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痛失瑰宝-蓝色妖姬

东方鸿飞回到警察厅后,门房点头哈腰地笑着说:“您来啦!这几天不见您,办案去啦?”

警长也打着招呼,随便问:“这几天有人找过我吗?”

门房摇着头,回答:“我这班儿没有没有。哎?赵秘书找过您,问我您回来了没有,好像没大要紧的事。”

“哪个赵秘书?”

“赵霄九啊!走马上任才三天。”

赵霄九终于能和叶念秋分庭抗礼了,他擢升之快令警长吃惊,细想官场也是风云变幻莫测,这才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不由得赞叹赵霄九是个鬼气横溢的精灵,竟把老谋深算的叶念秋击败了。

“看来您嘛都不知道。”门房凑过脑袋,神秘地说,“叶秘书死啦!小赵只是代理,可一代理也就算正式的了。”

“你说叶念秋死啦!‘警长越发惊讶。叶念秋势力雄厚,上顶市长、省长及各路军阀,下踩南北黑社会,对杨按虚常有越俎代疱之意,武夫出身的厅长对他也无可奈何,这种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突然死了呢?

“又是一起大案,看来这棘手的活儿又得给您啦!听人说,又是蓝色妖姬来的。”

警长回到室内,看看四周没人,把竹筒压在枕头下面,所有文牍一概不看,心里很是恼火,怨恨赵霄九不该借刀杀人,移祸江东,把账算在蓝宝珠头上。操起电话,去找赵霄九,知道他多半在杨按虚家中。

话筒内传出蔡灵娟娇嫩的声音,听说是东方鸿飞,急切地说:“你回来啦!可把厅长急坏了,正想派人到唐山找你呢!知道吗?老叶被蓝色妖姬杀了。”

“我知道了。”警长阴沉地说,“如果赵霄九在那儿,请他接电话。”

蔡灵娟不再说什么,放下听筒去找赵霄九。警长暗想,四姨太蔡灵娟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此刻可能又迷上了赵霄九,平素她接电话,总是拉扯不断地说着俏皮话儿。

半小时后,赵霄九驱车赶来了。东方鸿飞笑着拱手,说:“贺喜、贺喜赵秘书荣升,小兄请你是想讨杯水酒喝。”

赵霄九满脸正色地说:“东方兄,小弟拔去你我眼中之刺,你不高兴吗?”他察觉到警长有挪揄之意。

“可你不能记在蓝宝珠帐上。”警长横他一眼,知道语失,忙说:“你知道我在搞这个案子,推过来个叶念秋,不是叫我焦头烂额吗?”

赵霄九目光闪电般地在警长脸上掠过,英俊的脸泛起诡秘的微笑,口吻极轻松地说:“看来东方兄还是信任我的,否则就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了。请问,东方兄如何知道杀叶念秋不是蓝所为?除非警长先生天大与蓝裳女厮守在一起。”

警长暗想,这赵霄九果然厉害,准确地捕捉自己的破绽。

望着他高声大笑,说:“霄九,不要瞒我了,你比蓝宝珠更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替厅长除去了心头之患。“

赵霄九踱着步,背向警长说:“东方兄,小弟不白结交你这个英雄。我嫁祸蓝宝珠,还有一个目的,是逼你辞职。”

警长惊愕地问:“是我对你构成了威胁?”

“不!”赵霄九猛转过身,射过犀利的目光,“蓝宝珠的案子你永远也不会侦破。你在职一天就有十分的风险。你义释车夫、夜访万春楼,难道不是为的蓝色妖姬?”

东方鸿飞下意识地去摸枪,但忘了那勃朗宁早赠送了宝珠。赵霄九哈哈大笑,说:“我怎敢忘东方兄提携之恩。你我赤诚相见,没有什么好瞒的事,就是你娶了那位匪女子,杨厅长也会做个‘放曹陈宫’。东方兄不是官场中人,何苦不挂冠而去,携美而归呢?”未待警长开口,便说:“去喝两杯,小弟有要事相告。”

二人在“得月楼”饭庄包下单间,刚坐下便有唱曲儿的姑娘走进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有无限柔情,不住地在警长脸上滑来溜去,甜腻腻地问,“二位先生,不想听个歌儿助助酒吗?”说着,把手轻轻搭在警长肩上。

东方鸿飞眉峰一皱,刚要起身,听到室外传进粗哑的声音“桂香,这里有客。”

门帘子一掀,走进个老女人,抓住桂香的胳膊就住外走。警长一怔,见那老女人很面熟,马上想起是无耳乞婆,欠身说:“等等。”但两个女人已下了楼梯,转眼间走出饭庄。

“东方兄,你认得她们?”赵霄九问:警长不愿说明真相,神情恍惚地摇摇头。

赵霄九笑着说:“这是专卖色相的游娼,有了拉弦儿的,倒是累赘了。那老婆子是鸨母,眼厉害,怕是认出你来了。”片刻,堂棺上齐酒菜,赵霄九吩咐不喊别来打扰,又把门关上。

两巡酒后,赵霄九压低声音说:“我吐真言,才能换来你的实话,我把制死…

…“他蘸酒在桌上写个”秋“字,继续说,”的内幕告诉你。“

“难为你这样信任小兄。”警长把酒喝干。

“很简单,也是这老东西在劫难逃。”他说起来,“老秋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窥探出……”他又写个“杨”字,“老杨走私的一船烟土,抓住了把柄,言语中要挟老杨。你知道,要打老秋的黑枪很难,他吃黑白两道,手底养的高手不少。那天,老杨心烦,约我去打牌,可巧灵娟太太正洗澡,让我们等候。当时,我点了老杨一句,说老秋好色,有偷看女人洗澡的毛病。老杨当时说‘有了’。事隔两天,老杨把我叫去说,老秋趁他去北京,扮成蒙面人闯进卧室,被灵娟太太开枪打死了……”

他的话警长自然不能全信,笑着问:“于是,蓝宝珠头上又多条人命?”

“枪不偏不斜,正好打脑袋上。老东西是市长眼里红人儿,下来验尸,看到的是无头尸。一旦真相泄露,把灵娟推出做挡箭牌,市长早有‘秀色可餐’之意了。”

叶念秋之死警长已不感兴趣,因早萌与宝珠远走高飞之念。他觉察出赵霄九吐出所谓的实情,授柄于人,其目的是想取得信任,诓骗出自己的真话:苦苦想不通的是,蓝宝珠于他到底有何利益?难道也是为《八骏图》而来,他脊背泛起一阵凉气,依稀感到自己周围已危机四伏。

赵霄九果然笑着试探:“东方兄有意于蓝裳女,不知其可否有意于兄?”

警长装成醉意朦胧的样子,乜斜着眼说:“我闻此女盗相貌绝伦,不然怎么叫‘妖姬’,只可惜我是警,她是匪,冰火不能同炉。我只想一睹芳颜,也权当可餐的秀色。”

“东方兄人醉心不醉,看来还是信不过小弟。”他又给警长满斟酒,说:“当初,我曾推测,蓝案必有多层内幕。刘十牌人品兄已知道,绝不会以命效忠范家,那天,他约兄去天香阁品茗,其中必有交易。我想,为范文心报仇事小啊!”

“赵秘书看来对蓝案颇有兴趣啊!”警长的一双醉眼牢牢地盯住自斟自酌的赵霄九,觉得对付他要胜过刘十牌十倍的力气,这是个人魔,一个将心做杀人剑的妖魁。他已经怀疑自己与蓝宝珠接触过,不相信自己对宝珠的一片真情,猜测为必有企图,图巨款或一件宝物,很可能他已知道那张《八骏图》。

警长的嘴角泛起轻蔑的微笑,暗想,想得到画那是痴心妄想,除非把我谋害了,知道画的藏处,眼前的这位风流小生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嘴上问:“四姨太蔡灵娟是个有情有意,多愁善感的才女,你们可惺惺相情啊!”

赵霄九得意地一笑,笑得很含蓄,轻声说:“红罗帐暖,春意正浓,佳人与小弟已做成鸳鸯。我若瞒着你,就是虚伪、卑鄙的小人了。”

“你不怕我向厅长告密?”

“东方兄是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绝不会做猥随之举。东方兄害一人便是害两人,四姨太待兄不薄,而我对兄又无负义之举。东方兄,该走啦!”

从得月楼饭庄回警察厅有条近路,要走九曲黄河似的偏僻小巷。东方鸿飞执意要走,赵霄九拦阻道:“自古道‘皇城不太平’,何况咱这地面治安最乱,遇上酒鬼、野鸡小弟还能对付,若有埋伏暗处的匪徒就棘手了。我也没带着枪。”

“刚当上秘书,命就值钱了。”警长笑着说,“咱们就此分手,各自走路吧。”

一语双关。

赵霄九冷笑一声,说:“怕眼下的神枪警长离不了手无缚肌之力的书生,你回头看。”

警长转身飞快,看到巷尾有两条身影闪进暗处,知道被跟踪了,但搞不清杀手的来路,怀疑是刘十牌一党,心想,若能擒住一个也能问问宋王氏的下落,但也唯恐遭到黑枪,能迎风辨器躲闪飞镖,但能逃脱枪口的神功世上还没有。不禁问:“霄九,你神机妙算,能说出他们的用意吗?”

“自然不是蓝宝珠的人,警长有恩于她,图报还来不及呢。怕是为一件东西而来。”

“什么东西?”东方鸿飞警觉起来。

“我料定蓝宝珠范文心必有所图,跟踪人大概知道兄与蓝女会过面,自然知道一些线密,跟踪人无非想绑走警长……”

赵霄九话犹未尽,一片瓦自后飞来,正打在他后腰,“唉哟”一声跌倒。警长去追,早不见了人影。

赵霄九笑着爬起来,说:“看来我的话八九不离十。”两人边说边走,赵霄九唱戏壮胆,直把警长送到警察厅,然后开车回杨公馆,副官、秘书他兼双职。

东方鸿飞倒在床上,先摸摸竹简,又把台灯打开,拉上窗帘,小心冀冀地打开画卷,欣赏起旷世奇珍《八骏图》来。

卷长两米,虽经五百余年色墨却无衰相,八匹神骏,或扬鬃腾蹄;或昂首长嘶;各呈雄姿,神韵夺人,笔触十分细腻,画得纤毫毕露;八匹马画肉不画骨,雄武中却有媚气,正如赵子昂的字以清秀、妩媚传世,不如颜公的字雄浑;公权字的硬骨;东坡的风流;米芾的超俗。绢虽呈茶黄但印章却十分鲜艳,无数图鉴布满卷上,大都是御览后盖上去的,井有各种笔体的诗词札记题款,多是各朝代附庸风雅的帝王。但警长找不出黄莉斯所说的乾隆题诗,暗示十颗珍珠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警长胸内布满疑云,猜测黄小姐是否用此说法来引诱自己对这张画感兴趣,千方百计地弄到手后,她再夺过去?还是她只听信讹传,根本没有见过这幅画?他正要慢慢地卷上画,突然发现,在画上角写着两行极小的字,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写。他拿出放大镜,才看清只有十个字:“人间百代苦,西天却长春”。这句他懂:人不如超脱到神葩圣草的极乐世界去。又看另一端画下角,是后一句:“无香帝王骨,洋洋有云痕”。他也懂:告诫世人,帝王死后不过占五尺之地,和平民的白骨一样无贵无贱,活在人世,最好仿效洋洋洒洒、自由自在的白云,日影下总会留点形影。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隐诗?警长破译不出其中的玄机,苦想到半夜,头脑裂开般疼痛,把画藏在屋顶的天花板内,认为做得鬼神不知。

(这幅画以后数年历经无数人之手,终于有能者将隐事破译:十颗珍珠藏于圆明园的长春圆下。诗中“西天”,暗示北京西郊:“长春”便是万春园(圆明、万春、长春称谓圆明三园):“洋洋”是指乾隆帝在长春园北墙下兴建的西洋楼“,”

云有痕“是说那里必然能寻得痕迹。但踏着一片瓦砾去寻宝者,挖出的只是黄土、石块,掩埋了无数人毕生的精力和贪婪的灵魂。)

一连数日,明察暗访不到刘十牌的踪迹,连半点端倪也没有,范家的人说,刘十牌早已辞退护院镖师职务,再无往来。警长心中焦急,突然想起黄莉斯,她曾说过,刘十牌在柳林青镇有庄园,并十分讨厌他。她还说,知道《八骏图》的只有四人:范金栋、范文心、刘十牌和她。眼下范四少已死,自己又不想去找范金栋,只有求助于她。这位高贵却又有些神秘的小姐知道的事很多,再有,她在追求自己,会有求必应,竭尽全力去帮助查找刘十牌的下落。警长认为,眼下刘十牌不会躲在柳林青镇,说不定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一枝鲜艳的桃花伸探过墙头,已是阳春三月了,东方鸿飞坐在黄莉斯的汽车里闭目沉思。黄小姐邀请他去近郊的桃花堤,去欣赏春一季的桃花。

桃花林如同一片红霞飞涌,熏风徐来,落瑛似雨,更有蜂蝶、白云、清溪、绿色的田野,但这一切都引不起警长的兴趣。

“鸿飞,你心里有事?”黄莉斯握着采撷的桃花,坐在身旁。

他摇摇头,望着碧空的流云,想着如何开口,话从哪里说,不由自语:“那云是空的,谁把希望寄托在云上,便如在酝酿着空的梦幻。”

“你有心上人?”她问。

他缓慢而迟钝地摇着头,故意做出目光呆滞、神情阴郁的样子。“傻孩子。”

黄莉斯在他脸上轻吻一下,说:“你该向我求婚了。”说着,闭住眼睛,递上嘴,恰如一朵带露的青春之花。警长只得吻她,心里说:“宝珠,原谅我,基督姑娘,你也要宽恕我。”黄莉斯迅速地移动嘴唇,皱着眉说:“你的吻很虚假,胆怯、理智。”

“莉斯,我此刻心情不好。我要见刘十牌。”

“找他干什么?”她把一根青草街在嘴里,似笑非笑地望着警长,“有仇?你要按主的旨意行事,宽恕所有有罪者。”

“没有仇,我想弄清一些事情真相。”他含糊其辞。

“我知道。《八骏图》对吗?”

“你,你……”东方鸿飞向她射过惊愕的目光。

“我说得不对?”她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用手指弹着桃花瓣,心平气和地说:“一张画算什么?我稀罕的是人,是你。”

“刘十牌失踪了吗?”

“没有。只有我知道他的下落。”她歪头看着兴奋起来的警长。东方鸿飞理喻了基督姑娘蕴藏情意的眼睛,他张开双臂,黄莉斯立刻投入他的怀抱。

……当他恢复理智后,才发现跪在自己身旁的是只戴着透明胸罩,含笑眯凝的黄莉斯。她长发斜披肩头,用舌尖频频舔着丰满的嘴唇,一副春意未褪的醉相。警长险些蹦起来,再看自己,也是半裸着身体,衣服都堆在一旁。他想到内衣里有蓝玉手镯和小娟的青丝金戒指,黄莉斯肯定看过了。

黄莉斯把手按在警长额头,女巫般地笑着,说:“亚当,我们制造了罪恶,品尝了禁果。从此,我们就要一起建设了。三天后,你必须向我求婚。”她放荡地扬起赤裸裸的大腿。

“你吐到我嘴里的是什么?”他偏过脸。

“是一颗女人的爱心。”她始终微笑着,“我看到了你胳膊上刺的字,这不算什么,不就是那个蓝色妖姬吗?你可以不忘掉她,这是你的权力。我们结婚后,一起出国。否则……黄莉斯得不到的,别人也甭想得到。”

警长闭住眼睛,开始旋转大脑。他先肯定了黄莉斯的身份,绝不是个名门闺秀洋学生、虔诚的基督教徒,而是黑社会里的头目。他苦苦地想着她使用药物和自己求欢的目的:爱情、结婚?荒唐得可笑,这是个让人恐惧,专用肉体来征服男人的女魔,她绝不会对一个男子发生爱情。她故意暴露自己?她高深修养、文静、纯情的面具是自己揭下来的,好像存心把自己介绍成是个淫荡的女人……

“你想什么?还要吗?”她慢慢地把胸罩压在警长脸上,然后抬高数寸,让垂落的乳峰对准他的眼睛,一只手向警长的下腹伸去。

东方鸿飞一把抓住她,头脑中掠过一道闪电,劈开了浑浊的宇宙。他立刻证实了刚才的论断。蓦然产生个念头:她想吓跑自己,退出蓝案的侦缉和对《八骏图》的角逐。他困惑不解的是:《八骏图》不是在自己手里吗?他突然问:“刘十牌在哪里?”

“我实话告诉你,他拿着画跑了。我还想找他呢?”她开始穿衣服,用脚尖挑起黑色的三角裤叉,阳光下,丰腴的臀部如一块凝固的奶油,上面刺着两个外文字母,警长不懂。

“他没有拿到《八骏图》!若拿到了,也是假的!”警长喊起来,他决定破釜沉舟。

黄莉斯果然有了强烈的反映,睁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

警长撑身坐起,感到四肢乏力,两眼被日光刺得生疼。说:“俗话说,‘膛螂捕蝉、黄雀其后’,刘十牌在滦县时,我就跟上他了。他抢画灭口,但被杀的那女子并没马上咽气。懂吗?所以我要找刘十牌澄清真相。”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是真迹还是赝品,与我无关。你想,那女人单身行走,能把真宝带在身上吗?”

“那真的在哪里呢?”她像是自语。

“我自然知道它的下落。不在蓝宝珠手。”

“你见到蓝宝珠啦!“黄莉斯满脸嫉恨的恼怒,皱起柳眉说:“你是不是爱她?

“警长心里暗笑,这副嘴脑怕是连三岁的稚童也骗不住了,点着头说:“我爱她,但她心里没有我,想拿住她,却又让她跑了。说来惭愧,我拳脚功夫不如她。“

“我们回去吧。”她伸过脖子,和警长接个甜蜜蜜的长吻,温柔地说,“我不要画,只想要你。”把身体偎过,慢慢向汽车走去。

两人分手时,黄莉斯神情凝重地说,“鸿飞,在桃花堤时,是我太冲动了,咱们的事你再考虑吧,我等着你。我相信主的眼睛,慈爱的主替我选择了你。”

“莉斯,我会答复你的,但要在找到刘十牌之后。”

“我可以帮助你吗?”她很诚恳。

“我只有靠你了。”警长看她伸出手,也仿效外国的绅士,轻轻举起做个轻吻,见汽车驶去,吐口唾沫,长叹一声。

过了数日,黄莉斯沓如黄鹤,使东方鸿飞坐卧不宁,一些事务都借故推倭了。

他望着藏画的天花板,觉得极安全可靠,便放下心。他自知心神不定的原因是思念宝珠,在茅草屋内结发的妻子,眼前总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特别是伤别时的泪眼,渗出血来的胸脯……他突然想起,必须要尽快地给宝珠写信,唯恐她来找自己,这里危机四伏,黄莉斯、刘十牌等人的眼睛就在背后。他要告诉宝珠,奉天的事一了结,先奔河南上蔡。拯救来王氏母子和严惩刘十牌的事,说不准何时办妥,辞职后可能还要回唐山一趟善后。

他挥毫书写起来,想倾吐思念之情,又考虑宝珠识字不多,夫妻间的书信她不好拿给别人去谈,不由得又想起小娟,如果她在,是能帮宝珠猜读下来的,心里一阵酸楚,提笔边念边写:“宝珠爱妻如面……”最后重墨标上“亲你”两字。装入信封,写清地址,收信人是“孙金龙”先生。这是孙狗儿的化名。他为安全起见,没把信交给下属或门房,直接送到邮电所去。

回来后,已是掌灯时分,草草吃过晚饭,去给黄莉斯打电话,是女佣接的,说小姐最近不在家,她去哪里是从来不说的。警长失望地撂下话筒,又想起赵霄九来,是否叫来陪自己度过这寂寞难熬的夜晚,不知怎的,心里又有些惧他、厌他,甚至永不见面才宁静,和这个心术过人的精灵在一起,精神总不能轻松愉快。

他仰躺在床上,心想:赵霄九以后必容不得自己,无力侦破蓝案,这正是辞职的好借口,如连夜写好辞呈递上,说不定三日后就会批准,只消数日,便能赶到奉天和宝珠相聚了。那时,她的羞涩也许半点也没有了,热情而疯狂。新婚之夜,警长就感到宝珠的躯体内撞击着强大的热能,终有一天会被全部开掘出来,幸福的烈焰会融化精神和灵魂。他轻轻地笑了,想以后选中机会戏谑她,给她下个评语:地下的贤妻,坑上的荡娃。冰美人原是个迷人魂的狐狸精。那时,她一定会娇嗔地捶打自己,骂着夫妻间最亲昵的粗话……警长如醉酒一样,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出山海关,不想在这里再呆片刻。想起宋王氏,这岳母并没给他留下极好的印象。老妇人平庸,有时虚假,甚至有种戒备,老宫女的心很难摸透。警长要的是宝珠,不是岳母、大舅子,如不是碍着宝珠的面子,不是为小娟报仇,他现在拔腿就走。

警长感到睡意袭来,欠身去关桌上的台灯,胳膊突然僵住了,一种不祥的寒凉自四周拢聚过来;他看到后窗的上角镶嵌着一块鸽卵大小的凹状玻璃镜片,正闪射着微黄的光斑,像怪兽的独眼。他立刻跳下床,走过去仔细观察半天,神情陡变,喊声“糟”。这是块涂上水银的缩小镜,能收拢室内全部景物,如在墙上钻个小洞,用望远镜去看四镜片,能窥视到室内任何角落的活动情形。凹镜片里有警长工作间加卧室的缩影。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藏在天花板上的画。忙搬来椅子,放到桌上登高察看。夹层空了,《八骏图》不翼而飞!东方鸿飞呆若木鸡,知道自己回来后,每时每刻都被人监视,藏画时无疑被窥探去,然后趁他不在,很轻松地把画取走。但为什么不卸下那块镜片?是忘掉还是故意留下的?他跳到地上,打开灯光,跑出屋踹开隔壁的空房,见墙壁上果然有一束光亮泄进来。手指大的小洞离地三尺余,窥视者正好躬腰。警长打开屋灯,看到地上有十数根烟蒂。他再也察看不出什么,沮丧地回到自己屋里,看到那被凿穿的小孔正在两个文件柜的间隙,不留意是极难发现的。他喟然长叹,自语:“多少人丢了性命也得不到的东西,竟被这个高明的窃贼,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我怎么向宝珠交待呢?”一时急得大汗淋漓。

他回忆看画、藏画时,已拉上厚绒遮光窗帘,室内的光丝毫也不会泄露到外面。

他想,那时,隔壁的窥视者已经在平心静气地看了。他怀疑许多人,最后拍案轻呼,“是赵霄九!窥视者是他委派的心腹。”疾愤之下,他取出抽屉里的手枪,子弹一上膛,身体如被电击般的一震,面色变得苍白,脸上的汗小渠般流下来。

“给宝珠写信的情景也被窥视去了!”他喊叫:“不妙”,把枪揣进怀,闯出屋去。

门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忙披衣跑出来,问:“东方警长,这么晚了,您还出去?”

警长不愿理他,当门房打开门锁时,他突然问:“我隔壁的空屋有谁去过?”

门房想了想,回答:“出来进去的人虽多,可我都能记得起,可您隔壁的空屋在后院,离我这得里外三层呢!”“我来之前,赵霄九来过吗?”

“来过,把汽车停在门外。”门房肯定地说。

东方鸿飞疾奔在寂静的街道上,他持有侥幸的心理:在给宝珠写信时,最好监视者已经不在了,那样,就不会听到念出口的“宝珠爱妻如面”一句。他赶到邮电所时,里面灯光已熄,只得用拳砸门。片刻,便有人咳嗽,隔门问:“看大失吗?

走错门了。“

“开门,我是警察厅的!‘警长喊着。

守夜人在里面嘟嚷:“是真的没法,假的我也不在乎,这里不是首饰店、钱庄银号……”说着,把门打开了。警长瞪他一眼,把证件扔过去,守夜人立刻换成笑脸,献殷勤地说:“您公干嘛?不忙,先喝杯茶,我刚沏的,这天一到后半夜就凉啦。”

“下午的信都走了吗?”

“走啦!您要问去南边儿的信件,大概还没走,不过都盖封了。”守夜人洗涮着杯子,斟满质量低劣的热茶,又递上一支香烟。

“到新京”的信得几天到?“

“快了四天,最多一礼拜。”他又补充一句:“这条邮线最通畅。”

“我问你,”警长一抖长衫后摆坐下来,目光如锥子般射过,神色严峻地说:“下午有没有警察厅的人来过?”

“先生,我是值夜班的,白天在后面睡觉,前头的事我是一概不知。”

“啪”,警长把枪拍在桌上,横眉怒目地说:“不说实话?我让你进局子!”

守夜人好像横下心,脖子一挺,说:“您就是毙了我,我也不能胡说八道呀!

我若知道不说,是王八蛋。“

东方鸿飞威逼不成,又掏出两块洋钱,扔过去,说:“我是在查案子,误了公事,你可琢磨着。”

守夜人眼珠一转,把钱小心地送回桌上,笑着说:“无功不受禄,我真的不知道。”

警长无可奈何了,他想在这里借纸笔,再给宝珠写封信,内容是立刻迁移出落脚处,但他见守夜人一副大奸似实的模样,便不想写了。他想明晨一早,把信发到离警察厅最远的邮电所去。

东方鸿飞刚走,守夜人便倚门去抹头上的冷汗。暗说:“王八蛋就王八蛋,我嘛也没看见。警察的钱可不是要着玩儿的。”

竖日清晨,警长连换三次人力车,知道后面无人跟踪,把信送进坐落在市区边缘的一个邮电所,找到所长出示证件,说,这封信要尽快发出,又扔下两块洋钱。

所长亲自盖封,交给一个邮差,让他坐车送到总局。

警长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庸人自扰了、心尽往宽处想:即便窃宝人是赵霄九,而且又探得信是寄给蓝宝珠的,不会斩尽杀绝的。他俩之间并无仇隙。他又为《八骏图》被窃而愁肠百结,和赵霄九较量是要耗费大气力的,尚不知鹿死谁手。

他探得:赵霄九已公差去北京,得三日后方回。这三天他如同失魂落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查不出半点线索。正在他如坐针毡时,突然接过黄莉斯打来的电话。

“我找到刘十牌了,今晚九点你在石牌坊下等我……”

龙潭虎穴、狼窟蛇洞,东方鸿飞也决定去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