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在宿醉清醒后的无聊中,我也会思考一些相对严肃的问题,试图博上帝他老人家一笑。近期玩味最多的问题是,在这座城市改造我的过程中,都有谁充当了帮凶?或许,当我怀揣梦想,在北京站爬上学校来接我们的大巴以后,经历过的每个人都是帮凶?但有一个人对我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他为我揭示了这个世界的很多真相,甚至影响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方向。他叫李方,是我大学时一门专业课《商业经济》的老师。首先需要申明的是,由于儿时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我对教师这个群体没有一分钱的好感,可李方是个例外,他在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上就用行动赢得了学生的尊重。我记得那是个秋天的午后,当天正好轮到我值日擦黑板。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穿着整齐的他却已到了。第一个动作就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要下了我手里的黑板擦。他说的那句话我永生难忘“我来,我挣的那份钱里有这项工作。”我读了十几年书,给无数老师擦过黑板,从来不曾想过这是他们的义务!上课后,他为惊诧的学生们解释了这个问题。“从商业角度讲,你们是消费者,我是为你们提供服务的。你们花了钱,(当然这里头有很大成分是政府拿纳税人的钱替你们出的),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擦黑板的。”有比较贫的北京学生嘟囔“尊师重教啊,这不是犯贱么?”李方顿了顿,“我也希望赢得你们的尊重,但不希望是通过教师这个身份,而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如果我的课对大家没有帮助,这个身份不值一文。相反,如果大家对我的劳动满意,我愿意把帮我擦黑板当做同学们给我的小费。”教室里先是轰笑,然后是经久不息的掌声。我不知道擦黑板这个噱头,是李方的自出机杼,还是从别处趸来的。但他这一脱俗的亮相,给我的震撼是巨大的。大学期间,我逃掉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课,只有他的,我一节未曾落过。李方是个坚定的股份制的鼓吹者。他很喜欢《西游记》,经常拿这本书来对比当时现行的企业制度与股份制的优劣。比如他会跟我们讲,假如把去西天取经当作办一个国有企业的话,唐僧就是上级任命的领导,无德无能,八戒就是个干活不咋地的中层领导,但很适应现行体制,会溜须拍马,会打小报告,沙僧呢,是老实巴交的一线员工,属螺丝钉的那个系列,搁对地了,有用,放在中层领导的位置上,就是个废物。老孙呢,是业务尖子,但不太擅长研究领导心理,所以虽然干活又多又好,却总也拿不到超额奖,没准年终总结的时候还会被扣上好高务远,不专心干好本职工作的大帽子。要是采取股份制方法办这个西天取经的企业的话,情况就会大不一样。考虑到股东的利益,董事会首先会让唐僧下岗。然后召开股东大会从内部或外聘一个称职的领导,没有了偏听偏信的头,聪明的八戒一定会认清形势,努力工作,适应新环境,可以留制职查看,以观后效。沙僧呢,还是把他放回一线,只要薪酬合理,相信他也不会有怨言。至于老孙,要充分发掘他的潜能,利用他广泛的社会关系。给他一方天地,比如主管海外市场开拓什么的。另外,没有了羸弱的唐僧,连小白龙都可以解放出来,创造效益。这样的话,估计20回就取到真经了,那是什么样的效率?李方的可爱之处决不仅仅在于他会讲西游记。除了激情四射的抨击现行经济体制以外,他还教我们冷静的看待这个原本就不公平的世界。他经常说,发牢骚并不能令我们幸福。当我们对改造世界无能为力时,就要想办法去适应它,从它有缺陷的地方发掘财富之源,改善自己的生活,为改造它积蓄力量。对于后者,他一直身体力行,而且做的迹近完美。我时常想,他真幸运,当他在课堂上给他的学生推销股份制的同时,还在推销他功利的生活理想。如果在今天,这种所谓庸俗的世界观会不会导致他跟湖南那位老师一样,被清理出这只塑造灵魂的团队?那个率直的老师不过在课堂上跟孩子们讲了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这一简朴的真理!知识经济这等舶来品可以大行其道,祖宗激励读书人的糙理却被斥为道德败坏?哈哈,他姑父的!不过我的李方老师倒不用担心这个,他积攒了足够的财富只后,已经移民到他认为更符合他生活理念的国度去了。而我和老骆,都曾为他财富的大厦增砖添瓦。当然,我们也得到了相对合理的报酬——对这个世界更深刻的认识和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