳来,我就是想让她离开那个地方,孤儿寡母的,出点事咋办?大侄子,走喽,去沈阳喽!”�
国清明冲慕雨潇举起小拳头,喊:“小姑夫,走喽,去沈阳喽!”�
花小尤睁圆了眼睛,对慕雨潇说:“哎,大傻子,你听没听见这小精灵喊什么?”�
慕雨潇也来了一句:“小花老婆,走喽,去沈阳喽!”�
花小尤对国清明说:“坐好了。”说着,一纵身跳上慕雨潇的马,扯住慕雨潇的耳朵说:“重说,说小花奶奶,去沈阳!”�
慕雨潇一个劲告饶,花小尤却不依不饶,慕雨潇只好喊:“小花奶奶,走喽,去沈阳喽!”�
国清明跟着来了一句:“带上小老叔一块走喽,去沈阳喽!”�
慕雨潇说:“瞧你这个侄儿,说是你儿子我都信。”�
花小尤哈哈大笑。�
慕雨潇和花小尤在黄花寨寨门口碰到大肚蝈蝈。�
花小尤和慕雨潇还骑在一匹马上,花小尤叫了一声“蝈蝈哥”,跳下马,说:“你怎么在这儿,啥时候来的?”�
大肚蝈蝈说:“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们没在,就在寨子里转了转,哎,这小孩子是谁?”说着,盯着慕雨潇和花小尤看了看,说,“别告诉我说是你俩的,气吹的也长不了这么快。”�
花小尤说:“你瞎扯啥,这是我小侄儿,刚从我嫂子那儿接来。”�
国清明说:“错了,是抢来。”�
花小尤把国清明抱下马,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说:“对,刚从我嫂子那儿抢来。清明,叫蝈蝈叔。”�
国清明施了一礼:“蝈蝈叔。”�
花小尤说:“以后你去沈阳上学,就住他家。”�
大肚蝈蝈说:“哎,这事你好像没跟我商量过吧?”�
花小尤说:“跟你商量什么,路上我就决定了,你少说废话,一会儿回去,把被子褥子尿盆什么的,都准备好。”�
大肚蝈蝈看着慕雨潇说:“我真替你愁啊,找这么个媳妇,瞧,多霸道,有你气受喽!”�
几个人说着笑着进屋。�
花小尤喊来老关东,对国清明说:“这是你东叔,跟他玩去吧。”�
老关东也没问这孩子是谁,领着国清明就出去了,花小尤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从不问缘由,做就是了。�
慕雨潇问大肚蝈蝈:“郭兄,有事吗?”�
大肚蝈蝈看看花小尤,欲言又止。�
花小尤指着大肚蝈蝈,说:“赶紧说,别憋坏了。”�
大肚蝈蝈说:“闽江会馆的朱老板来了,咱们不是答应要给他们演场二人转吗?他说,日子定下了,我寻思,你哥……”�
花小尤明白了,说:“演,定哪天了?”�
大肚蝈蝈说:“我怕你出不来,就没跟他定准。”�
花小尤说:“也好,我正有个想法要跟你商量,咱们促进会正式成立那天,不也想演一场二人转吗?这样,你把东北二人转的名角都找来,咱们每个会馆都给他演几场,从中选出最好的五副架,参加成立大会的演出。”�
大肚蝈蝈说:“那可是太好了,是骡子是马都出来遛遛,哎,不行,咱只是说好咱们演的这场不要钱,别人的咋办?人家可都是指这个过活呢。”�
花小尤说:“他们的钱咱给出,不能让人家白演。”�
大肚蝈蝈说:“咱哪有这么多钱啊?”�
花小尤用眼斜着慕雨潇:“守着这么个财神爷,你愁啥呀?”�
大肚蝈蝈在秃脑门儿拍一下:“瞅我这脑子,进水了,进水了。”�
慕雨潇说:“好,这钱我出了,不过,我有个条件,不许说是我出的。”�
大肚蝈蝈问:“为啥呀?”�
慕雨潇说:“你们那会长关老爷,要听说是我的钱,准保一跺脚,说,把他那臭钱给我扔出去,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花小尤用手指点着慕雨潇说:“你瞧他,总忘不了跟关老爷别劲。”�
几个人正说着,孙二娘领着两个孩子进来,夹着个大包袱。大肚蝈蝈简单与孙二娘打个招呼就走了。�
孙二娘说:“慕爷这两天咋没过去?”�
慕雨潇说:“出了趟门,二娘今天怎么这么闲着?”�
孙二娘指着两个孩子说:“不省心的玩意儿,又跟街上的野孩子打起来了,瞅,把手都打破了。”小丫头的手缠着白布,也看不出伤在哪儿。路上,孙二娘已经把两个孩子叮嘱好了,到黄花寨什么都不许说。�
花小尤说:“来,让姑姑看看,伤得怎么样?”�
小丫头躲到孙二娘身后,孙二娘说:“不打紧,蹭破点皮,我给她抹点大酱,两天就好了。姑奶奶,你不知道我这个小野丫头有多野,抡着我那鬼头刀就要跟人家拼命,我怕出啥事不好,就寻思把这两个犊子送慕爷这住几天,等没事了再接回去。”�
慕雨潇对花小尤说:“就让俩孩子住黑姑那吧。”�
花小尤说:“我看行,黑姑家三个孩子,有伴儿,房子也宽敞。”�
孙二娘问:“黑姑是谁?我咋没听说过?”�
花小尤说:“他妹妹,刚找回来。”�
孙二娘吃惊不小:“慕爷的妹妹找到了?哎呀,大喜呀,慕爷,我给你贺喜。”�
慕雨潇笑笑,没说什么。�
花小尤叫人把黑姑找来。孙二娘看看黑姑,又看看慕雨潇,连说:“像,像,一看就一窝的。”�
花小尤介绍两人认识,对黑姑说:“二娘是咱们自家人,她这两个孩子要在你家住几天。”�
黑姑说:“二娘放心,在我那儿,不敢说吃好住好,保证让孩子吃得饱睡得着。”�
孙二娘看看黑姑,突然说:“妹妹,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黑姑说:“二娘,你说,只要黑姑能办到。”�
孙二娘说:“慕爷,你这妹妹我一看就投缘,心就近得不行,妹妹,我想让我这两个孩子认你做个干妈,从有这两个孩子,我一直惦着这事,可就是没碰上合适的,今天一见妹妹,我这心呼啦就闪一下,一下就认准你了。”�
黑姑看着慕雨潇,不知说什么好。�
慕雨潇说:“好事嘛,二娘也不是外人。”�
孙二娘见慕雨潇发话了,拉过孩子就给黑姑磕头。�
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干妈”。�
黑姑忙把孩子拉起来,喜得满脸是笑:“好孩儿,好孩儿。”�
孙二娘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玉镯子,说:“来时没寻思这事,也没啥准备,这镯子是我额娘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死的时候留给我了,就送给妹妹,算做我的认干亲礼吧。”说着,把镯子给黑姑戴上。�
黑姑看着慕雨潇,不知所措:“你看,这,我也没啥给孩子的。”�
慕雨潇说:“一家人,也用不着这些客套,以后来往的日子长着呢。”�
孙二娘接过话:“是嘛,以后来往的日子长着……”孙二娘说着,竟哽住了,忙拿过包袱,说:“这是孩子的换洗衣服,妹妹拿着。”�
黑姑接过包袱。�
孙二娘对慕雨潇说:“慕爷,我得赶紧回去了,这两天也不哪来那么多客,忙得我脚打后脑勺,都里一人怕又支应不开了,丫崽子,听哥的话,听干妈的话。”孙二娘抱过小女儿,亲了一口,眼泪眼看就掉下来,她忙笑了笑,冲慕雨潇低头鞠了一躬,匆匆走了。�
黑姑领着两个孩子也走了。�
花小尤说:“我怎么瞅着二娘有点不对劲呢?”�
慕雨潇说:“女人就这样,孩子离开身边,也就三两天的事,你看她,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孙二娘风风火火的,却也是儿女情长。”�
花小尤没再说什么。�
孙二娘一路上强颜欢笑,不断地与熟人打着招呼,直到走出黄花寨,来到山坡上的小树林里,她才捂住嘴,大哭不止。�
孙二娘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南时顺拼个鱼死网破。她到黄花寨来,就是要把孩子托付给慕雨潇,刚才与两个孩子的分手,实际上就是诀别,就是永别,就是生离死别,她却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叮嘱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种难言之苦折磨得孙二娘几乎发狂。�
从山坡上望下去,黄花寨内一目了然,她看得清清楚楚,两个孩子正在寨中的打谷场上与三个小孩玩耍,从个头上看,她知道那是黑姑的三个儿子,刚才听花小尤说过。孙二娘见自己最不放心的那小丫崽子又疯起来,满场院追着一群鸡。孙二娘在心里叫了一声,丫头,慢点,你听见没,慢点,手上有伤不知道啊,就知道疯,看以后妈没了,谁还能这么管你!孙二娘又捂住嘴,泪水糊了满脸。哭着哭着,她又骂起了儿子,你个小鳖犊子,就知道自己玩,也不看着妹妹,你哥没个哥样,让额娘咋能放心,额娘死了心能安吗?�
果不出所料,小女儿跑着跑着,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爬起来捂着受伤的左手,她听不见,但她看见了,孩子在哭,在捂着手跳着脚地哭!她在心底号了一声,我的闺女,你把额娘心疼死了!她突然跳起来,抓起一根树棍,抡着就向身边打去,看见什么打什么,乱草,土包,小树,让她打得草叶乱飞,嘭嘭乱响。�
打得累了,打不动了,孙二娘把树棍一扔,冲两个孩子的方向喊了一声:“儿子,丫崽子,好好活着,长大了给额娘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