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刘先进没有回家。他给我打电话时说刚刚开完一个什么加快企业转机建制工作的会。他说他太累了,不想和那些老板们、各局委的小领导儿们一起吃饭。他说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完全放松。
他说累,但我一点也没感觉到他有什么累。在床上仍然是一位勇猛的战士。他说他要尽力让我快乐幸福。
桃儿6月20日一大早花儿就哭着打电话说出了大事,她只想死。问她出了啥事,她说在电话上不好说,要我马上到她家。
果然出了大事。昨晚葛忠良在她家里和季帆相遇,已经闹了整整一夜。茶具餐具摔了一屋子。花儿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问我自么办。我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已经这样,只有乖乖地承认,承认你错了,但是得向他说明你之所以感情出走与他不无关系,他天天在外边跑,不管你不顾你使你感情空虚。”
花儿说季帆是个要面子的人,不会听她解释的,早上走的时候说要和她离婚。她说真不行就只有离婚,但又说她真的不愿离婚,不愿失去这个家。
她躺在床上哭一会儿说一会儿,一幅天塌下来的样子。我哄也不是劝也不是,这场面让人难以收拾,真想一走了之。看着她那可怜的样子真想说她怎么不长脑子,弄出了这样的事再说什么也晚了不是?真是吃了豹子胆,怎么能晚上把男人带回家来呢?但这些话终究还是不能说出来。
秀芳和雪儿也来了。显然她们两个也是响应她的号召而来的。
她们两个都是愤愤不平的样子,仿佛不是季帆抓住了花儿的把柄,而是花儿在床上抓到了他和别的女人。秀芳显得冷静一点,雪儿激烈一些。但无论是冷静还是激烈,内容都是一样的,花儿是冤屈的,花儿和别的男人有染是应该的,花儿被丈夫抓到是男人的过错,绝不是花儿不检点的过错。
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许我和她们一样也是带着一种为她不平的情绪。在她们愤慨、怨怒之下,我的情绪被慢慢煽动点燃起来。
我们数落着、讨罚着季帆,他死心眼儿、他不顾家、他不懂得疼爱老婆、他缺少情趣,不懂生活。我们为他罗列了一大堆的罪名,我们越说越激愤,越说怪他的理由越充分。花儿红杏出墙怪不得花儿,要怪只能怪他做老公的关照不够。
雪儿说:“我们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大家一起和他谈,发生这样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对,打电话让他回来,我们大家和他谈。”我和秀芳同声附和。
只有花儿是最清醒的,她坚决反对打电话让他回来,更反对我们集体和他谈判。她说:“这样只会使得其反,男人的自尊心虚荣心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就是别人知道他老婆不忠。”我们只有同意花儿的意见,不再坚持给他打电话。花儿说她今晚给他写一封信,向他承认错误表示道歉。我们都只有同意,或许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今天一天我们三个人轮流陪着花儿,唯恐她有什么不测。其实她的坚强和她的承受力在我们三个人之上,即使
离婚她也不会发生什么不测。但我们还是煞有介事地要尽朋友之谊。
花儿6月20日老公,亲爱的老公:
请允许我带着万分忏悔和不安的心情再一次这样称呼你,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亲爱的人。
从你甩门而去的那一刻起,你生气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呈现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从相识到现在,那是你从未有过的面孔,那是一张愤怒到了极致的面孔。如果再也见不到你温和平静的表情,你那一刻的面孔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我会终生处于深深的不安、自责和痛悔之中。即使是那样,我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我不愿意那样,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早已习惯的家庭生活,血浓于水的夫妻感情,天真烂漫的孩子,都紧紧地拽着我脆弱易动的心。
我只想对你说一声,我错了,请你原谅我,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尽管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不会原谅这样的事发生在你的家里、你的面前,但我还是一厢情愿地强烈地盼望着你的原谅,盼望着你回心转意,盼望着你早日回来,回到孩子和我的身边。
老公,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非常清楚曾经出现在你面前的景象是多么的丑恶。真的,我无法用语言向你表达我的忏悔之情,但我还是想说,请你原谅我,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洗心革面,让我以悔罪之情去抚慰你因我而受到伤害的心。
你可记得,我们相识之初,你还是野战部队的一名军人,而我刚刚大学毕业。实事求是地说,那时候希望与我结亲的人不在少数,依当时的价值观,找军人做丈夫已经不是时髦。但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你是一个踏实可靠的人,后来在你我的书信来往中,你字里行间的细腻柔情更让我动情,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要嫁的人。然而,你是一个善于书信表达不善于口头表达的人。可以说在我们两地生活中,你给我的每一封信或激情澎湃、或温情脉脉,无处不充满着情爱和思念,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是那些书信支撑着我的全部感情世界。天天等着盼着你回来,搬着指头计算探亲的日子,美妙地设想我们团聚的激情与浪漫。但是,实事求是说,我们的每一次团聚都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好,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以为你会形影不离地围着我一个月,以你的无限柔情和思念融化我、点燃我,让我无处施展的浪漫情怀在你博大汹涌的情海里驰骋纵横。然而,你不是因为工作忙置我于不顾就是一个人呆着不理我,吃饭的时候我变着法儿或给你说点什么有趣的话或逗逗孩子,希望你能发出男人爽朗的大笑,或者和我们母子闲聊一阵,然而你至多是无声地笑一下,似乎我们于你是不相干的人。即使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也仅仅是我一个人说,你和我几乎没有语言的交流,哪怕是对我吼一声我也能感觉到你是我的丈夫、我的男人。你似乎与我无话可说,我感觉到你在疏远我冷淡我,你与我总是如隔着一道屏障,在一起的日子反倒没有分居时那种想象中的亲近更真切。可以说每一次探亲我都是带着即将燃烧和融化的激情而去,带着满腔的惆怅和失落而归。安慰我失落和惆怅的,是每每从部队回来就能收到你带着自责、歉意和难舍留恋的信。下一次一定是美好的、浪漫的,你爱我是不变的,只要有爱,便会有浪漫、有激情。然而下一次仍然是上一次的重复。就这样我的感情时而被你点燃时而被你熄灭。
两地的日子是不能忘却的,感情的、生活的,都留下了太多太多的记忆。如果说感情上的煎熬是因为我这大学中文系毕业生的小资情调使然,那么,生活中的无助和无奈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承担着不容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寒风呼号的冰雪之夜,孩子高烧不退,我给他喂了水喂了药,小脸红红的,躺在床上发着吭哧吭哧的声音,我孤单的守在床边,给孩子喂了水量体温,量了体温再喂水,希望他退烧降温,但体温计上显示一次比一次高。掀开窗帘,外边是被冰雪覆盖的白茫茫一片,灰蒙蒙的空中仍然是撕棉扯絮的大雪,阴风呼呼地怒号着。为了儿子,面对这样一个深夜的恐惧,我还是咬咬牙抱起儿子走出了家门。那时我们住在郊区工厂家属院,平时到
医院骑自行车也要半个小时,不要说那样的风雪之夜无法骑自行车,一路上就是连汽车都很少碰到。我抱着孩子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医院,在急诊室里放下孩子才感到身上的衬衣被汗浸透了。你能想到吗,我的衣服外边是冰渣里边是汗水。孩子输上液时已经是午夜两点一刻了。因为怕你太多的牵挂我们母子,类似这样的事我几乎没有向你提起过。今天给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以此求得你的宽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这个几乎倾注了我全部感情和心血的家,我不能没有这个家,不能没有儿子没有你。作为女人,拥有丈夫和孩子,守望一个完整的家是我最大的满足。
无论如何,艰难也好,思念也好,失落也好,终于熬到了你转业的时候,结束了牛郎织女的日子。
我以为只要你转了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我的希望又落空了。你刚刚转业的那段日子,尽管我们交谈不多,至少你还能按时回家,有时还能到学校接接孩子,买点菜。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不再奢望能够得到你太多的关心,不再奢望你的浪漫激情,即使生活就这样缺少情趣我也认了,习惯了夫妻相对无言默默对视的日子。我想,这样也好,只要让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有你在身边就好,平平淡淡的相守也是一种境界。
沉默是金,是有道理的,你这样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在单位里却被领导和同事赏识。你转业的第二年就由主任科员升任为科长。短短几年的时间,你便走完了从科级到处级的为官历程,这是官场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作为妻子,你的每一点进步,每一次升迁都迁动着我的心。我为你高兴为你庆幸,但也隐隐地为你担忧。因为随着你职务的升高,找你办事的人越来越多,不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多,在酒桌上消磨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家里和我们娘儿俩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甚至夜不归宿,有时连续数天我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问你,你只说忙。
我决不是想以此来推卸我的罪责。我只是想分析自己犯错误的根源。在我感情日甚空虚一日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我的大学同学。我惊奇于这个当年灰头土脸的同学不仅奋斗到了公安局长的位置,而且变得气宇轩昂。大概是因为探究别人的好奇心或者是一种无法排遣的寂寞无聊,促使我走向他、了解他,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当初我和他接触的目的绝无半点邪念。只是在接触中彼此渐渐地产生了好感。我错在不该接受他的好感,不该忘乎所以地放纵自己那一点点浪漫。
说实话,你甩门而去的那一刻,看着你那样的决绝和无情,我痛心极了。痛定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走出多远,对你、对家、对我们的夫妻感情造成了多大的损害。我错了,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让我以待罪之心去弥补我的过错,修复我们感情的裂痕吧。
相信我,给我机会吧。
你永远的花儿
1999年6月20日
雪儿6月20日我一直以为花儿是个不同凡响的人。就连她这样的人都会束手无策,这是她们这些老女人的悲哀。我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哭啼啼的,大不了不就是离婚吗?她应该仰起高昂的头,告诉他移情别恋了。
花儿为什么就不能理直气壮地说:移情别恋是多么正常的事!人生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心态,当然就会有不同的爱情。退一步说,为什么男人可以阅尽外面的风景,女人就不能稍有放纵?从人的本性来说喜新厌旧是男人、女人的共同本质。
看起来她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其实她的思想和行为互不相容。也许她在与别人风情缠绵之后便立即自责、懊悔起来,觉得自己理亏气短,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家庭。是的,她不想亲手毁掉这个让她感觉安稳厚实的家,但是由于她的不慎,这个让她感到满足的家已经失去了它厚重的根基。把它修补到原来的样子也许没那么容易。
人生无常,转瞬之间,花儿的好感觉便荡然无存。
花儿的教训是惨痛的。也许每个人都要在表面上附和社会道德。搞不好就会栽跟头。
花儿6月23日季帆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进家,打电话不接,打手机关机。他这样和我别劲,还不如和我打一架、骂一通,那样我会好受一点。
这几天我只是急着想和他交流,希望能够化解矛盾,力挽狂澜,忽视了他是一个内心定力极强的人。这事靠我的努力和别人的游说不可能让他回心转意,也许要以家庭破裂而告终。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认了,这是我的命,就像我小时候要吃苦受罪一样,是逃脱不了的,命该如此。今天想通了这个理,心里好受了许多。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几天没有上班了,我的版面都是让桃儿替我作的。这样与愁为伴,以泪洗面与我何益?
将近中午的时候去美容院作了面部护理,然后到酒店里看看。我走进大厅时,秀芳和雪儿两个人正在巴台旁边站着,她们看见我都迎过来。因为服务小姐在场,都不好多问什么,只说桃儿撇下她们陪领导吃饭去了,我来了正好可以一起吃饭。
这些天我没有让她们再陪我,虽然她们不断地打电话说要去陪我,但我坚决拒绝了。出事之后,感觉到姐妹们的好处和温暖。在家里憋了几天,今天看见她们觉得格外亲近。
我们在房间坐下,她们问我事情的进展和我的打算,其实这些都是我们每天在电话上交流过的。她们说我能想得通看得开就好。谈最多的是她们的情况。这些天因为我心情不好,她们不好在电话上跟我谈外面的事情,今天就一股脑地告诉了我。
桃儿和李副部长打得火热,他几乎天天来这里吃饭,有时带人来,有时就只有他和司机,每次来都要让桃儿陪着,李副部长大有取黎文而代之的势头,现在桃儿正和李副部长,还有一个李副部长带来的什么人在一起吃饭,桃儿不让她们去,她们当然不会主动要求去;刘先进又来了两次,这两次都是他让司机送来,和雪儿单独在一起;贺然比较稳定,隔三差五地来一次;张国宝有时也带人来。由于这些人的捧场,酒店的生意不错,营业额又上升了。最高时一天能达到一万元。在餐饮业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这样一个小酒店有这样的收入真是多亏了朋友们。
生活这样美好,我没有理由在自己的小恩小怨中不能自拔,我有今天是靠智慧和勇气一点点拼搏来的,只有好好享受生活才不辜负我自己。一场风波过后,也许我又是一个全新的我。
桃儿7月2日今晚李副部长第一次把我带进他位于市郊的小楼,刚刚进入状态我的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以至于让我们都受到了惊吓。他质问我:“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关手机?”
我抱歉地说:“忘了。”
他说:“那就别接。”
我说:“让我看看是谁打的。”
没有等他同意就从床上跳下去找手机。是雪儿,我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手机的响声似乎更激烈,我仿佛看到雪儿等我接电话的急切表情。我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手机,没等我喂出声音,就传来雪儿茫然无措的声音:“出事了,刘的老婆到酒店来闹事了,把桌子推翻了,餐具摔了一地。”
我说:“她怎么会摸到酒店里的,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关键是他妈的刘先进是个囊包,他看着那个泼妇在这摔摔打打吵吵骂骂一句话也不说,等她闹完了才说有事回家说。”
我问:“现在走了没有?”
她说:“走了。”
这些天我与李副部长建立了和谐的关系,我不想让别人的事打扰了我们,便安慰她说:“现在没事了,你放心回家休息,或者让秀芳、花儿陪陪你,我现在在外边有事回不去,我办完事再给你联系。”说完便关了手机。
李副部长显然听出了蛛丝马迹,我又回到他的怀抱时他问:“你的哪个姊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偷情让人家老婆逮着了?”
我说:“别胡扯,我才担心让你老婆逮着呢。”
他说:“你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这话让我特别反感,这种情况下和他欢爱我感到非常别扭。勉强和他应付完事就急着要走,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后他大概也不想和我耽误太多的时间,我说走他一点也没有再呆一会儿的意思。我们坐
出租车回到市区,我让司机先送我到酒店。
我进了房间,感到房间的空气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凝重,雪儿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得意。我们谁都猜不透这个有可能告密的人。雪儿说:“我给刘先进发短信让他老婆发现过,但他说已经摆平了,让我放心大胆地和他恋爱。”
花儿说:“这肯定是他的政敌。”
秀芳和我几乎同时说:“这是他身边的人,不会离他太远。”
这个向刘先进老婆告密的人会是谁呢?一般来说,除非有特殊目的,现在没有人管这等闲事。市长是个万人注目的角色,也许有人和他过不去,也许如花儿所说是他的政敌,也许是一个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无非是想看市长笑话的人。只是这位市长夫人也太没有城府,堂堂的市长夫人怎么会把家庭矛盾公开化呢?她难道不想做市长夫人了吗?
我们谈了很久。这一段时间接二连三地出事,花儿的事还没有结果,雪儿就又出事了。雪儿虽然不像花儿出事时那么紧张,但她也想到了明天会成为全市人民关注的新闻人物。今晚花儿陪她,她两个又多了一些共同语言。
花儿7月3日昨晚真正领教了雪儿的风度。那个女人一边骂一边发狠地摔着东西的时候,雪儿两手抱胸站在那儿,像是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热闹。
那个女人进去的时候,我和秀芳坐在大厅一角的餐桌旁闲聊。她一进去就问巴台的服务员雪儿在不在。听到她的问话,我和秀芳同时看到一个裹着高档服装的粗俗女人,但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是刘先进的老婆,不然的话,她绝对见不到雪儿,当然也不可能在桃园酒店见到她的丈夫。
巴台的服务小姐问她是雪儿的什么人,她很生气地说我是她姨,是她让我来这里找她的。我和秀芳互相看看,又把眼睛盯着那个又肥胖又粗俗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雪儿会有这样一个盛气凌人像暴发户一样的姨。我们正踌躇着如何上前和她答话的时候雪儿款款地出来了,她是接到巴台服务小姐的电话从最里边那间小餐厅里走出来迎接她姨的。胖女人看到窈窕的雪儿像是饿极的老虎看到了猎物一下子冲上去,揪住雪儿的头发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你这个勾引男人的骚货贱东西,你真不要脸啊,你想让全世界的男人都弄你啊!
雪儿傻脸了,她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我和秀芳听到叫骂声马上跑上前去拉开了女人,问她怎么回事?她毫不理会我们的劝说和询问,不顾一切地向雪儿跟前蹭着,口里不停地叫骂着最恶毒脏话。这时,刘先进走出了包间。胖女人一看到刘先进更是不顾一切,气急败坏地扑上去又拽又撕。我和秀芳都意识到眼前这个粗俗的女人就是刘先进的老婆,雪儿更是在那一刻准确无误地判定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敢对她如此仇恨和无礼。
刘先进大概是怕被人看见,他拖着女人直往包间里挣。我、秀芳、雪儿都跟着一步一步挪向包间。我和秀芳都使眼色让雪儿不要跟进包间,要她先回我们的花雪居回避一下,可她不顾我们的劝阻一定要跟着。那会儿的雪儿大概明白了是谁在闹便从呆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有了应对的勇气和办法。到了包间,失去理智的女人一气摔碎了餐桌上的餐具,好象还不解气,又掀翻了餐桌。此时的刘先进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木呆呆地看着他的老婆发疯撒野。直到她发疯撒野告一段落,他才怯怯地说有事我们回去说。他老婆看也没看他一眼,一甩手说,你跟我走!他便乖乖地跟在她屁股后边走了。走时他扫了一眼双手抱胸依着门框而立的雪儿。但连个屁也没放就走了。
看着刘先进跟着他老婆远去,雪儿哭了,哭得很伤心。她依在秀芳的身上哭着说,我明天怎么见人啊!我们劝了她好一阵才把她从餐厅拉进了我们的花雪居。
雪儿停止了哭泣,然后洗脸化妆,精神如常。她说她痛恨刘先进这样的男人,不管明天是什么样的局面她都要笑脸相迎,哪怕是淹死在众人嚼舌的唾液里也要献出灿烂一笑。
雪儿是勇敢的,她是另类,她会站在今天的台阶上迎接明天的太阳。
桃儿7月15日下午李副部长打电话说我的事已经定了,任文化局副局长。他在告知我这个消息时没有忘了问我怎么谢他。我说:“该谢的都谢在前头了,再怎么谢还能有多贵重的大礼呀。”
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刻薄而无耻。
花儿7月15日今天下午一上班就得到消息,上午那些市委常委们已经开会研究过这次提拔干部的事了。季帆要当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了,葛忠良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蒸熟的鸭子飞跑了,桃儿也如愿跨入了副处级干部的行列,就要成为文化局的领导干部了。
葛忠良应该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他现在一定很郁闷消沉,是最需要亲人安慰的时候,也许正想向我倾诉他的苦闷和无奈。我给他打了电话,说想见他。可是他不见我,他在电话上只字不提干部调整的事,只说没时间,以后再说。他不提,我就只有装糊涂,什么也不能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见我,现在对他来说,工作再忙也有理由懈怠一下。出了事之后,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他给我惹了麻烦,向我道歉。他说他不知道季帆是我的丈夫,他说这次干部调整他两个还是竞争对手呢,不过男人的事与女人不相干,无论竞争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他爱我。我觉得我的同学是个大气的人,他不可能知道我在他们两个男人竞争中所起的作用,可他今天为什么不愿见我?是这个竞争结果使他丧失了对爱情的信心了吗?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有情有意的女人。情人失意的时候我不会忘记给他送去安慰,我的丈夫要和我
离婚的时候我还在为他的升迁费心。几天前,和巩书记约会时我专门交代了季帆的事,尽管他说记住了,可我还是让他答应这事一定要办成。我说夫贵妻荣,你不能给我这种荣耀你就通过别人让我享受这种荣耀吧。直到他说好了,乖乖,好歹在这儿我说句话还有点分量,交给我还不放心交给啥样的人才能放心?他说完这话在我的额头上亲吻时,我想起了在一本妓女写的书上看过的一句话:广大的市民们哪里知道那些高层的权力是由我们这些妓女操纵的啊!男人靠能力主宰世界,女人靠男人争服世界。
我是个有情有意的女人,男人不应该抛弃我。无论是情人还是丈夫。
雪儿7月15日想到从七月二日以来的遭遇就感到不平衡。刘先进的老婆把我大骂了一通后,别人看我的眼光好奇而异样。快两个星期了,除了最要好的朋友给我一点安慰外,平时那些对我早请示晚汇报的男人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打过电话。这些男人不打电话也罢,但刘先进该打电话有所表示。但是他没有,他一个电话也没有再打过。除了在电视新闻里见他一板正经地露面,一点关于他的私人信息也没有。
这种清静平淡的日子,我感觉好苦好难过。
这样日子特别想念李滔。李滔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他的手机号码竟成了空号,在网上也找不到他。我发迷了许久终于忽然明白,他已离我而去,天长地久的海誓山盟随着他手机号码的消失而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也罢,也罢,网恋本来就虚得无处触摸,还是不要庸人自扰。
我要找到刘先进,要他偿还我的损失,要他负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他是一市之长,没有理由不对我负责。
早上八点,我打通了他办公室的电话。这个号码在一个时期内每天早上都要显示在我手机屏上。那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他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向我问早。他听出我还在床上时,他会说:“该起床了,我的小懒猫。”
那声音可真是好听啊。但是现在没有了,难道他完全忘记了?那并不是很遥远的过去啊。
他拿起电话习惯性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才发出了“喂”。我没有回应,他又喂了一声,我还没有回应,他第三次喂,我放了电话。他的电话机上是有来电显示的,他像熟悉自己的面孔一样熟悉我的电话号码。我以为我放了电话他会再打过来,我深信不疑地守着电话机等了许久。结果没有!
我带着被伤害和被抛弃的恼怒冲进了市长办公室。我没有敲门。还好,没有哪个官员找他汇报请示,就他一个人在批阅什么狗屁文件。我的推门而入让他吃了不小的一惊。他要打招呼又没有打出,半张着的嘴好久没有闭上。我没有关门就走进去,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他关上门又坐回他的老板椅时才合上了他半张的嘴。
他说:“你怎么这时候跑来找我,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简直没法工作。”
我一听他这自私自利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应该清楚,第一这不是我的责任,第二我的脸面和你市长的脸面一样重要,你没法工作我也没法出门。第三你就该对我承担责任,第四我被你引来的蛇咬了你竟然没有一个电话,这伤透了我的心。”
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他说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说他是爱我的,一如既往地爱我,让我冷却一段再说。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冷却一段就真地冷却了,黄瓜菜凉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我作出被伤害的样子,娇纵地让他答应我这两天找地方深谈一次。
走出市政大楼时,我眯起了眼睛,政府大院被太阳照得一片金光。
一个念头悚然而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这次折腾未必不是好事。
桃儿7月16日雪儿的母亲去世了。
昨天夜里将近零点的时候雪儿打电话说她妈妈病了,很重,已经向医院打了急救电话。她急切地说她好怕,让我马上通知秀芳和花儿到医院去陪她。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雪儿的母亲正在抢救。雪儿和她的史叔叔木然地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一定是很严重,我们都没有出声。雪儿的史叔叔坐得远了一点,为我们让出了坐位。雪儿拥进我的怀里,我感觉她在发抖。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凌晨三点,雪儿的母亲因突发脑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老史给雪儿母亲学校的校长打了电话,校长很快就赶到了
医院。痛哭欲绝的雪儿终于平静下来,向人们讲述她母亲病故的经过。雪儿说已经很晚了,她冲洗后从
卫生间里出来,听到母亲房间里有动静就跑进去了,看到母亲正在床上挣扎。
雪儿母亲的突然死亡,使花儿暂且忘掉了她的痛苦,秀芳也顾不上了孩子,我也顾不上了自己的家。我们都一心一意地陪着雪儿,帮助她料理母亲的后事。好在有老史,他是教育局长,雪儿母亲是他管属的退休教师。上午把雪儿母亲安顿在她工作了一辈子的学校时,已经是九点多了。
雪儿的母亲只有五十三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雪儿真是祸不单行啊。几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在议论着她和市长刘先进的事,母亲又突然去世了。可想她所承受的打击有多大。我们这些好姊妹,能够帮她的也许只有安慰,可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她安慰。
今晚黎文作东请李副部长吃饭,答谢他在这次干部调整中对我的关照。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天都在帮雪儿料理后事,真是累得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可这是黎文几天前就安排好的,黎文为我跑前跑后,费尽心机,我只有强打精神。
两个男人在推杯换盏之间不时扫我一眼,向我传递“深情和爱意”。我对他们都报以“深情”地回眸。
花儿7月18日这些天一直被悲哀的情绪填充着,今天终于送走了雪儿的母亲。葬礼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像霜打了一样凝重,雪儿几乎一刻不停地哭着。
雪儿一直和她母亲一起住,她大概也不怎么把母亲放在心上,整天在外面疯来跑去,平时只要听她说回家,不是急着回去上网约会就是看信箱有没有邮件,好象没有听她说过回家看看妈妈怎么样了,即使我们一起逛商场也没有听她说过给妈妈买点什么东西。我们这些人平时大多时间都在外面疯,互相之间很少串门,去雪儿家里的次数就更少,只和她母亲见过一两次。她母亲看起来很讲究,比实际年龄要显得年轻一些,不怎么爱说话,一看就是那种传统的知识分子。才五十多岁的人,平时又没有什么病,就这么说去就去了。在为生命感叹无常和短暂的时候,难免要追问她的生和死。雪儿曾说她的母亲是活得最自尊也最不切全实际的人。雪儿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她们母女,和另外一个女人过幸福生活去了。雪儿说她几乎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子,她无数次幻想着父亲来看望她们,但许多年过去一次也没有等到,哪怕连一个口信也没有捎来过。她不知道父亲在哪里生活,也不知道父亲是否想过她们。她恼恨父亲对她们母女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突然间,雪儿连母亲也没有了,还是在这么特殊的时期。葬礼之后,我和雪儿有过一会儿短暂的相处。我安慰她节哀顺便的时候,她说我总以为孝敬她老人家的时候还多着呢,不想她这么快就走了,连个孝敬她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对不住妈妈,她是那样的爱我,我也非常爱她,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我总在气她,总是让她不放心。我知道她老人家是因为我不争气才离开我的,我知道她即使走了还在牵挂着我,她放心不下我。
我无法问她母亲的突然去世是否和她与刘先进的事败露有关系,但从她的话音里明显感觉到她母亲是因为她而突然去世的。
告别仪式结束后,雪儿抱着骨灰要带回家去,我们都劝说她先寄放在殡仪馆里,她正呆滞地坐着拿不定主意是寄存在殡仪馆里还是抱回家去的时候,教育局的史局长又走进了休息间。他说你妈妈是喜欢清净的,她可能不喜欢你在家里搅扰她,先让她在这里安静一段,缓一缓在公墓里买个地方安葬了。他这样说,雪儿就同意把骨灰存放在殡仪馆了。
史局长和我们一起送雪儿回家。稍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些劝慰的话,桃儿说不早了,雪儿累了几天,事情办完了,要紧的是身体,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也都该早点回去看看,史局长在这儿稍停一下,我们明天再来看雪儿。我和秀芳就都附合着说是,是,史局长再稍坐一会儿,我们先走明天再来。
雪儿说过,史局长是她的叔叔,对她的关心都在正常范围之内。平时我们对她这解释都不以为然的,在这个特殊时期,别的男人都离她远远的唯恐被人怀疑和她有什么瓜葛,老史能这样不避嫌疑帮助她、关照她,看来真如雪儿所说史局长仅仅是她的叔叔而已。桃儿安排我们先走,让老史单独留下来陪她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要在以往,遇到这样的事,一出来就忍不住要问的,可今天我们都没有问,我是懒得问了,秀芳也没有问为什么。可能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雪儿7月20日刘先进终于有时间约我。地点仍然是他的家。我一进门就说:“会不会再有突然袭击,我可胆小,别吓着我了。”他笑笑,什么也没说。
只要不在他老婆面前,他依然不失堂堂市长风度。他说他爱我,一如既往地爱我,他老婆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一定是有人给他捣乱,官场上的斗争残酷无情,这一段没有和我联系完全是因为要避这个风头,希望我理解他,他爱我,需要我,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替代。
他未必爱我。他需要我的年轻美貌唤起他对生活对事业的激情未必是假。我被他老婆臭骂一通他连个安慰都没有,我凭什么相信他的表白?让他的爱见鬼去吧。我只要他对我的损失承担责任。
他看到了我臂膊上的黑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把母亲给气死了。”他的脸阴沉下来,不再说话。我说把母亲给气死了,不是危言耸听。我认为母亲是我气死的。母亲不知怎么知道了我和刘先进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很不对劲,就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她总是不放心我,到底惹出事了。她这样说,我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我的麻烦。我安慰她说没事,别听外边人瞎说。她说她从小就教我本本分分做人,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在我经受着人生这个最尴尬的时刻,妈妈几乎不说话。我怎么讨好她也得不到她的半点笑脸。母亲是个爱好而自尊的人。她忍受着被丈夫抛弃的耻辱,好不容易到了晚年,又被女儿丢尽了脸面。她是那样的爱丈夫爱女儿,可她得到的却是对爱的践踏。我忍辱负重的妈妈啊!
想到这里,我流出了眼泪。这眼泪丝毫也没有“高难度动作”的做作。这是悲伤、屈辱和受到伤害的眼泪。刘先进拿来毛巾为我擦眼泪,动作轻缓。他说:“我知道太委屈你了,你知道我身分特殊没有办法。”眼泪像孱孱地小溪在我脸上不断地流淌。我哭着,任他擦泪、任他抱、任他吻。沉默好久,他像是狠了心一样发出孤注一掷的声音:“你要我怎么办,你说吧,我听你的。”
我一把抱住他:“你娶我,你爱我你就应该娶我。”
“不行,至少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那我怎么办,你这么爱我为什么让我没有尊严地在闲话中生活?”
他拥着我躺在床上说:“咱们慢慢商量,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按照他的要求躺下和他慢慢商量解决的办法。他说起了他的老婆。
他说:“你已经见她了,我年轻的时候条件不好,能找个城市老婆就不错了,哪知道结了婚竟是一个泼妇。”
这是我们交往以来他第一次说起他老婆,用语不多,或许道出了苦衷。
我以为他会说下去,但他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他沉默着,我也沉默着。
我已经成为公开的市长情妇。这个身分对于一个普通的社会女性,是缠上市长抬高身分的最好手段和借口。但我是公众人物,这身分只会让我遭到唾骂。我靠自己的身分就能生活得很好,和刘先进的交往对我来说只能锦上添花。我不能被这个让人耻之以鼻的形象毁掉。我要摆脱人们恶俗的眼光和这个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环境。这些天思来想去最好办法是远离刘先进、远离这个城市,重新寻找属于我的风光、我的生活。失去母亲就失去了在这个城市的所有牵挂,我走的理由更充分了。
实施计划需要刘先进的支持和配合。他支持、他配合,我换了环境才会有好的起点。
他又一次拥我入怀的时候,我哽咽着说:“你娶我吧,我会成为你最好的妻子,我没有了母亲,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沉默着不说话。
我继续说:“因为你是市长所以你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因为你是市长你最亲爱的女人就要跟着忍受感情的煎熬?”
他说话了:“我做梦都想娶你,但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给我时间让我慢慢创造条件。”
“那好,我给你时间,但是你得先把我安顿好,外边的谣言飞短流长,已经把我传成十恶不赦的荡女淫妇了,让我怎么做人,怎么在电视上主持节目。”
我又说:“要不我出去吧,出去避避风头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过一段时间别人把我忘了也就把这事忘了。”
“你去哪儿?”
“送我出国吧。”
他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平静下来说:“你出国我们见一面都难。”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想和我再见,但我并不想出国。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真本事,到国外语言关都难过,在国内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活得风光而潇洒,我干嘛要出国。这样说只是为了下边的话说得更顺理成章。
他的话正好可以让我按着自己的思路谈下去。
我说:“出国不行,换个城市也行。我们见面再也不会被人盯梢。”
“去哪儿?”
“我在广州深圳都有同学,要不去北京也行。如果你同意我和他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帮我。”
“这可以,你去吧,将来我去看你。”
我们为将来的设想兴奋了好大一阵。他只字不提换个地方用什么样的花费才能安置一个可以让我们继续浪漫的家。
女人永远都不能指望男人宽厚仁慈慷慨大方。有权势的男人习惯了用权势交换一切,对感情也注入了权势的砝码。
刘先进想着在另一个城市与我重温鸳梦之时,我提出了安家的费用问题。我说:“在南方或者北京买一套房子可不是十万八万的事啊,你市长的家总不能今天搬个地方明天换个地方寄人篱下吧。”
他还算是明白人,立即就反应过来我的意图。他说:“我有想法,你定下来去哪儿再说吧,原则上不超过一百万,太多我真拿不出。”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向他谈起物质的东西。一百万对于一个市长来说大概是不大不小的数字。他一口说出一百万不值得我欣喜若狂感激涕零。我依然平静得心不在焉。我们随意地谈起了酒店。想起来我们都想把酒店转让出去,忽然闪现出利用市长转让个好价钱的想法。念头一出就顺口而出了。
“这个酒店让我把人丢尽了,现在去都懒得去,她们也都嫌照顾酒店太忙太紧张,我们想把它转让了。”
“你们几个当业余老板不是挺过瘾地嘛?”
就是他这句话让我忽生一念,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我们已经过了瘾了,你帮我们转让了吧,你要是过够了当大老板的瘾想过小老板的瘾,转给你也行。”
他笑了,我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可笑的,可能是笑我给他开这个小玩笑有点不自量力。我不理会他这种含义讥讽的笑,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们都不想干了,帮我们转让了吧。”
他淡淡地说:“看看吧。”
得到他淡淡地回答,我当然会见好就收。
我和刘先进之间没有爱情,更不会有美好前景。我和他不过是人生中的一场梦而已。
桃儿7月31日市里的任命文件已经下了。这些天该请的都请了,该看望的也看了,但真的很累,这种累可以用身心交瘁来形容。今天和姐妹们在一起欢庆的时候真想向她们诉说走进官场的苦衷。但是我不能,因为人没有经过某种人生体验的时候有些苦衷是理解不了的。我要说我有多累多烦她们一定会以为我是得便宜卖乖,我只得把自己的疲劳和怨气埋在心底。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自己的酒店里吃午餐了。这顿午餐即是欢庆宴又是结束宴。这个酒店明天就不再属于我们。我们把它鼓捣起来说不上费尽心机绞尽脑汁,但也是多少次集思广益,今天出让的时候就简单得太多太多,简单得只需要给别人交一把钥匙。这使我想起舍弃要比获取容易。虽然这种舍弃是以换取大价格来实现的。其实任何事都是一样,农民种地要翻耕、要播种、要施肥、要浇水、最后还要收割晒场。经过一切生产过程之后,拿着产品去卖就简单得多,它没有了生产中那么多麻烦的工序,只要找一家买主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要建一坐大厦,从设计图纸到建成,这期间要花费许多许多的人力物力,要经过漫长的建造过程。但大厦起来之后要舍弃它就容易得多,这和农民卖产品一样只需要找到一个买主。舍弃都是以实现利益来实现的。舍弃带给人的感觉是轻松愉快的。我想我以后要学会舍弃,就像我们舍弃这个酒店一样。
刘先进的老婆闹了事以后,蝴蝶一样在高档酒店娱乐场所飞来飞去的雪儿沉寂孤单起来。她是一个奈不住寂寞的人,也是一个善于以舍弃来换取高利润的人,她采取了舍弃这里的一切来换回她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生活。她年龄不大心计颇高,她知道怎样经营自己的生活,她选择了离去。她动员我们转让酒店,她说她不能再来这里,这里给她留下了太多痛苦的记忆。她这要求正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我想是我们每个人的愿望。首先是我的愿望,我早就不想再干这个酒店,管这东西太费精力,甩手不管又要受她们的埋怨,我不喜欢被别人埋怨。其次是秀芳的愿望,当初秀芳就不是太积极,秀芳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太操心也不是她的性格,我想她比我还不想继续再干下去,花儿恐怕也早就不耐烦了,她对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她是个没有长性的人,她每天都是激情万状,但她的激情从不在一件事一个人上有过多停留。所以雪儿提出转让的时候都痛痛快快地同意了。
正当我们找不到承接人的时候,阳明公司的人来了,他说他们的老总杨明先生看了登在报纸上的转让广告想接收酒店,他说他是代表公司来和我们谈的,让我们出个价。阳明公司的人是找我谈的,我和这个人不认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我。我们登广告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在价格上还没有太明确的意图。我问他想出多少价接收,可他要我说价格,我只好告诉他我们要商量一下才能谈。他给我留下了电话号码,他要我这两天给他回话。他上午找我,我们中午商量后第二天就向他回话。第三天他就安排老总杨明和我们见面。杨明是商界名流,我们和他不认识,但其大名其尊容我们都早已耳闻目睹。是杨明到酒店来谈的。我们四个人在大厅恭候他到来。为了谈判酒店的转让我们和杨明坐到了一起。花儿说:“杨总是商界名流,我们对您的大名早已如雷灌耳。”
杨明说:“在咱们这个小城市真正的名流是你们,四位小姐的才华和芳容都是大名鼎鼎,要问新水的市委书记是谁可能有人不知道,但要说起四位小姐恐怕无人不晓。”
他这几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在笑声中打破了彼此之间的陌生感。
杨明说:“不知道四位小姐怎么考虑的,这么好的地理位置舍得放手转让。”
雪儿说:“说实话,我们生意一直不错,但是我们都太忙,主要是受不了这分辛苦。”
我们都附和着说是是是,我们太忙,没有精力管。我们都还没说出价格,杨明像是等不及一样一口就说,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价格,我给你们一百万怎么样?一听一百万,我们几个如果不是在社会上见多识广可能就把持不住目瞪口呆了。我们互相看了看,花儿开口说:“杨老板是爽快人,我们几个是不想干,既然不干了就只想赶快出手。我不知道我的姐妹们怎么想,我同意杨总给的价格。”
秀芳、雪儿和我互相看看,我说:“以后都是朋友,既然杨总说出了口我也同意就这样。”
秀芳、雪儿也跟着说同意这样了。
我们本来要费点周折的事,仅仅经过了三五天的时间在一杯茶的功夫就轻易地解决了。
前天李副部长告诉我,阳明公司在这次国有企业转机建制中以六百万的价格购买了资产将近三千万的市第一机械厂。说他和刘先进的关系相当铁。他这话使我想到我们酒店的轻易转让是不是刘先进在卖国有企业时搭车销售的一个条件?雪儿没有说过,说不定刘先进悄悄地把事办了,并没有和她说。女人的心不好猜,其实许多时候男人的思维女人也猜不透。我这猜测没有向雪儿说过也没有向秀芳、花儿说起过。我想还是不说穿地好。
花儿为我们举起第一杯酒,她说:“来,让我们为桃儿马到成功干杯”。
第二杯酒是秀芳举起的,她说:“为我们酒店顺利转让干杯。”
我举起第三杯酒:“为雪儿远走高飞干杯。”
喝下了酒,雪儿说:“你们有没有良心啊,我被迫无奈不得不远游他乡你们还要干杯。”说着她竟然流出了眼泪。
花儿说:“雪儿,你应该高兴才是,咱这几个人就你年轻,你还有资本到外边再闯闯,外边的世界比我们这中原小城精彩多了,你好好混,到时候我们都去投靠你。”
我和秀芳也以同样的话安慰雪儿,雪儿又高兴起来。兴奋和愉快又回到了餐桌。秀芳举起了第四杯酒,她说:“这杯酒为季帆干吧,这也是一喜。”
听到秀芳这个提议,花儿眼里放射出了特殊的光芒。她是一个喜欢被人注意的人,她感激地看着秀芳,喝下酒后说:“秀芳,今天的酒都为我们喝了,我们为你越活越年轻漂亮干杯吧。”
大家又举起酒杯,秀芳说:“年轻漂亮我没法和花儿雪儿比,我看着年轻漂亮能挂在你们脸上,比我自己年轻漂亮心里还舒服,以后桃儿当了领导忙起来可能和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雪儿又离得远了,见得也少了,想到这些就伤感,我突然想把咱姊妹们的故事写出来,用文字记下我们这一段平常又不平常的生活。这杯酒就为我们姐妹一场干吧。”
花儿说:“好,那就为秀芳早日写出我们的生活干杯吧。”
我和雪儿也说:“为秀芳早日写出我们的生活干杯。”