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礼突发奇想,成立了一支民间女子网球队,专门和各大开发商的老总切磋。佳期虽然觉得这个事可笑,但很愿意一块儿蹭着打。这天,两人约在友谊宾馆的露天网球场。
网球场外车来车往,谁也没注意到万征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网球场外。他看见守礼正站在佳期身后,抓着她的手臂比划发球的角度,脸色顿时大变。
他把车停到停车场,急匆匆地跑回来,那俩人不见了,他掏出电话狂打,正在冲凉的佳期被他骂得一溜小跑出来,浑身还湿漉漉的,她很困惑:“谁告诉你我在这儿打球的?”
“你爸。”
佳期对胜利这种把圈里人引为知己的行为非常愤恨,刚要发牢骚,守礼出来了,看见万征,他稍一愣,马上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嗨,你好,过来找佳期啊?”
看万征的脸不像好惹的,佳期打发他走:“啊,对,有点事。”
守礼看不出眉眼高低,居然还打趣这两人:“那时候还装成没有关系呢,呵呵以为我记性很坏。”
万征突然问:“你公司关门了,在北京靠什么混?”
守礼听到这样不客气的话,不知这人什么来意。佳期连忙说:“彭总,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还彭总呢?哼哼。”万征干笑两声。
守礼赶紧闪人:“啊……有事哈,好啊白白再联络。”
佳期觉得很挂不住,批评万征:“有你那么说话的吗?”
“我就那么说怎么了?他都……”他回身看见守礼走向一辆“夏利”,也吃惊不小:“他都开夏利了,还涎着脸勾引你呢?”
佳期顿足:“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我有啊,可我不会逮谁同情谁呀。”
佳期不跟他废话了:“你找我有正事吗?”
“没正事。你跟他这是正事吗?”
佳期看不惯万征从一种小家子气变成另一种小家子气,愤然答:“是。”
万征气得抓狂:“你别告诉我说你千方百计拖着不结婚是为了这台湾傻逼。”
看佳期不理,他更搓火了:“你说话呀!”
佳期嘴上是不饶人的,拱火:“说什么呀?你不是让我别告诉你吗?”
“贺佳期!”万征连名带姓地骂道:“你这绿帽子给我戴了多长时间了?”
“你放屁。”佳期涨红了脸。
万征瞪了她半天,突然撒腿就往守礼的“夏利”那跑,佳期连忙追赶,边骂:
“你干吗呀?你有病呀?”
守礼听见吵嚷声,回头一看,万征目眦欲裂的样子吓坏了他,他连忙钻进车
里,又赶紧把车窗锁落下。因为这辆低档的“夏利”没有中控,他要在车里四处乱窜地按下四个车窗锁。万征赶到,拉门不开,使劲踹他的“夏利”。佳期在后面拉:“关人家什么事呀?”
“不关他事?不关他事关谁的事?你丫下来!”
守礼一脚油,慌慌张张地开走了。万征看着佳期,大口喘着粗气:“你总得承认有事吧,啊?你从那么上赶着求我结婚变成今天这么牛逼哄哄爱搭不理,你总得承认有事吧?还把戒指退给我!你什么意思?这要搁以前你还不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地拿走了?”
“我错了。”
万征正说得痛快,没想到佳期也这么痛快地认错,倒停住了:“嗯?”
佳期抬起头,目光明亮:“我是说,我以前错了。我以为你是真喜欢我,其实你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我!”
“我瞧不起你我跟你结婚?”
“你那是不得已!”
“哟,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报复我?拿一台湾傻逼报复我?你打击不了我啊?他不配。”
“我也不配,我配不上你。”佳期鼓足勇气说:“我是喜欢别人了,可不是他。”
万征的眼珠子快要努出来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谁呀?说吧。”
佳期的声音也很平静,但很轻,轻不可闻:“廖宇。”
万征真的懵了:“廖宇?”他发了会儿愣,突然笑了:“这你还真打击到我了。我——靠。”他茫然四顾,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美刀美滋滋地开着车,一边开一边想一边乐,他突然斜着身子从副驾驶前的
杂物箱里掏出一个小采访机,按下REC:““昨天贺佳音跟我说,她跟她姐喜欢上同一个人了。那人不但是他们家亲戚,还比她们俩都小……太逗了……”把他逗得直拍方向盘。
建华脸色铁青,“啪”地一拍桌子:“大廖我必须得说你了。教育?为什么人需要教育?为什么教育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课题?”建华从大廖挣那七十万就一直憋着气呢:“光有钱行吗?……这就是没受过教育,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大廖沉痛地检讨:“都是我不好,是我引狼入室,我非抽他不可,我这就把他送回老家去。”他站起来就往外冲,建英忙拉他:“哎呀你别这么急。”
姥爷也不看武侠小说了,坐在一边搓着手干着急,看着姥姥,示意她讲话。姥姥很像个干部:“虽然人不齐,但这个会也要开……”她目光炯炯地环视了一遍,最后看到佳期身上。
佳期是她最引以为荣的长外孙女,把话说太难听,她自己也不光荣,所以姥姥的话音突然软了:“他是你的近亲,这不行。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说出去让别人一听,可不就是近亲吗?人脸一张皮,你干出这事,以后咱家人出门,人不得后脊梁上指指戳戳的?我是楼门组长,这下还有什么威信?”
建华痛恨地看着佳期:“你长大了,工作了,挣钱了,自立了,翅膀硬了——想为非作歹了?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闻所未闻,没听说过。”
大廖简单直接地说:“都是我管教不好,我让他滚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佳期一揽子承担下来:“廖叔,您还别这么说。就算有错,也是我错。”
建华踹一边一直抠抠这儿摸摸那儿、心不在焉的胜利:“你说话呀,这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我没什么可说的。”看大家不明白他的立场,胜利解释:“感情这种事啊,没对错。”
建华很意外:“哟嗬,你这是什么口气?贺胜利你不要站错队。”
“也没什么站不站队的,我就说这个理儿啊——我觉得吧,这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没有一定之规,没有条条框框,也没有必要约束。约束,就是假的。感情是真的就行,这比什么都重要。”
连佳期都意外父亲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胜利看看大家,不过看大家也不像什么会思考的人:“束缚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大家瞪目结舌,胜利得意地自问自答:“是道德。为什么要被道德束缚?有没有必要被道德束缚?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社会里,是不是应该冲破道德束缚呢?我觉得,应该。人,活得真实最重要,勇于面对自己最重要,这才是最彻底的诚实。”
建华想插嘴,胜利伸手盖住她的手:“让我把话说完……虽然,最彻底的诚实是会给人带来伤害的,但我仍然认为,诚实最重要。对别人诚实,对自己也要诚实。我说完了,你们说。”
建英理解能力差点,缓缓地问:“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我们应该尊重佳期的感情,尊重她的选择。”
虽然佳期觉得父亲说了一堆废话,但她也实在意外居然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建华却懂得听话听音儿,马上戳穿胜利的私心:“贺胜利,别人不知道你,我可知道你。你冠冕堂皇说这么多,无非是在给自己将来的出轨或者以前我不知道但以后有可能暴露的出轨找说辞,对不对?”
一看媳妇看出来了,胜利有点慌:“没有啊。”
“自打你进了你那圈,怪话儿越来越多,我知道您是见了市面了,心门大开小鹿乱撞你是春心荡漾了吧?”
“别扯我身上。”胜利有点恨自己藏不住话了。
“你少废话。终于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了借着这机会。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姥姥连忙主持大局:“静静静静,建华你有病啊?你就不要提醒他去干不好的事了。这儿说佳期呢,你们俩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提前吵嘴。佳期,我代表全家告诉你,咱家不同意你跟廖宇。还好你只是动动心思,我们原谅你,你去跟万征道个歉,老老实实把婚赶紧结了,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万征说他愿意原谅你。”
姥爷憋半天终于说出了话:“哎——对。”
佳音回来,听到尾音,看场子热闹,连忙问:“怎么了?跟谁道歉?”
建华对她也没好脸:“没你事,大人说话,你回屋去。”
“还挺严重。我不走,什么热闹啊拦着我凑?”她看了佳期一眼,佳期冲她会心一笑,她明白了:“廖宇的事啊?”
家里人没估计她会知道这事,吃惊不已,但接下来她的举动更要让她们心碎而死了。
“那不叫事。我这才叫事呢?”佳音干笑两声,突然站到椅子上:“我也爱廖宇,我要跟我姐竞争……”然后下来,就手坐下:“这叫事。”
建华觉得今天是遭了雷劈了,她绝望地问:“他有哪点好?我们学校里这种小痞子论堆儿撮。”她迁怒于一边儿已经傻了眼的贺胜利:“贺胜利,真没想到,你们家人身上还真流着热情奔放的血。”她摔门而去。
姥姥转了枪口:“你姐上班,我管不了,可我管得了你,打今儿起,你哪儿也甭去了。”
“那不行。我和我姐说好公平竞争,她见廖宇一次,我也得见一次。您插一杠子,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啊?二十一世纪了,这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您还敢私设封建牢笼?”
“竞什么争?丢不丢人啊。我造了什么孽了我?”姥姥很想哭,一转眼看见姥爷,骂道:“我看这毛病都是你遗传的。”
万征来和佳期谈判,他坐在她床边,态度温和:“我回家也想了,这事是我不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出了问题,不会只是一个人的问题。”他突然间的通情达理让人很不适应:“是我以前的态度太暧昧了。这是我的错。”
他点了根烟,又体贴地把窗开开:“我为什么到今天都没结婚?就是因为我很犹豫。我当年的战友,同学,孩子都挺大的了,但是我对感情……怎么说,就是因为希望一击即中,所以前边才犹豫。我其实和你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也希望一辈子只结一次婚,结了婚就不离婚,说什么也不离。所以才会在结婚前想很多事情。但这不是你以为的对你不在乎,而是过于深思熟虑了……以前你误会我,咱们俩那会儿也是老吵架,可是也没说真的分手啊,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咱们的感情基础还是挺好的……”
看佳期木无反应,他加大了煽情的力度:“我也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反正你就想想,一年前的这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爱我?特别在意我?全部身心都扑在我身上?是不是挺甜蜜的?咱俩是有过特别好的时候的,特别快乐。”
佳期不理解地问:“为什么你只强调我特爱你?你爱我吗?”
“那当然。我不爱你我跟你折腾这些年?我不爱你我早不跟你玩了。当然,这中间有苏非非那件事……我知道那时候我对你是不公平,但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有。有重视。这是你没给过我的。”
万征以为找到了症结所在:“你是还对这事耿耿于怀是吗?所以才会弄出廖宇这事?那好,现在我跟你说,我要跟你结婚。在今天之前所有的事,不管我干的,还是你干的,咱都让他过去,从现在开始,以后,谁也不提了,好吗?……你说话呀?”看贺佳期一付紧咬牙关的样子,万征无可奈何:“行,你现在也甭说。我可以等,三天,好吗?三天?”
他竖着三个指头冲着佳期,用问询的表情形成了一个“OK”的手势,其实很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万征明白,在这种非常时刻,不采取人盯人的战术,是休想打胜仗的。他在姥姥姥爷面前表衷心:“没关系,结婚可以往后推。心里有疙瘩,结婚是不好。
我是要跟佳期结婚,不是冲喜。”
姥姥陪着笑说:“可真不像话这佳期。”
“没关系,真的。我甚至跟您说,她跟不跟我结婚没关系,真的,我的信条是:你可以不理我,但你不能不理解我——她不能糊涂,我们俩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普通朋友,我见她做出这种错误的选择,我也得劝她。结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得让她明白道理。“
万征采用逐个击破的方法,又到学校去找建华。建华对万征不像以前那么不客气了,露出罕见的笑容,虽然这笑容还非常虚弱:“你们结婚的事,我百分之百支持。”
“没关系,您不支持我也感谢您。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她错误的想法扳过来。她现在就跟发烧似的,糊涂,脑子嗡嗡的。”“
“叔叔这边,其实他对你没意见,他就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
万征想起胜利对苏非非的爱意,冷冷一笑,这笑容倒让建华警惕起来。
廖宇硬把坐在雪白床单上的大廖挤开。
“你走吧。”大廖说。
廖宇木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又是北京常见的那种灰扑扑的天。
为了逃出封建家庭,佳音破例主动要求小李美刀来接她。虽然陈家人很讨厌美刀,但突然发现原来他可以把佳音弄走,少一个添乱的总是好的。何况小李美刀在陈家人面前大骂小柳,其断然划清界限的态度终于获得了首肯,姥姥宽容地说:“既往不咎,改了就是好同志。”
佳音冲美刀使眼色,美刀连忙请示:“姥姥,我想请佳音看电影。”
“好呀,去呀,干吗问我呀?姥姥挥着手:“我们陈家的大门,永远给你开着。”
两人走后,姥姥问佳期:“你想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跟万征结婚?”
“姥姥,我平时对你怎么样?”看姥姥不说话,佳期说:“你不能把我往火炕里推,不要逼我嫁一个我已经不喜欢的人。”
姥姥找到了说辞:“你也说‘已经’,你是喜欢过他的,而且很上赶着来着你当我不知道?”
“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
“你别告诉我你想跟廖宇什么结果,那都是白搭。女大男小没什么好下场……”明明四下无人,姥姥还是看了看,做出一付跟佳期交心的样子:“你柳奶奶喜欢你姥爷一辈子,又怎么着了?男的都这样,只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对岁数大的,也就一时冲动,没长性。”
“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本来没什么事,可能就跟您说的是的,一时的头疼脑热就过去了。可是你们这么轮着训我,我烦了。我还就要怎么着了。我劝你们别管了,让我这股子劲儿自生自灭,好吗?”
姥姥仔细地看着佳期:“你骗我呢。你是不愿意听我说话。”
佳期要烦死了。
“但凡长着眼的,就算不跟万征,也不会跟廖宇。万征有房有车有公司,廖宇明年还要上学,就算他考上了,四年,毕业了才能怎么着吧?你就三十一了。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听到“三十一”,佳期心里也凉了。
廖宇去意已决,他决定回老家补习文化课,为了未来更久地留在北京,他必须暂时放弃和佳期的厮守。
“你不跟我姐商量吗?”佳音问。
美刀到现在是松了口气,开始劝别人:“不过我觉得你也够拧巴的,我旁观者清啊,你跟佳期真不合适。迟早也得吹。”
“我真是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怎么就突然喜欢她了?两个看对方最不顺眼的人,怎么就把酒后无德当真了呢?”
“要不是那次……我可能也发现不了其实我一直……”廖宇还是不说了。
美刀跟佳音解释:“真有这么回事,那种见面就掐的,慢慢反而掐出感情来了。”
“不就是在一个公司上班吗?日久生情?办公室恋爱也不靠谱呀。”
廖宇烦躁地说:“别问我了,我答不上来。到处都没有正确答案。”
佳音把这些话添油加醋地向佳期汇报之后,佳期镇静地说:“我知道我们俩
没戏,但是要没这事,我就算和万征结了婚,也不会幸福。我今天不明白,总有一天会明白,与其婚后成长,不如自己成熟以后再结婚……万征现在是在争这个面子,如果我真不跟他结婚,他丢不起这人。其实你当他现在多愿意跟我结婚呢?他是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份上了,拧巴在那儿,怎么也扳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啊?”
“不知道,可能哪天睡醒了突然照照镜子,抽自己一嘴巴说‘我这是干吗呢?’然后就拧回来了。”
“那你,也不打算跟廖宇来这段插曲了?”
佳期微笑:“都是插曲。就算你跟他在一起,那是你们的插曲。我跟他在一起,是我们的插曲。不到死,你就不知道谁是你的主旋律。”
“你也别把话说这么狠。你就直说,是不是准备放弃了?”
佳期避而不答:“他真要走吗?也好。谈恋爱还真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了两样,就算人和也屁用没有。”她果断地站起来,上厕所去了。
坐在马桶上,她从兜里掏出电话:“过完我生日你再走好吗?”
佳期不知道林青为什么要约她喝茶,她又不喜欢林青,而且她认为她清楚地向林青传达了这个信息。谁知林青完全不以为意:“佳期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这人只招一小部分人喜欢,我明白。”
佳期对林青这种直率没有防备,只好低头喝茶。
“我来是想跟你道个别,我要去澳洲了。”
“啊?那彭总呢?”
“我就是还没跟他说……但我后天就要走了。”
佳期有几分明白:“你……要结婚?”
林青很坦白:“倒也不一定是结婚……我实在是不能再跟彭总这么混下去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有学历,有本事……我不趁着现在上岸,将来更没有机会了……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我走,也不打算跟他说,我没法想他会怎么样,哭?骂?我都不想看。可是我又担心他……他真的待我不薄……所以我跟你打个招呼,希望到时候你能劝劝他……都是不得已。”
佳期安慰她:“我了解。你跟他这么混也不是回事。”
“是,没名没份的。你们这样自立的人视名份如粪土,我还没到那个境界。要是我也跟你似的,大公司里上班,每月挣五位数,我也不在乎,想跟谁谈恋爱跟谁谈恋爱,想跟谁结婚跟谁结婚。”
佳期很窘,不明白林青怎么知道她和廖宇的事情,林青却说:“廖宇难得当我是朋友,你别怪他。他是那种完全没有偏见的人,你相信我,他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如果考不上,我也不会再来北京了。”
“何必说这种狠逮逮的话?”佳期是笑着说的,想宽他的心。
他也笑了:“是啊,听起来像是心理不健全的人说的。”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见面反而没有以前多,可他们谁都没发觉。因为想念吧,想念的时候,好象对方就一直在身边。
廖宇疑惑:“你说,有多少人是因为喝酒把一辈子都给变了呢?所以才会说喝酒误事吧。”
“你想说什么呀。”
“要是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应该再见你了。”
“你也想撤了?”
廖宇注意到了“也”:“什么叫‘也’?你想撤了?”
“我说了吗?”
廖宇认真地看着她,她躲避着,把脸埋到膝盖,喃喃:“我太老了。”
“我不觉得。”
佳期的口气里充满了惆怅:“你想想,我刚工作的时候,你才上初中……这怎么可能呢?太荒谬了,我简直我是那种到学校门口劫小男生的女流氓。”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从来都是举棋不定的她表达。他抓住她的手,慢慢地、谨慎地说:“我不是一个那么小的小孩。”
她不明白他的话,但听懂了那话里的沉重。
“我是藏在这个身体里的大人……”
她被深深地震动了。
“……我不想骗你,本来那天的事,我是想让它过去了。我以为你就是喝醉了,酒醒以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我知道你不肯跟万征结婚以后,我才知道是真的,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你是真的……我以为只有我是真的……原来你也是。”
佳期听得哭了。
这时候,佳音和美刀从街上走过来,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呢。”
两个人之间的美好气氛被迅速冲散。
“怎么了姐?”佳音看见佳期在哭,高兴了:“说分手哪?”
“我先走了。”廖宇也不知道是跟谁打招呼,转身就消失在黑暗里。佳音看着他的背影发愣:“真分了?”
“他们就是真分了,也没你事。”美刀说。
“没关系,我岁数小,我可以等。”
佳期突然说:“我也可以。”
佳音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美刀接上一句:“我也可以。”
万征请姥姥姥爷去长安大戏院看戏,这招果然奏效。姥姥虽然爱看戏,可是舍不得花钱,这回看得真儿真儿的,高兴死了。万征从头到尾大张着嘴,就跟他多爱看似的,反而是姥爷比较实在,坚持出溜在座位上睡觉。
看完戏已经很晚了,万征坚持要送二老回家,姥姥叹口气:“哎,佳期跟了你,我就放心了。”
万征很自信:“您放心吧。”
姥姥还是心里没底:“结婚以后,你不会老记着这事吧?一想起来就对我们佳期不好?”
“不会的。她也没跟那谁怎么着。”万征真是大人大量。
睡梦中的姥爷在后座上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回到家,姥姥揉了揉笑皱的脸,问姥爷:“你说这万征拍胸脯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好说。”姥爷摇了摇头。
“我心里也含糊。你想想他以前那样,现在跟那会儿比,根本就是不正常啊。”
“对对,就跟凉水给激着了似的。”
姥姥觉得她这楼门组长当得可真是不顺,政绩太糟糕,自己家不但没好,更乱了,拿什么教育别人啊?她从来喜欢攀比,老希望自己家拿出去一说,蝎子拉屎独一份儿,最高最快最强,可现在邻居们在外边聊天,她都不好意思凑过去。生怕别人问,你们家佳期什么时候和她对象结婚啊?
守礼又看了一遍林青留给他的信,无可奈何地对佳期苦笑,摊摊手:“树倒胡狲散,墙倒众人推……没关系,我并没有怪她。是我不好,我这树和墙不应该倒,既然倒了,就不要怪别人,我无话可说。”他像喝酒一样把茶干了:“但是她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她怕你会难过吧。”佳期宽慰他。
“彭总我一向是这样子的,男人嘛,流血不流泪,女人我不缺,开‘奥迪’有女人,开‘夏利’也一样有女人,不过是花钱多少的问题。哎,林青也算难得了,我为什么要挣钱?挣钱为了谁?不是为我自己。以前也许是,为了别人崇拜我,赞美我,现在我这样四处打拼,挣钱,是为了她。我不想让她白跟我一场。”
他敲着桌子:“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反正是希望她可以幸福,如果别人也可以给她幸福,我祝福她。也要谢谢那个人,替我给了她幸福。”
“我能帮你什么?”佳期同情地问
守礼苦涩地笑了:“一定要幸福啊。”
万征是要在沙家浜扎下根来了。佳期回家一看,他正和美刀陪姥姥姥爷打麻将,每人面前一堆二分钢蹦。看她进门,他看她一眼,没表情,也没说话。
姥爷打得很慢很小心,一张牌手里捏半天,而且是还没出牌的时候叫牌,再慢慢把牌拿出去:“二饼。”
刚伸手往外放,万征说:“碰。”
姥爷连忙把手缩回来:“我再想一想。”
美刀不干:“那不行,都说了。”
姥姥替姥爷觉得脸红:“就是,放下放下。”
姥爷申辩:“我还没想好嘛。”
万征很不耐烦:“得得,算了。”
姥爷换了一张:“九饼。”
又出了一圈儿牌,姥爷小心翼翼地说:“西风……嘿嘿,这没人要吧?”
谁知刚把牌放桌上,万征推牌:“和了。”
姥爷目瞪口呆:“啊?他妈的我……”
姥姥呲他:“我我我我什么呀我?给人钱。”
“那西风下面都有了……太阴险了。”姥爷都快哭了。
美刀帮着算:“门清一条龙,一毛二。”
姥爷心疼坏了,颤颤巍巍地数了数,闭着眼把面前的钢蹦都推到万征面前:“给。”
最终,姥爷输光光,他心里很不高兴,等俩人一走,马上跟姥姥“扎针儿”,大摇其头:“我觉得这两个人都不行。”
“怎么了?赢你点钱,有五毛吗?就不行?”
“不是那个。是这个牌品——这人牌品不好的话,人品也不会好。”
姥姥长着火眼金睛:“我看这些人里,就数你牌品不好。出张牌那叫一个磨叽——输房子输地啊?”
“不是。咱们多大岁数了?他们俩小年轻跟咱们玩牌一点都不知道敬老,有一句名人名言说,如果自己不能成为一个有牌品的人,至少要嫁给一个有牌品的人,我得告诉佳期去。”
“什么名人有功夫说这种废话?那起根儿上打我这儿就嫁错了。”姥姥生气地摔摔打打:“还有,你不能再去公园跟那帮工人出身的老头儿玩了。”
姥爷急了:“凭他妈什么呀?”
“你听,你听,你跟他们学得整天骂人……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出了廖宇这单事后,整个陈家,只有胜利能和佳期说说贴心话了。他告诉佳期:“犹豫,就说明俩都不是最好的。你要是见着最好的了,肯定不犹豫,二话不说,跟。所以,都甭理。”
佳期只是一味地笑:“您呢?苏非非以后,暗恋对象换谁了?”
胜利得意:“见天儿换。这样多好,我意淫,不招谁不惹谁,剧组那点儿活也累不死我,热情没处儿释放啊,我就呵护呵护后辈。你关心她们,她们也真信任你,什么事儿都跟我说,我有满足感。”
佳期不以为然:“可人拍完这戏,谁还认识您是谁呀?”
胜利不管这个:“一时的真心实意也是真心实意呀。你不知道,这小姑娘刚入行,组里没个撑腰的,你一关心她,她特别感激。而且你说女孩子心眼再多,能坏到哪去?不就是势利眼吗?没事,以后万一红了,我一想我曾经温暖过她孤独的心,挺好。”
“我真服了您了。那你现在对我妈什么态度?”
“咳,一个字,不解风情。不过没关系,好歹半辈子了,我这人知足。虽然世界刚刚在我面前打开这扇自由的门,可它总算是打开了。它要不打开,我糊里糊涂地不也就一辈子吗?”
“您就不怕长在河边走哪天湿了鞋?”
“咳,不能够。君子好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礼,你爸毕竟是教书匠出身。”
“那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妈?”
“我干什么了我就对不起她?我这就是一‘好’,好照顾个小姑娘,照顾个女演员,我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好个理解万岁。”胜利说:“你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笨着呢,没什么心眼。我觉得要过日子还得跟这种没什么心眼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妈特像那种落满了雪的大棉鞋,我老想把它抱出去在地上墩墩……穿上接着走。”
出了陈家,美刀又神秘兮兮地把采访机拿出来:“今天和佳音他们家人玩牌,他们家人真是不靠谱得活灵活现,很有性格。佳期的法定男友也去了,是个很计较的男人……”
廖宇买好了回老家的票,是佳期生日的第二天。佳音明白他是想给佳期单独过生日,可仍然做最后的挣扎:“你生日要是不跟家里过,他们肯定是不干的。”佳期很严肃地回答:“晚上我在家吃饭,不过白天,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希
望那天你别打扰我们。”
佳音很不甘心,可又实在是没理由再捣乱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美刀兴灾乐祸地说:“有挫败感了吧?明显被淘汰出局了,我都能感觉出你是不受欢迎的人。不过,第二名也光荣,算了。”
佳音给自己找台阶:“你不懂,我姐那是绝望了。所以,最后的疯狂。”
“哼,我劝你,第二名跟第二名是最配的,你认命吧。”
“还有谁是第二名?”
“我呀。我就觉得第二名挺好,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第一名身上,第二名安全。”
佳音不响,顺手打开美刀的杂物箱看,拿出了采访机:“这是什么?”
美刀的汗当时就下来了:“我的吃饭家伙。”
“什么吃饭家伙?你不是作家吗?又不是记者。”
美刀伸手去抢。但毕竟一手还在开车,抢不过她。佳音按下PLAY,听见小李美刀絮絮叨叨的声音:“看起来贺佳音是疯了,廖宇和她姐怎么也甩不掉她……”
佳音大惊失色:“你是变态呀?你录这些干什么呀?”
“我我我我是作家,我不记下来,我怕忘了。”
采访机里,美刀的声音仍在继续:“可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她倔了吧叽的蠢样子,喜欢被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始终是我的理想,我管这种女孩叫“小可爱”……就像她姐愿意等廖宇长大一样,我也愿意等待她长大的那天。如果她是疯子,那我就是精神病院里用海绵垫做成的墙,随便她怎么撕咬,冲撞,我都乐意……”
佳音不吭气了。
“我瞎说的,什么玩艺呀,完全是胡说八道。”美刀不好意思地解释。
佳音突然狠狠地按下REC:“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哎你别给我洗了呀这都是我的素材。”美刀大叫,一手扶把一手跟她抢着:“扛不住了吧,听得想哭吧,别别别扔啊……”
佳期正垂着头正往家走,突然听见旁边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她循声望去,是万征。
她刚拉开门坐进去,笑咪咪的万征就按下PLAY,音响里放出“零点”那首著名的歌,一个声音高叫着:“你玩够了没有——?我已不想再等候”。
万征仔细观察,看她确实是没有反应,失望了,把音乐声调小。
佳期茫然地问:“你怎么也研究起流行歌来了?你不是说不听不看不读流行文化吗?”
“我想了解你。”他疲惫地胡撸脸:“我觉得有点拧巴。”
佳期理解地点点头:“明白。”
“不知道是谁把谁耽误在哪儿了。”
“对不起。”
“没关系。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这真把佳期吓着了:“你真补了不少课。”
“嗯,我发现咱俩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代人。我是太古板了……我放弃。我知道你们也不一定会在一起……我不承认我输了,或者说我不承认我输给谁了,我是输给我自己罢了。”
佳期喃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万征。”
“别说什么。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一对谁认真,就肯定没戏。”
“是我不好,是我不知道要什么。”
“就别自我批评了。”万征把音乐关了:“还是朋友吧。”
“当然。”
“那就好,我特别怕那种反目成仇的人。”
佳期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是需要结婚的人,可是咱俩的感觉不同步……所以我准备盲婚。”
佳期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先结婚,后谈恋爱。以前的风格不适合我,我试试新花样。佳期,我要结婚了。”
“啊?跟谁呀?”
“既然不是你,是谁都可以。”
佳期拦着:“你别这么说。”
“不不不不不,我这不是自暴自弃,我就是要换一种生活方式,真的,我要结婚了。我今天来之前已经想好了,放这歌给你听——你要是不为所动,我就放弃。”
佳期着急:“你放弃也不一定要结婚呀?而且,你现找呀?哪儿找去呀?”
“这你就别管了。我的条件,干别的不成,找老婆还是很容易的……不过,我的婚礼,就不请你参加了,希望你能理解。”
看贺佳期目瞪口呆,万征突然诡秘地一笑:“失落了吗?”
佳期完全被他搞懵了,仔细想了半天:“还好。”
“看来是真的,没有爱了。”万征张开怀抱:“祝福我吧,我也祝福你。”
美刀换完鞋,回头一看,贺佳音站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死活就是不进来,
还耸耸鼻子说:“有异味,女人味儿。”
美刀一把把她拉进来:“胡说,我有洁癖。”
佳音还在不依不饶:“你?你谈恋爱怎么就没洁癖呀?什么香的臭的全往屋里拉。”
美刀听出这是《红楼梦》里的词,知道贺佳音因为不服也闷头儿补了课,心下有点感动。
佳音看地上有女式拖鞋,不干了:“我不穿这个,不知道都什么人穿过,有没有鸡眼香港脚啊?”
美刀没听出话里的讽刺,真挚地关心她:“那怎么办?光脚太凉了,肚子疼,”他把自己的大拖鞋脱下来,自己穿上女式的:“你穿我的。”
这种文学青年的家布置得还是很有氛围的。佳音首先冲进卧室,卧室里有一张放在地上的床垫,佳音嫌弃地撩起来看看。
美刀随她去转,自己上网收信。一会儿功夫,佳音撸胳膊挽袖子地进来,手里捧着一把打火机:“有个屁洁癖呀你?这是从你的床缝里找出来的,二十多个呢,你也不怕天一热你们家着火。”
“噢是吗?有你我就放心了,我就不会被烧死了。”美刀谄媚地说。
“哼,我把你的床单床罩枕套全洗了。”
“哎哟真好,头一回来就干活,小时工都没你这眼力见儿。别累着,啊。”
佳音发现美刀正在整理女网友的照片集:“你不是说你把女网友照片都删了吗?”
美刀狡辩:“啊对,以前的删了,这是新的。”
“胡说,新的都有这么多?”
佳音一张张评论着:“这长得是人样儿吗?……怎么还发艺术照啊?你得告诉她们,不能发艺术照,化妆都不行……这怎么还有男的啊?删了删了。”
看美刀不动,她自己动手:“你以为我不会呢?我跟我姐学电脑了,删除,DELETE,我会。”她毫不手软地按下“删除”键,女网友顿时从美刀的电脑上消失,美刀大叫:“我就看看画,怎么不行啊?”
佳音得意洋洋地说:“追人得有个追人的基本姿态,这才叫洒扫以待,去旧迎新。”她牛逼哄哄地拍拍手,出去了。
美刀坐回电脑前边,打开“回收站”,按“还原”,女网友们的文件夹又回到了页面上,他自言自语:“笨蛋,就吃没文化的亏吧。就知道删除,不知道什么叫还原吧。”
一会儿功夫,佳音又冲进来,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一迭照片,上来就拆美刀的相框:“从此你有主人了,每天要看着我的照片。”
“你怎么随身还带着这个呀?”
“我要进军影视界,谁知道出门会不会遇见星探呢。”
美刀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天天想着出名儿,我已经怕了这种女的了。你们都把我当垫脚的砖头,想借我出名。”
“就你,你也就是一普通砖头……我不混文学界,我这么漂亮,当美女作家可惜了。”佳音拿出一堆自己头像的贴纸,贴在电脑上,门上,床头上。美刀伸手一摸,傻了:“哎,这撕不下来呀?你要是把我甩了呢?难道还要我天天看着你的照片哭吗?”
“随便你。”
“那我有新人了呢?”
“不用你费心,她自己会想办法的。”
美刀对佳音的侵入感到非常不适应,他一把抱住佳音:“你把我们家弄出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总得交代点什么吧?”
佳音装听不懂:“什么?”
“你跟我之间,得下个定义呀。”
佳音一把推开他,美刀噔噔噔后退几步坐到电脑椅上。
“没定义,就这样吧,先混着,我给你一个月试用期,不合格的话就一拍两散——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你还少跟我讨价还价。”
美刀想了想,缓缓地伸出五个指头:“半年。”
佳音哈哈大笑:“半年是六个月。”她想了想,伸出三个指头:“仨——月——!要么就仨月,要么就他妈拉倒。”她往墙上一靠,一付爱谁谁的架势。
美刀想了想,往前探身,也作出“三”的手势:“OK。”
姥姥一听说万征要结婚,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像姥爷惯常做的一样,自欺欺人心存侥幸地问:“真的?你们要结婚啦?”
佳期哭笑不得:“我像是说跟我吗?”
“不跟你?那跟谁呀?”
佳期大度地说:“他们公司的一个女孩,也是作设计的。”
姥姥有点生气,她岁数大了,不像这帮孩子似的能够在思想上强行猛拐。佳期劝:“结婚是好事,一人儿有一人儿的路子。没准这么结了就结对了,就碰上一合适他的。像你跟我姥爷上个世纪谈恋爱结婚,也不一定就互相多了解,跟盲婚也差不多吧?”
姥姥不承认:“那可不是,那是组织上介绍的。领导跟我说我妈同意了,跟他说他妈同意了,我们一听既然妈都同意了,就结了。”
“噢,那不是盲婚,是骗婚。”
姥爷连忙否认:“瞎扯,那不是。那时候我觉得你姥姥还是不错的,要不然,打死我也不结。”
好话不会好好说,又把姥姥气着了:“你又牛起来了你。你以为你在老干部活动中心玩你就真是老干部了?你还不是从看大门的岗位上光荣退休……”
姥爷懒得听,粗暴地打断:“得了得了,咱们家女的,都坏在一张嘴上……不过有什么说什么,你姥姥年轻时候是真好看,我记得特清楚,她第一天上班,穿了件绿色的布拉吉……”
姥姥觉得这话会误导佳期,连忙说:“不要光看外表。”
姥爷明白姥姥的意思,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其实第一眼谁不是看外表呀?这人身上要实在没的看了,才看内在美呢。”
“陈倚生我说话你别老插嘴,现在我不但是这家的领导,还是这楼门的领导,领导说话你普通群众不要随便打断……这是怎么回事呢?佳期?”姥姥苦恼。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人结婚了,喜事,祝贺人家就完了。”佳期现在的样子有点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缺心眼,脸上多了几分平和。
“你不要太潇洒呀。如果是你跟万征结婚,也有房子了,也有车子了,等于一嫁过去就是一地主婆,就有司机,过起了上等人的生活……”
“姥姥,我听不得这个,谁是上等人,谁又是下等人?”
姥姥自知理亏,连忙解释:“可他是不是受刺激了?这么快就结婚,实在是欠考虑。他要真是受你的刺激结的婚……结婚以后要是过得好还行,要是不好,可是你的罪过呀。”
“这年头儿,谁比傻多少呀?没人拿枪堵他腰眼儿上逼他结婚,都是心甘情愿,你就别替人操心了。”
姥姥正色道:“可我告诉你,他结婚了,不意味着我就同意你跟廖宇好了。”
“我知道,您那么轴,且翻面儿呢。”
一提起廖宇,姥姥心里怪难受的,她是那么喜欢那个男孩子:“他最近一人儿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啊?”
“行吧?我也不知道。”佳期不愿意说。
姥姥长出一口气:“你们是不是打一开头就蒙我呢?是不是说跟廖宇好,就是为了不理万征啊?其实不用废那么大劲,我也不是多喜欢万征。为了这事,你大姨他们家都搬走了,大廖说没脸见我,其实,哎……,万征还说请我们去泰国玩呢,也没戏了。要是指望廖宇,不定得哪年呢。”
美刀把佳音送到陈家楼下,佳音刚要推门下车,美刀探身过去,贱兮兮地问:
“吻别吧得?”
佳音脸一红:“用得着吗?”
“要不怎么证明咱是一对儿啊?”
“自己知道就行了,跟谁证明呢?”
“你,给我个证明。来,这儿。”美刀指指脸。
看佳音不理,他哀求:“就算盖个戳。”
佳音犹豫半天,很勉强地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一吻,还装作很大方的样子:
“拿去花。”
“吝啬。”
进了家,佳音一本正经地把人归拢一处,宣布自己退出廖宇事件,请大家自此放心,该干嘛干嘛去吧,。这变故令姥姥简直防不胜防,她问:“你跟谁好了?”
姥爷嘲笑她:“还谁呀?美刀呗。”
姥姥骨子里对美刀是不满意的,况且佳音还小,再挑挑也无妨。佳音一听就翻脸了:“您不是愿意我跟他吗?天天把他叫咱家来骚扰我。我现在遂了您的愿了,怎么着您又要反悔?”
建华冷峻地说:“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跟他好,我不反对,但是,不许每天见面,不许超过十点回家。不许不工作,你也长着一双手,别在家里吃闲饭。”
佳音觉得很烦:“为什么啊?为什么谈了恋爱管得更严啊?早知道不谈了。”
姥姥不放心地追问:“你也跟我玩阴谋诡计呢吧?”
“为什么啊姥姥?你现在怎么这么患得患失啊?您没病吧?”
佳音换了句式,姥姥猛不丁没听清楚:“你才没病呢……我当然没病了,我是说,你是不是让着你姐呢?万征结婚了,你跟美刀了,你以为这就能各归其位了吗?你以为你姐就可以跟廖宇了吗?”
佳音气乐了,她还真没她姥姥心眼多:“我是看小李美刀可怜,所以屈就一下,给他苍白的生命里多少留下一点鲜活的回忆,以后的事,我还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姥爷很有大智慧地说:“嗯,这么想好,留一手,不要动所有的感情,动一点点,就行。”他还比划呢,一点点。
姥姥勃然大怒:“留一手?留给谁呀?留给柳凤香啊?”
“不是,我是说,这样她不受伤害。”
姥姥气鼓鼓的:“你这么说话我很受伤害。”
马上就到十二点了,佳期使劲盯着墙上的钟,她在等廖宇的电话,她希望在二十七岁生日这天,第一个接到的是他的电话。
电话如期响了,但很可惜,是万征的。
佳期竭力掩饰内心的失望:“啊?你呀?哈哈哈,干吗呢?”
“我等着给你打电话呢,怕十二点打给你会占线。”他竟然料得到。
指针指向了十二点,万征说:“生日快乐,佳期。”
佳期夸张地笑着说谢谢,然后就听见电话里开始有“嘟嘟”的声音,她看了一眼,廖宇的电话在等待。她很想把万征的挂了,但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因为万征还在抒情:“二十七岁了,真是,我看着你长大呀……我明天登记。”
“啊?明天?”佳期吃了一惊。
“不是,是今天,你生日的今天……因为这样我就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生日了。”
佳期半天才缓过神来,这么重的话让她承受不住,她小心地问:“你总是对前任女友比现任女友更关心是吗?”
万征干笑两声,佳期说:“那,祝福你。”
“谢谢。”
再也找不出别的话了,她等着他挂电话,终于,万征说:“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在你的二十七岁……行,那再见。”
他刚要挂断,佳期突然轻轻地“喂”了一声,他欣喜:“嗯?怎么了?”
“我觉得……如果没有准备好,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
万征颇感安慰,似乎挽回些面子:“你是说,如果我结婚,你心里会有点不舒服吗?”
“这倒不是”,佳期知道他会错意了:“你心里舒服吗?我不自量力地问一句,你不是赌气吧?”
“赌气。怎么着?你挽救我吗?”万征赖皮赖脸的。
佳期尴尬地一笑:“还是得自救吧。”
万征泄了气,说:“就这样吧……你就让我结婚去吧。”
佳期连忙解释:“我没不让你结。”
万征用玩笑的语气要挟道:“那我真结了?”
“你要想好啊。”
万征沉吟半晌,狠狠地说:“再见。”
“嘟嘟”声早停了,佳期连忙给廖宇拨回去,他迅速地接起来:“生日快乐,
刚才打不通。”
“是万征。”佳期抱歉地说。
廖宇并没往心里去,他急切地问:“今天白天,你都交给我了是吗?”
“是呀。”佳期笑了,他还是要再确认一遍。
“你陪我逛逛北京吧?我一直也没逛过北京呢。我小时候来,去过长城,十三陵,天安门,北海,但是好多别的地儿都没去过。你愿意陪我去吗?”
佳期觉得意外,但又挺有意思。她和好多北京人一样,因为觉得那些风景没长脚,跑不掉,所以他们就是想不起去逛。
“我们坐公共汽车去好吗?”
“好。”
“那,你睡吧,天一亮,你就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