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现在高楼林立,盛气凌人的所谓“硅谷”,我更喜欢以前那个小店纵横,平和热闹的中关村。当然,如果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有助于企业脱胎换骨的话,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可当年靠贸易起家的龙头最擅长的还是代理,靠玩资本和房地产维持的企业却偏要冠以IT,就有些可笑了。最让我们这些盗版软件和毛片爱好者愤怒的是,那些卖这玩意的家伙也学会了华而不实!封面热闹的盘里头经常是空空如也,让你深刻体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境。所以,如果不是要给小江做假学历,我是很懒得来这里的。小江给我的照片上是个中青年妇女,说是他相熟的一个小官员的亲戚的媳妇,人民教师,今年评职称,要求做个北师大的函授本科。我对于大多数都属于误人子弟的教师群体素来没什么好感,在跟周坚寻了价之后,多要了一百块钱的车马费(小江告我钱由那位教师出)。由于小江要赶晚上的火车回去,所以希望我最好能今天就给办完,有了几瓶啤酒做底,我满口答应。送我去陶吧的路上,老骆接了个电话,公司做的一批T恤字给印错了,我一到站他便直接掉头回去了,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周诗人打。一放暑假,陶吧的生意主要就靠住在周围和校内的小孩子们维持,比起假做老成,努力向小资过度的大学生们,天真的孩子让陶吧更显热闹。因为孩子们太小,周老师没有了辅导女学生的欲望。我进门的时候,正在一群孩子的欢声笑语中皱着眉头研究《论语》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丫开始还文绉绉地跟我犯贫,看了我汗衫短裤和缠着纱布的造型后,马上不怀好意地取出了相机。“太他妈好的一伤兵甲的造型了,我先拍个平面的,赶明再捏个立体的,一准让你比思想者还名扬青史。”因为有求于丫挺的,所以我采取了不抵抗政策,任他不停摄取我的光辉形象。做学历的主要据点在人民大学周围,中关村是发票光盘的大本营。我们从学院路过人大去,要先经过中关村。北四环还在紧张施工,公共汽车如蚁爬行,晃悠到中关村时哥俩已是满头大汗,合着花了份做车的钱享受了桑拿的服务。新拓宽的白颐路和以前窄小的中关村街道一样拥堵,没有了小公共的硅谷照样混乱,不但公交车道,所有车道上都有大公共蛮横的身影。结果是大家都亲热地卡住,基本不动地。我们终于决定下车,开动自己的11路,向人大进发。露天还能感觉到点微风,总算有一丝凉意。中关村街边上有很多抱着孩子的妇女,神色仓皇诡异。周坚告诉我她们是卖盘大军中的佼佼者,我将信将疑。躲过了很多发送学习班,卖房小广告的人,快到海淀医院的时候,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先生,要软件吗?”我们拿出跟对付小广告一样的手段,很绅士地摆手拒绝。没成想,她很执着“要游戏吗?”我们继续前行。那大姐显然不肯作罢“要光盘吗?”周坚冲我一乐,看来对这些特殊行业,丫还真是门清。“要毛片吗?”大姐可能终于看出了我们的本质,脱口而出。周坚的回答更干脆“我就是演那个的,想不想看我给你来一段?”看着那女人落荒而逃,我不仅感叹“恶人还须恶人磨,一物降一物啊。”周坚却哼起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注意到没有,她们怀里的孩子都特安静,那么小,在这样热的天里,丝毫没有哭闹的意思,懂事地配合老妈的工作,真让人感动。”这点我倒没怎么注意。我敢兴趣的是她们卖的毛片都藏在哪,周坚嘴一撇“跟石景山那边的大中音像周围的贩子一样,搁在周围租住的平房区。不过,现在他们丫弄的什么都没有的真正‘光’盘太多,没法信任。”当代和人大之间的过街桥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不断有人在我们身边低语“身份证,毕业证要么?”周坚总是在我想站住的时候把我拽走。桥上桥下的转了一圈之后,丫终于消停了。拉过一向我们兜售的青年男子,过到当代门口的凉快处“先问你点事,你们这老打把花伞挺漂亮那姑娘哪去了?”那小伙子嘿嘿一乐“大哥,您跟她挺熟?”听着他的河南口音很亲切,似曾相识。待周坚的河南普通话再次开口,我方才想起,这位是诗人的老乡。“废话,那是我妹子,我的硕士毕业证就是她给做的。”此言不虚,周坚在青岛上班的时候,的确是研究生的身份。“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大哥,她给收容走了,现在估计在遣送的路上,快的话,今天晚上回来,慢的话,明中午怎么着也到了。”原来今年严打,人大这边的警察和联防也有遣送任务,象花伞姑娘这样的,不得已逮去充数,到了河北某地,疏通疏通就回来了,下次再逮再疏通,周而复始,心照不宣。哈哈,原来如此,兄弟又上了一课。老相好不在,干脆就跟老乡做这单生意。进入到侃价的实质阶段,周坚用起了地道的河南话,试图以乡情博得点优惠。可那小伙子寸土不让,坚持连学位证书不能低于200。直到我摆出另找他人的架势才砍到150。我们提出跟他一块去做的要求后,又让他迟疑了半天,最后勉强同意。小江给了我300块,又多赚了50,我很高兴。进商场拎了仨可乐,我们便上了一辆出租车,向着颐和园方向进发。喝完冰凉的饮料,小伙子心情有些放松,话也多了起来。“其实150我们也赚,可您想想,这么大的风险,警察又黑,要是遮进去,没个三万两万的,哪出的来?”我们点头称是。“不过,你们把章刻好后,整个一劳永逸,盖个戳就几百块,钱挣的那么容易,不担点风险,岂不是太便宜了?”我拍了拍他肩膀。小伙子有些激动,从前座扭过头来。“你们要这大路货还成,有那要偏门的,光章和校长签名就得不少成本,咱们这活是靠规模创效益,做少了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可竞争这么激烈,谁不想揽回头客,开始只好认赔了。”看着我同情的眼神,他又有些得意“现在好点了,可以用电脑刻,再喷,签名容易多了。”其实我同情的是“向规模要效益”这个词。在多少文山会海里被义正词严地大声呼吁而不可得,可在做这行业的哥们嘴里那么利索地蹦出来,呵呵。过了西苑不久,出租车在某个小村口停了下来,在我跟出租车结帐的当口,小伙子已经拿着照片飞奔而去。留下一句,你们等十几分钟就得。村口的小卖部门口摆着几张台球桌,几个光着上身的孩子坐在上面瞪着我们。我甩了甩刚换完药的胳膊,基本不疼了,邀请周坚打上几局。争取在这个类似龙门客栈的环境里,讨回曾在台球桌上失去的尊严。一局还没打完,小伙子拎着个档案袋来了,跟他走进一废弃的农家小院。做的真他妈精致!我很痛快地给了钱,留下小伙子的呼机号,和周坚上了一辆在路边揽客的小公共。他姑父的,太简单了。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我那位连北师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老乡,轻而易举的做了刘和珍的校友学妹。悲天悯人的鲁迅先生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