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我的北京

已是盛夏,学生们都放了暑假。楼下那家平时供应学生中饭的餐厅显得很冷清,远没有医院里那种人头攒动的热闹。真他妈奇怪,都说这生活水平提高了。可人吃的是越来越少,得的病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怪。饭馆自己做的泡菜特好吃,要不是李静在场,就冲这泡菜,我也得对付几瓶。天气太热,饭馆里的空调还不如出租车里的,再加上师姐的禁酒令,这顿中饭吃的意兴阑珊,垂头丧气。我屋子里没装空调,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电风扇开到最大档。我摊到床上,随手抽出本闲书来培养睡眠。李静开始慵懒地蜷在沙发里看午间的肥皂剧,但一会就热的站了起来,跑厕所冲凉去了。风扇呜呜的声音真好听,胜过世上任何的催眠曲,每当转到我这个方向时的那袭凉风让我如履仙境。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当了某医院院长,要求本院的灯光必须很亮,医生护士首先要考核微笑水平,竞争上岗。然后在某个露天广场给兄弟医院做演讲,阳光很好,一点都不热,温柔地拂过我额头,我感动地冲它打了个喷嚏。然后,醒了。李静盈盈的笑脸在我的朦胧睡眼中显得很亲切,原来是她俯身动我的时候,头发被吹进了我的鼻孔中。“高阳,你睡觉时为什么老爱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她轻轻划拉着我额头已经很深的竖纹。我的心思却停留在她已经半长的头发上,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一头短发,现在竟这么长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呢?也象这头发一样在真实地成长么?我不知道。看我神情恍惚的样子,李静没有再追问皱眉的事情,只是给我端了杯可能已冲好很久的酸梅水。很好喝,风扇不停吹动她的衣裙,身体于是若隐若现,我的眼睛开始不太老实起来,健康的左手也开始蠢蠢欲动。她很快打开了我的手“刚作完手术就这么不老实,身体还要不要了。现在你也睡足了,好好坐着,听我跟你说点正事。”我不情愿地抽回了手,神色很哀怨地看着她。“高阳,你看我把音像店弄到鲁谷这条街上怎么样?”我吃了一惊“这?这地方就发廊多,哪有开音像店的道理呀?”李静嫣然一笑“认识你以前,听师傅说你挺能折腾,打交道多了才知道,你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想啊,今年要严打,扫黄一定是首当其冲的。这里的绝大部分发廊是不是都得关门?”很多店关门倒是事实,有好几家我经常光顾的已经准备转让扯乎了(但这是不能跟她讲的),我点了点头。“再绷几天,还会有更多关的,我们就寻个位置好,房价低的,把它盘过来。现在的房租,绝对是最低点。”看我还是一脸茫然。师姐耐心地解释,鲁谷这边的永乐小区,有很多租住的年轻人,虽然卖盘或租盘的价格可能稍低,但客源应该没有问题。另外,退一步讲,严打的风一过,很多人会回来重操旧业,如果她的经营状况不理想,把房子转租也能赚个好差价。那个温存的师姐不见了,我的眼前是两眼闪烁智慧光芒的李老板。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李静谋划的精确。莎翁说女人的名字是弱者,我绝不苟同。女人是多色的精灵,你永远也不可能完全看懂。

店址很快就选中了。那个自诩阅人无数的老板兼皮条客,在师姐温柔的谈判之刀下简直溃不成军,以极低的转让费把自己的发廊给换了手。兵贵神速,发廊稍经改造,便成了间象模象样的音像店,悄然营业了。至于执照迁移,灯箱申请等事情,一概不办。以我们的经验看,这些玩意,你别去申报什么事都没有,一旦把材料递上去的话,各路小鬼便会蜂拥而来,让你应接不暇。就算被逮了,再求人办事不迟,总比主动送上门去挨杀来的明智。再说了,这条街上有多少小饭馆发廊根本没照,还不照样开的有声有色?有了近在咫尺的音像店,兄弟所谓的养伤日子便惬意的多了。偶尔到店里打情骂俏的春色无边不消说,就是躺家里复习那些老片子也方便得很了。小马哥那满是弹孔的黑色风衣总是那么美丽,黄飞鸿的拳脚总是那么潇洒自如。兄弟情深的英雄本色总是比暧昧小资的花样年华来的过瘾,舒展大方的少林功夫远胜插科打诨的尖峰时刻。哈里森。福特的皱纹怎么看都比的卡普里奥的奶油舒服,寂寞冷峻的第一滴血毫无疑问美过华丽做作的角斗士。不过,师姐不爱听这个。跟她交流的时候要讲同是灰姑娘的悲剧故事,但《魂断蓝桥》平静而忧伤,《爱情故事》则温婉而凄苦,前者冷漠,后者热烈。看和说的快乐简直让我象在天堂。塞翁他老人家的经验之谈太他妈的准确了。唯一有些小小不如意的是由于不能正常上班,导致经济状况有些羞涩。不过,老人们还说了,月满则亏,有点小遗憾还是好的。转眼到了换药的日子,几日的懒散生活让我更加懒惰。厚着脸皮装出痛苦不堪的样子让老骆开车送我去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老骆清了好几回嗓子,我知道丫保证是有什么不太方便说的话要讲,便故意不理他的茬。最后还是他没绷住。“高阳,我听周坚说你现在和一个结了婚的女的膘上了,有这么回事吗?”原来他要说的竟是这个!“操,周坚这孙子整个一长舌妇,我不也就是没事玩玩么?你们操什么心啊?”老骆狠狠地给了脚油。“玩玩,你丫敢说就是玩玩?平常你连歌厅的姑娘都不找第二回,这次这么长时间了,是玩玩?”我也有些急了“你丫怎么就跟个娘们似的,劝赌不劝嫖,这老理你都忘了?”看我的眼珠有些红,老骆抽出根烟点上“我主要是怕你出事,平常玩玩职业的就完了,你非搞压力这么大的事情干吗?就算她爷们是一影子老公,那你能保证她不出什么差错?”呵呵,老骆这么不关心政治的人都会用“影子”这个词了,看来这世界是在进步。我扑哧一乐“我回去好好想想。”算交了免战牌。谢天谢地,换药的不是上次那位倩女幽魂的医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挺胖的中年女护士,看着就喜幸。把刚才跟老骆争执的不快给冲淡了不少。或许是伤口长的不错,除了有点痒,基本没有痛的感觉。我没有再去小窗口拿消炎药,换完药直接上了老骆的车,打道回府。西四环看来还是遥遥无期,只能去航天桥走三环上公主坟。走到玉渊潭的时候,突然想起,有日子没来看我那位初中同学小江,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如果他在,干脆叫他一块出来吃顿饭得了。打过电话去,办事处的电话一直占线,手机也老没人接。我们干脆到新兴桥下掉了个头,直接开到公园门口。三环边上新修好的大门口车辆无数,连插针的地方都没有。看来彩民们捐款修建的露天泳池生意兴隆啊。我想起某位经济学家曾呼吁说中国股民这个名称有歧视味道,应该都叫股东。那么彩民是不是也应该叫彩东啊,至少对这个泳池来说,每个买过彩票的家伙都该有点股份吧,哪怕只拥有一滴水,就象某些所谓国有企业的职工拥有一根螺丝钉同理。老骆对我的废话不屑一顾,直奔旁边能开进车的小门而去。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多废话,倒不是为别的。就是觉得不平衡。咱有病在身,以痛苦和收入减少的双重代价换取了点休息时间。这拨孙子身强体壮的,既能开车又能游泳,凭什么也这样清闲?看门老头对我这张脸已经很熟悉了,马上放行。进了小江办公室一看,丫正边搓脚丫子边打电话,一看见我,好象见了救星。连连对那头说“好了,我找到能帮你办的主了,你放心吧,回去咱们可要好好喝一场。”我心里一阵悲凉。他姑父的,看这家伙的神色,保证没什么好事。他都办不了,我就能办了?小江通完话,讪讪地看了眼自己刚跟脚丫子亲密接触的手,没好意思冲老骆伸过去。“江主任,你的兵呢?”老骆马上用话题岔开他的尴尬。“天太潮,库里有些鞋都长了毛,让他们在后头库房搬出来晒。走,咱们先吃饭去。”我提议叫上那几个干活的小伙子。小江说给打个传呼就可以了,让他们干完后找咱们去,咱们先喝着。饭馆拍的黄瓜真嫩,一会两瓶啤酒就下了肚。小江又张罗着给我们哥俩斟满,把他那喝酒的老理也撇到一边。“高阳,中关村那边你熟么?”看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家伙不会是想撺电脑吧,要么是想买毛片?我正琢磨着。他紧接着说“听说那边做假证件的挺多”。哈哈,我明白了。这活得找内行,周坚,周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