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酒鬼杜拉在她的《物质生活》里有段对酒充满爱意的描述“任何人的存在,任何女人,任何诗,任何音乐,任何文学,任何绘画都不能代替酒。”如果有个世界酒鬼协会的话,这段文字作为她的宣言应该当之无愧。可惜,酒鬼没有协会。影响我们生活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协会官僚们,显然没有这个才情。很久以前,无线寻呼委员会就有很多限制寻呼台降服务费的规定,并在近年变本加厉,规定卖寻呼机只准送半年服务费,否则要追究后果。北京几个所谓的大台很响应,搞了个类似彩电业那场价格峰会的闹剧。这些吃惯暴利的大爷们忘了,北京有接近200家寻呼台,寻呼市场还在以几何级数萎缩,“生存权”比什么都重要。象我们这种阴奉阳违的中等台都减了不少销量,举旗呼应的大台们自然是损失惨重。可是,这成全了很多光脚闹革命,既降又送的小台。最牛的是一家叫什么华的,竟然卖起了终身免服务费的呼机!须知,从经营角度看,这是不可能的。不收服务费,基站养护,中继线费用,人员工资难道都从天上来?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他们是搭上了网络这辆特快烧钱车,由某网络公司以支付广告费的方式来维持运营。哈哈,老骆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华夏大地上有无数的傻瓜等着别人去骗。更牛的是,和足协对付不了黑哨一样,无委也对付不了这些所谓的违规者。面对守纪带来的销售滑坡,我们领导该有多羡慕类似电信之类的国有垄断企业,那种对消费者生杀予夺的洒脱该有多爽啊。这种状况对销售人员来讲倒是件好事情。大多小寻呼台几乎没什么专职销售人员,要不就是把号段卖给一些有实力的经销商,让他们自己进机器上号卖,要么就靠我们这些人兼职帮着卖点。因为没底薪,所以拼的缝一般都挺大,收入反倒比给自己台批机器略高。当然,这个行业江河日下已是不争的事实。到哪家店里批机器听到的都是对以往的怀念和准备改行的牢骚。因为在通讯圈混迹多年,交了很多圈中朋友。大多都是淳朴的小商人,读书不多,对钱无比热爱,办事情还算讲义气。有时候也能碰见个把自认怀才不遇,暂时以经营手机呼机积攒能量,等待时机的鸿鹄。在公主坟东南角开店的小马当属此列。此君为厦门大学广告专业的肄业生,因为把我划为非燕雀类朋友,我一直也没好意思问为什么是肄业。拎着从某个小台批的一大兜子呼机从地铁钻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倒不是因为我起的晚,也不是小寻呼台工作效率低。主要是同事们,尤其是前台的几个大姐比较关心我的病情,当然主要是病症名称和部位。这种问题一定要比较耐心地解释清楚,否则会有很多故事版本流传。我虽然不在乎,但还是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天很热,我走的又急。进了小马店里,把那台柜机的叶子全扒拉下来,狠狠地吹了一通,直到后背感觉有点凉才停下来。跟两个女店员贫了几句,正想出去买几根冰棍收买她们一下的时候,马老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本刚出去买的《三联生活周刊》。“马兄,咱们先验机器算帐还是先出去弄两扎?”小马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先把帐算了吧,咱们也先喘口气,这天气太热了。”我当然求之不得,拎着机器跟他进了里屋。价格台数在电话里已经谈妥,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银货两讫。“高兄,我柜台里还有点你们的股票机,是前阵股市好的时候经销的,现在股市这半死不活的德行,你是不是给我解决一下?”我忙说没压力,抓紧时间给你弄点好卖的品种换回去。三联周刊上有几个大版面的地产广告,给哥俩创造了话题。“现在的广告真他妈次,做成这样还敢出来现眼。”小马撇了撇很秀气的嘴唇。“也不赖他们,房地产这玩意,的确难弄。连他妈东西还没出来呢,就得闭着眼睛吹。能好得了么?”小马微微点了点头。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我的兴致更高。“寻呼好干的时候,咱们空中房地产这行,还真有点好广告。最绝的是那条经常在音乐频道播出的‘声声百思特,遥遥两相知’,对仗工整,朗朗上口,再加上紧跟其后的清脆的呼机声音,简直就是极品。”小马也有些兴奋起来,“是啊,那条广告的电视版也做的不赖,。可堪媲美的,只有黄霑先生的‘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说到酒,我才想到刚跟人这挣了不少钱,该出去弄几扎了。外地的大商场我没怎么进过,北京的商场绝对符合“冬暖夏凉”的标准,而且这种反季节特点还很严重。比较形象地描述是,在大多数类似场合都可以做到,冬天只穿件衬衣在里头呆着而不冷,夏天套件毛衣在里头跑步而不热。一直到了有很多摊位的城乡小吃城,热闹的叫卖声和拥挤的人群才给积攒了不少热气。“他妈的,以后我夏天进商场要带件羽绒服。”我有些气愤。可能是习惯了的原因,小马反映倒不是很强烈,灌了口啤酒给我解释可能是中央空调不太好控制温度的原因。小马对卤煮火烧总是敬而远之,我也只能陪他吃荷叶包饭。我跟他说,我们读书的时候,公主坟这边有家叫“半亩园”的连锁店。据说是台湾人开的,东西还算好吃,就是有些偏贵。我们约漂亮女同学,都爱到这来,一是显得有点品位,二是离玉渊潭公元较近,可以连续培养感情。可惜,现在这地方已经全被通讯零售商给占领了,那个饭馆的遗址上,天天响着激昂的音乐,支着写满手机价格的牌子了。小马一乐“你这是典型的小资怀旧情结,现在半亩园别处还是有分店的,不过象它们这样的已经很多了,比如东边‘面爱面’什么的,都差不多”。立志要写本中国广告史的马老板很擅长总结归纳。可说我有小资情结,显然不是事实。我的本意是说,由于某部格格戏的热播,公主坟刚被追认为该格格的香冢,本来该延续风雅的,怎会成了喧闹不堪的通讯产品集散地呢?再说,除了泡妞,我宁愿蹲街边狼吞虎咽地吃三块一碗的刀削面,也不进这种面贵好几倍,吃饭还得小心翼翼的破地方。不知不觉,俩人已经喝了很多扎啤酒。从小资愤青转回不景气的行业,哀叹前两年挣钱多么容易,现在又多么艰辛。收拾杯子碗筷的服务员不停从我们身边走过。两人眼前的荷叶饭都只下了个角,被油浸的变了色的荷叶那么衰败,一如两颗突然落寞的心。
喝酒要是场戏的话,年轻时我们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它喝成喜剧收场,可随着年龄增大,无论怎样挣扎,结局注定是感伤,就象我和马老板在这个夏天中午的酒局。从城乡贸易中心出来,哥俩的腿都有些打晃,心情也不是很爽。我谢绝了在他店里眯会,晚上接着喝的好意,匆忙爬上了一辆出租车,向单位进发。我和小马推杯换盏的时候,老骆来了个电话。这老小子代理某份小报的版面,刚拉了个保健品企业在上头做了期广告。怕效果不明显,动员我找人给那家企业打电话咨询产品,就说是刚看了他们在报纸上登的广告。我们单位那拨姑娘大嫂们正闲的发慌呢,这种对智商不太有挑战的差事她们正合适。可能是天太热,人都没有了说话的欲望,这个出租车司机很安静,一点也不呱噪。我把头扭向窗外,街上的姑娘们大多穿上了裙子,有前卫的竟穿起了吊带装。因为趣味和身份的问题,我很少有机会去参加那些女士穿晚礼服的晚会,看到吊带装大多是在些声色场所,所以总是下意识的把这种服装看做是职业小姐的工作装,偶尔在白天看到它们被穿出来竟有些奇怪。路边的楼群上挂满了空调,象一排排整齐的小痦子,长的单调乏味,毫无创意。为了迎接明年的申奥,好多楼的正面被粉刷成红了吧唧的颜色,巨难看,远不如没刷的那几面露出的班驳墙皮看着有沧桑感。到了单位门口,我在报摊上买了份老骆说的报纸,在小卖部买了一堆冰棍,把前台正闲聊的几个姐姐召集起来,让她们记住报纸和产品名称,轮番上阵,以一个看了广告准备上钩的潜在消费者口气给那家公司打电话,原则就是忙死,腻死该公司接电话的员工。要知道,我们寻呼台的姐姐们可都是练过假声的,一旦起腻,没有人受的了,包括她们的同性。这样的话,那个公司负责宣传的领导会牢记老骆代理的这份报纸。安排好老骆的政治任务后,本来打算去主管销售的头那聊会,拍拍马屁,联络点感情,可一琢磨,前台的小邵不在岗位上,她要是在那谈心,我去可太不方便了,干脆回家睡觉。拎着半根冰棍下了地铁,因为月票上的章不是很清楚,被验票的叫过去相了半天面。本来挺搓火,转念一想,我要是验票的,见着个穿T恤大裤衩,穿皮鞋不着袜子,还叼着半根冰棍的半老男人,也会起疑心的,没准抽丫的心都有。于是决定回家后好好照照镜子,给自己几巴掌。冰棍太凉,我边吃边滋拉牙,旁边一中年妇女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屁股一扭,转到离我较远的地方等车了。他姑父的,这世界真够奇怪的,年轻人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地拥抱热吻,傻逼们熟视无睹,我不过是吃根冰棍,就在灵魂上遭到了蔑视。地铁到了军博站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曾经答应过乔敏帮她问问那个核酸产品的代理问题,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干脆把今下午全捐给他们两口子得了。我那位退伍军人的老乡在夕阳红栏目组,给他办公室拨过电话去,占线。于是决定干脆上去撞,不给丫手机打了。梅地亚中心的门口还是那么寒碜,可是现在那些趾高气扬的腕们,满口喷粪的名嘴们,当初还不都是点头哈腰的从这走了进去?本来以为我的形象会被当成个艺术家,受到门卫热情接待的。没成想,那孙子一准是把我当成上访无门,准备找焦点访谈哭诉的盲流了,很严肃地拦住了我。直到我跟老乡拨通电话,才被他下来领了上去。“怎么来看看你就跟探监似的?”我对这些以衣取人的门卫意见很大。老乡仔细看了眼我的打扮,说我的形象的确太可疑,如果穿的好点,进这是不用登记的。我说,那样的话,那些满肚子冤屈等着哭诉的,满口袋支票等着封嘴的还不全涌进来了?老乡把嘴一撇“前者根本进不来,后者呢,会想进来谈么?”我一寻思,还真是这么个理。进了他办公室,他把我领到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屋子,掏出烟来,给我让了一下,我摇了摇头。他给自己点上,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下,问我有什么事情。我把核酸的事情一说,他就承认北京地区的确是被他们夕阳红拿到了代理。现在是放给从这出去的一哥们具体操作,可这产品现在太火,无数人拿着钱等着加盟连锁店,我们要是想上,估计且得等。我问能不能加个塞,他嘿嘿一乐,“不能加塞你找我干吗,那哥们跟我特铁,就一句话的事,要不是上回倒腾牙膏伤了元气,我没准会和他一块玩这个呢。”现在“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类的词语大多是用来反讽的,代表了很多人对世风日下的愤恨和无奈。还好,我的老乡没进入日下的行列。这个肮脏的城市使他学会了耍贫嘴,学会了欺骗,却没能使他六亲不认,而仅此一点,就已足够。我知道他那“一句话的事”后面要付出多大努力。正事办完,就聊了些别的,最后终于落实到晚上的饭局上。“听小江说他们对面的电视塔下面现在开起了大排挡,要不,咱们晚上叫上江主任喝一壶?”对中央电视塔下的大排挡,我也有所耳闻,但一直没去过,正好凑这个老乡聚会的晚上,去看看电视塔,研究一下结构和高度,等哪天活腻味了,自杀也多一种选择。小江他们厂做的沙滩鞋,销路很好,所以近期一直呆在北京蹲守,调配货源。一接我们的电话,很兴奋,连说不容易,哥仨得有好多年不在一块喝酒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定要一醉方休,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